斜雨田园箬笠新第29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醒醒。”
“呜呜呜,三叔……”
地动山摇更厉害,严澈被这晃动得恶心想吐。
“三儿,三儿,不要吓唬嗲——”
“严澈醒醒,严澈你赶紧醒醒……”
“三叔,不要不要春儿,三叔呜呜……”
天地之间,云海涌动,山石碎裂,严澈连跑带躲地避开了一块又一块砸下来的碎石的同时,还要在“嚯嚯”的阴森笑声中躲避那只抓过来的白骨骷髅手。
好累啊……
“三儿啊……别吓唬嗲……小藤吐血了,要死了,三儿啊……”
“三叔。”
惊慌的疾呼声越来越大,天,也塌了下来。
奔跑的严澈停了下来,那只白骨骷髅手也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严澈愣愣地望着天,望着破碎的周围一切,迷茫地呐呐:“嗲?是嗲在喊我?”
“严四叔,你别着急,严澈只是被魇住了而已,你别着急。”
“三儿啊……”
“严澈,你赶紧醒来啊,你爸急着了。”
“李军,你看这不是大胆么?”
“呜呜,我要三叔,国盛爷爷,我要三叔。”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严澈已经能分辨出那说话的声音属于谁,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四周为了不少人,只是……他的腿如灌铅,怎么也挪不动,怎么也无法找到他们。
停驻在严澈眼前的白骨骷髅手动了动,严澈警戒地盯着那只左右轻微晃动的白骨骷髅手,心中泛起一阵哀伤,一种难舍的哀伤——因为那呼唤着自己名字的,一声比一声更焦急伤心的严国强的声音。
盯着摆动幅度增大的那只白骨骷髅手,严澈眼中的绝望被狠戾代替。
我不能死。
嗲已经没有娘了,大哥也有了自己的家,二哥……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嗲现在只有我了,我要是死了,嗲该怎么办?
我不想死。
我要在家里陪着嗲,陪他下地种庄稼,努力给嗲一个好生活,嗲苦了一辈子,我要给嗲一个幸福的晚年。
我不要死。
藤子都给予我的厄运我还没从他那里连本带利的拿回来,死了太便宜他了……
严澈奋力一挣……
眼前的情景变了,白骨骷髅手不见了,而是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张面带担忧的脸。
藤子都脸色苍白地坐在严澈的床边,正紧紧地抓着严澈的手的一顿,双眼精神奕奕。
严国强面如死灰,带着绝望的眼中一亮,双唇颤抖。
搀扶着严国强的张尝紧紧扶住严国强,正欲劝说的话凝结在嘴边。
靠着李军的李华月指着严澈,红艳的嘴张了数次,最终带着激动望向同样激动的李军。
被张超英抱着的沈春张着要扑向严澈的小胳膊一顿,圆溜溜的眼睛里掉落一滴亮晶晶的眼泪,停顿在半空。
沈秋被严国盛搂在跟前,揪着严国盛衣角揪得泛白的小手一松,深得严澈“真传”而淡定的眼里透露出欣喜。
严国盛大大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哄慰沈春的老伴儿肩头一下,张超英整个人仿佛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虚弱地靠向严国盛:“呼……好了好了,三儿总算醒了,好了好了太好了。”
或许是因为“跑”的太多太久,严澈觉得浑身乏力,在藤子都的搀扶下,艰难地靠在了李军快速递过来的枕头上,目光正好看到严国强胸前的那一趟已经干涸的暗红。
一怔,严澈脸上血色倏地减退:“嗲,您是怎么了?”
