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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上第38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幻侄运幸欢问奔涞奈寡鳎备舭四辏幢凰粤硪恢?形式还了回来,真应了那一句话――一钦一啄皆是天定。

    这么一想,她又生出些感慨,人尚且以怨报德,一只鸟禽却能记恩犹久,真是可叹。

    大概是察觉到她眼中的温柔和亲切之意,银霄晃了晃脑袋,看了一眼李泰,抬爪挪到遗玉身边,昂头轻叫了一声 。

    “哟!”

    遗玉伸出手来在它头顶柔软的羽毛上面抚摸着,一下下顺到颈后,银霄舒服地晃着身体,嘴里发出“咕哝”声。

    没等这一人一鸟过多温情脉脉,李泰就从软榻上直起身来,朝着书桌便走去,一边对遗玉道:“去看你的书。”

    这句带了些命令的话语停在遗玉听来却不觉刺耳,许是因为刚才他解答了自己的疑问,许是因为他在银霄脑袋上 弹那个闹崩儿,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够肯定的是,她现在对李泰那隐约的抗拒之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少了一层。

    ……

    遗玉规规矩矩地坐在软榻上翻书看,银霄巨大的身体正趴在她脚边的毯子上,铁钩一样的爪子时不是地在毯子上 挠上两下,阳光照在它雪白的羽毛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

    遗玉从书中分神瞥见它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有些发笑,这只鸟有时候的确奇怪的很,她在山边生活的四年,小型 鸟兽见过不少,却没那只鸟有这种狗的样子的,总带着股子家犬的味道。

    李泰正在翻看一本蓝皮的册子,像是帐簿,耳中听见遗玉隐约的闷笑声,没有回头,眼睛却轻闪一下。

    他并没有想到银霄会同遗玉有那般渊源,当日高阳生辰宴后,他知道了宴上的事情,银霄对遗玉的态度,是让他 不解的。

    银霄不是普通的鸟类,它的身份极其特别,在遥远的北方群山中,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凶禽,名叫雪鹏,它繁衍至 今,稀少的近乎两两相存,一父一子。

    老年的雪鹏死去,成年的雪鹏就会飞跃群山,在大江南北寻找适当的雌鸟繁衍了子息,这只雌鸟大多是鹰类,在 诞下雪鹏的蛋后,一旦孵化成功,成年的雪鹏就会啄下腹部一块特殊的血肉留下,然后带着雌鸟离开。

    这块血肉带着特殊的味道,且不易腐烂,可趋避野兽,吸引虫类,最初一个月幼年雪鹏是不会遇到任何危险的, 可以靠着这块血肉引来足够多的食物,而一个月过去后,幼年雪鹏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气味,招来各种蛇类,面 临巨大的考验,它要想方设法地躲避或是面对,直至十日后那种气味消失。

    幼年雪鹏会在自己的摸爬滚打中学会短暂的飞行,天性让它一直守在出生的窝边不会离的太远。

    从孵化到考验结束,一共四十日,成年雪鹏会带着它的妻子回到幼年雪鹏的出生地,查看它是否存活,若是存活 下来,就教它飞行和捕猎技巧,之后带回极北的群山之中,一家三口并不生活在一起,在北山中就会分开,等成 年雪鹏同它的妻子老死之前,才会发出特殊的信号通知新的成年雪鹏,让它飞跃群山寻找伴侣,繁衍子息。

    若是幼鸟没有存活,成年雪鹏也会带着它的妻子回归山林,产下雪鹏蛋的雌鸟,终生不会再有孩子,成年雪鹏也 会陪着它的妻子一同老死。这也是为何本就稀少的雪鹏一代代绝迹的原因。

    遗玉同卢俊遇到晴空的时候,应该正是它面临那十日考验的时候,不知为何它坠落到了山林边上,奄奄一息的它 恰好被他们所救带回家去,等到它伤好被遗玉重新放走,却错过了同父母团聚的机会。

    雪鹏是一种绝对凶狠和傲然的禽类,成年的雪鹏虽体型庞大,但宽而有力的翅膀和可怕的耐力却能够支持它们长 途高空飞行,它力气极大,一翅可劈断碗口粗的树木,它叫声凄厉,在特殊情况下可震碎人的耳膜,比起其他鸟 类,它不但视力好,更有远胜犬类的嗅觉,最难能可贵的是它极具灵性,可通人语。

