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第31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他虽这么说,遗玉却不认得这人,也不敢贸然同他一起走,好在程小凤是见过这王府的几位总管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遗玉便对眼前这个有些干瘦的老太监点头道:“好,我同你去。”
与程家兄妹道别之后,她就跟着这个赵总管一路弯弯拐拐到了一处布置雅致的客厅中。
“卢小姐在此等候便可,老奴先退下了。”
待他走后,遗玉才打量了一圈这客厅,地方不大,说是小厅也不为过,可里面的摆设却样样精致,对面墙上挂了一幅字,她好奇地走过去看了,在赞叹这写字之人的书法之时,见到落款上“欧阳询”三个大字,不由暗自咂舌。
“喜欢这字?”
低沉的嗓音就在身后响起,遗玉心头一咯噔,缓缓扭头,迎上那张俊美的脸庞后,微微垂下头来。
“魏王殿下。”
李泰已经换下了先前宴上所穿的明蓝衣衫,乌色的衣裳衬得他神情很是冷淡,两人相距不过半丈,遗玉低头看着他的衣摆和靴子一阵沉默。
“坐吧。”李泰在厅中唯一一张铺了软背的椅子上坐下后,出声道。
遗玉有些磨蹭地挑了一张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了,心中郁闷,若说这天底下有什么人是她最不愿意单独相处的,这位魏王殿下绝对能排进前三。
“你先前所讲的故事是从哪里看来的?”
“回殿下,是家兄讲与我听的。”刚才在宴上她就已经对皇上说过,这故事是卢智将给她的,不知现下魏王为何又问。
“哦?那等下卢智来了,本王问问他好了。”
遗玉心中一紧,要问不就露馅了,那故事本就是她自己临时编造的,卢智哪里知道她讲了什么。
“殿下恕罪,那故事是、是小女自己编的。”
她低着脑袋,这人分明就是已经看出来,却拿这事来问,她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想必他也没那么无聊继续为难自己。
李泰看着离自己坐的远远的小姑娘,修长的身形渐渐放松下来,肘部搁置在宽大扶手上,微微侧身一手支头,眼中碧光微闪。
“本王尚不知你还会讲故事,这会儿卢智还没来,你再讲个与本王听吧。”
遗玉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来,把她身边人支开,哄进花厅里,然后再来个不期而遇,这情况,怎么越想越觉得熟啊……
“回殿下,小女就会那一个。”
“那你就再讲一遍。”
遗玉咬咬牙,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当乐子,暗骂这魏王是发神经了不成,若是她再年长个几岁,绝对会怀疑对方对她有些个不明意图,可她这满打满算才不到十三岁,有什么好让他图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讲就讲吧,又不会掉一块肉,今天吃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权当是付饭钱了。
于是遗玉又把宴上的故事讲了一遍给他听,只是语气很是平缓的,完全没有宴会上的抑扬顿挫,又是闷着个头,声音低低的,倒像是在讲鬼故事了,也多亏听的人是个男子,若是胆小一些的姑娘们,还不给她吓出个问题来。
李泰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背诵课业一般的小姑娘,青碧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之色,面部线条软化下来,随着她的讲述缓缓闭上眼睛。
“然后他……”遗玉故事讲完半天,也不见他说话,疑惑地抬头朝他看去,正见到了他那副仿若睡着的模样。
闭上眼的李泰,妖冶的容色弱了三分,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除了正坐以外的姿势,在呆愣之余,心中出奇地涌起一股淡淡的不适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厅中,直到屋中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赵成,带卢小姐去找卢公子。”
遗玉在离开小厅前,回头望了一眼仍然阖眼似眠的李泰,而后快步跟着王府的副总管赵成离开了。
赵成把遗玉带到了王府前院,她远远看到站在门口处的卢智后,连忙小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
“大哥!”
卢智微微一顿,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两兄妹就这样在王府门内立了一会儿,遗玉才有些脸红地松了手。
卢智轻笑一声,“走,咱们回去。”
“嗯。”
两人除了王府大门,坐上候在门外的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遗玉上车后便问道:“大哥,你可是、可是成了?”