看到严澈突然煞白的脸色,众人心下一揪,还没来得及紧张,在听到严澈的询问后,除了两个知道“三叔”没死没事的小孩儿,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严国强无奈而慈祥地抚了严澈的头发一下,担忧地眼神瞟向小心翼翼“折腾”严澈的藤子都身上:“三儿,不是嗲,是小藤。”
严澈一愣,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藤子都一眼:“你怎么了?”别死太早。
听到严澈的询问,藤子都一愣,遂地快速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没事,就一小口血,人家每个月女人还……”话说到一半,藤子都看到严澈脸色一沉,赶紧闭上了嘴。
一瞟,果然张超英别扭地抱着沈春,牵着沈秋走出了门,李月华更是一张脸红了个彻底,娇艳异常地躲到了李军身后,李军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
从藤子都话里反应过来的另外几个人,也都抿着嘴,憋笑着撇开了脸。
于是乎,原本众人先前的担忧紧张,就这样……让藤子都一句没头脑的话简单转换。
在众人心中,都对藤子都也因此有了一番更彻底的新认识。
张超英心目中,藤子都变成了“这孩子太憨实(没脑子)。”
李华月心目中,藤子都成了彻彻底底的“色狼”。
而李军,更是见着藤子都就咬牙切齿“朋友妻,不可欺”。
至于其他人,除了严澈的鄙视依旧,倒是每次看到藤子都都忍不住憋笑,就连小小的沈春也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什么话,每每看到藤子都伸手要抱她的时候,小嘴儿撅得老高,小手一背,挺着小小胸脯气昂昂地不理睬。
严澈这次一梦居然被魇住了一夜一天。
所以他清醒过来时,已然是有一个黄昏时分。
也因此严澈在藤子都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喂他喝粥时,断断续续地听说了昨晚的异象……嗯,当然是片面的异象。
严澈问藤子都湾里人现在如何了。
藤子都眉头也没抬一下,专注地一边喂严澈继续喝粥,一边悠悠地说:“还能怎么样?又没真发生什么事,当然是各回各家,吃饭睡觉暖被窝呗。”哪像我,亏了一口血不说,还劳心劳肺的伺候您,也不奖励一下。
严澈微微蹙眉喝了一口藤子都递过来的粥,拧着眉头,开始大胆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啊,对了,大胆自个儿回来了,你被魇住了的时候,大胆不知道怎么昏死在你床前。”藤子都想起那病恹恹的大胆,眉头也皱了起来。虽说不被大胆待见,啊不,不待见大胆,不过,怎么说也是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不是?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啊?大胆怎么了?”严澈一惊,猛地坐直身体,险些将不设防的藤子都手里的粥碗打翻。
“哎哟,我的主子,您小心点儿成不?”亏得藤子都手快,一把扶住严澈不说,还快手地将粥碗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再将严澈按回床上后,藤子都端起粥碗继续喂食儿(……),瞟了一眼严澈的紧张神色,有些吃味。但是相对于“知情不报”的严重后果,藤子都一撇嘴,讪讪然道:“没事儿,估计是被雷惊着了。”
“嗯?”严澈不太相信,依着大胆的名字,大胆就不会是被雷惊着的主儿。
藤子都听见严澈的一个单音,心里的郁闷骤然加倍,隐隐地,透着一丝苦涩的抑闷,无论怎么也舒缓不开,一点一滴的在心里扎实,生根。
感觉到藤子都突然而来的安静,严澈微微抬眼,只消一瞥,严澈选择了忽视,心里一些不好的记忆,再次被翻开,那些被严澈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忿忿再次一丝一缕的冒头。
严澈说不清此刻对藤子都的感情,似乎还是那么纯粹的忿恨,似乎……在方才听说藤子都为了来看他是不是出事才受伤时,严澈五味杂全的心绪不言而喻。
而此刻,藤子都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借着“身体不舒服”,早早就去休息,甚至偷懒,反而主动端来热粥,一勺一勺地喂着他……这样的藤子都,是不对的,绝对不对绝对不是那个藤子都。
严澈撇开了头,望着破损的竹窗外摇曳的竹叶,强迫地将心思转到了“噩梦”上。
而藤子都在目睹严澈这样的态度后,心中的委屈使得嘴唇一抿,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只是他却挪不动脚步,迈不出这个门,仿若一旦迈出这个门,严澈就会将他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小亲近打回原形。
于是。
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喂,一个人心思重重地吃。
房间内安静下来,隐约地,还能听见严国强补眠发出来的畅快鼾声。
严家湾那一晚的可怖雷鸣,自然很快就被外人知晓。
嫉妒严家湾的好事之人便找着了碴儿,便拿鹿城大学食物中毒的事来旧闻重提,直指严家湾人作了大孽,老天爷要下雷劈了严家湾云云云。
可这些事,除了与严家湾离得近的柳家潭听到炸炸雷的声响吓了一跳外,其他村都相隔比较远,虽然隐隐有听见,却不如传闻中那么“惊天地泣鬼神”。
而柳家潭在严家湾蔬菜大棚起来后,赚了不少钱,那可能自毁根基,跟着放关于严家湾的是非啊?
至于邬子荡,那可是严家湾系一根草绳上的蚂蚱,即便是亲身经历那样的恐慌,也不可能到处乱传,那不等于自己斩断自家的财路么?
