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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上第95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个温暖且让人感到安全的怀抱,比不过那人赤手为她挡剑的画面。

    那天她在醒来后,还有问过他为何要帮她挡剑,还记得他那句“不知道”,却会蠢地忘记他受伤的手,怎么自己洗。

    李泰侧着头,抬眼看着她眼底的自责,青碧色的眸光闪了闪,明知她在想些什么,再开口,却没半句安慰的话,而是答了她那个“蠢”问题。

    “那时有伤,遇水手会疼。阿生回来的晚,本王不喜外人碰,以为少上一次也没有差,便作罢了。”

    话说完,他耳朵轻抖了一下,瞥了一眼窗外,快速地眯了下眼晴。

    遗玉听了他这不咸不淡的应话,一半自责当即换成了牙痒,不能自己洗便罢了,那不喜欢让人碰的原因,就太任性了吧!

    这事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有错,可理智上这么认为,感情上,她还是自责更多一些,哪怕不愿再和他搅合,也不能放着他不管。

    “您让人尽快重新准备一批药材吧,我会再配一个月的分量出来,这次您可要记住,一次都不能落下。”遗玉语气不好地交待道,见他“乖乖”地点头,火气才小了些。

    一个月的分量是有些多,不过对于中过梦魇的人来说,这解药没什么毒性,多用没坏处就是了。

    说完了这桩,因为屋里暖和,又穿的厚实,遗玉有些闷热,抱着赶紧说完走人的念头,她没多拐弯,便直接问了下一桩:

    “您上次在大理寺外面同我说过,要我不要将得了姚不治东西的事情告诉别人,我想知道,那东西,那个红庄是不是急着要?”

    李泰不意外她会问及那锦绣毒卷的事,余光又瞟了一眼对面紧闭的窗子,道:“本王待会儿还有事,明日是沐休,你下午到天霭阁来。”

    遗玉也没想着让他轻易开口解疑,见他愿意说,便没多纠缠,应下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李泰看着她的身影没在掩上的门扉后,稍后,方才还有一丝柔和的五官,瞬间连带着声音一起,变得冷硬起来。

    “滚出来。”

    “吱呀”一声响,对面的窗子被从外头推开,一条白色的裤腿首先跨了进来,接着出现在窗扇后头的,便是一张嬉笑的脸。

    “嘿嘿……我刚来、刚来。”

    沈剑堂从窗子外头爬了起来,察觉到李泰冰冷的视线,侧头看了看肩上落了一层的雪花,赶紧伸手将其拍去,又特意解释道:“外头雪大,我就待了一小会儿就落了这么多雪,你放心,我绝对没偷听你们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没什么说服力,但要让李泰知道他在外头听了个全套,还不得把他丢到雪里活埋了。

    也是他不小心,听见李泰方才说什么“手会疼”,一时没能憋住气,闷笑出声,破了功。天知道,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从李泰嘴里听见这样类型的瞎话,两人认识这么些年,他不比谁清楚,一个腿骨裂开还能在冬天走上十里路的人,说他会怕疼,这真是太可笑了。

    第379章 不要当小!

    遗玉从文学馆回府,已经宴散,前院只剩下人在打扫,两房都各自回屋去休息了。

    雪还在下,遗玉回到向黎院的正厅,卢智也在,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又接过平彤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才在他对面坐下。

    “你怎么不去睡会儿?”遗玉问道,今日出殡,昨晚卢智可是一夜没合眼。

    卢智将等她时,随手翻看的竹简放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出去后,才道:“魏王找你做什么?”

    遗玉出门时只说是去文学馆,也没想着要刻意瞒他,便老实地将李泰梦魇又复发的事恰说了,顺带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是魏王找我?”

    卢智想着李泰复发的事,道:“送客时见着杜先生,听他说的,想是不放心你,”见她了然地点头,便皱眉继续道:“我同你说过几次,要你同魏王保持距离,你莫要东耳进西耳出,这次就算了,等给他配好了解药,不管是人前还是私下,都不要再同他有什么牵扯,知道吗?”

