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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上第24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在太学院后院憩房作画,此时离下学已经有一段时间,坐在书桌前的他,轻轻将桌上近日来画的第四张月夜图轻轻卷起,摇头轻叹一声,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喃喃自语道:

    “那日的画卷也不知被谁捡了去,可惜、可惜。”

    将笔墨都重新摆好,他才出了憩房准备回府去,独自走到太学院门口,忽见眼前一道人影飞快跑过,一愣之后就出声喊道:

    “卢公子。”

    在甘味居得了消息,一路朝书学院跑去的卢智,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自己,立刻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为何这般慌忙,可是出什么事了?”

    卢智心底焦急,但还是礼貌答道:“杜先生,舍妹自下学后便不见了,我正寻她。”

    杜若瑾只是略一顿,便道:“走,我与你一道去找找。”这园子学里的弯弯道道很多,他在这里待了三年多,该知道的事情却是不曾少知一分了,这学里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几个学生,后来不是在荧湖里找到腐尸,那便是在花园身处挖出埋骨的。

    卢智闻言并未拒绝,遗玉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这会儿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踪影,往好了说是被人带走了,往坏了说――当下还是赶紧找人是好!

    杜若瑾几步跟上卢智的步伐,两人很快便跑到了书学院的后院,分成两头在后院的一间间地寻人。

    可是他们查遍了后院所有的房间也没能见着半个人影,从两侧汇在一处后,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沉默了片刻,卢智沉声对杜若瑾道:“杜先生,烦劳你到坤院去看看小玉是否回去了,我在这附近再找找,若是寻着人,咱们在甘味居前面见面。”

    杜若瑾正色应下后便转身疾步离开,卢智则绕到书学院后院的小门处,推开未曾上锁的门扉,进了通往院后林子的小路。

    他步子并不快,时不时低头注意着脚下,突然看见不远处草地上落着的一件东西,连忙跑过去捡起一看,却是一个坐垫,正是兄妹俩离家前卢氏给他们塞在囊袋里的,一人一个,他的那个大些,遗玉的要小些。

    联想到早先在丙辰教舍见到遗玉座位上的情景,卢智拿着坐垫的大手顿时一紧,眼中闪过厉色,他左右将附近地上看了一圈,并没再发现什么东西,才又朝着坐垫落下的方向一路继便找下去。

    杜若瑾疾步赶到了坤院,很少这般剧烈运动的他脸色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强忍着胸间的闷痛,出声询问守在院外的两个仆妇。

    “书学院的卢小姐可是回来了?”

    “不曾见着。”

    “速进去找找,若是人在,请她出来。”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进了院子,不大一会儿却带着遗玉的丫鬟陈曲走了出来。

    今天下午遗玉出门上课时候曾对陈曲说过晚饭要在房里吃,陈曲便看着时辰去取了晚饭回来,可惜都过了下课时间好久,也没见自家小姐回来。

    杜若瑾看着只有陈曲一人来应,心知不妙,但还是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没回来啊,杜先生,出什么事儿了?”

    杜若瑾脸色再变,只觉胸中一闷,也顾不上回答陈曲,转身掩唇一阵剧刻的咳嗽,陈曲和仆妇们见了,慌忙凑上前去,“杜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咳咳、你去甘味居前面…咳,找卢智,告诉他,你家小姐没有回来,咳咳、快去!”