因此,即便是有好事之人加油添醋,唾沫乱飞的大侃特侃,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很快就被大家撩出来的另外一些新鲜事淹没在茶余饭后大杂烩里。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是严家湾和邬子荡人心里还是心有余悸,回想去当晚听到的那个骇人的炸炸雷,难免心中升起抹不掉的惧意。
也因为这样,严元照每次来雾戌山时,免不了一阵唉声叹气,弄得严国强严国盛做贼心虚地想到了严澈的“高科技”——“是不是这个东西太好太宝贝,老天爷不干了啊?!”
严元照再如何的活络,自然也不知晓这边内里的情况,他老人家焦心焦虑的为外乎就是……好不容易湾里人好过了,又来这么一回闹心的,再加上湾里那天还有客人,要是真的有人起了心黑严家湾,严家湾人肯定又要过回以前的苦日子了。他倒没关系,毕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虽说没有享受什么高级的,但是在世上走了近百年的路,就是到了阎罗殿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偌大个严家湾,里面的都是严氏子孙,即便没有自己的嫡亲血脉,可是都供奉着一个老祖,哪个不是打断了连着筋的血脉骨肉啊?!
所以说,他老了死了,没啥好揪心的,唯独他老人家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票严姓子孙。
既然三儿有本事,有能力能改变这些人的生活条件,湾里人也齐心,那么严家湾爬起来也不是难事不是?
但是那晚的雷鸣声,他可是第一波爬起来的人,别人或许没看出噱头,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异象就是从雾戌山这边发出的。
如今看着心虚得马脚毕露的严国强严国盛哥儿俩,严元照眼睛一眯,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小三儿啊,果然和他有关系……只是,这是咱严家的出息娃儿,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下来啊。
想到这里,严元照那充当装饰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斜了那俩已经“乱了阵脚”的哥儿俩一眼,眼睛往着竹楼内里一瞟,目光又回到已经严阵以待的哥儿俩身上:“那个张尝走了?”
听到严元照这么一问,严国强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看着他的严国盛,哥儿俩一个眼色,立刻不约而同想到“要保护三儿的,恐怕就剩五爷爷了”,于是点了点头。
看到俩人的模样,严元照心下宽慰,看来这俩小子(?)似乎要拉自己下水了……嗯,不错不错。
只不过老爷子是什么人?
于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继续剜了俩人一眼,严元照端起一旁的新茶,不紊不急地道:“说吧。”
严国强轻轻碰了一下严国盛的胳膊,严国盛嘴角抽了抽,立马腆起一脸谄笑地走到严元照身边,再次给已经下去一半的茶水续新水:“五爷爷,那啥……就是三儿……”说话间,严国盛再次谨慎地四下瞄了瞄,这个举动很得严元照的心思,眼底露出了不经意的笑纹:“三儿咋啦?”
确定没人后,严国盛更靠近严元照一点,再次压低声音道:“三儿回来,带了一些好东西,高科技。”
“嗯?”严元照眉头一挑,和他猜测的中了十之八九。
看到严元照的表情,严国强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也学着严国盛……就是有些不伦不类……地靠近严元照,低声道:“五爷爷,记得咱家老院儿的那个橘子和萝卜么?”
严元照准备去端茶的手顿了顿,片刻又恢复正常,哼了一声,示意说下去。
“那就是三儿弄回来的高科技的实验。”严国盛不落其后,接了上来。
这一下,严元照手一抖,茶水洒了一小半出来,在竹制的茶几上晕湿一片,茶水顺着沟壑滴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没有察觉,而是一把抓住严国强的手,瞥了一眼严国盛,压低声音肃重地问:“果真?”
哥儿俩还准备给老爷子拭干,却看见老爷子这个情形,不由一愣,下意识地重重点头。
没有留意到老爷子猛然一惊下松开手的严国强,笃笃后退两步,莫名其妙地和严国盛对视一眼,再将目光转回老爷子身上:“五爷爷,怎么了?”
“嗨唉……”老爷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回魂儿了,伸手不顾平日的那些礼仪,直接就拂掉了身上的水渍,抓着拐杖就笃笃笃地在竹地板上杵起来:“还有谁知道这事儿?”