    因各种原因,被放归山林的晴空游荡到了李泰的手中,变成了银霄。

    因先前同遗玉的一段插曲,尽管有特殊的养育方法,但他还是传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能驯服这只当之无愧的飞禽之王。

    第一五三章 您要不试试

    这个下午起初是宁静的,只有遗玉和李泰偶尔的翻书声音,但后来却突然多了一种突兀的“嚓嚓”声。

    这阵“嚓嚓”声刚开始并不大,可到了后来,就连沉溺在书中故事的遗玉都忍不住轻轻蹙眉侧目去看这声音的来源。

    李泰余光扫到正赖在遗玉脚边脑袋惬意地随着摩擦喙处而晃荡,发出扰人的“嚓嚓”噪音的银霄,将视线回到手中卷册上,空闲的那只手翻了一页后,在书桌上一只铜盒中捡了颗花生米大小的瓷珠,食指轻弹,就听――

    “哟!”的一声叫唤后,书房中的噪音总算消失。

    遗玉咬唇忍着笑看着脑袋沮丧地耷拉到她脚边的银霄,她根本没看到李泰的动作,却瞄见从书桌那边飞来,准确地弹在了银霄喙上又反弹不见踪影的小东西,她侧头轻瞄了李泰一眼,见他端坐如初的模样,若不是这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她真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情是他做的。

    尽管银霄刚才的行为的确有些扰人清静,但她还是弯腰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头顶,无声地安慰了它一番,才又重新靠在软榻上捧起书看。

    直到夕阳西下,视线昏暗,遗玉才将书阖上,抬头看见靠在书桌后面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李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人晚上又不休息吗,他一定很累吧。

    阿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遗玉侧目见到他,一愣之后正要起身说话,就听见李泰低沉的嗓音:

    “你回去用饭,晚上不用过来。”

    遗玉轻轻颌首后,小心跨过偎在自己脚下的银霄,抬脚时候的凉气,才让她发觉自己穿了绣鞋的小脚,竟被它的身体捂的有些温热,尽管她动作幅度很小,银霄还是一瞬间张开眼睛露出血色的眼瞳,仰头看着她愈加柔和的表情,“咕哝”了一声,翅膀一摆,晃荡着站了起来。

    遗玉朝李泰微微躬身一礼后就要离开,走到房门口才发现身后跟着个亦步亦趋的跟班,她下意识去看李泰的表情,见他仍是合着眼睛一语不发后,弯腰轻摸银霄的脑袋,轻声道:“我回去吃饭,明天咱们再见。”

    不知为何,在不知道银霄就是晴空之前,她对它通人性这点有些怀疑,但知道了之后,却很自然地相信对方能够听懂她的话。

    果然银霄在她转身之后没有跟着再走,而是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晃到门边去,有些可笑地探出半边身子来,朝外面看。

    阿生立在门口,脸色有些扭曲,轻声嘀咕道:“这都成精了。”

    银霄“目送”遗玉进了西边的屋子,才又缩回身子来,扭身时候翅膀轻轻展了一下,正拍在站在它身边的阿生腿上,让毫无准备的他踉跄了一下,它仰头“瞥”了阿生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到书桌边上,在李泰一侧站好。

    见李泰闭着眼睛,阿生咧嘴冲银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之后又觉得好笑,暗骂自己愈发没出自了,同个扁毛鸟兽计较。

    “主子,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

    您也用膳吧,”见李泰没有反应,叹了口气,退出屋子,对着院子里守着的一个布衣仆人招手,示意他将晚饭送进来。

    这是遗玉住进李泰秘宅的第二个晚上,尽管李泰晚饭前曾说过不用她过去了,但她还是等到了入夜,见没人来传唤,才洗漱上床。

    银霄就是晴空这件事情致使她脑中残余的兴奋,让她有些睡不着,又有些担忧小楼那头李泰的情况,于是半夜的时候,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在妆台上取过炼雪霜涂抹了一些,又钻回被窝里,不到一刻钟精神就放松了下来,升起睡意。

    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小楼的门窗都被打开,遗玉坐在厅里用早点,银霄老老实实地蹲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早起的时候,她不是自然醒,也不是被丫鬟们唤醒,而是被银霄的啄门声吵醒的,这只大鸟天刚亮就从李泰的屋子里跑到了她门口开始制造噪音。

    刚用完早点,她在净手时听见阿生在院子里的说话声,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她走到门边一看,院中有两个布衣仆人正在阿生的指挥下放下手中抬着的东西。

    那东西形似一张躺椅,背靠处坡度较缓,头枕的地方有些镂空嵌一只半大的木盆,木盆下面有架子,比椅腿不要略粗一些。

    遗玉眼睛一亮,知道这是自己画的那张图已经做出来了,这才两天的功夫,钱多势大果然办事利索。

    阿生见着立在门口的她,朝前走了两步,唤道:“卢小姐,您来看看,这东西做的可是妥当?”