卢智点头,只用一个字回答了她,“对。”
笑容瞬间爬上遗玉的小脸,“大哥,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夸完之后又想到卢智的隐瞒,脸上笑容一收,待要与他算账,就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并且轻轻垂下头来。
“小玉,大哥也没料到会出了那种状况,那个宫娥实在是个意外……你帮大哥拖延时间,很是辛苦吧,抱歉,害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遗玉心头一软,忙道:“你又不是能掐会算,哪能事事都料到,且我也并无担惊受怕,我知道大哥一定会及时回来的。”
卢智掩去眼中的一丝笑意,再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不在宴上等我,在这王府乱逛也不怕迷路。”
“呃……”遗玉干笑两声,“等了你半天没见人来,就有些无聊……”听了他的话,她心头已是了然,暗自咬牙,果然那人又是把她给瞒哄过去的。
“大哥,今日宴会上小凤姐使的那套剑法很好看,她武艺很好吗?”
“嗯,总是比你二哥强一些。”
“呵呵,二哥是缺了名师指点,他其实很勤快的。”
“今晚那个写字的……”
两兄妹各藏了小心思,都没注意到对方的不对之处,这话题也转得快,不一会儿就聊起了宴会上众人的才艺,至于卢智被皇上叫去后说了些什么,他不会讲,遗玉更不会问。
回到学宿馆,卢智把遗玉送回坤院才离开,陈曲见她回来,连忙端茶送水,洗漱之后,又打热水让她泡了脚,主仆两人才各自上床休息。
遗玉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虽然又把那长孙娴得罪了一遍,还出了回风头,但卢智把握住了机会,她也认识了程小凤这样的好姑娘,总的来说,还是好事多一些。
小脸在卢氏亲自缝的丝枕上蹭了蹭,她缓缓进入了梦乡,唇角勾起的笑容似乎在预示着一个好梦。
第二日遗玉起得很早,照旧洗漱后打开客厅的北窗,对着眼前的一片竹林做了套简单的活肌运动,吃过早饭,高高兴兴地挎上书袋上课去了。
等她到了宏文路口,意外的看到卢智身旁一胖一高两道身影,笑着迎了上去。
“小凤姐,程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程小凤那身耀眼夺目的丹衣换成了雪青色常服后,更显得身材高挑,“小玉,快快,趁热尝尝!”
遗玉看着她从书袋里快速掏出一只油纸包来递给自己,接过后拆了几层方见里面搁置了四个尚且热气腾腾的百褶包子,晶莹的皮层隐约可见其中粉色的里馅儿。
虽然早上已经吃过饭,遗玉还是小心送到嘴边尝了一个,温热的汤汁随着牙齿咬破皮层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很是特别,虽油却不腻,好吃极了!
遗玉有些惊讶地嚼了嚼咽下,问道:“哪家的包子,这么好吃。”
程小凤见她喜欢,遂扬眉得意地答道:“是坊里的一家,我猜你就喜欢,赶紧趁热吃吧,我和小虎先去教舍了。”
说完拉着眼神还在遗玉和她手里的包子上的程小胖子大步走开了。
“大哥,这包子真的很好吃,你尝了吗?”
卢智摇摇头,拉着她朝书学院走去,“我可没那口福,这是坊里一家老字号,每天早晨买包子还要提前排队,一人限买四个,没个两刻钟的,连包子味儿都闻不到。”
遗玉捧着油纸包的手一颤,轻轻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意,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剩下三个包子。
这是除了卢氏和两个哥哥外,鲜少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可以看出来,程小凤绝对没有图她什么的意思,在特别的情况下,她的确是个心软又容易被感动的人。
卢智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程小凤是个单纯的姑娘,若是知道她们会这么合得来,早该介绍两人认识,在这学里多一个朋友,遗玉的生活也会多些色彩。
程小凤用四只肉包子感动了遗玉,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在多年之后,两人谈起这件小事,程大小姐往往大呼那是自己做过的最回本的一件事情。
上午的课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中午同程家兄妹一同在甘味居用了饭,在程小虎的嘀咕和程小凤的强压下,遗玉把对程小胖子的称呼从程公子改到小虎哥,最后确定在小虎俩字上。
因为心情好中午吃的太饱的遗玉,尚且不知道下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卢小姐。”
“卢小姐,下午好。”
……
从书学院门口到丙辰教舍的路并不远,但遗玉在第二十三次对人回点头礼之后,却头一次开始觉得这条路奇长起来,走两步就能遇见一个与她打招呼的人,还竟是些不认识的,又是在最讲究礼仪的学院里,想不回礼都不行。
遇到这种情况,遗玉半是理解半是惊讶,理解这些人的态度无非是知道了昨晚宴会的事情,惊讶的是这事情怎么会传的这么快。
好不容易回到教舍,一进门就迎上十来双眼睛,遗玉头皮发麻地看着对她行点头礼的众人,匆匆回了一下,然后走到自己位置上。
刚坐好,就听后面有人唤了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后座的赵瑶问道:“赵小姐,有何事?”
