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第40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般,蔫了下去,刚才她说话时候也是因为一时情 急,才脱口了贱民出来,这贱民就是流放或充军,充妓的犯人,比平民还要低上一等,若遗玉是平民。那她的贱 民之言自然无碍,可遗玉不是,他是国子监的学生,是女士,被人称作贱民,绝对是一种侮辱。
她也只是平妻,同发妻虽然只差一个字,待遇也差不多,可却是没有资格享受封号待遇的,没有封号,就算是官 吏家眷,侮辱一士,那肯定是要论罪的。
遗玉看着她的脸色,从没像此刻这样为入国子监念书而深感明智,官高一级压死人,成分高,那可是有法律保护 的。
见她半天不答话。遗玉只是在他们一家人身上打转,平阳嗤笑一声,对遗玉到:“小姑娘,你这话是多问了,一个 才抬了不久的贱妾,哪里来的封号,本宫替你坐住了,”说完她就从腰间夹缝中摸出一块印章,丢向门口跪着的 几个巡街人,命道:
你们把这妇人拉了去,当街打上二十棍。“
印章直接被丢在了那个小队长的膝前,他双手捧起印章,一看之下便知道这是皇家的东西,再一看就想起了初入 巡街队时上面耳提面命的几种印信之一,心中一惊――这也是个明白人,就算听得房玄龄同丽娘的身份,也没多 犹豫,带头拿起了放在一旁、是有人高的巡棍,对着身后人道:
“拉出去。”
这巡街人相当于官差衙役的侯补,只是管的一些街道坊市上鸡毛蒜皮的小事,遇见大事还是要看官府判定,像贵 胃当朝三品大员家眷的事情放在平时,是绝对连边都管不到的,可在平阳那枚特殊的印信下,话都不敢多问,只 能听命行事。
不说巡街小队长对那印信的敬畏,一旁从平阳帝出身份就从头跪到尾的女掌柜,都快懊恼地哭了出来,公主、中 书令这么大的人物,能在她这店里待这么久,放在平日那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谁知道那衣着素净的小姑娘竟然 会是国子监的学生,谁知道那面容平凡脂粉未擦的中年妇人是平阳三公主。
“老爷!”见着那些巡街人朝她伸出手,丽娘慌张地叫了一声,朝房玄龄身侧躲去,房之舞也挪到了他的身侧,丽娘若真让人给当街打了,那就不是面子问题了,今日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住手。”房玄龄一手挡住了那些巡街人,扭头对着正带着奇异笑容的平阳,面色一整,“三公主,您可是闹够了?”
他一刚才从平阳出现就恭顺的态度,让遗玉轻抿起嘴唇。
平阳脸上奇异的笑容瞬间淡去,又恢复成那副威严的表情,答道:“房大人此言何意,本宫可没同你闹。”
房玄龄伸手在丽娘肩上轻拍一下,朝母女两人身前又站了站,这动作让遗玉认同平阳的眼睛同时半眯了一下。
他看着平阳的眼神少了恭敬,换上了正色:“三公主,您的意思是,还要继续下去?”
遗玉双拳一紧,她竟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同样听出他话中隐意的平阳并不见怒,而是反问道:“房玄,本宫责罚个不知礼数的东西,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房玄龄摇头,丝毫不肯退让,“三公主您每次回京都要作弄房某一番,臣自己每每忍让也就罢了,今日本就是件小事,但臣的女儿有错在先,臣道歉过,也任您和那小姑娘的数落,但若要我妻室受这般辱――恕臣得罪了。”
若说势力,明着来,早就淡出朝野的平阳自然不是房玄龄的对手,若说声望和权利,背负变节小人之称的房玄龄,远远不如巾帼女杰的平阳公主,两人从权势上,旗鼓相当。
平阳公主能够稳压房玄龄一头,也是因为身份地位比他超出太多,可眼下房玄龄大有翻脸趋势,两人闹起来,平阳也得不到什么好去,按说,她今日到此已经是回了本,目的已经达到,就此歇火是最好,但是一管这回事,眼下爷孙俩又不知正在计划着 什么,表面上有些按兵不动的味道。
看着因提到了卢氏,一直镇定自若的平阳同房玄龄脸上都明显外露的表情,遗玉心念急转。
房玄龄轻叹一声,“三公主,臣知您因为岚娘之事怨钱,臣无话可讲,若是岚娘――”
“住嘴!”平阳一手挥掉桌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的想声让那群巡街人重新跪倒,她死死地盯着房玄龄,一双不大的 眼睛中,闪着寒芒,“房乔,不要再让本宫听到你喊岚妹的名字――你不配!”