    遗玉三两下擦净了手,将帕子递给一旁的丫鬟,走上前去,围着这张造型奇特,专门为了洗发而制作的躺椅转了两圈,那木盆是个活动的,可以取下,使用的时候,将盆中注上水,人躺在椅子上,进步刚好高在头枕处一个反向斜坡,头发自然散落在水盆中,这躺椅颈部枕着的地方,不知用什么皮革包裹着,摸上去很是柔软。

    遗玉好奇地躺上去试了试,当真是舒服的很,当下就动了小心思,等魏王的毒解了,回去也找人做上这么一件躺椅来享受享受。

    阿生又听她把这东西的用法说了说,不由叹道,“真是个好东西,卢小姐,这东西可有个名字?”

    遗玉略一思索后,答道:“就叫洗发椅好了。”

    说实话,这名字忒俗气,但毕竟不是对外卖的商品,而是个人使用的,叫着心里明白就成。

    阿生两腮一抽,大概是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又看了看这模样古怪的意思,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也就没出声反对遗玉的话。

    两人指着这椅子说事儿,同样刚用罢早点的李泰从东屋走出来,阿生瞄见他,恭声唤道:“主子。”

    遗玉背对着小楼,见对面阿生这般言语后,就转过身去一礼,“殿下。”

    李泰走到他们身边,那两个布衣仆人早就弯腰退到一边去,遗玉和阿生往旁边挪开,看他走到这洗发椅边上打量。

    遗玉偷瞄了眼李泰的侧脸,见他发冠整洁,面容冷淡,半点不带没休息好的模样,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这就是照着你那图纸做的?”

    见他问话,遗玉飞快地收回视线,忍不住赞道:“是,这木匠做的极好,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尤其是那枕头的地方,我并没提到,却做了出来,这皮革垫在上面很是舒适,颈部不会难受,殿下,您要不试试?”

    遗玉看着这洗发椅,在赞叹中一时失口,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哪想下一刻就听见身边那人低声道:

    “好。”

    好的意思就是他愿意试试,试试的意思就是他要躺上面洗发,让谁给洗呢――遗玉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李秦,对上他那对在清晨时少了两分妖冶,多了些清丽的瞳孔,想起阿生昨天对地说的…算了,早就该有觉悟了不是,李泰的头不能随便摸,这院子里又没什么贴身丫鬟,等过两天药材齐了,她照样得亲自上场,现在就当是练手了!

    阿生看着遗玉脸上细微的变幻,咧嘴一笑,道:“卢小姐,那就麻烦您了,我让人烧水去,”又对李秦道:“主子,您在哪儿洗啊?”

    李泰伸手一指院西的一棵松树下,而后就转身背着手回屋去了。

    阿生吩咐着仆人将洗发椅抬到那棵树下,又让人去烧水,遗玉低头看着身侧同样仰头看她的银霄,小声嘀咕道:“得,都成洗头小妹了。”

    阿生往旁边挪开,看他走到这洗发椅边上打量。

    遗玉偷瞄了眼李泰的侧脸,见他发冠整洁,面容冷淡,半点不带没休息好的模样,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这就是照着你那图纸做的?”

    见他问话,遗玉飞快地收回视线,忍不住赞道:“是,这木匠做的极好,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尤其是那枕头的地方,我并没提到,却做了出来,这皮革垫在上面很是舒适,颈部不会难受,殿下,您要不试试?”

    遗玉看着这洗发椅,在赞叹中一时失口,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哪想下一刻就听见身边那人低声道:

    “好。”

    好的意思就是他愿意试试,试试的意思就是他要躺上面洗发,让谁给洗呢――遗玉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李秦,对上他那对在清晨时少了两分妖冶,多了些清丽的瞳孔,想起阿生昨天对地说的…算了,早就该有觉悟了不是,李泰的头不能随便摸,这院子里又没什么贴身丫鬟,等过两天药材齐了,她照样得亲自上场,现在就当是练手了!

    阿生看着遗玉脸上细微的变幻,咧嘴一笑,道:“卢小姐,那就麻烦您了,我让人烧水去,”又对李秦道:“主子,您在哪儿洗啊?”