    遗玉想答一句知道了,却是说不出来。对待李泰、不,或者说是对待皇子们的态度,卢智在这一点上,同卢中植如出一辙,都是不想让她牵连上。但事情哪有一句话那么容易,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那天在北苑赏花,她还信誓旦旦地警告李泰敢逼迫她试试,可过了几天再见那人,却还是忍不住失落和难过,甚至连打听有关他同那东方明珠后来如何的勇气都没有。这般优柔寡断,是她不愿意,但却控制不了的。

    她也有考虑过,想要将事情向卢智全盘托出,好让他这脑子清楚的帮自己出出主意,可是在明知他八成会反对的情况下,据实相告,她还是少了那份勇气,所以才会一瞒再瞒,弄到现在,卢智都不知道她同李泰已经是“暗渡陈仓”了。

    卢智见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发起呆来,眼皮一跳,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声音放轻,道:“小玉,这段时间大哥太忙,一头是忙着丧事,一头是寻找娘和二哥,没怎么顾得上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我……”遗玉抬眼,看见他瘦了一圈的脸上尽是担忧,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本来打算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便涌上头,搁在桌上双手猛一收紧,低头快速道:“祖父去世那天早上,我在芙蓉园见了魏王,他说……”

    “嗯?”她声音太低,说话又快,以致卢智没能听见后半句,可等她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后,那张清秀俊雅的面孔,却明显地僵硬起来。

    “魏王他说等我明年生辰过了便去向皇上求旨订亲。”

    遗玉说完这句话,便没敢抬头看卢智的脸色,这件事,尽管今天见李泰时,他没提起,可是她却清楚,那人说话是十成真的,说要同她订亲,保准等她生辰一过便会有信。

    屋里静默了好一阵子,她方才又听到卢智的声音:“他是这么同你说的?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你答应他了?”

    遗玉连忙道:“我没。”不但没答应,还脑子发热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泼了他一脸茶水,放了狠话。

    “我问你是怎么想的,说实话。”卢智的语调很是冷静,却带着少见的威严。

    遗玉抬眼偷瞄了他一下,但见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从亲切和蔼的大哥变成了“严父”状态,缩了下脖子,喃喃道:“可是他都要纳纪了,我、我不想同人共侍一夫。”

    她这话听着是没什么毛病,卢智却暗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又问道:“那你是说,若他没有纳纪,你便想答应了?”

    “我……”遗玉瞄见他额头上渐显的青筋,不由怯懦,更是满心无奈,她想答应?李泰那厮可是明摆着说了,人不在意她的想法,言下之意,不管她是答应不答应,人都没差。

    “你喜欢他?”卢智见她支吾,便紧跟着问道。

    “啊?”遗玉一怔,被他点破了心事,两颊快速染红。

    不用她回答,卢智已经从她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眼见最糟糕的预感已经成了真,他却控制住了脾气,伸出手来,越过窄窄的茶案,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哄道:“魏王那样的男子,是易让女子倾慕,但你年纪还小,怎能辨别清楚什么是男女之情,该是一时的迷恋罢了,别担心,你日后少同他接触,渐渐也就会忘了,听大哥的,好吗?”

    兄妹多年,他猜得了她,她自然也猜得了他,若是顺势应下,便是就此揭过,可这样一来,日后她怕再没勇气向她坦诚。

    “……不像是喜欢大哥那样,也不是喜欢小凤姐或是小虎那样,我喜欢同他待在一处,就算是只看看书,两个人不说话也是好的。我知道他要纳妃,还会生气、会难过,大哥,你该知道我虽年纪小,心思却早熟——我是真的喜欢他。”心一横,遗玉缓缓道。

    饶是卢智定力和修养都是上上乘,听了这话后,落在她肩头的手掌慢慢收了回来,冷哼一声,眯起了一双眼睛,嘴上也不再留情:

    “你是痴傻了么!李泰是有什么心思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枉我讲了那么多局势同你听,你却在这上头分不清楚!好,我今日便让你醒醒——讲些大逆不道的,你若嫁给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日后他争到了那个位置,你跟着他享尽荣华,却也要同这天下的女人争一个男人!二则,他日后若是败了,运气好的话,新皇大度,你们或许还能留条小命,但也要背上一世骂名,就像是那安王一系!”

    遗玉被他一句句话戳在胸口上,这些事情是她早就预想到的,可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却是那般刺耳。她没有忘记,历史上的李泰,便是败了,一身荣恩尽散,被隔离在了僻县,最终年不过四十,便客死在他乡。

    卢智一番犀利的言辞讲罢,气息半点都不带乱的,眼神变幻,声音又趋平静,“远的不说,你刚才说你不愿同人共侍一夫,那你可知道,中午宴上,我是听见了什么?”