看着情绪激动的平阳,遗玉心中一暖,眼中波光微闪,再看向那房大人时候,更是多了一分不屑,不管他是因为 什么原因当年那样对待卢氏和卢智,现下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样维护丽娘同房之舞,他的确不配,不配提及卢 氏的名字。
“你们几个把她拉去外面,赏她三十棍,本宫棍棍都要听到响声!”
第一六一章 小女姓卢
依波坊西三街,并不算是东都会中排得上号的繁华街道,可今日这里却是热闹了,偶有两三行人从街口走来,见到十几丈外开始三五成群分散站着的七八堆围观者。
人们好奇之也围了上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女子哀声的痛呼,待看清楚了情况,既惊又奇的行人就凑到早先围看的人身边,低声打听道:“这怎么了是?”
被问的那人,正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正在挨打的妇人,头也不回地小声答道:“还能怎么了,被巡街的逮到不守规矩,挨打了呗。”
那行人疑惑:“不应该吧,我看那妇人穿的可挺好,你瞧她头上那些金钗,啧啧,少不了得百十两银子吧。”
边上又有一人嗤笑一声,“你们知道什么”见众人都竖耳倾听,方有些神秘兮兮道:“这挨打的人还是位官家夫人呢,看见那店里的人没,那个站着的,高瘦个儿的,就是位官老爷。”
问话那人哼笑一声,“不可能吧,要真是位官家,那妇人还能挨打,你当巡街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看那里头坐着的那位妇人,就是穿竹青色衣裳的那位,”说到这里,他声音一压,“知道那位是谁么,哼哼,说出来吓死你们――这就是咱们大唐的三公主,哈,瞧你们那德性,赶紧把嘴都合上…你们说,有这主儿在,什么官老爷不也得给她趴下。”
问话那人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去看店里那位据说是三公主的妇人,又问道:“这位兄台,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小弟实在好奇的紧。”
“嘘,小声点――你算是问对了人,哥哥我可是从头看到尾的,见那屋里的人没,那穿绿裙子的小姑娘,最里头那个……”
周围不少刚来的人,都围在他身边,侧着脑袋听他散播八卦,这人说话也利索,周围的人随着他的话又是瞪眼又是叹息的,不时还za吧za吧嘴,待丝绸铺子门口的妇人挨打完期期艾艾地被架了起来,他已经把事情讲了个囫囵。
这些围观者为数不多的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有的则是半路上围过来的,但不管怎样,这官夫人挨打一事的详细“实情”就好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扎实。
看着悄声交头接耳的众人,人群中几道刚才还在口若悬河的“围观者”脸上各自露出隐晦的笑容,闭了嘴巴,静静看着事情的发展。
……
丽娘被巡街人架进店里后,已经哭花了脸的房之舞同衣着凌乱的房乔父女二人连忙迎上,一人一边将她搀扶着。
遗玉看着被三十棍子打的脸上血色尽失,气息虚弱,还不忘抖着手将脸上的鼻涕眼泪等脏污擦净的丽娘,暗自好笑,只觉得她是挨打的轻了。
“娘。娘,呜呜呜……吓死女儿了……”
半扶半趴在丽娘臂膀上的房之舞,只顾诉说自己的惊恐,没注意到她娘被她拉扯的有些站不住脚,身体晃了几晃靠在身后的柜台上。
遗玉轻轻摇头,这家子算是没治了,孩子给教成这样,白养这么大,再过两三年就及笄,却是半点事也不懂。
房乔伊开始对丽娘的袒护,兴许还让遗玉在为卢氏他们心酸的同时,觉得他还有些男人样子,若是他能坚持下去,也会令她高看一分,但他在平阳的几番言语刺激下,来回由于之后还是任丽娘挨打,开始那些坚持就显得苍白的可笑了。
设个不恰当的比方,若刚才那事情换了卢氏同他们三兄妹遇上,就算是皇帝老子要打他们亲娘,第一个冲上去同皇帝拼命的绝对是卢俊,卢智则是会冷静地想办法化解危机,而她则会死死地守着卢氏,任谁敢动卢氏一根毫毛,也得先把她给治趴下了再说。
而那房之舞,哭天喊地拉扯着让让房乔去救丽娘,自己却连上前拦下的勇气都没有,半点不似先前在公主面前同她叫嚣的样子,有这样的孩子,真是为人父母的一大不幸。
遗玉这边冷漠地打量着一家三口,房乔也安抚了丽娘几句,而后涩声对眼角都泛着愉悦的平阳道:“三公主,臣可以带着妻儿离开了吗?”