赵瑶呵呵一笑,“叫我小瑶吧,咱们也在一起上课这么久了,我唤你小玉好不好?”
遗玉眨眨眼睛并没应下,脸上带了些客气的笑容。
赵瑶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带着好奇的声音问道:“小玉,听说你也被邀请参加魏王府的宴会了?”
“嗯,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赵瑶干笑两声,显然没想到遗玉问得这么直接,“就是听别人说的,啊,对了,你在宴上还讲了个故事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小姑娘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可遗玉听了她的要求,因为想到了一些事情,脸色很是别扭。
“改日吧,先生快来了,先温书。”说完便又坐正,从书袋里掏出书本来看,并没有发现在她转身之后,身后之人脸上露出一丝嫉恨之色。
长孙娴从遗玉走进教舍,便停下了手中的毛笔,等到她开始翻书看后,才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手中的毛笔在洁白的纸上狠狠地划下长长的一道来。
遗玉敏锐地察觉到落在她背上的冰冷视线,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手中书页再次翻过,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明亮的勾玉眼中,古井不波。
第一二七章 何人所赠
下午下学后遗玉走到书学院门口时,才想起来忘了把昨日压在纸落下的字帖带走,跟等在外面的卢智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地往回走。
她刚走到丙辰教舍外,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笑语声,不由顿住了脚步,只因她耳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想起来就好笑,那卢遗玉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想想,就算卢智出了头,不也还是连个平民出身的东西。”
“哼,只不过是胆大说了几句谏言,到时顶多和那魏大人一样是个谏官,有的什么实权,那些个糊涂的还当他成了块香饽饽呢。”
“不过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道理,你看见赵瑶今早上那模样,啧啧,最后不还是被人家甩了个冷脸……咦,长孙小姐,您怎么不说话……我们几个还要继续故作那姿态给她看么,班上有几个傻的也就够了,就不必我们再装样子了吧。”
“不急,还需几日,你们几个受委屈了。”
“呵呵,您太客气了,咱们也是不想看那个平民再嚣张下去了,这国子学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们那些个出身的乱蹦?,实在说不过去。”
……
遗玉眼神闪了闪,双手插进袖口,转身离开了教舍。
第二日,遗玉吃了晚饭回到坤院,进屋就见陈曲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一口淡绿色的藤箱发呆。
“小曲,这是什么东西?”
陈曲赶紧起身,指着桌上那口箱子道:“小姐,这是守院仆妇半个时辰前送来的,说是一位太学院的公子指明要转交给你的,哦,还有封信。”
遗玉疑惑地接过小满从怀里掏出的信笺,打开来看了,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药膏可还好用。
食指划过纸上劲朗中带些随意的字体,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将纸张叠好收进衣袖,上前将那藤箱打开,见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两摞书后,先是一讶,而后就坐在椅子上一本本查看起来。
一共一十九本书,全是新印的书册,翻开来尚可闻到淡淡的墨香,有些是三册一套,也有些是上下两册,从书名和序文来看全是些讲述奇人异事、怪志杂谈的。
她选了一本翻看了几页之后,一时喜不自胜,杂书最是难淘,内容也是良莠不齐,她也看过一些,但不是有了上册没下册,就是内容平淡无味的,像手中这样的对她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书。
又看了几页之后,遗玉才意犹未尽地将手中的书本放下,书是好的,显然这次赠书之人和上次送那药膏的是同一人,上次那仆妇
说送药膏的是太学院里的学生,可她和卢智都确认没有见过那信上的笔迹,这人到底会是谁呢?