    “什么?”遗玉隐有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可真听他说了出来,脸上的红色立刻退去。

    “礼部的周大人在酒宴上说,昨日他们才到东方大人家宣了诏,指了那位明珠小姐为魏王侧室,择日完婚。”

    见她神情黯下,卢智趁热打铁,河道:“魏王说要同你订亲,可是有说,是娶是纳?”

    娶,便是大,纳,则为小。

    “……他没说。”遗玉涩声道,可在心里却有了答案。

    卢智轻叹一声,道:

    “小玉,不是大哥轻看你,魏王应是真对你有几分喜欢在,不然也不会有同你订亲的打算,只是,依着咱们卢家现在的情况,祖父去世,承爵的是大伯,二伯只有个四品的闲职在身,实在不够看,咱们这些没有父辈的子侄亲戚更不用提了。你就是嫁过去,也就是一门侧室,而照着魏王那份心气,早晚要娶一名有助力的正妃,说的难听些,那些侧妃的名头是好听,但在府里的地位,同妾又有多大的差别。你要知道,魏王妃才是魏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伴他左右的女子,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他最后一句话,就好像是一记铁锤砸在了遗玉的心口,连日来的苦闷竟被一语拆破。事情已经再明摆着不过,她若嫁人,便要当那个唯一,这样她才有信心全心地去为那个人,可是李泰的立场,却注定她占不了那个唯一的位置,便无法一心待他,又何谈改变什么。既然注定当不了那个唯一,她还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唉,言尽于此,你再好好想想吧,是要像祖父祖母那样相依相伴一辈子,还是要——”

    “你不用说了,”遗玉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一抹脸,两只泛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卢智,“我又不是痴傻了,才不要当人家的小!绝对不要!”

    在她脸上仔细看过,见她毫不避讳的两眼,卢智一口气“嗖”地放下,挑了挑眉,唇角又勾起,道:

    “那么,这事你便不用操心了,魏王那头,大哥自会应付,他以为,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娶我卢智的妹妹么。”

    “嗯!”遗玉使劲一点头,破涕为笑,连日来的阴云渐渐拨开。将这事一抛脑后,她有意转移下话题,便学着他的样子挑挑眉毛,道:

    “我可是把什么都说了,好不公平,大哥呢?别人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孩子都有了,你却每每回避此事,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闻言,卢智眼中泄出了一丝复杂,却在她尚未察觉时消失不见,轻笑着摇了摇头,从毯子上起身,道:

    “我累了,去睡会儿,你是答应了帮人忙吧,药材他都送来了,就在你屋里,记得避着下人。”

    知道他是惯常一提这事就溜的,遗玉也没想从他嘴里扒出什么,只是托着下巴看他出了屋子,又坐在原处喝了半壶的茶水,沉思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方才回内室去,给那面具男子准备小药丸去。

    第380章 分

    卧房的北窗下面,摆着一张宴用的长案,是遗玉让下人们抬进来的,案上一头放着各式打开的药材包,另一头则是捣钵、铜秤、竹筛等药具。

    遗玉盘腿坐在案前,轻点了药材,最后才打开一只装有炼蜜的罐子,制作药丸是需和炼蜜才能成型的,这罐子里的嫩蜜是面具男子送来的,按着她的要求,是精炼的嫩蜜,正适合冬季配药使用。

    她按着一定的比例在捣钵里添了事先干燥处理过的药材,递给一旁跃跃欲试的平彤和平卉,教她们分工先捣碎再研磨。

    面具人所要的清热药丸,主药效便是泻火和除风邪,一粒约有黄豆大小,他要两百粒,若是自己一个人做实在是太耗时,平彤和平卉都知道自己有这一手,也无需瞒着她们,正好教她们来帮忙。

    等药粉研的差不多时侯,遗玉才在火炉上放了药锅,把炼蜜倒了一半进去熬煮,等蜜热到一定程度便能添入药粉。在密宅时候,她没少用边角废料练手,虽然火候掌握的远远不如正规的药铺大夫,顶多是个尚在学艺中的学徒,不过好歹是凑合够用,就是做出来的药丸品相和药效会缺些。