平阳伸出一手对他们摆了摆,像是撵苍蝇一般,“走走走,赶紧走,别在本宫跟前碍眼。”
丽娘同房之舞的脸上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房大人扭头在店里一扫,迎上害他一家人遭此羞辱的遗玉冷淡的眼神,他声音中不带半点怒意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告知房某你贵姓。”
遗玉眼皮一跳,平阳的冷哼声就传来,“怎地,房大人问了姓名,是准备打击报复人家不成,你也好意思,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赶紧走,再不走,本宫连你那女儿也一同打了,哼!看着就不顺眼,没的让人火大!”
房之舞被她这番话吓得朝丽娘身后躲了躲,这位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听惯了温言细语的房小姐,先是平阳杀伤性极大的眼神给骇了两次,又亲眼见了平日高高在上的父亲卑躬屈膝的模样,最后丽娘挨打那碜人的惨叫声同无能为力之感,仿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她再不敢在平阳面前放肆,眼下平阳只要语调一变,落在她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爹、爹…咱们走吧。”房之舞结结巴巴地低声唤道。
房乔似没听到一般,望着遗玉,眼中露出那么点固执的味道,虽他极力隐藏,但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遗玉,怎看不出他目中的一点怀疑,一点紧张,还有一点侥幸。
见他这模样,遗玉脑中闪过数道念头,在平阳说话的当,已经将他问自己姓名的原因给猜了个不下四五种,但最可能的那一样,却让她眼皮又忍不住跳了跳。
“爹,走,咱们走…”房之舞比蚊子大些的声音又响。
“房大人。”清朗的唤声,叫声大人,却似是在喊路人一般的语气,脸上带着生疏又有些凌然的表情,纤瘦的少女站的直挺,不高却给人一种正待拔地而起的错觉,同那边正结结巴巴小声唤着她爹的房之舞,在这不大的小店里,两名少女形成鲜明的两道对比。
明明一个是金钗玉镯,一个是布裙素妆,那似是平民的少女,却正绽放着吸引众人的耀眼气质。
“您记好了,小女姓卢。”
“唰”的一下,面对着遗玉的房乔脸色巨变,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哪怕是丽娘在挨打而他无能阻拦时候,在遗玉眼中,也没有这一瞬间失色来得精彩!
遗玉微微弯起俏眼,心中泛起些许愉快,怀心思地想着:你们一家子让我吃不下晚饭,我就让你们睡不成觉。
早在卢中植顺着他们在国子监的消息摸到了靠山村后,就花了大功夫,将一家四口的痕迹全都抹改了去,旁人查不到任何证据,只要他们不承认,暂不同卢老爷相认,谁能奈何他们,卢氏就是个寡妇,他们三兄妹,干干净净!
平阳听了遗玉的姓氏后,微怔之后,脸上泛起笑容,伸手对遗玉一招,“来本宫这儿,原来你姓卢啊,好,姓卢好啊,哈哈。”
遗玉走过去,被她用着有些亲切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想是因当年同卢氏交好,所以对姓卢的女子才有好感。
这会儿她在平阳眼里,是比看闺女要亲切多上好几倍,当然柴驸马那些挂在平阳名下的女儿都不是她所出,感情也没那么好及是了。
平阳难得碰上喜欢的,又是姓卢的,多看几眼之后,余光瞄到仍在一旁站着的房家三口,脸色一板,道:“房乔,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宫劝你一句,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对不成器的妻女,一个个像是什么样子,上不了台面――行了,赶紧走吧。”
房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遗玉,面无表情地同房之舞一左一右扶着丽娘出了门,遗玉扭头看着他垂在身侧以肉眼难辨的程度微微颤抖的拳头,暗道:娘、大哥,就当是先帮你们讨了些利息回来。
他们走后,平阳也站起身来,对着遗玉温和地笑道:“卢小姐,热闹没得看,本宫要回去了,这个你收着,有麻烦就上昭华府去找本宫。”
遗玉恭敬地接过她从耳垂上取下的一只玉坠,并没有虚伪地拒绝,也没有想借着卢氏同她再深交下去的打算,这是娘的朋友,是位长辈,需得回去同卢氏和卢智他们商量过再说。
这位来时不动声色,走时却潇潇洒洒的三公主,对着遗玉一点头,迈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细缩而是稳健的步伐,在众人的躬身相送中,离开了遗玉的视线。
遗玉低头看了看手心上绿中带点绯色的耳坠,小心将它收进袖中,抬头见着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女掌柜,笑着问道:
“掌柜的,你那披帛卖多少钱?”