“小姐,喝茶。”陈曲将沏好的热茶放在她手边。
遗玉抬头问道,“你可问了那仆妇,是谁送来这箱子的?”
“问了,说是太学院的少爷。”
“嗯,你把这箱子放进屋里去吧。”遗玉将刚才看了几页的那本书拿开,让陈曲把箱子抱进了里屋。
洗漱之后,将客厅的纱灯移至床边,遗玉半靠在床头一边翻阅着手中的书本,一边分心想着这赠书的神秘人。
继赠药膏后,这次对方又投己所好,送了一箱子杂书来,正中她下怀,她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物接二连三地送东西来,显然必有所图。
上次送来的炼雪霜的确可称是奇药,她用有一个月,不但明显感觉到精神好了不少,更神奇的是肩上那块伤疤已经恢复到了寻常肌肤的颜色,只有在触摸时候才能感觉到一块不甚明显的凸起。
因此不管那人图的是什么,目前能够肯定的是,这个神秘人暂时对她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在这偌大的国子监里寻个人是不容易,何况对方又有心隐瞒,倒不如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自那天下午在教舍门口偷听到那几个学生的话,遗玉表面上仍是往常那样,别人对她行礼,她便客气地回过去,心中却开始暗防着长孙娴使什么手段。
几次接触下来,她已经看出来,表面不食烟火的长孙娴,其实心眼小的很,那日宴会上的两次对峙,已经让这位长孙小姐把她记恨在心。
只是到了沐休前一日,也没有什么预料中的倒霉事发生, 上午是御艺课,与其他换了轻便骑装的学生不同,遗玉虽也换了轻装,但照旧挎着书袋去了御马场,在场边的石凳上铺了软垫坐下,抽出书来看。
今日上课的学生不少,御马场审视宽旷,随处可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学生,大多数人的御艺还是不错的,只有极个别的需要人在一旁看护和指导。
“踏踏”的马蹄声靠近,遗玉头也不抬地继续逐字逐句地看书。
“卢小姐。”
遗玉抬头,看着眼前两匹原地踢踏的马匹,马上的人同是在丙辰教舍上课的同学,平日没什么交往,不过最近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何事?”
其中一个小眼睛少年笑道:“先生让我们喊你过去。”带完话,两人便调转马头朝一旁跑去。
遗玉起身把书收进包包里,在马场上扫了一圈,找到刘助教的身影后,小心避开马场上兜圈的学生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先生,您唤我?”
刘助教正坐在一张矮凳上摆弄一只马鞭,见她来了,才站起身来,“你肩上的伤已经好了吧,总不能老赖着不上课,走,我带你去选匹马。”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径自朝远处的马厩走去,遗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她的肩伤的确已无大碍,而且她对骑马也很有些兴趣。
马厩中,遗玉一边听着刘助教的介绍,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十几只马匹。
“……好了,这些马都是性格比较温顺的,你选一匹,我带你去遛遛。”
“是。”
遗玉来回走了两圈,最后挑中了一只个头不大高的棕色母马,先生在马厩外面将这匹马的鞍具调整好,又系紧了肚带,一手牵了缰绳对遗玉招手道:
“你过来,骑上去试试,不要怕……”
尽管有先生的指导,因为个头不足,她还是很不容易才爬上马背,坐好之后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遗玉紧抓着马鞍,任刘助教牵着缰绳把她逮到了马场外围,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遛了半圈之后,渐渐放松下来,同坐马车不同,在马背上的感觉要真切地多,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因为走得慢,颠簸之感甚小。
遛完一整圈后,刘助教将手中缰绳递给她,“给,你自己拿着,别怕,我就跟在你后面,记住不要夹马腹,想停下来就勒缰绳。”
遗玉这会儿胆子大了许多,稍一犹豫就接过了马缰,自个儿遛了起来,刘助教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小半圈后,她已经品出来些乐趣,除了大腿内侧有些不适,其他的感觉都很好。
尚沉浸在初次骑马的喜悦中的她没有发现,不远处三四个身穿雪青色常服的学生见她独骑后,便调转了马头朝她小跑过来,在离她还有十余丈远时,猛然低俯身子,夹紧马腹。
“驾!驾!驾!”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遗玉余光扫到两侧不到一丈的距离猛然蹿出几道影子,身下的马儿一颤之后,撒腿就朝跑在前面的几匹马追去。
“啊!”猛然的加速让她身体后仰,手中马缰脱手,情急之下她两腿不自觉地一夹,马儿奔地就更加急速。
“哈哈哈!”马场上一些学生见了她这副狼狈的样子都笑得前仰后合,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刘助教吓了一跳,连忙迈开步子追着她跑了起来,边跑边使劲大喊着:
“抓住缰绳!勒马!勒马!”