    李泰伸手一指院西的一棵松树下,而后就转身背着手回屋去了。

    阿生吩咐着仆人将洗发椅抬到那棵树下,又让人去烧水,遗玉低头看着身侧同样仰头看她的银霄,小声嘀咕道:“得,都成洗头小妹了。”

    “呦”听力极佳的银宵不明所以地回了她一声。

    ……

    今天又是个晴天,虽是秋季,却不燥不热,辰时过半,阳光从小楼东侧的高大松柏中传过羁旅,照到院西时候就只剩下了零星的光斑。

    遗玉站在躺椅后面,露出两截白嫩似藕的小胳膊,一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又弯腰从木桶舀出半瓢热水添在盆中。

    李泰的发质极好,黑亮且发丝纤长,乌黑的发丝漂浮着,淡淡的水蒸气熏腾着他的脸庞,显得有些飘渺,遗玉几乎不忍下手去破坏这幅美景。

    她先将他的发梢打湿,用散发着同他常用的熏香一种味道的胰子涂抹在他的发尾,一点点向上揉搓起来。

    闭上眼睛的李泰总是给人一种很沉静的感觉,不是遗玉记忆中形容男子,诸如蓄势待发的野豹、深沉的古井之类,非要出一个形容词来,她觉得这时的他就像是一棵树,一颗扎根很深的大树,没有参天的高度,却有牢固的根脉,给人一种狂风暴雨亦无法撼动之感。

    第一五四章 小人物

    小楼东侧的一棵树下,红木软榻上斜依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宽松的袍子,肩上留有些许水痕,带着湿气的黑发,一缕缕地散在靠背上,榻侧两步处铺着一张花白的毯子,上面盘腿坐着一名十二三岁的绿衣少女,两人各自手捧着书卷,没有任何交流,却有种静谧流动在他们之间。

    通往小楼的花厅中,阿生蹲在地上,一边拿刀子割着铜盆中脆黄的烤肉,一边对立在它身侧,歪着脖子轻啄羽毛的银霄,小声嘀咕道:

    “早上不吃饱,这会儿又要加餐,你小子一天要吃几顿才够,毛病还多,真是折腾人,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在别院里待着,现在倒要我伺候你……”

    银霄听见他的抱怨后,只是侧头“咕哝”了两声作为回应,而后就继续去梳理它光洁的羽毛。

    遗玉翻过手中书卷最后一页,回味着故事的情节,伸手到一旁的茶案上斟了杯茶水打算润下喉,茶案的那边就是李泰所躺的软榻,她喝着茶水,余光偷瞄着李泰的侧脸,还有他未干的长发。

    这么一看,握着茶杯的白皙手指上似乎还有着未来得及消散的丝滑触感,恍然记起儿时在山村的小屋中,简陋的灶房,火上烧着热水,个头小小的她坐在浅浅的木盆里,肩上带着凉意,卢氏动作轻柔地替她洗发,粗糙的澡豆带着涩味,但在记忆中却是一种很舒适的味道。

    此刻身上尤带着湿气的李泰,虽然面部线条仍是鲜少变化,但在遗玉的眼中,却流露出了些许的放松之态。

    察觉到她一时忘记掩饰的目光,李泰并没有回头,而是翻着书页,低声道:“倒杯茶。”

    “呃、哦。”

    发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书上,遗玉才少了些失神的窘迫,移开唇边早就空掉的茶杯,取了茶案上的另一只干净的青瓷茶杯,斟满后跪坐起来,隔着茶案递过去。

    她举杯的双手一顿,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妥,刚准备站起身来,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从她手中取走了茶杯。

    遗玉看着他将茶水几口饮尽,望着自己手中他递还回来的空杯,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在小楼住的这两天,让她对李泰有了很大的改观,比起高阳、城阳那样的皇家子孙,位高权重的李泰,对她来说,出奇地好相处。

    他不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也不会故意拿身份地位去压人,言语中虽带着习惯了发号施令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傲气和蔑视,就连一开始,让遗玉浑身不自在的压抑之感,似乎也因为适应而变得若有若无,除了话少一些、待人冷淡一些,这样一个皇子,几乎让人找不到他行为上的缺点。

    “看完了?”

    遗玉抬头对上李泰的异瞳,点头,“嗯,看完了。”

    李泰将手里的书卷阖上,递给她,“书架上第五排左数第六本,第二排右数第十三本,去取来。”

    遗玉接过书卷,起身套上毯边的鞋子,到书房去先将手上的书放在书桌上,好奇地看了一眼封面的书名――《春秋左乐传》,同国子监里

    所发课本版面类同,这让她有些疑惑,李泰应早就读罢十三经,这会儿又看这个做什么?