    拿象牙箸搅拌着锅里的药糊,遗玉暗暗沉思。

    一开始她同姚不治学习毒理的时候,是兴趣使然,起初她是以为这毒术用不到什么地方。毕竟这天下的人,是病的多,毒的少,关键时候还是要看大夫的,哪里需要毒师。可随着了解的越多,学到的越多,她才发现,这天下的病,却都和毒脱不了关系。

    但凡致病,无不有内外因,既七情和六滛,这内因脱不了七情,诸如喜、怒、忧、思、悲、恐、惊,这六滛则是外因,风、寒、暑、湿、燥、火。

    毒药便是利用不同药物的作用,去影响人体的这些七情六滛,最终导致各种毒症。

    大夫和毒师,一个是治病救人,一个则是以毒病人,不过反过来说,毒师亦可以通过解毒,帮人治病,他们和大夫的主要区别,便是前者治病重在“养身”,后者掌毒重在“解除”。

    以前,她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一技傍身的作用,可她在三番两次借着这些毒药逃过一劫,又靠着这些毒药帮了别人忙,不得不再次重申它们对于自己的意义,还有眼下正在抓捕她的神秘势力——红庄。

    红庄,它早在十几年前便存在,且影响力大到了可以控制王爷,手长的甚至伸到了皇位,然而,它又是一个捕风捉影的存在,这么多年,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房乔为了打探它的来路,和丽娘耗了十几年,却被韩厉玩弄于鼓掌。

    姚不治、韩厉、还有穆长风,这些人物都来自红庄,他们惊鸿一现便又消失,却代表着那支势力是有多么地深不可测,十几年前,他们能够做到那种程度,那么经过了这些年的运营,又该强大了到了那种地步,它该当是有野心的,可随着安王事败,隐忍了这么些年,是为了什么,是图的什么,只要略一深想,便让人脖颈发凉。

    似乎正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远远地盯着这座长安城,伺机而动。

    从她偷听韩厉的话中,除了那诡异的泉水外,红庄是靠着姚不治的医术和毒术双管齐下控制人的,然而厉害的毒药,是需要有药材才能做出来的,它不可能广泛地应用,所以红庄才会只挑那些厉害的人物下手,再通过这些人,布下网局。

    姚不治留给她的那只漆黑扁盒,白绢上十八种稀世的毒药,盒子里却只有几样简单的药种,足可以说明药物的稀缺,若是那东西落在别人手上,半点作用都没有,但是在她手上,那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一株需要十几年生长才有效果的毒药草,在她手中,却只需要眨眼的功夫!

    一旦她落在红庄的手上,可以肯定那被小心隐藏起来关于血液的秘密,一定是会被发现,到时候……

    打了个冷颤,遗玉深吸了一口气,在脑子里悬上了一挂大大的警钟——她绝对、绝对不能落在红庄的手上。

    “小姐?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遗玉回神,看着锅里的药膏,正要教平卉等下怎么处理,便听到屋子外头传来一道问询声:“二小姐,您在屋里么?”

    遗玉听出这有些耳熟的声音是赵氏的侍女依云,冲平彤使了个眼色,平彤便拿帕子擦了擦手,闪身出了屋子,又将门掩好,片刻后,回来禀道:“大老爷叫您和少爷到他院子里去,有事商量,少爷已经醒了。”

    “嗯,我换件衣裳,你和我一起去,平卉,你留下,再搅匀些,等下把它们刮出来揉捏,就像是做面点一样,太粘了就再添些药粉,一次少放一点,不然会不成形,先揉成条,再切成小段,捏成黄豆大小的药丸就行。”

    平卉一脸仔细地点头,道:“小姐放心。”

    ……

    傍晚,厅里坐着卢家七口人,卢老夫人不在,程咬金一家子下午便回去了,卢荣远和赵氏坐在上头,左侧是卢荣和一家和卢书晴,右侧是卢智和遗玉。客厅中间,除了国公府的两位总管外,还有一名从扬州赶过来的管事,三人都是卢中植生前的心腹。

    总管是常年跟在卢中植身边的家奴,卢老爷子临死前,还特意叫他去交待过详细,若说这府里的账务,有谁比赵氏还要清楚,那当属他了,这会儿,他手里捏着一本账薄,将丧葬的花费说了一遍,最后道:“太老爷说了,丧葬一完,就要各位主子将这府里的东西分一分,无需等到足月。”