遗玉前仰后合了几次,使劲扑倒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搂着马脖子,耳中的笑声和喊叫声都已辨不清,身下的马匹就好似疯了一般,一个个超过前面的人,直直冲出了马场,朝着入口处奔去。
同时在马场一角,几个太学院的学生正骑在马上闲聊,忽然一匹急速奔跑的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一个人忙出声惊叫,“快看!有马惊到了!”
“驾!驾!”就在他出声的同事,身边一道人影迅速扯了缰绳,朝着刚刚跑过去的马匹追去。
缰绳、缰绳,遗玉脸色发白地搂着马脖子,一手摸索着不知甩到哪里去的缰绳,急速的颠簸让她胃里一片翻腾。
停下来啊!
一人一马已经出了马场,朝着大花园而去,身下的马儿没有听见她的心声,一个劲儿地朝前奔,还专挑那些有着低矮丛枝的小路跑,不多会儿,遗玉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挂了好些道口子,头上的发带也已不知所踪,腿被震地生麻,抱着马脖子的两只手臂也渐感无力。
“勒缰绳!勒缰!”
身后传来一声吼叫,遗玉心中暗自苦笑,她也想勒缰,可这会儿她的手若是松开,绝对会被马甩下去。
大花园中一座凉亭里,一人正闭着眼斜倚在柱上小寐,忽听见不远处的声响,眉头微皱之后方睁开眼睛。
第一二八章 差点破相
国子监大花园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跑着,相隔不到三丈远的距离,前面的马屁像是疯了一样到处乱窜,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学里那面极深的碧波湖,这马横冲直撞的,若是跑到河边把背上的人甩进湖里那可就糟糕了。
“小玉!勒缰啊!”
眼见前面那匹马上的墨灰色人影开始摇摇欲坠起来,程小虎使劲夹着马腹,一张白胖的小脸急得通红,一边喊叫着,不时低头躲避头顶的树枝。
下一刻,只听轰地一声,前面那匹马似是突然被人削断了腿一般,猛然跪倒在地,马背上的人影一下子摔飞了出去,刚好跌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小玉!”
程小虎猛然勒紧了马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两步蹿到草地上的身影跟前,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刚翻过她的身子,待看清楚后,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惨白的小脸上半边尽是细细的划痕,往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这模样吓坏了程小虎,他赶紧将人从地上背在身上,也不敢再驾马,匆匆地朝着学里的医馆跑去。
不远处的凉亭上,一道人影静静地看着刚才的一幕,直到两人走远,才又靠坐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卢智回答完先生的问题,在对方的赞声中坐下来,眼皮的一阵乱跳让他皱了皱眉头,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想到他事先在遗玉身边安排的人后,心中又渐安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墨灰常服的学生匆忙跑到教舍门口,来不及对正在台上讲课的先生告罪,就喘着粗气,冲着屋里大叫道:“卢、卢公子,你妹妹从、从马上跌下来了!”
正捧着书本的卢智听到这声叫喊,心中一突,脸色猛然变幻,直直站起了身子大步朝那立在门口喘气的学生走去。
“怎么回事?”