    她转身到书架上抽了刚才李泰要求的两本书《春秋?梁传》和《书山杂谈》两本,又见到了一册春秋,她压下心中疑问,回到院中。

    李泰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两本书,只抽了那本春秋,遗玉心知那杂谈是给她看的,也没多问,就又脱了鞋子,在绒毯上坐下。

    阿五今年十三岁了,身体纤瘦,个头不高,面色同他见过的大多数人人一样,都带着一种病态的饥黄,他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这样算来,他应该是阿四才对,可兄弟几人的爹曾说过,阿五本来还有个姐姐。

    阿五的爹在三年前就死了,死在荒田之间,死在犁地的时候,兄弟几个在自家的茅屋附近的矮山头下挖了坟,把爹给葬了。

    看管他们一家的屯兵在阿五爹死后,收走了他们家的一块长势最好的地,二哥气不过同那些兵匪争执,最后一条腿呗打断。

    阿五的大哥,曾经偷偷藏过地里收成的粮食,被屯兵们搜出来后,掉在山头,灌了三日雨水,放下来时,变成了哑巴。

    阿五唯一的弟弟,在前月的一次旱袭时,受不了饥渴,在他们家不避风雨的茅屋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阿五在六岁的时候,知道了最可怕的事是饿肚子,阿五八岁的时候,懂得了什么是朝廷,什么是犯人,什么是流放,阿五在十二岁的时候,明白了他们一家人是如何沦落到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阿五在十三岁的时候,人生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了第二种选择。

    阿五同哥哥们,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一辆简陋的马车载离了生长十年的荒田,一连十日的跋涉,沿途路过贫穷的小镇,整洁的村庄,蜿蜓的山林,最终停靠在效外一间外表破败的院落外。

    阿五和哥哥们被人领着进到这间门扉破旧,墙皮脱落的院子,穿过厅廊,踩过落叶,走进一间背阳的房间里。

    走廊上缠绕着些许的蜘蛛网,门被打开时候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阿五有些局促地扶着二哥走了进去,头虽垂着,眼睛却止不住地四下打量。

    “大人。”阿五见到带着他们一路从荒田逃走的络腮大汉朝着屋中唯一一扇窗下,背对着他们坐在椅上的人影恭敬地递上一样东西。

    “泗州……少了些。”

    这人的声音很低,音调很特别,是听惯了哥哥们沙哑干裂的声音,和屯兵们嚣张狰狞的阿五,所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放松起来。

    “岑平齐,岑平中……岑平起,”这好听的声音一个个点了阿五兄弟五人的名字,背对着他们,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你们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兄弟五人起先没敢开口,但带他们来的那个络腮大汉对他们眼睛一瞪,阿五的二哥方才有些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大叔说,我们跟他走,每天能、能吃两碗饭,管饱。”

    只是因为这个简单的近乎施舍的原因,兄弟五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生长至今的荒田,每日两碗饭,在稍大点的城镇,随便一个奴仆也不止是这点待遇。

    “你们知道什么是贱民吗?”

    阿五饥黄的脸色出奇地白了些,他的二哥快速答道:“知道、我知道……”

    阿五听着他二哥将死去的爹爹曾经对他们讲过的事情,叙述出来,眼眶有些发红,大哥哑了身体也差,二哥瘸了不能做活,小弟体弱,全家的生存重担几乎压在他同二哥两人的身上。

    因犯了重罪被流放后,视罪行轻重,判处直系或带旁系族人终身不得离开流放地,户籍改入贱籍,入了贱籍的女子,充妓不得从良,入了贱籍的男子,或充军不享军功,或开荒不占收成。

    荒田不好收成,青黄不接是常有的事情,看管他们这些贱民的屯兵又时常短缺他们的粮食,在络腮大汉不知如何通过关卡找上他们兄弟时,他们一家已经饿有两天,只是三张烙饼和一壶清水,就让大哥定了主意,跟着他离开。

    坐在窗下那人沉默了片刻,就在阿五的二哥紧张地以为自己说错话时,那人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清晨的微光从那扇半开的窗子探入,他转身,面对他们。

    “我可以让你们吃饱,穿暖,不再做贱民,你们愿意吗?”