“呃……”哥儿俩又是彼此一望:“三儿一早就支了话,这事就我们俩知道。”
闻言,老爷子微微颔首,拐杖的笃笃笃声更密集了。
老爷子这个动作,严国强哥儿俩见过,那是老爷子在思考,而且还是重要事情的考虑,因此俩人不再做声,而是退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等着老爷子“思考”完。
果然。
没多久,等老爷子“回魂儿”,爷儿仨头碰着头,嘀嘀咕咕又是一阵后,才赶着哥儿俩去看了那“高科技”的样本——碧汪汪的一桶水,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篱笆院儿里,看得老爷子拧起拐杖就往哥儿俩身上招呼,嘴里嘟嘟囔囔直道:“爆殓天物,作孽啊作孽!”
不过。
老爷子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除了哥儿俩,没人知道。
只是过后的两三天,严国强和严国盛经常摸黑,偷摸儿地背一个东西往鸡冠山方向走,次次都小心翼翼,比做贼还谨慎。
偶尔,还能看见严元照杵着拐杖在一旁放风……啊不,应该是监工。
武少康的心病
昼比夜长了许多的夏天,天刚麻麻亮时,也不过四五点。
严国强趁着天空已然灰蒙,悉悉索索地起床,蹑手蹑脚地打着赤脚,拧着自己的脚凉鞋出了竹楼。
昨晚严澈入睡前,趁大家都睡下后,一如平日地稀释好了一缸水在院子里,严国强的任务就是将那一缸水替换下来,把“真”的背上鸡冠山。
其实老爷子也没出什么太高明的办法,不过就是借了祖宗们流传下来的“遗言”的庇荫,将鸡冠山的神奇“发扬光大”而已。
毕竟,早些辈人源源不断地讲述着鸡冠山的种种神通神话那可是版本各异,个个都那么匪夷所思,更是有流传鸡冠山是严氏一族的本源运脉,比之邬子荡的竹林更神奇的存在。
怎么发扬光大?
哼哼,那碧汪汪的水的神奇之处,老爷子在严国强哥儿俩说出来后,再一联想那枯木逢春,开花结果的橘子树,以及大得离奇,堪比珍味的大萝卜,自然是能揣摩出一二三,那么……将那水倒入鸡冠山上的湖……会发生什么神奇的效应呢?这样会不会亵渎了鸡冠山呢?
嘿嘿,这些可就不是他老人家要想的了,就算真有什么存在,那么,就让他来背这个罪名,也是与小辈儿们没有干系的。他已经老了,小辈儿们还年轻啊……
因此,他老人家只是觉得为了保护严家小三儿不被发现,那就得运用非常人的手段,嗯,没错,即便科技在发达,在人们心中难免都还遗留着些许迷信思想不是?
既然老辈子们都觉得鸡冠山是严家人的仰仗之地,那么,就算鸡冠山的湖里搞出点动静,那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太突兀了吧?!
再说了,鸡冠山虽说不大,内里的神奇,他老爷子更是将信将疑带着唏嘘,遥想当年吃的那果子,不也是从鸡冠山采回来的么?严澈考上大学那年鸡冠山的状元花一夜开花的异象,不更是整个严家人亲眼目睹的吗?……这些几乎是整个严家湾人都知道的秘密啊。
如今蔬菜大棚出的那事儿,再想到那次吃了那橘子和萝卜后的情况,老爷子可不认为事情真的就简简单单一如严国强哥儿俩说的那么轻便……高科技?或许吧,不过小小孙儿有秘密要掩,他这个老祖宗怎么能不帮忙呢?而且这个秘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严家人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嗯,电视都来报道严家湾神奇不是?
那好吧,咱就让严家湾更神奇更神秘更夸张一点儿……那啥,不是要讲究广告效应么?这样应该还是不错的。
以上,还真就是老爷子的想法。
而每天将这些水背到鸡冠山,倒入鸡冠山湖,正是严元照吩咐严国强和严国盛哥儿俩每天做的工作。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那就是:个把月不给雾戌山用这些水应该不碍事,先把这些水背到鸡冠山上倒一个月再说。
老爷子无外乎也是为了自家三儿。这么想着,严国强做起事来也更上心更积极,趁着大家还在睡觉,每日一缸,风雨无阻。
严国强刚背着水蹑手蹑脚走出篱笆院,一个黑影一闪,大胆已经将脑袋蹭到了严国强脚边。
“呼。”严国强吞了一口唾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撒娇的大胆一眼,压低声线暗责:“是你这个家伙啊,差点被你吓的水洒一地。”
“咯咯咯。”大胆可不管那么多,自打它舍身救主受了伤后,藤子都一干人居然嘲讽它胆儿小,被雷吓晕过去,它委屈啊委屈,太委屈了。
“好了好了。”看着大胆这个样子,严国强这才想起冷落了一段时间这家伙,再加上这家伙“身体虚弱”,也心生一些怜惜,好笑地道:“等会儿回来给你弄好吃的。”
大胆闻言,抬头歪着脑袋看严国强,那模样就跟在问“真的?”一般无二,这样一来,严国强“做贼”的紧张消失殆尽,倒是一脸放松地挂上了笑容,道:“真的,一会儿给你逮虫子吃。”
语毕,严国强惊讶地看见大胆反而耷拉了脑袋,改磨蹭为啄裤腿儿:“不稀罕吃虫子?”