“马、马突然受惊吓,然后就跑、跑出了马场,后来咱们追过去……程公子已经把她送到医馆去了。”
卢智脸色一僵,对着呆呆站在讲台上的先生一礼,“先生,学生有事,需离开一下。”
“呃、嗯,快去吧。”
得了先生的应允,他转身绷着脸离开,走出门后才飞快地迈开步子奔跑起来,在他走后,教舍里几个学生的脸上方露出了淡淡地幸灾乐祸。
卢智一路疾奔到了学里的医馆,询问了门口的药童后,在里间找到了人。
“卢大哥。”程小虎正帮太医捧着托盘,瞄到从门外走进的卢智,出声喊道。
卢智没有应他,一步步朝着靠墙那张软榻走去,直到越过太医的身子看清榻上静静躺着的小人儿,双拳瞬间紧紧握起,清俊的脸上闪过痛惜,之后即是刺骨的寒色。
程小虎本来还想说话,看见他的脸色后,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开口,反倒把头撇了过去,他是第一次见到向来温和的卢智这种表情,惊讶的同时,不知为何,心中还隐约泛起一股发毛之感。
太医认真检查了遗玉的状况,又把她脸上的伤口做了处理了后,才起身唤卢智到外面去,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卢公子,卢小姐是暂时晕厥,身体并无大碍,只、只是……”
“林太医但说无妨。”
“只是姑娘家的皮肤本就娇嫩,又是这个岁数,虽伤口细长易愈合,但怕是会留下印子。”
卢智沉默了片刻,方道:“还有其他不妥之处吗?”
“那倒没有,老夫写个两张方子,一熬后服用,可起压惊安神之效,一研磨涂抹在面上,伤口会愈合地好些。”
卢智又问道:“您可记得上次我拿来的药膏?那东西涂抹在脸上,也不能去疤吗?”
林太医年纪大了,想了半天才拍手道:“对!你说的是炼雪霜吧,当然有用,那可是――”
卢智暗松一口气,伸手打断他的话,又问了一些详细的事情,才谢过了林太医,朝医馆门外走去。
门口站了三个穿着各色常服的少年,皆是一脸担忧地朝里面望着,见卢智出来,赶紧把头垂了下去,跟着他走到医馆一侧偏僻的角落后,其中一个个头高的,才张口道:
“卢公子,对不住,我们――”
“无妨,你们把御马场上的事情仔细讲给我听。”卢智面上并没有责怪的表情,等听三人把事情大概拼凑着讲了一遍后,又与他们交待了些事情,才回到医馆里去。
遗玉靠着车厢,瞪着对面的卢智,因为半边脸上包着东西,只能小心地张口说话:“大哥,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带我回家,不是让娘担心么。”
卢智翻着手上的书,头都不抬,“你也知道娘会担心,谁让你去骑马的。”
“呃……”遗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的确是她不对,虽然当时刘助教那样说了,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拒绝的机会,搞成现在这样子,她的确要负一半责任。
“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吧,我已经替你稍假了。”
“啊?多、多久?”
“十日。”
遗玉捂着脸忍住撇嘴的冲动,十日,九月学里本来就要沐休一整个月,那她不是直接歇到十月去了。
“那你也该早告诉我,让我收拾收拾东西再走啊。”
“你收拾什么,该带的我都让陈曲给带上了。”
“我那一箱子书没有带上。”
“还敢说,你又乱收陌生人的东西。”
遗玉轻哼一声,“若不是你口中的这个陌生人,怕是你小妹我这辈子就破相了。”
“谁让你去骑马的。”
“……”
又被噎了回来,遗玉不再找不痛快,扭头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眉头才微微皱了起来。
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她中午在坤院的床上醒来后,卢智就守在一旁,问了她一些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情,她都据实说了,她大哥脸上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是教训了她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到了下午下学后才来接她回家。
卢智显然正准备做些什么,不愿意她掺合进去,或者是不放心她继续在学里呆着,所以才让她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对此她并无异议,早上的惊马事件的确让她受了不小惊吓,想到在马背上那种叫天天不灵,唤地地不应的感觉,她就想吐。
幸好她最后虽是稀里糊涂地从马身上坠了下来,但摔在厚厚的草地上避免了断手断脚的悲惨下场。
听卢智说还是人家程小胖子一路背着她从大花园跑到医馆去的,想想就惊讶,小胖子圆滚滚的,比她也高不了多少,能背着她这么个大活人跑那么远,体力真好啊。
嗯,回去一定多做些好吃的,让卢智后天给程小胖子带去。
遗玉靠坐在床头,垂着脑袋听着卢氏的训斥,时不时偷偷打个哈欠,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她娘也不嫌口渴。
“……你就不能让娘省省心,好了伤口忘了疤,你是不是诚心让娘难受……你说,你以后还骑马不骑了!”