    听了这话,窦氏的脸上一喜,但因为这些日子卢家上下操劳,都瘦了一圈下去,也看不出什么,剩下的人脸上多是意外,原以为这分府之事还要等上一阵子,不想会这么快。

    一屋子的人一齐看向现在当家做主的卢荣远,等他开口。卢荣远不罗嗦,直接将卢老爷子遗嘱又讲了一遍:“既然这样,那咱们便来商量下,爹说过,家里的东西分成四份,二弟你占一半,剩下的一份给书晴做嫁妆,一份留给智儿开府用,咱们库里的东西,一部分是现银,一部分是些值钱的器物,还有地契和房契若干——素仪。”

    赵氏被他叫到,便将放在手边桌上的一只匣子打开,敞开在一家人面前,遗玉看见,里头放着的一摞,全都是契纸。

    赵氏道:“这里头放的,是地契和房契,还有一些大户商奴的卖身契,是娘下午给我的,不管是京城附近的良田,还是远些的,我都均分了四份,你们看看,有哪里不满意的。”

    接下来,三家便大致将那些东西看了,就连窦氏对赵氏的分配也都没有异议,因为当年离京,多处东西都是变卖了,这里并没多少东西,折合成银两,每一份不足两万,卢荣和那两份里,包含了京内的一栋大宅,正好用作开府。

    分完了房产和地产,便是库房里的东西,窦氏交了下账,扣掉刚才管家所报的丧葬费用,不出遗玉所料,这库房里的东西,四份均下来,每一份都有十几万再的价值,那银子可以直接分了,但是一些之前的家具摆设还有字画首饰等物,却要挑拣。

    “二弟,你打算搬出去,还是暂时留在府里?”尽管分府已经是势在必行,卢荣远还是问了一句。

    窦氏冲卢荣和使了个眼色,他犹豫后,还是道:“等这个月过完吧,我先让人去收拾宅子,下个月初搬。”

    “那好,这几日有空,你们便去库里挑挑东西吧,至于娘,还是跟着我们过,你觉得如何?”

    卢荣和一皱眉,正要说话,窦氏连忙抢道:“那自然是好,娘年纪大了,跟着我们来回倒腾不妥,她都住惯了朝阳院,跟着大哥过,比较舒坦些。”

    她这些日子管账,很是清楚,老夫人并没有存什么和房钱,便以为带着也是个累赘。卢荣和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暗瞪了她一眼,却没开口反对,赵氏低头喝了口茶,卢荣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点点头,去对那一直站在厅中的江南来人,道:“卢东,智儿和小玉你也见过了,爹将扬州的事物留给了我这侄女做嫁妆,日后,你便跟着他们吧。”

    这名叫卢东的管事,约莫四十出头,人长得很精神,不像是个有心眼的,听了他吩咐,便对着卢智和遗玉一拜,抬脚走到了两人身后站着。

    这便算接着卢中植生前的交待,将家产都分完了,当然,还除了一件事一一

    “大哥,”窦氏道:“等我们下个月搬府,智儿他们就跟着我们过吧。”

    分完了田地房产便没开口的赵氏,听了这茬,一掀眉毛,接过话,道:“弟妹说的什么话,智儿当然是要留在府里,怎么能跟着你们搬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来了,遗玉提了神,先前被卢智特意交待过,知道两位伯母是会为他们的去留相争,果然,这东西一分完,便开始争人了,不、或许说是争那一份家产的去留更恰当。

    第381章 再等三个月

    遗玉揣着一叠契纸,跟着卢智出了屋子,走在雪地里,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在屋里,赵氏和窦氏,为了争夺他们兄妹的去向,口水战到酣处,却被卢智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拒绝,不管他们怎么劝,好说歹说,他都坚持要搬出去住,差点让脾气不好的卢荣远当场发飙。

    到了最后,三方谈不拢,卢智更是直接领着她离开,走之前,屋里的四位长辈脸上都是黑的,卢书晴也没少瞪她,毕竟,若是卢智坚持要走,谁能留得住,只是几家的关系,却要因此产生裂痕。

    “大哥,”后面跟着平彤和那扬州来的管事卢东,遗玉扯了扯卢智的衣袖,轻声道:“你这是何故?”若是她感觉没错,卢智的目的可和她不同,她是不愿意掺和到这勾心斗角中去,而卢智则是有意同大房二房疏离。

    卢智扭头,道:“你不是不爱住这么,我们以前不就说过,早晚是要搬出去的,就是祖父不在了,我们出去,也照样能够守孝。”