大胆依旧不搭理严国强,啄裤腿儿改为啄扯严国强的裤腿儿,弄得严国强不知所措,还哭笑不得:“那……吃大米?”
大胆一顿,抬头看了看严国强,“咯咯咯”地叫着喂着严国强转了三圈。
这下,严国强明白了:这家伙不吃虫子,要吃米……(o(╯□╰)o)
嗯,为了防止严国强变卦,大胆亦步亦趋地跟着严国强出了门,也去了鸡冠山,反正,不离开严国强超过五步的距离,大胆的举动再次让严国强哭笑不得,心里止不住地想:我有这么说话不算话么?
等严澈起床给春秋兄妹做早餐,顺便勉强接受“病号”藤子都的尾巴行为。
想来藤子都的待遇,其实比大胆好不了那么多少——被张超英等人一眼一眼的投以怜悯外,还得忍受和大胆一样被视为“一个炸炸雷,能惊出一口血”的吓不得行列。
但是,比起这些来,严澈这几天的亲近,还是让藤子都觉得“就算被骂成孙子,我也认了”。并且,严澈这几天对他的态度,更让他苍白的脸上时刻挂着傻笑,一步不离地跟在严澈身后……嗯,除了严澈去厕所。
这不,严澈在灶房转悠,藤子都又腆着一脸傻笑跟了上去。
“严澈,今天我们还去送沈春沈秋上学?”藤子都这段时间最美好的就是送春秋兄妹上学,因为,回来的时候,严澈顾及他是病号,心软(?)地总是每走一段路就停一下,等他跟上来……啊,多难得是二人世界啊!
严澈盖上锅盖,一回头,果然又看见藤子都一脸傻笑地陷入n次元世界,忍不住狠狠瞪其一眼,一把掀开完全不在状态的某人,顾自转去了灶前继续添火。
刚添了两把干柴,神游太虚的人还没回魂,张超英已经领着穿戴整齐的春秋兄妹在院儿里洗漱了,春儿更是精神抖擞地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跟张超英说着话。
沈秋在洗漱完后,就乖巧地钻进了灶房,代替了严澈的位置,帮严澈添火……嗯,偶尔好奇地瞄一眼“诡异”的藤叔叔。
早餐很简单。
一碟红油调拌的腌萝卜,一小篮子干煎菜盒子,两个小孩儿一人一个白水煮鸡蛋和一小锅小米菜粥。
等两个孩子一吃完,张超英就让严澈送孩子去上学,而自己收拾碗筷,准备食篮子,送去给早已经下地的严国强哥儿俩。
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地里的庄稼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因此地里虽说应该没什么忙活儿,但是二季作物这个时候却是需要小心照应。
庄稼人,除了年年望个好收成外,无外乎也就是盼着冬天不挨饿,而这些二季作物,也正是为了备冬种下的。
严澈下地,别说严国强舍不得,张超英心里也一百个不愿意:咱家三儿的手是握笔杆子的秀才,哪能来搓泥巴当农汉啊?!