第一六二章 吃饱了撑的
“掌柜的,你那披帛卖多少钱?”
从遗玉口中说出的文化,让女掌柜脸上屈色更浓,早知道一条披帛能引出这么些事情来,她说什么也不会把它挂在那么明显的位置!
“不、不用了,东西不是您给弄坏的。”
遗玉轻笑一声,虽先前恼怒这掌柜帮着房之舞说假话冤枉她,但不会因此而迁怒,何况刚才她小小出了口恶气,心情正是不错时候。
“你告诉我多少钱就是了,我可不想做那无赖之人,你这披帛坏掉的确同我有关。”
见她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模样,女掌柜只能报了个数,“五两。”刚说完,就后悔,怎么把原价报出来了,说个一两、不,说个五钱也成啊。
遗玉没想那么多,听着价格还算公道,就从袖里取了碎银出来,一掂才有不到二两,眉头微皱,落在女掌柜眼里,却成了她嫌贵的模样。
“小姐,这物件成本不过二两,您就给个二两好了。”
遗玉脸色一僵,二两是够便宜的,可是她身上刚好不够二两――对了,遗玉轻拍了一下额头,从装了好些小玩意儿的布袋里面,取出先前阿生给她的那支钱袋,拎着重量,少说也有几两银子在的。
她将钱袋撑开,伸手进去一摸,同花生米差不多大的触感,她嘴角一撇,暗道一声小气,但等她抓了几颗花生米出来,放在手心上准备数过时,却是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
色泽饱满呈椭圆形的金豆子,每粒个头都相差无几,在半腰处镂着一圈浅纹,精致小巧又可爱的模样,哪里像是用来花的钱,说是工艺品都差不多了,瞧这色泽,这么一粒不算工艺,至少顶得上十两银子。
女掌柜本见遗玉掏了些碎银出来,以为她钱不够,又想再降一些,却被她突然掏在手里的一小把闪闪的金豆子给晃了眼睛,两人距离算是近的,那金豆子的精细模样一看就不是凡品,她在这东都会里开店是有些眼色的,这等好东西,怎是寻常人家有的!
想到这,女掌柜看着遗玉的眼光又变了变,刚才闹了老半天,听着这小姐家里也不像是本事的,是国子监的女学生已经够让人惊奇的了,眼下又拿出这种稀罕物件,这么大点的小姑娘,身上却好似是拧了捆蚕丝般,道儿道儿地让人看不清楚。
遗玉拨了拨手中的金豆子,忍住把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塞回钱袋里的打算,捏了一颗递给女掌柜“喏,找钱。” 女掌柜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道:“小姐,算了,您那银子有多少,给我就是了,这、这我找不开。”
遗玉被她一句“找不开”给逗乐了,扭头看了一圈有些凌乱的店铺,将地上的披帛捡了起来放在柜台上,又将那里金豆子放在上面,转身就走。
女掌柜慌忙道:“还没找钱呢。”
遗玉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用找了,算是赔你那套桌椅了。”
待她背影消失,女掌柜才愣愣地扭头去看,就见原先平阳所坐的那张椅子上,扶手已经断掉半边,而那张放着茶杯的桌子更是不知何时瘸了一条腿,歪歪地被两边椅子夹着,才没有塌倒。
她的脸色顺接变得比哭还难看,嘴里喃喃道:“我、我的花梨木桌椅五、五十两银子的物件啊”
依波坊西三街的闹剧落幕,围观者们意犹未尽地散去,遗玉躲开了一些视线,直接穿了几条街巷到依波坊最东头去,就在她揣着那一袋子价值不菲的金豆子瞎逛,打算消磨到同阿生约好的点儿时,混迹在长安各处的探子,正把今日的事情大概详细地整理了一遍,各自回报给自家主子去。
遗玉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迈着小步子走回依波坊正门口,手上的布袋里又多了些小玩意儿,那金豆子她没再用,而是把剩下的碎银都花光。
阿生闲闲地坐在马车边上,见到遗玉从门口出来,笑着叫了声,“卢小姐。”