    勉强将这句话说完,他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陈曲虽心有担忧,但还是听话地应了,迈腿朝远处跑去,两个仆妇则小心搀扶着杜若瑾在院门外的小凳上坐下。

    休息了片刻,杜若瑾觉得胸闷之感好了一些,不顿两个仆妇地阻拦,起身再次朝学院方向疾步而去。

    天色渐渐暗下,园子监各处都点上了灯笼,而甘味居东侧小林里的几间杂物房却逐渐笼络在黑暗中。

    两个被关在一起的小姑娘此刻情况很是不妙,杨小昭因为早上起就没有吃过东西,这会儿已经饿的头晕眼花,而遗玉因在这空气不琉通的房间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先前所中迷香的副作用出现了。

    “小玉,你…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两个小姑娘先前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起初遗玉发抖,杨小昭还当她同自己一样是有些害怕,可是这会儿却察觉出不对来。

    “小、小昭,我觉得很冷。”遗玉一字一句地讲完,又打了几个哆嗦,抖着手将外面的纱衣又囊了裹。

    “冷,”小昭一愣,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是有一些冷,又提起力气伸手在遗玉身上探了探,顿时用着干哑的嗓音低叫道:“小玉,你在发热!”

    遗玉眼神一阵恍惚后,并没有答话,反而是咬着牙扶墙站了起来,小步朝对面迷着微弱月光的窗下走去,不理身后杨小昭的询问,从肩上挎着的书袋里,抖着手掩出课本来翻开,“撕拉”一声扯下一张揉成纸团,使劲朝着那窗口抛去,可惜却打在窗栏上反弹了回来。

    “小昭,来、来帮我…”

    杨小昭一愣之后,忙跌跌撞撞地挪到她身边,两人便一页一页撕扯着书页,揉成纸团,朝窗外丢去,好半天才算扔了四五个纸团出去。

    遗玉的想法很简单,她们两个现在的状况都不好,声音比猫叫大不了多少,一个是饿的没有力气,一个则是头疼发冷,到了半夜这里的气温会更低,指不定两人夜里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卢智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去找她,这国子监虽大,可她们也不是在什么深窟密窖里,总会查找到这地方来,介时就算她们昏迷过去,只要有人看见那些纸团,便不会错过。

    丢完纸团,她们又相互搀扶着回到了窗子对面的墙下坐下,紧紧挨在一起,静静等着时间的流淌。

    ……

    魏王府梳流阁

    在厅中六盏鹤腾宫打照耀下,披着外袍的李泰靠在一张藤椅上,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卷,掩散在椅背的长发还带着许些湿意,耳中忽闻微弱动静,目光并没从书上离开,而是低声问道:

    “什么事?”

    屋中掠过一道黑影,就见一名黑衣剑客在藤椅前五步处站定,来人为不可闻的动了动唇,正待翻页的李泰却顿住了。

    片刻后,藤椅上的人影一动,两下便将肩掩的外袍套上,取过藤椅背上搭着的宝石腰带扣在腰间,略掩声唤道:

    “阿生,备马。”

    此刻已近子时,卢智在顺着书学院后的小路找寻未果后,到甘味居去却见到了前来报信的陈曲,当下又析回坤院,喊了不少交好的同窗一起在园子监里四下寻找起来。

    夜色越浓,卢智的心情越是阴沉,他从城阳身边的人那里探得,公主并未有找遗玉麻烦的打算,国子监前后两门守卫又未曾见过遗玉出去,显然人还是在这学里,偏就是寻不着半点踪迹。

    同一时间,与宏文路交叉的志铭路直通的国子监大门处,八名守卫刚刚合上大门,正待换班,忽闻远处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头顶清啸一鸣,就见夜空中一只雪白的凶禽冲着他们直扑而来,几名守卫顿时慌乱,待要掩到那凶禽却堪堪错过他们,巨大的翅膀扇起的风声犹在耳边回响,马蹄声停顿在了门的另一边。

    “开门!”一声暴喝响起,“魏王殿下在此,还不速速开门!”

    守卫们这才镇定一些,慌忙将三人高的大门扭开,随着门轴压抑的转动声,守卫们抬眼去辨门外之人。

    就见在门头四只火红打笼的映衬下,一纵五匹骏马踢踏着足音,为首一匹鬃毛黝黑的马匹率先仰蹄奔入门内,身后四名骑者紧随其后,守卫们转身只来得及看见那黑马之上人影翻飞的长发。

    第一零二章 真假难辨

    李泰一行纵马穿过志铭路,在宏女路口勒马停下后,便略提声唤道:“银霄!”