遗玉暗叹一口气,“娘,岁考时候,御马是要算进学评里的。”说实话,她也不想再骑马了,太恐怖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有阴影了。
“你、你还打算骑马?”
“呃……娘,我肚子饿了。”遗玉看见掀开帘子一角朝里面偷看的卢俊,决定还是赶紧转移话题为好。
“饿了?你等等啊,娘去看看她们做好饭没有。”
卢氏话音一落,卢俊赶紧把帘子放了下去,等她出去一会儿后,才溜了进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小玉,不是二哥说你,你也太没有分寸了,这马也是能乱骑的?想当初我第一次骑马也是足足学了……后来啊,那次比赛我赢了她们六个人,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哈哈!想到他们那个丧气样子我就想笑!”
遗玉听着卢俊从一开始装模作样地训斥她,变成吹嘘他有次同别人比赛御术的事情,听到最后,看见悄悄站在他身后叉腰瞪眼的卢氏,憋着笑夸赞道:
“二哥真厉害,那你驾马一定跑得很快吧。”
“那是,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呼地就过去了!哈哈――哎呦!”卢俊揉着后脑脸上还挂着尚未收起的傻笑,扭头看见卢氏后,赶紧站了起来。
卢氏瞪着他,重复道:“呼地就过去了?”
“呵呵,娘,我、我去看看晚饭好没有。”说完便绕过卢氏一溜烟跑了出去。
卢氏回头看见遗玉偷笑,也甩她一个眼刀子,“不许信你二哥瞎扯,听见没?”
“嗯。”遗玉重重一点头。
“晚饭好了,等下娘给你端来。”
“娘,我就是脸上有些口子,手脚又没问题,还是出去吃吧。”
“不行,这有时候磕着碰着,一开始就是没感觉,等过了一两天才难受,好好躺两天再说,听娘的话。”
遗玉为了让卢氏安心,就没再拒绝,虽然她自觉除了四肢酸痛外并没伤到骨头,但还是任卢氏在床上摆了小案吃晚饭。
吃饱喝足困劲儿就来了,在陈曲的伺候下洗漱罢,又让卢氏给她上了药,遗玉美美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卢氏躺在外侧,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叹气道:“瞧你个没心没肺的,脸都伤成这样子了,还笑得出来。”
她哪知道,遗玉这态度,一是自恃有那去疤的炼雪霜,二是眼不见心不烦,是个正常女子都不会希望看见自己破相的样子,所以她自醒来以后就没照过镜子。
“娘,您也知道那药膏好用的很,我肩上那么大块都好了,脸上这么几条小道道就更不用担心了。”
“唉,娘也不唠叨了,你要记得,以后做事不可再那般鲁莽,出了事最担心的还是娘。”在卢智的解释下,卢氏并不知道遗玉这次的惊马事件是人为的,只当是她自己大意。
“嗯,记住了,娘……”遗玉往她身边挪了挪,嗅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温暖气味,迷迷糊糊地嘀咕着,白日的惊吓到了此刻仿佛全部都被拂去,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只要回到家中,在亲人身边,她心中的温暖就能驱散所有的不安和纷扰。
第二日遗玉是在一股淡淡的粥香中醒来的,卢氏见她醒了,把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待她坐起来后,给她简单理了理头发,端起碗小口地喂着她。
“娘煮的粥真香。”粥里放了切块的薯蓣,甜丝丝的。
卢氏笑着道:“瞧你瘦的,这次回来娘好好给你补补。”知道女儿能在家待一个多月,她就做好了打算,说什么也要把人养些肉出来。
吃了早饭,刘香香来串门,见到躺在床上的遗玉,吓了一跳,又问了事情经过,把她好一顿数落后,才拉着卢氏出了门。
他们走后遗玉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衣裳出了卧房。小满早上回家去了,客厅里只有陈曲一个人在擦桌子,见她披散着头发跑了出来,赶紧丢了抹布,上前拦住。
“小姐!夫人说让你在床上躺着的。”
遗玉呵呵一笑,“她这会儿不是出去了么。”
刘香香同卢氏前一阵子定的绣料来了货,两人不到中午估计是回不来的,她准备趁这功夫做些小点心,好让卢智下午走时给程小虎带去,不算这次人家的帮忙,原先她就答应过要做点心给他吃,总不能食言。
陈曲被她这么一说,不知如何回答,卢智掀起帘子从对面的屋里走出来,瞄了她俩一眼,径自在椅子上坐了,倒杯茶后,才道:
“陈曲,你忙你的,不用管她。”
“对,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遗玉一笑之后,从袖里取了发绳把头发简单扎着,去了后院,在厨房取了只小筐后,在小花圃边上翻腾了一阵,摘了不少东西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渗水了
后院厨房,遗玉一下下地捣着石臼里的草莓,不时分神去看炉火上的屉笼,余光瞄见从外面走进来卢智,笑道:“怎么,闻着香味了?”