遗玉还以为他早到,有写不好意思地道:“逛的久了些,让你等我。”
阿生摇头,“没,这天黑的快了,我也刚到,您上车吧,回去正赶上吃晚饭。”
遗玉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时,将下午他给自己的那只钱袋淘了出来,递过去,“给,没花完。”
先前她没有故作姿态地说不用这银钱,这会儿也就不会假惺惺地说等回去还上,毕竟她用了那金豆子是事实,没打算还,也不准备继续贪人家这便宜。
阿生摇头道,“卢小姐收着,过阵子少不了要买些什么。
遗玉打趣道:“我现下吃的住的都是王爷的,还能划到几个钱。”说完就把那袋子往他身上一撂,自行掀开厚重的车帘凳上马车。
阿生下意识地接住钱袋,随手一拎重量,扭头看着放下的车帘,摇头无声一笑,扯了缰绳,催动马车缓缓掉头前行。
归途时候遗玉又掀开窗帘去看外面,天色昏黄可见,马车穿街走巷,不大一会儿竟然再次把她绕了个迷糊,那条条路看着像是来时走过的,街巷的建筑也多类似,可回程却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凭着她的记性,看了两遍,愣是有四五处关键路口位置,怎么也记不清楚。
想到是阿生特意换了几条路线,或因忌马车上的她,或因后面有些跟道儿的,她并没有被隐瞒的气愤之感,毕竟是魏王的秘宅,既然他们有心不让自己记得,那她就省些功夫好了。 遗玉将窗帘一放,开始翻弄起今天下午的收获。
到了秘宅门口,依旧是冷清不见人影的街道,院门半掩着,遗玉一下车,就有仆人从里面将门打开迎她进去,阿生则去别的入口存放马车。
绕过前院,穿过花厅就见小楼,遗玉朝着东侧的屋子看去,见到书房大开的门,没多犹豫,就走了进去。
若不是今天下午除了这唐门,也不会那般“收获”,见着了传说中的平阳三公主,又同她相互“合作”小惩了那些人一番,房乔是聪明人,就算他再重视丽娘和房之舞,也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舒服好一阵子。
遗玉虽善分析,却半点也不想多了解房乔举动的含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房乔,并不是在她原先所知历史中那个有些怕老婆的名相,是另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遗玉走到书房门前,看着并没有坐在书桌前,而是靠在软榻上,一手轻抚趴在榻侧的银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泰,心中仅剩的一丝沉重也不翼而飞。
这个男人中了梦魇都能风淡云清地对待,该干嘛还干嘛,她又在为那些个不值顾的人纠结个什么劲儿!
“进来。”没等她张口,李泰就突然扭过头对她道,有些昏暗的书房仍能看清人的面容,尽管这几日已经见多了这人的俊脸,遗玉还是忍不住眨眨眼睛,好消减他对自己的杀伤力。
遗玉抬腿走进屋子,站在榻前五步处时,才发现点不对劲出来――原本老远见了她都会晃过来的银霄,这会儿竟然懒懒地趴在那儿,连头都不回一下。
“殿下,银霄这是怎么了?”
听见她说话,银霄才缓缓地挪挪身子,转动脖颈回头望着她,一堆晶亮的红眼中水汪汪的,似是被谁欺负的样子,半点也没有白日见时的精神劲儿,连叫都不叫了。
李泰的手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它头顶轻抚,答道:“撑的。”
啊?遗玉担忧的眼神中挂上疑惑,而银霄则是适时“哟”了一声,可怜巴巴的叫声,同它那大个子半点也不搭号,有些逗人,却也勾起她的怜惜。
“是、是吃多了?”不指望李泰?能详细同她解释,遗玉只能自个儿问。
“嗯。”
得,原来是吃饱了撑的。
“小女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些法子能消食,帮它看看行吗?”