    依着当朝的规矩,卢中植去世了,他们这些当孙子的,要守孝一年,除了出殡那一场宴席外,一个月内,不可以在府内摆宴,三个月内,需要服丧,一年内,不可以婚庆。

    “少来糊弄我,”遗玉裹紧身上的披风,低头看着自己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小坑。他们当初回卢家,就是权宜之计,到现在,房乔的事了,对卢智来说,他们便不需要国公府这边挡风墙,他会想要离开也不奇怪,但是没理由同两房搞得这么僵。

    卢智笑了笑,没答话,一行回到向黎院,他便去了书房,卢东则跟着遗玉到正房去。

    “卢东管事——”遗玉刚张口,便被对放出声截住。

    “小姐直接唤小的卢东即可。”这人是卢中植心腹,却也是个商奴的身份,连名字都是后来卢中植给改的,如今卖身契方才转到遗玉手上。

    “那我唤你东伯吧,这样也显得亲近些,”

    遗玉这么说,卢东竟没反对,点点头,道:“小姐,咱们扬州的田产和生意,账薄小的都带来了,您现在要过目吗?”

    “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用饭,咱们改明儿再说吧。”

    卢东犹豫了下,还是应了,他退出去后,遗玉让平彤去摆晚饭,自己进了里屋。去这么半天,平卉已经捏了百十粒药丸,手脚竟比她往常还要快些。

    ……

    魏王府梳流阁

    偌大的前厅,只闻碗箸相碰的声音,阿生将煮好的茶捧给李泰,扭头看了一眼捧着盘子吃的满桌狼藉的沈剑堂,轻咳了一声。

    “唔、唔……”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沈剑堂抹了抹嘴,抬头看着李泰和阿生,有些扭捏道:“赶了一日的路,饿坏了,还是王府的饭菜香。”

    见没人搭理他,沈剑堂也不客套,走到李泰身边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吹边道:“不是说要初九离京么,我和云峰他们等了你好几日都没见人来,你到底还走不是?”

    李泰品了口茶,开口道:“再等三个月。”

    “三个月!”沈剑堂怪叫一声,就连阿生都惊讶地皱起眉头,显然他也是刚听说李泰这个决定。

    “主子,三个月是不是久了点?”阿生道。

    沈剑堂连忙附和,“是啊,原本不是说好了么,最迟年底,那边可是万事俱备,就差你到了,你怎么能这今时候放我们鸽子,你的毒是解了,可我和云峰他们还没呢,找不到那几株植物,我还好,能用酒吊着命,云峰他们可不行,迟一日,他们就要多受红庄控制一天,好不容易说通姚一笙那魔女帮忙,你这里却又出岔子!”

    说到最后,沈剑堂已经露了火气,李泰却半点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道:

    “本王一开始便没答应你们什么,若是等不了,你们大可以自己去。”

    “你!”沈剑堂瞪眼,伸了伸手,却没敢去指他,气呼呼道:“你要不去,那魔女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帮我们解毒!”

    这话一出口,单看阿生一脸恍然,他才觉说漏了嘴,想要改口,但被李泰冷冷地盯着,却是不能。

    “你们拿本王去同她谈条件?”

    “啊、这、这……”一阵支吾,沈剑堂索性光棍一回,两只油乎乎的手一摊,嘟囔道:“你也知道,抓不到姚不治,我们只能找那魔女帮忙,她背着红姑帮我们,肯定是要担风险的,不给点好处怎么行。”

    “哦?所以你就拿本王当做人情。”李泰不见生气,只是声音又低了些。

    “反正你也要去的,再说了,她只要与你同行,又没求别的。”

    阿生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了两步,赔笑道:“咱们商量下好不,我知道怀国公去世了,你要等那小姑娘服丧,只是三个月,未免太久了些,要不,你先同我们去,那小姑娘到时侯再派人去接就好了。”

    他话的没错,李泰之所以要再等三个月,的确是因为遗玉,一方面是等她服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

    “三个月,你们可以等,也可以不等。”

    沈剑堂和阿生都知道李泰为人,知他这么说法,便是不会改主意了,一个一脸纠结,一个则从头到尾皱着眉头。

    “好!就再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若再出什么岔子,我们就、就绝交!”沈剑堂咬牙切齿地撂下这么一句“狠话”,便朝门外走去。

    阿生见他背影消失在门后,方才暗叹一声,知这人是真的生了气,不然怎么会从门走,他可是爬惯了窗子的。

    “主子,您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京里不都布置好了吗,因那坤元录,太子和吴王都同您争起来,您这个时候抽身,刚好让他们两个斗去,要等三个月,岂不是又白布置了一场?”