    在他们几人头顶盘旋的雪白凶禽遂利啸一声,挥动着两只展开足有近丈长的巨翅逐渐飞远,啸声不断。

    甘味居后小林的杂物房中,遗玉的发热症状愈加严重,此时缩成一团和杨小昭紧紧挨在一起,脑中的晕眩之感加上愈加升高的体温,让遗玉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小屋里只余两人一沉一缓的呼吸声,四下一片寂静。

    忽然听见了耳中隐约响起的啸声,两个小姑娘均是一愣,杨小昭用着无比沙哑的声音低语道:“小玉,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遗玉这会儿烧的迷迷糊糊的,但听见屋外连绵不断的叫声,精神

    却是一震,抖动着发青的嘴唇张口道:“你、你快去窗户下面喊,使劲儿喊…”

    杨小昭亦若有所觉,撑着身子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下,缓了几口气,方才大声喊叫道:“爹,爹来教我!娘!”

    她声音嘶哑,这么全力喊出来,虽然还不如平日提声说话的音量大,但是在夜空中来回飞翔的银霄,却在她喊到第二遍时,巨翅一转,寻着一个方向直扑而下。

    杨小昭喊了四五遍就没了力气,见无人应答,一时跪坐在窗下,呜呜哭了起来,遗玉喘着粗气唤了她两声,忽觉屋内阴影跳动,抬头就见窗口处有道白影一闪而过。

    片刻后,在宏文路口,马背上闭眼静候的李泰,待耳边啸声再响,手中缰绳侧拉,跟着空中那道白影一路疾风而驰,身后马匹紧随。

    同样在国子监四处寻找遗玉的众人,自然也听到了银霄那阵动静颇大的啸声,杜若瑾扶着墙垣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匹,目中露出难解的神色。

    正在后花园处找寻的卢智,抬头看见空中的白影,面上一愣,随即露出喜色。

    在银霄的指弓下,李泰饰马穿入甘味居后面的小林,在林中一排房舍前翻身下马,跟随李泰前来的四个人则动作迅速地分头开始在附近查找。

    “殿下。”一人高喊一声,站在房前的李泰方移步过去,顺着那

    人的手指看到墙下几个纸团,目光微闪,伸手一探。

    便有一人走到这间屋门前,对着那上了铜锁的门扉飞身一脚,一声巨响后,门板既被踹开,这人率先走了进去,片刻后就听他出声回禀道:“就在这里!”

    李泰侧身走进小屋,扑鼻而来的灰尘和发霉的潮气让他身形微

    顿,绕过眼前一道破旧屏风后,迷过高处窗子洒进的淡淡月光,看见屋里凌乱的矮案间,窗下和墙边正各有一道人影。

    遗玉背靠着墙面,呼吸短促,听见动静,侧头迷茫地朝一处看去,只见一道黑影逐渐靠近,接着头顶微弱的光亮也被遮去,身子一轻,即被人弯腰抱起。……

    魏王府凌沛院

    客厅里共坐了三个人,正静静听着垂首而立的一人低声禀报:

    “…然后他们就将卢小姐带到了甘味居后面的杂物房里,同那杨姑娘一起关了起来,打算过上两日再将人放出…这些就是他们交待的。”

    卢智掩紧了身下红木雕花椅的扶手,微微垂头,掩去眼中狠色,没想到城阳公生还有长孙娴皆参与到了这件事中,他应该感叹遗玉的福大命大,没让她们动了杀意,只是打算关上两天便放人么?

    杜若瑾将拳头抿在唇边,忍着咳意问道:“你、你确定那人说是娴妹、长孙小姐指使的?”