“可以。”专注在银霄身上的遗玉,并没有发现魏王殿下同她说话时候,越来越不单一的回答。
得了这大鸟主人的应允,她便唤道:“银宵,来。”
可白日还机灵的不像话的大鸟却半点挪动的意思都没,遗玉连叫几声,它都只是晃晃身子,李泰半点配合的意思都没,她又不好凑近到塌边去看,于是只好跟哄小孩子似的,又朝前走了两步,微微弯身,轻轻拍了拍手,道:“银宵过来,小玉帮你看看,是哪儿不舒服。”
这是今天早上吃早点前逗银宵玩时才发现的事情,它对“小玉”这两个字,也很敏感,反应不亚于晴空二字,在李泰面前叫它“晴空”未免不合适,只好喊了自己小名儿。
李泰看着弯腰拍手的遗玉眼中闪过一抹类似愉悦的笑意,快得就像是天边闪过的流星,瞬间又恢复成原本平淡的模样。
“哟,”这法子果然起了作用,银宵低叫了一声,动作慢的跟个老太太似的,转过身来一爪一爪划拉到遗玉跟前。
第一六三章 药材
动物的警惕性,是人的数倍,尤其是一些凶禽猛兽,身上一些防御较弱的部位是绝不容许外人靠近的。
伸手朝银霄的腹部探去,它扭扭捏捏地拿翅膀遮着,遗玉索性就蹲了下来,在李泰面前她没形象的时候多了去,现在她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用顾及那么多。
银霄到底是将遗玉看成自己人的,被她拨拉了两下,就将腹部露出来给她看,遗玉在片长着数排硬羽的地方按了按,果然是撑着了。
就立了这么一小会儿,银霄就有不舒服地蹲了下来,脑袋埋进脖子,拿翅膀逮住腹部,嘴里发出奇怪的声响,就像是人难受时候,会哼哼一样。
看它这别扭的样子,遗玉伸手在它后脑顺了顺,有些理怨道:“怎么吃这么多。”
而后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平,没再看着他们的李泰说:“殿下,小女回屋去取些药丸过来。”
“嗯。”
遗玉又拍了拍银霄,才转身回自己房间去,在知道这只奇怪的大鸟是晴空后,她对它的一些畏惧和防备已经全消,反而多了亲近,现下看见它难受,的确心疼。
遗玉回房后,喝了杯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后,进到里卧将房门掩上,从衣柜里捞出自己随身带来的囊袋,解开只有她同卢氏才会打的四环扣结,在一只小袋子里翻找了一件,寻出个胖肚的瓷瓶,再将东西规整好,重新打结。
她拿着装药的瓶子回到李泰的书房,见着已经窝成鹌鹁状的银霄,走过去在它身上摸了摸,轻声道:“银霄,小玉给你吃药,等会儿就不难受了。” 银霄晃晃脖子,稍微舒展了身体,遗玉将那胖肚瓷瓶打开,倒出一颗米粒大小黄|色的药丸,想了想,又多倒了一粒,“银霄,张嘴――啊。”
怕它听不懂,遗玉小姑娘用着嫩嫩柔柔的嗓音做了个张嘴的模样,在它听话地张开它有些吓人的黄金利喙后,将那两粒药丸丢尽它嘴里。
银霄抖抖脖颈乖乖地咽了下去,又拿头蹭了蹭遗玉,被她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又柔声安慰了一会儿,这一人一鸟显然已经忘了边上还躺着个人,且从他俩开始“互动”,侧目打量他们的青碧眼瞳就散发着些许隐晦的光芒。
“你给它吃的什么。”
李泰的出声很好地制止了吃完药就立竿见影,刚恢复点精神的银霄,正拿脑袋往遗玉怀里拱的动作。
一人一鸟同时扭头去着他,遗玉举着那个瓶子,老实答道:“姚晃、呃,姚不治送的,这药名叫芒丸,积食腹胀时候用上一粒,很有效果。”
姚晃敷了她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送她点小玩意儿也是正常,若遮遮掩掩反倒图惹猜疑,虽李泰到现在并未露出疑心重的迹象,但作为一个得势的皇子,疑心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嗯,回去甩饭吧。”
遗玉收回揽着银宵的小胳膊站了起来,对李泰问道:“殿下,您今夜也不体息吗?”
梦魔的毒症她知道的并不比亲身轻历了月余的李泰少,那玩意儿只要人一睡着就毒发,哪怕是眯着一小会儿也只能等那梦做完了才能醒过来,李泰的梦境足有三个时辰还要多些,她实在没办法想象一个人接连几日不睡觉是什么情况,又无法全他忍受梦魔去休息一下,两者都是极伤神的选择,可谓进退两难。
“不用。”
遗玉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身后的窗子上,低声道:“您若是觉得困,就吃点儿宵夜,可以减缓些睡意。”
若是放在昨天,她是绝不会对李泰说出这种带着建议的话的,可经历了早上顺顺利利的洗头事件,还有下午放风时候误打误撞上的突发事件后,李泰身上那层让她想要躲避的,名叫“巍王”的光环不知不觉淡了许多,让她能够放下向来的谨慎,出言相告。
李泰也不知是否听出了她恭敬的话语中隐藏的淡淡关心,只是惯常地“嗯”了一声,就将视线从她身上调离。
遗玉本也没打算他能给过多的回应,听见他应产后,对着他行了一礼,在银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书房。
她人影刚消失,银霄扭头“偷瞄”了一眼重新闭目幕神的李泰,待要抬爪去追,就听一产个极轻的鼻音响起:
“嗯?”