    阿五是兄弟五人中胆子最大的,他瞪着眼睛看着转过身来的男子,黑白双色流纹的特制面具映入他们的眼帘,遮住了这人的整张脸孔,他的声音依然好听,却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在其中。

    你们愿意吗?“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阿生的二哥就使劲地点头应下,然后是三哥,不能言语地大哥也点头表示自己决定,阿五的小弟双手揪着阿生污黑的衣摆,低声向那个人问道:”真、真的吗?“

    带着黑白流纹面具的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中露着一丝认真,”是真的。“

    “那、那我也愿意。”

    听到阿五的弟弟答话,带着黑白面具的人,将目光移向唯一没有应话的阿五身上,问道:“你不愿意?”

    阿五犹豫了片刻,被他大哥使劲在腰上掐了一下,方才点头道:“愿意。”

    那人轻叹一声,黑亮的眼睛透过面具的孔逢中在他们五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挥手示意络腮汉子将他们带了下去,门被从外面掩盖上。

    屋中一片安静,戴着黑白面具的男子重新做回椅子上,这时,他身旁的纱帘被掀开,一道白色的修长身影走了出来,在他身边站定,转身将那扇半掩的窗子打开。

    两人一站一立沉默了半晌,面具男子方才轻声道:“还需要多少个?”

    白衣男子一手搭在窗栏上,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很快。”

    第一五五章 算你倒霉

    遗玉从李泰书房看的两本书,一本《山精怪志》,已经看完,上午那本《书山杂谈》只看了四分之一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虽李泰并没说她不能将书带走,但她还是又将书放了回去。

    《书山杂谈》所讲是一个卸甲归田的老翁后半生在山下种田的故事,多少带些鬼神色彩,但字里行间颇有些反讽的味道,个中趣味是遗玉少见的,浴室吃了午饭她躺在床上,想着未看完的书,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因心有惦记,她午休后就整理了衣装上书房去寻人,打算厚着脸皮将那书借来,免得晚上失眠,可到了书房见着李泰,他却指着一旁候着的阿生对她道:

    “随他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有何事需要她同阿生一起?不明他的意思,遗玉侧头望着阿生,他也没多解释,一手引了她出去,两人走到院中,阿生才低声对她道:

    “卢小姐,明日往后,直到国子监开学您都只能在这宅子里待着,正好眼下我有事出门,顺道送您出去逛逛。”

    听懂阿生的话后,遗玉没有异议地跟着他出了院子,在僻静的巷中坐上马车,而后心里才有了些许怪异之感,合着李泰的意思,是因为后面七八天都不能出门,眼下给她放风来着。

    不过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虽然她不喜热闹,但在那样安静的小楼中一连待上十日,多少会有些不适,李泰让阿生“捎带”上她,也算是好意了。

    马车七拐八拐的驶出坊市,遗玉掀开一些窗帘暗自认着路,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凭着她的好记性,这么一刻钟下来,还是忘了其中一两个拐角处的位置,看来那秘宅当真是藏的严实。

    到了长安城街上,人才多起来,驾车的阿生透过车帘询问她,“卢小姐,您准备上哪,我给您送去,咱们约个时间,到点我再去接您。”

    李泰对阿生另有吩咐,自然不能陪着放风的遗玉瞎逛,“把我送到东都会去吧。”

    既然后面几日都出不了门,她还需买些东西,绣绷针线之类,买来打发时间是不错的,也免得半月不练生了手。

    马车在东市的依波坊前停下,遗玉下车后,同阿生约了时间在这里见面,就准备朝里走,刚抬脚就被他喊住,递了只巴掌大的钱袋过来。

    “给您。”

    遗玉摇头,“不必,我带钱了。”她虽事先不知道要出门,可中午换上的衣裳里,袖袋中还是揣了几两碎银的,买些小东西绝对是够的。

    阿生脸色一苦,“卢小姐,这阵子若是还让您自己花钱,那未免说不过去,您就收着吧,不然我也不好交待。”

    对谁交待自然不用多说,遗玉见他脸上的为难不似作伪,就大方地伸手将钱袋取了过来,反正那袋子看着也小巧,应是不会有多少银两。

    阿生见她没有同自己墨迹,呵呵一笑后,又把约好的时间一讲,才驾着马车离开。

    进到依波坊里,就让遗玉想起了那次撞上卢家铺子的事情,本来是给卢氏挑针线去的,结果却正好被人从荷囊上看出端倪,让人家找上门去,说来若不是那一只小小的荷囊,怕卢中植他们压根就寻不着他们一家四口。