    若是有外人在跟前,听到阿生这话,一定是会大吃一惊,闹了半天,李泰揽下撰书一事,竟是为了拿自己当引子,去诱吴王和太子相争,又能顺道远行,当其是一箭双雕!

    “本王自有打算。”

    “主子,”阿生神情复杂,“属下知道,您是放不下卢小姐一个人在京城,那咱们大可以找个由头,将人一起带走,何必非要等她服丧。”

    他对遗玉是没什么意见,甚至可以说是欣赏的,可见李泰三番两次为了她打乱计划,却不能不考虑,遗玉的存在,对李泰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了。

    “恕属下多嘴,在九月底那次也就罢了,毕竟卢小姐解了您的毒,替咱们解决了大麻烦,可是这次也——您是不是太过迁就她了?”

    “迁就?”李泰重复了这个字眼,并不因为他逾越的话感到不悦,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道:

    “本王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你下去,让人把梦魇解药的药材准备一个月的分量送来。”

    阿生立刻被他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紧张道:“您可是又做噩梦了?”

    “是不是沈剑堂一来,你的废话就会变多。”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让人准备。”

    ……

    沐休这天,遗玉本来约好到天霭阁去同李泰见面,去谈红庄的事,可是前一天被卢智说通,又知道李泰同东方明珠的婚事已经定下,心里有了别的打算,便毫无内疚之心地爽了约,且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

    梳洗后,换上多日没穿的书学院常服,她同卢智一起出了门,前天下了一场雪,隔了一日便被太阳晒没了影,只是地上还有些潮湿。

    在门口遇上卢书晴,遗玉冲她点了点头,却只换得对方一记白眼,她便上了一辆马车率先离开了。

    卢智不知道守夜那晚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对卢书晴的态度有些奇怪,和遗玉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后,便问道:

    “她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卢智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她怎么不装了?”

    遗玉摸摸耳垂,道:“你也知道她以前是在装啊?”

    卢智斜了她一眼,“你当大哥是瞎子么,她那么讨厌咱们,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也就是你傻,还去同她套近乎。”

    遗玉干笑两声,“她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讨厌便是讨厌。”

    “说的也是,”卢智点头,便去书袋里掏书看,便补充道:“刚好,我也不喜欢她。”

    听见他少有的说些孩子气的话,遗玉有些好笑地应道:

    “我也是。”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就是了。

    卢智翻着书看,实则在打量她的神情,见她这两日的气色虽不怎么样,却不像是因为李泰的事伤神的模样,总算放了些心。

    半个月没去学里,遗玉的习惯没变,进门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丙辰教舍里各人脸上的神色,有冲她点头打招呼的,有偷偷瞄她的,也有视而不见的,各占三分之一,情况还好,完全在她的意料中。

    上午的课是书艺课,遗玉继续抄她从大书楼借来的书籍,钟鸣一响,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同等她的杜荷一道出了门,他也没提有关卢中植的事,只是讲些最近她落下的课业。

    下午同程小凤一道去了文学馆听谢堰讲课,本来还担心会遇上被她爽约的李泰,不过直到下课也没见人影。值得一提的是,听说长孙夕这两天生了病,不光没去学里,就连文学馆都没来,遗玉无法不将此事同李泰订婚一事牵连,竟有几分同情起长孙夕来,她这两日也不好过,好在因为卢中植的事,她不用在脸上挂上强笑去失卢智的心。

    出门上了马车,没直接回府,而是让卢耀驾车往东都会去,她打算去访几间老药铺子找些东西,便向卢智要了他随行,有他跟着,也不怕遇上危险。

    第382章 阿生的担忧

    下午从文学馆出来,遗玉按着卢智给的地址,在东都会寻访了几间老药铺。

    眼下她是有三个选择,一,自己承担,二,去同知情的李泰谈谈,三,同不知情的卢智商量。这最稳妥的,莫过于去和李泰谈谈,但是她现在没有什么自信,在面对李泰的时候,心思不再摇摆。