至于好不容易被调教出来的壮劳力藤子都,看在这孩子“被雷惊着”,伤了元气,张超英也愿意自己累一点,让人家孩子在家调养。
因此,送沈春沈秋兄妹上学的任务,她自然而然就交给了严澈和藤子都,雾戌山上的果树喷水的活儿也就由她担了下来,反正一会儿五爷爷也会支人过来帮她……有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她可不是没脑子瞎客气的人。
严澈已经习惯被家里人排除在干农活的行列,优哉游哉地一手牵一个走在去镇小学的路上。
早上的空气好,旭日初升,一些地里已经有了不少下地干活儿的人,没走几步便有人冲严澈打招呼。
严澈虽然不一一回应,却也次次回以一个笑容,得到的回复无一不是:“哟,老四家的三儿就是有礼貌。”
听到别人赞严澈,跟在三人身后的藤子都脸上的傻笑更浓,胸膛挺得老高,走路也是杠杠滴有力稳健。
不过,在别人心里,却有了另一个说法:“啧,老四家这个长工是咋地一回事儿?大农忙的也不帮忙下地干活儿?这不是养了一个祖宗么?这成什么样子了?不行不行,回头得给老四支个招儿,可不能叫人家把老实的老四欺负了去。”
严澈二人将春秋兄妹送到学校后,又这去了一趟镇上菜市场,买了两斤五花肉和四斤猪排骨,自打家里承包下雾戌山,搬到雾戌山下的竹楼住下后,家里就没再养猪,吃肉什么的都靠去镇上买,这天气虽热,但是也不能老吃清汤寡水儿的不是?
就算大人们没什么,挨得住,可是春秋兄妹还是孩子,特别是沈秋,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点儿也不能马虎。
思量着家里还存有一些好白面,严澈顺手又捡了一把翠色欲滴的韭菜,准备晚上回去包一顿饺子……老宅里还有几棵大萝卜应该出得土,再炖一锅萝卜排骨汤,老祖这几天也常过雾戌山来,正好叫上老爷子一起吃一顿补补。
将来的食物塞进张超英准备的布袋子,严澈一顺手,袋子就落在了任劳任怨的藤子都手里,即便如此,那家伙还是一脸傻笑得让人手痒。
走出菜市场,严澈藤子都身边一个急刹车,严江的车停在了两人身边:“哎哟,三儿,你怎么还在这儿?”
严澈一愣:“大哥,怎么了?”
严江下车,转到两人跟前,一把夺过藤子都手里的口袋,拉了严澈就往车上塞:“赶紧的,刚才武老师在镇上晕倒了,你赶紧回去看看。”
“啊?”严澈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武老师不是前些日子回家探亲了吗?”
“嗯,刚回来,一下汽车就倒地上了……诶诶,小藤,你也赶紧上车。”严江一边解释,一边把严澈摁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藤子都还一脸不在状态的傻站在原地,又不由出声急催:“赶紧赶紧,我送武老师回去的时候听说你在镇上,这才赶来接你……三儿啊,武老师可没孩子,当你是他孩子呢。”
月初的时候,也就是那码食物中毒事件发生时,情急之下,武少康没有等得及事情解决,一心就想着蔬菜大棚是自己逼着自己学生弄出来的,这下好了,一出事,肯定第一个就殃及自己的得意学生,于是不管不顾地,第一时间就厚着脸皮回了一趟家,想着求一下老父亲,让老父亲通过关系给疏通疏通。
结果,前脚刚下火车,后脚就传来事情的逆转。
原本武少康想事情既然解决了,那么就回去吧?!免得不争气的自己一回去,又把年迈多病的老父亲气出一个好歹,那就大大不妥了。
转身还没走进车站买票,武少康便被人喊住——是武老书记曾经的一个秘书正好经过。
于是,武少康不得不厚着脸皮,在那人的劝说下,回了家,看到了已然满鬓霜雪的老父母。
武老书记并没责怪武少康,反而是一向慈祥温厚的武母,揪着这个二十多年不回家的大儿子又是打又是骂,鼻涕眼泪的哭昏过去两次,险些送到了医院急救。
想来也是,武少康从小就生得漂亮乖巧,念书好,有礼貌,比起那个淘气的二儿子那是好了不知多少倍,一直是武老书记最为满意得意的事。
谁曾想武少康随着下乡的潮流,居然闹出了一个喜欢男人的荒唐事,气急之下,武老书记才决绝地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虽知道这个一向乖巧听话的大儿子居然当了真,果真一去不复返,二十多年不曾踏足过这个生养他的城市半步。
本觉得既然这样,武老书记对这个儿子也就死心了,专心的培养小儿子成才……孰不料,小儿子成才是成才了,却年纪轻轻的死在了歹徒手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中年丧子的武老书记以为发生这样的情况,大儿子会回来予以宽慰,那么就将大儿子留下……毕竟大儿子喜欢的那个男人已经……只是计划的太美好,忘记了大儿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的性格,武老书记依旧没等来大儿子回归的半丝音讯。
这双重打击下,武老书记身体愈发虚弱,干脆辞了编内职务,和着老伴儿在家度养余生——全当两人没有生养过这个儿子,两人就是一对寡人罢了。
没想到这次大儿子居然回了这个城市,却不是为了探望父母,见事情有了着落,更是转身要走……武老书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是觉得……这一切或许就是报应……
得知以前的下属将儿子带了回来,武老书记哪里还记得责怪?