于是银霄金鸡独立了那么一小会儿,在衡量了追出去的后果后,才歪着脑袋将爪子又收了回来,喉中发出一阵“咕哝”声。
晚饭后,遗玉才又见着阿生,他一人棒着七八只盒子走了进来,遗玉让丫鬟们退下后,才问道:
“这是什么?”
阿生将那些大小长短不一的盒子放在圆桌上,脸上带着喜色:“是药材和药具,还差一味药明日我去取来,卢小妞,您检查检查,这些东西对不对。”
得知马上就能制作汤药,解毒李泰的梦魔,遗玉心中也是高兴的,她将最大的那只足有一臂长的盒子打开,光滑的绸布中整齐地码着各种药具:捣钵、药锤两套,一石料制的一铜制的,小号翠竹筛两只,药秤一件,另有一套精心打磨插在卷带中的银针。
她以前虽在姚不治那里见过一些器具,这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齐全的东西,这些做工精美的药具,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又打开一只较小的盒子,见到里面装着的形如发须的白色药材,稍微凑近闻了闻,道:“暮色草?”
“对。”
接着,她一一将其它几种药草都打开辨认过,才将盒子重新盖上,对阿生道:“既然药明日就能齐全,那我今晚就开始处理它们,也好早些制了药汁出来,让王爷能够睡个好觉。”
阿生认真地点又道,有劳卢小姐了,您看这东西齐全么,可还需要些别的。”
遗玉想了想,点头道:“阿生哥,我先把这几样毒药处理了,麻烦你去厨房拿三只海碗、抓一把盐、一笼竹箸、还有一壶酒,然后将花厅外面随便挑盆花,把里面东西拔了,给我送来。”
阿生听了她的吩咐,当下就跑出去,他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对各种行道都有些了解,这几样药材有一半都含有毒性,若不在研制解药前妥善处理好,别说解毒了,再多中上个几样毒都有可能。
但他到底是不了解这梦魔之毒的详情,遗玉让他准备海碗、盐同酒等的确是为了去毒性,可让他去取那花盆,却是为了趁这两日处理药材的功夫,偷偷将寄梦荷同不见草给“种”出来。
阿生将她要的东西都拿过来后,遗玉让丫鬟们打了桶干净的水放在屋中,就借口不想被人打扰,把他们都撵了出去,至于会不会引起怀疑,不在她的考虑之内,要知道怀疑这东西,同背叛一祥,是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且随时会爆发的,根本没有必要去求此刻这绝对的信任。
遗玉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净手之后,坐在客厅的圆桌前,看着一桌子的和器具,心中不由有些激动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试试,也难怪,被姚不治有意熏陶了那些时日,又看了扁盒中的东西,怎么会对亲自上手不好奇!
她将三只海碗各自盛入消水,一只倒入少许盐后,拿筷子搅拌均匀,再倒入一口酒,后将那捆暮色草用帕子包起来放了进去,白色的须状植物一入盐酒水中竟然冒起了一股浓浓的黑烟,然后那一捆白色的草须就神奇地变成了黑色!
这是神秘的刺绣绢帛上处理暮色草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这么一样小技巧,却是一些毒术高手终其一生都想不出来的,遗玉在亲眼见到这毒药的变化后,对制造那张刺绣绢帛的主人,升起一股从前未曾有过的敬意,不管那人是好是恶,但在毒术一途的研究上,的确让人无法望其项背。
将剩下的几种药材或泡或切地处理好,又用姚不治送给她的小玩意儿在屋里的窗前门下撒上,屏住呼吸,确定药粉没有变颜色,知道无人偷窥后,才将收在衣柜中的那只首饰盒子取出。
里面摆了四只小瓶子,两只装着药种,一只放着消毒银针,一只放着稀释过的血液,不见草和寄梦荷都是毒中魁首,比起那些沾染上就中毒的药草来说,这种平日无甚厉害,可以任意搭配制成各种剧毒的草药才叫可怕。
她小心倒了寄梦荷的种子,埋进那花盆中,然后将原本准备用来给家里那整片山楂林加料的一小瓶“催生剂”,直接对着埋种的地方,倒了半瓶进去!