卢智朝前走了几步在炉台边上站着,嗅了嗅屉笼里的冒出的热烟,“薯蓣糕?”
“嗯,上次答应给小虎做点心不是,昨日他又救了我,现下多做一些,你给小凤姐也带上一份。”石臼里的草莓差不多撵成了酱,她把汁空出来,取了先前擀好的掺了蛋黄的小面皮,一个个地把草莓酱包裹进去。
卢智在一旁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等她包好了一半,才开口道:“你不问我昨天的事情是谁下的手么。”
遗玉手上一顿,又继续捏卷,“一开始我觉得是长孙娴,不过那几个害的马儿受惊吓的却是太学院的学生,大哥可是查出来了?”
“嗯,”卢智伸手把她颈后快要松开的绿色发带又扎紧了些,“是城阳的人,不过长孙娴也有份,宴后第二天太子便派人来寻我,被我拒绝后,便想借着你的事情来敲打我一番。”
遗玉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不一会儿就又捏好了两只草莓卷,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随口问道:“大哥,你日后是要做谏官?”
“不。”
从何卢智口中吐出的这个字眼让遗玉很是惊讶,扭头看着他,“你不是想做谏官吗?那你为何当日要说那十思之言与皇上听。”包括她在内,所有的人都以为卢智要走上一条直言不阿的谏官之路。
卢智轻笑着摇头,“谏官?小玉,你想错了,那日我讲十思出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让皇上注意到我,一是让他知道我是个有胆子的人,一个胆大包天的人。”
胆大包天?遗玉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词,“你还不如不说,越说我越糊涂。”
“你认为,这朝堂之上最缺的是哪种官。”
“嗯……应该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官吧。”
“那皇上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官?”
“那还用说,自然是忠心之人。”
卢智点点头又一摇头,笑道:“你当这朝堂之上真正把忠字放在最前面的有几个,九成九的都是利字当头,皇上想要的――薯蓣糕蒸好了。”
遗玉轻哼了一声,垫上笼布将炉上的屉笼取下来,换上玫瑰卷,扭头想问他下半句话,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盯着火上渐渐开始冒烟的屉笼,她微微锁起眉头,不做谏官又需要胆子大的,那是什么东西?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遗玉将做好的四样点心分层装进了食盒,这种天气可以放上两三日都不见坏,不过依程小胖子的胃口,怕是明日就可以吃完。
“小姐!”陈曲急匆匆地跑进厨房,“小姐,小满姐的舅舅来了,说是山下那块地渗水了!”
遗玉赶紧擦了擦手解下围裙,快步走至前厅,见到卢智和卢俊正在听齐伍说话,忙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齐伍因昨日听小满说了遗玉脸上受伤的事,所以这会儿见了人也没多惊讶,只是一愣之后语带焦急地道:“小姐,我今早上想着到山边那块地看看苗子,见着地里有几块潮了,越往南走潮气越大,也不知是不是山里那条大河涨水了。”
卢氏给卢家兄弟买了庄子后,手上还有余钱,就把山楂林子南边一块靠山的地给买下,前阵子刚让人载上了山楂苗,若真是大河渗水,到了后期就会淹了林子,遗玉是不可能做出在水田里植树这般招人眼的事情,那些价值千两的树苗就等于全毁了。
卢智道:“齐伯,你别慌,咱们一道去看看。”
“大哥,等我换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