人上了年纪,什么钱权势力都不如儿孙齐聚膝下,虽然小儿子不在了,大儿子也不可能给他弄出个孙儿……但是还有一个大儿子在,那就是他所有的念想。
相比老伴儿的哭诉责打,武老书记只能泪流满面地沉默,沉默着喟慰,沉默着掩饰内心莫大的喜悦。
武少康心中有愧,知道自己的自私自利带给双亲致命的伤害,如今没有老父亲的责骂,看见一向坚强的老父亲居然满面老泪,看着老母亲两度昏厥……武少康历年来所有的委屈也爆发出来,“嗵”地一声,跪倒在双亲面前。
他不奢望求得父母的原谅,看着早已没了当年风华的父母,第一次,从自私自利,自怨自艾的人生中,想起了他还没奉养过的责任,恳求父母能让他留在身边。
然而,事事顺意,那就不叫人生了。
因此,武少康回来了,带着一身心伤与遗憾,回来了。
因此,心力疲惫,哀恸滔天的武少康又一回来,一下车便昏死在灵渠镇的汽车站。
严江将严澈和藤子都送到了柳家潭,就被人半路拦了回去。
严澈和藤子都急冲冲地感到了邬子荡的青石院,进了武少康那间简陋的青石屋,看到的却是气若游丝,一脸死气的武少康茫然绝望的眼神怔怔望着屋顶。
“武……老师。”严澈被这样的武少康吓着了,即便武少康得知那人成家立业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形:“武老师。”
“啊……”武少康稍稍回神,有气无力的眼神扫了过来,眼底有了一丝温柔:“严澈,你来了啊。”
“嗯。”严澈咬着唇,哽咽地应了一声,抓住武少康伸过来的手,侧坐在武少康的床沿:“老师,您身体不适,我带您去医院。”
武少康微微摇了摇头,温柔地眼神依旧落在严澈的脸上,微微一笑,甚是惨淡:“严澈,蔬菜大棚的事,你可还怨着老师?”
严澈狠狠地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睑:武少康,之于他,当年可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怎么可能怨自己的“父亲”呢?
“唉……”武少康长长地叹息一声,仿若叹尽人生最后一口气,虚弱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严澈的手背:“我的学生已经长大了,老师……也老了。”
听到武少康这么一说,严澈只觉得鼻子的酸涩更浓,微微吸了一鼻子,眼里热滚滚的液体已经滑落,滴到了武少康的手背上。
“别哭。”武少康艰难地抬起手,一如往昔地温柔的为严澈拭去挂在脸庞的泪水:“严澈,如今你长大了,有担当了,要好好地走下去,好好地孝顺你父亲,知道吗?”
严澈点了点头,眼泪滴落的更快,嗓子哽咽的更难受,嘴唇咬得几欲出血才抑制住喉间咆哮而出的泣声:“老师,我们去医院,好吗?”