空气似都凝滞住,遗玉秉着呼吸,眼睛也不眨地默数着数字,等从一数到七后,那表面光秃的花盆中,比雨后破土春笋还要快上不知多少倍的速度,钻出一根纤细的紫色根茎,出土五寸高时猛然停下,在吸盘一样的顶端上,如喷泉初露一般,绽放出一朵娇小又带着迷离淡紫色的莲花――寄梦荷,比那逼真的丝绸绢帛上,更要姜丽迷人上三分!
第一六四章 京城各处
长安城秘宅。
夜深,遗玉仍在捣鼓着那些药材,小楼的院子空荡荡的,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明明灭灭,白日随侍的丫鬟和下人都不知去了何处,花厅放落的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走出一道灰色身影,就在他刚走出花厅的一瞬间,从门边两侧各冒出一把细长的利剑拦在他的身前。
这回一人双手高抬立在那里不动,花厅屋顶上轻巧地落下一道人影,在他浑身摸索了一遍,才对两旁持剑之人点点头。
两柄利剑挪开后,灰衣人才小意整了衣装,朝楼东的书房走去,而刚才那几名将他拦下的人影,又各自闪身消匿踪影。
灰衣人立在书房门外,垂着头,低声唤道:“主子,属下回来了。”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阿生站在门内,手中举着一方烛台,灰衣人对着阿生点头之后,才走进屋内。
屋北的窗下,李泰负手而立,朦胧的月光尚不及门口处阿生手中的烛光亮,依稀可见他一头乌发披散在后背,只用一条金色的发绳束着,灰衣人双手垂在身侧,深深弯下腰。
“如何?”
灰衣人轻声答道,“早上才接到的消息,首领昨日寻着了姚不治,按您的吩咐,一直跟着他,他们父女似是要往南方去,并没有回蜀中红庄的打算,云州十三剑和齐五侠等人也在追查着姚不治的下落,属下以为,他们是背着红姑跑出来的。
听到他口中最后说出的那个名字,李泰缓缓转过身来,似是思考了片刻,才吩咐道:“将姚不治的行踪露给齐五,让人跟着他们,引十三剑到京城来,红姑――”
他话语顿住,走至书桌后坐下,阿生目前将烛台放在桌上,快速研好了磨,李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折叠封笺之后递给阿生。
“你去一趟蜀中,到红庄将信送到红姑本人手上。”
阿生犹豫着接过信,“主子,我若走了这里怎么办,不如再派些人手――”
李泰把手制止了他的话,闭上眼睛朝椅背一靠,轻声道:“本王希望下个月初一,天亮后见到你,去收拾下,今晚动身。”
阿生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左手,对着李泰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屋里静了片刻,灰衣人才又听到李泰的声音:“长孙家有什么动静?”
……
……
尚书府 书房。
屋内亮着数盏纱灯,两人对坐在矮案前,案上放着一副棋盘,上面杂乱无序地摆放着一些棋子,看形势,白子势弱。
手持黑子的青年脸上带着些许张狂的笑容,张口道:“舅舅,你棋艺可是有退步啊。”
长孙无忌瘦长的脸上带着笑容,伸手又落下一粒白子,丝毫不觉自己正处下风,“臣不为赢。”
青年笑容顿时一收,变脸比翻书还快,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盒中,向身后的软垫上靠去,轻哼一声 ,道:“不为赢,那还下棋做什么!你说吧,找本宫来,是有何事?”
长孙无忌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承乾,你的性子也该改改,总是这般,陛下才会听说你昨日又被参了,这个月还没过完,已经是第四次了,陛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知道,吴王同魏”
“够了!”青年伸手拔下发顶的玉簪,随手将顺势滑下来的金冠丢弃在一旁的地毯上,不耐道,“本宫已经够烦的了,在宫中要听母后唠叨,眼下到了你这里,还要听你说教!”
这名面容同当今圣上李世民有着五分相像的青年,就是长孙皇后亲出的长子李承乾。
长孙无忌轻叹一声,“好,臣不说这个,今夜邀你来的确是有事同你讲,”他将手中的白子翻了个儿,继续轻捏,“下午得了消息,房乔遇上了些麻烦,过两天可能就有人借这事情与他过不去,若是有人当朝提出来,你需站出来帮他说话。” “哈哈,舅舅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帮他作甚,又不是咱们这边儿的人,拉了几次都没给本宫信儿,摆明了就是父亲的忠犬,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