    避开了卢家铺子所在的那条街,遗玉跟散步似的一架架店铺逛去,本就是出来散心的,天气又不错的,好心买上样物件,当初她同卢氏也是这样过来的,对这些为了谋生糊口的,便多了一份同情。

    等逛过三条街后,她不得不花三钱银子买了只手工还算精细的布袋,好把手上的小玩意儿都塞进去拎在手上,多是些一二钱的东西,她自身带的那四两银子,也不过花去一半。

    遗玉走到西三街的一家丝绸铺子,透过大敞的店门见到里面挂着的成衣配件,有几条披帛样式不错,她就走了进去。

    这会儿店里除了遗玉只有一个女客,正在拿着伙计从里侧案上展开的一条披帛细看,难得掌柜的竟是个女子,细长的眼带些精明,见到她进来,客气一笑,“小姐,这是想要买什么?”

    遗玉指着她身后架子上斜挂的一条披帛道:“那上面是苏绣?”浅绿的披帛,边侧是色彩清雅的花纹,看着倒挺衬她身上所穿的绿裙,绣法是不多见的,看其线条的细密和平顺,应是苏绣了。

    女掌柜伸手取了那披帛下来,递给遗玉,“正是,小姐想必针线极好。”女红不少女子都做的,能分得清这个中区别的也不少,显然她是在刻意夸赞她。

    遗玉接过来正打算细看,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就要将这披帛夺去,这披帛是半长型的,遗玉在那只手还未将其完全抽走前,就一把抓住了尚留在她手中的一端,扭头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松手!”一声娇斥,穿金戴银,模样算得上漂亮,脸蛋圆润的小姑娘,眉头皱起,盯着遗玉的眼神带着不耐。

    是她!真是巧了,遗玉嘴角勾起,抓着披帛的那只手愈发牢了,张口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见这小姑娘三次,一次从她手里夺玉,这次又要从她手里抢东西,就算不论她身份,遗玉也没好性去让她,所谓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恶其余胥,她倒是完全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自觉性,只要是沾上那家子边的人,她听了名字都觉得心烦,更何况是见着真人了。

    房之舞这小模样倒是过的滋润,小脸白胖,衣着都是上好的,真不愧是家里的“独苗”――罢,就算是她倒霉,谁让她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似是没料到遗玉这态度,向来娇纵的小姑娘脸色微微涨红,另一只手也加了上去,两手一齐使劲,非要从遗玉手里夺了这披帛不可。

    遗玉虽力气也不大,但比起房之舞这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却是吃过苦的,身形不动,手腕一缠臂上使力,面色不变地靠在柜台边上,就着一只手同她拔起河来。

    女掌柜见了,慌忙劝道:“两位小姐,莫要抢,莫抢了!”

    遗玉看着似是使出了吃奶力气拽着那披帛一头的房小姐,还有她那双带着怒火盯向自己的双眼,突然露齿一笑,手腕一抖就将自己手中的那端披帛松开。

    “啊!”

    女掌柜见着那位明显就是官家小姐的女客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慌忙绕出柜台上前搀扶。

    “这位小姐您怎么样了,可是摔着了?我扶您起来。”

    “不、不要!好痛,呜呜……”

    许是跌的痛了,遗玉冷眼看着坐在地上,任女掌柜劝说也不起身,反倒是两眼泪汪汪含愤盯着她,又一时说不出话来的房之舞,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披帛,对女掌柜问道:

    “这多少钱。”她的同情心是多,但也不是乱用的。

    女掌柜正愁着怎么哄地上的小姐,她也经商有些年头,待人见识都有些,知道房之舞这样穿着打扮的,明显非富即贵,在她这店里出了事,磕着碰着了可是了不得,她家里人找上门来,那惹了事的客人刻意一走了之,她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定是会被迁怒。

    于是抬头看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的遗玉,女掌柜多少带了些怨气地道:“这位客人,您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闹事的,那披帛,我不卖了。”

    遗玉柳眉微挑,将那沾了些许地上灰尘的披帛随手丢在柜台上,正好露出上面被撕裂的一道口子,女掌柜看见她要走,暂时顾不上弯腰哄地上的小姑奶奶,一臂挡住她指着柜台上搭着的披帛,冷声道:“客人先别走,那物件坏了,您将钱先付了吧。”

    其实这女掌柜不只是打算让遗玉付钱,而是打算等赖在地上的房之舞家人找来,这样的小姐出门上街铁定不会是一个人的,许是走散了,许是自己跑失了,她先把遗玉拦下来,等下人家里人找上,她也能推脱责任。

    遗玉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扭头看了一眼那撕裂了一扎长度的小口子,虽觉得错有一半在房之舞,但见到那小姑娘吃瘪,好心情地她也就没计较,对女掌柜道:

    “多少钱?”