武少康微微摇头,抓着严澈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呵呵,老师的身体老师自己明白。”怕是好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噗——
武少康身体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严澈与他的手上,脸色愈发死灰。
严澈一怔,整个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尖叫道:“藤子都,快去叫人,快一点,快一点回严家湾叫人来。”
水夏
严澈慌了神地惊呼,让藤子都压下了那晚受伤的虚弱,很快地奔跑回严家湾,不多会儿就把湾里湾外下地干活的青年壮汉叫来了近十个。
这些人一来就看见武少康吐在严澈身上的那口触目惊心的鲜血,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儿,二话不说,快手快脚驾好担架,把武少康移到上面后,抬着就往镇上跑。
说起来,这些年轻壮汉中,大都是武少康曾经教导过的学生,虽然他们念书不上进,多是中途就辍学下地的,自然感情都不及武少康与严澈的相处亲厚。
但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些淳朴的汉子们总是比淡薄的城里人做得好。
如今看见老师这样了,他们也不比严澈少一丝一毫的担忧与焦虑。
也不知道该说武少康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武少康的如今这个症状,镇上的卫生所当然是不敢妄自接下,当下没有半点犹豫,让这些个人直接把武少康快速送去县医院。
前些日子在严家湾的草木中提炼出活性物质后,省里就拍了一个医学队下了吉兆县,并在吉兆县组织了一个临时医学究研组,借着服务周边乡民的同时,也方便提炼研究。
听说这次下来的有好几个国内有名的医生,与他们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批先进的医学仪器。
因此,严澈一帮人刚出镇卫生所,果然见到乘坐着白色救护车的秦老已经等在卫生所门口的广场。
严澈和抬着武少康的青年壮汉一抬着武少康除了卫生所大门,秦老身后又出现一辆救护车,上面下来四五个医生护士,七手八脚的让这群青年壮汉把武少康挪到了救护车上。
为什么秦老会亲自过来?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当时严家湾没有同意他的建议,而张尝之所以没反应,在秦老的想法里,也是因为严家湾那边没点头的原因。
这下好了,一听说严家湾的人打电话过去,说是里面有人生病了,秦老自是第一时间带着两辆救护车赶来……这可是和严家湾套好关系莫大机会啊。
灵渠镇和吉兆县的距离看似比较远,其实在改革开放后,几番翻修两地间的公路,到了如今已经修了一条高速安全、能让四辆车并行的宽敞柏油路。
若已以前的水泥公路来算,灵渠到吉兆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话,如今的高速公路使两地距离再次缩短,严澈一行从镇卫生所出来,再到达吉兆医院也就要了四十五分钟。
武少康一被送进吉兆医院,医生护士一拥而上,直接送进了急救室,严澈一行也只能眼巴巴地等在急救室门外,默默地盯着急救室门上挂了窗帘的玻璃窗,眨都不带眨一下。
武少康身体并没什么大碍。
用吉兆如今坐镇,早前省医院的第一把手陈医生的话来说,那就是武少康身体上并没什么大毛病,身体素质比起一般同龄人,反而健康很多。更是为严澈介绍了身边一位中年女医生,并告诉严澈那位女医生是心理医生。
听了那陈医生的话,严澈一怔,很快就明白了陈医生的话——武少康得的是心病,是精神上的问题。
藤子都没听明白两人拐弯抹角的话中话,瞠圆眼珠子盯着严澈。
严澈白了藤子都一眼,拉着藤子都来到医院走廊的拐角,才指了指胸口的方向,悄悄告诉藤子都:“武老师这里头有病。”
藤子都并不是极其愚钝的人,当下也是顿了顿,脑子一转,也大概明白严澈什么意思:“那怎么办?”
严澈蹙眉,看了一眼已经被护士推出急救室的武少康,沉思片刻,道:“如今的医院住不起,武老师也不乐意住这里……不如观察几天,带武老师回去静养吧!”
说这话的严澈底气并不足,不是他舍不得钱,而是它如今确实没什么钱。再加上武少康的病情真的是陈医生说的那样的话,武少康肯定不会愿意住在医院。
远的不说,就近而言,武少康为什么一个人在邬子荡一独居就是二十多年?那情况还不一目了然的吗?
藤子都自然是不明白严澈一瞬间就拐了这么多道弯,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呐呐道:“你和大家商量一下吧。”他的想法很简单,送武少康来的路上他就弄明白了这群青年壮汉也和严澈一样,是武少康曾经的学生。那么,武少康的去留,还是和这些人商量一下,免得事后这些人嚼舌根。
听到藤子都的话,严澈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没有理会秦老带着一干医生护士的极力挽留,下午三四点,武少康整个人彻底清醒后,还是让严澈一行人带着他原路返回了灵渠镇。
原本还有人建议武少康在卫生所拿一点药再回去,可是武少康摆了摆手,干脆试着下地走动走动,发现除了虚弱一些外,并无大碍,直接在严澈与另外一个学生的搀扶下,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回了邬子荡。
如今正值水夏,庄稼作物是最需要照看的时候,武少康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学生们。
六月的天娃儿的脸,说变就变。
傍晚时分,春秋兄妹刚放学回家,下地锄草的人还没收活儿,天空已经暗沉下来,沉闷的轰隆声更是由远及近。
天低了,燥暑的空气更是闷热,使人透不过气。半空中盘旋着密密麻麻的蜻蜓蚊子,家雀儿也惊叫着低空划过,冲入山间,不再出来。
要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