    一个人承担又太过异想天开,那便只有同卢智商量,红庄要抓她的事情,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大哥,因为一旦同他说了,依着他的脑子,不难猜到姚不治给她的那只漆黑扁盒,而李泰曾在大理寺外告诫过她,要将那载着毒方的白绢同任何人保密。

    所以,拖了几天,她还没同卢智说,而是打算先做些防身的东西出来,诸如那天迷晕红庄来人的药粉。

    傍晚前她回府,虽是空手而归,却不是一无所获,有间药铺的老掌柜,答应帮她进两味药材,只是需要多等上几日。

    前天晚上为了她和卢智的去留,同卢荣远卢荣和他们谈崩后,这两天府里的气氛很是僵着,赵氏和窦氏昨晚都我她过去说话,她都老老实实地坐那听了,两人无不是让她劝说卢智跟着他们过,她面上乖乖她应了,等回了向黎院,却连提都没同卢智提过这事。

    “小姐,您回来了,您瞧,这都两天了,小的也该回去扬州了,您就听小的将账给您总总如何?”卢东这两天来第三次在向黎院门前拦住遗玉,又提起那边的资产问题。

    可是遗玉这会儿急着回屋去将最近落下的课业补上,连晚饭都不怎么想吃,哪有心思听那些个,便笑笑,敷衍道:“东伯啊,我还有事,等我大哥回来了,你去同他说如何?”

    卢东人长的精神,做事却有些一板一眼,听了她的话,眉毛一吊,不赞同道:“老爷留了嘱,这扬州的产业是留给您当嫁妆的,自然要说给您听。”

    “那要不这样吧,有账薄吧,你总一份簿单的,回头拿给我看。”

    卢东经过这几日,也清楚了她实在没兴趣听他对账,暗叹一声,无奈道:“那好,小的整理好了就给您送去。”

    遗玉应了一声,便匆忙回屋去了,殊不知,几日后她拿到了卢东的一册账总,却只是随手翻了几页便让平彤连带扬州那方面的印信一起收起来了,而那个时候,已经动身回扬州去的卢东还不知道,自己这位新的主子小姐,就连九宫术算起来都是问题,更别提看懂什么账薄了。

    ……

    话说,十一月二十那天沐休,李泰在天霭阁等了一下午,到傍晚确认自己这二十年来头一次被爽了约后,却任由遗玉道遥法外这么多天,这是为什么呢?

    一间小屋,一张香案,一碟花生米,一盘凉菜,一壶小酒,一人端杯,一人夹菜。

    “……主子那天在天露阁没等到人,之后每天到了下午,便会上文学馆去,谢学士他们讲课,他便在窗子外面站着,等到下学前再回风伫阁去,这都一连五天了,我看在眼里,既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又不敢多嘴,这才来找你商量,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啊。”阿生愁眉不展地说完,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

    “嘶一一”沈剑堂嚼完了嘴里的菜,吸溜了一小口酒,眯缝着眼睛,道:“我说,阿生啊,你说的这人是咱们魏王么,我好歹认识他这么多年,据我了解吧,虽然前面没有例子可寻,但照他那不讲道理的劲儿,不像是在男女之事上面会墨迹的人那。”

    许是喝了几杯酒,阿生说起话都带上了他的腔调:

    “所以啊,我说,你上次走前,是不是和主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他一脸怀疑地看着沈剑堂,李泰的性子他也清楚,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有时候亲近的人说上一句话,当面看着他是没什么反应,可实际上他却会较真儿。

    “说、说什么呀我,”沈剑堂晃了晃脑袋,还算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很是肯定道:“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他这是压根忘了自己半个多月前喝高了,半夜爬窗子去找李泰,同他说的那对付女人的“三不能”一一不能吝、不能急、不能说。

    “唉,我现在觉得吧,主子对卢小姐那么上心,兴许不是件好事,”阿生突然叹了一口气,“你别看主子对咱们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可若是你我出了事,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他是七情淡薄,可一旦认真起来,却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主子离京那年,才八岁吧,当时皇上还是太子,娘娘她也只是东宫的一名侧妃一一若不是当年她为了皇上,对主子……”

    沈剑堂听他提起了这段,连忙竖起了耳朵,他比李泰要大,认识的时候正是少年,当初就对那个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孩子很是好奇,在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后,这种好奇更是上升到了极点,这么多年过去,他没少旁敲侧击阿生,却始终打听不出来,身为一名皇子,该是打马逗鸟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