    女掌柜看准了遗玉身上穿戴寻常,手上又拎个街边小摊买的便宜布袋,细长的眼睛眨都不眨道:“二十两。”

    遗玉脸色不变地回身去拿过柜台上的披帛,仔细看了,扭头递到女掌柜面前,“二十两么?你这丝可不是五两银子一卷的云丝,线也不是一两银子一板的南方绣线,你与我说说,怎地它就值二十两了。”

    遗玉是什么眼神,卢氏酷爱捣鼓这针线上的东西,如今他们家中闲钱又多,每当长安城有了新的样式,就算不买,卢氏也是知道清楚的,连带遗玉也跟着详知行情,这披帛估价也就二两出头,卖价顶多翻个三倍,二十两?买她四五条去了!

    第一五六章 家长找来了

    其实遗玉猜的半点没错,这条披帛,成本也就不过二两银子,卖价是五两,女掌柜故意要得贵些,就是看遗玉拿不出钱来,想着拖她一拖,现下听到她嘴里的话,却知道是遇见行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但还是强词夺理地说:

    “这丝和线不是最好的,但这手工却是江南一品的绣娘亲手做的,你没见我挂在货架最上头,就是因为这东西价贵!眼下它是被你弄坏了,你若是赔不出钱来,我只好去叫巡街来给评评理了。”

    听了她的话,并不清楚女掌柜拖延时间目的的遗玉,心中很是纳闷,若是在别的地方,她会认为这掌柜的是想要讹钱,可这里是长安城最繁华的东都会,能开店做生意的都不是傻子,拿件四五两银子的东西,坑她是二十两,一旦查清楚,对这女掌柜可是半点好处都没。

    “呜呜…痛!都怪你!”

    终于忍住了哭声的房之舞,顾不上擦干眼泪,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指着遗玉的脸,“你、你敢对我这般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

    遗玉把目光从女掌柜难看的脸色上下调到房之舞挂着两道泪痕的脸上,见她气色不似摔出什么毛病,心道,可不就是知道你是谁,才给你个教训的。

    并没有理会她,遗玉继续同女掌柜道:“那你去叫巡街的来吧。”二十两她手上是没有,不过加上阿生之前给她的钱袋子,五六两应该还是有的,她又不是冤大头,等下巡街的来了,把事情说清楚,顶多她赔个原价。

    女掌柜一愣,本来她还以为遗玉会被巡街的名头吓到,同自己讲些道理的,却没想她这么干脆,竟是直接让她去喊巡街的来。

    房之舞见到遗玉一副漠视自己样子,原来指着她的小手,使劲扯了一下旁边的女掌柜,“你去把巡街的叫来!等下我爹娘来了,要她好看!”

    从没受过这种气的房小姐刚才有些无措的反应也是因为气过头,这会儿缓过神来,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遗玉,她是同家人一起出门的,爹娘在书斋挑选物件,她觉得无趣才打了招呼自己跑到别处闲逛,等下自然有人寻来。

    遗玉心头一跳,没错过她话里的字眼,想到等下可能会见到的人,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倒不是担心和害怕什么的,就怕自己因为这事不爽地吃不下晚饭。

    女掌柜听了房之舞的话,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正津津有味看着热闹没有离意的女客,对空闲下来的伙计道,“去喊巡街的来。”

    伙计听话地小跑了出去,房之舞吸着鼻子,瞪着遗玉,“有本事你就不要走!”

    女掌柜似是在迎合她的话一般,站起身来往边上堵了,这店过道本就不算大,两人一座一立,一左一右,愣着将出店的路给堵了个严实。

    遗玉见她们这架势,心中的烦闷之感反而少了许多,暗自冷哼一声,就走到一边靠墙的椅子上坐下,等就等,还能吃了她不成。

    桌上放着待客的茶杯和茶壶,遗玉倒了一杯并没有饮,而是拿在手里把玩,看也不看堵在门口的两人,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落在房之舞眼里,顿时让她咬紧了牙。

    那个看热闹的女客也是个稀罕的人,见了这麻烦也不躲不避的,在遗玉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对她道:“小姑娘,你倒是沉得住气。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