    “回杜公子,他们只说是依着楚小姐的意思,而楚小姐又是――”

    “咳、咳咳!”一阵剧咳打断了这人的话,杜若瑾扶着胸口,强忍到喉的腥甜,插话道:“那就不一定是长孙小姐指示的…咳咳…”

    “……”厅中禀报之人遂不再言语。

    卢智双眼一眯,坐在主位上的李泰一语不发地轻扣着手中的茶盏,平静的脸色让人看不出喜怒,又过了片刻,就见卢智起身走到他跟前,躬身一拜,道:

    “此次多谢殿下相助,卢智还有一不情之请。”

    听到上座那人轻“嗯”了一声后,他才又道:“刚才王太医也说了,舍妹现下身体虚弱,需得静养几日――”

    李泰伸出一手,打断他刻下的话,低声道:“这几日卢小姐便宿在本王府上,今晚你且住下,明日我派人同你一起去趟国子监。”

    卢智恭声应了,而后才又转身对着杜若瑾一礼,“多谢杜先生今日帮忙,改日卢智定当登门拜谢。”

    杜若瑾轻轻摇头,想要说什么却是又一阵咳声。

    “来人,送杜公子回府。”李泰一声令下,便有两名下人进了厅中,将因身体有恙而面色苍白的杜若瑾恭送出门。

    等他走后,那禀报事宜的探子也弯腰远下,厅中仅剩李泰和卢智两人,他们之间寂静了半晌,李泰掌上那杯奈渐渐凉去,却不见他饮上一口。

    “卢智,你是个聪明人。”

    卢智眉心一跳,低头不语,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早在杏园便隐隐发现了魏王对遗玉的态度有些不对之处,而今日一事,却让他脑中隐隐敲响了警钟。

    魏王从来不是什么有多余善心的人,当年教助卢氏母女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些同情之类的东西,他在文学馆做文士已有一年多,虽并不是魏王府上的人,却也在旁人的刻意之下看见且听见过不少事情。

    对这位有些冷血的皇子,他是畏大于敬的,这人似乎从不发脾气,却也没人见他有过什么愉悦的时候,那对异于常人的眼瞳,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妖异了三分。

    京中三年,从国子监不少私下流传的魏王事迹中,听得这位四皇子,眼晴一开始并不是这般异常,好便是因数年前一次意外受伤后,瞳孔才变了色,只是从未有人敢将这事情摆到明面上讲。

    今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遗玉失踪之后卢智是很担心原想着到了深夜再找不到人,他便会亲自上门去找魏王求助,却没想到这位竟然亲自去了一趟。

    今晚之事想必此刻已经报到了不少人的耳中,卢智自是不信眼前这位心机莫测的魏王殿下是由于担心他小妹才亲身营救,再联想到近日以来京中的流言,大概,他已经猜到了一些…

    李泰将茶盏搁置在一旁茶几上,轻微地擦碰声将卢智唤回神来,见到上座那人起身,自己也连忙从椅子起来,躬身敬送对方出了客厅。

    待李泰身影便消失在门口,卢智才又直起身子,面色僵硬了半天后,唇边缓缓露出一丝苦笑来,真是那样,又该如何是好…

    国子监书学院

    长孙娴坐在案前,看了一眼已经席地坐下的授课先生,侧头瞄了左侧本应坐着楚晓丝,现下却是空荡荡的矮案,再朝窗下那个同样无人的座位一扫,直到钟声鸣起,这两张桌案的主人依然没有到场。

    下学后,长孙娴询问了座位右边的少年,是否知道楚晓丝去了哪里,得到对方同样疑惑的回答后,便皱着眉头出了教舍。

    她走到书学院门口,却被等在门外的一人拦下,“娴妹。”

    杜若瑾的气色比起昨日略显苍白,长孙娴见到他这模样,一愣之后,脸上带了些忧色,出声询问道:“瑾哥哥,你那老毛病又犯了?”

    杜若瑾摇摇头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你现下可是有闲,我想同你聊聊。”

    长孙娴仅犹豫了片刻,就点头应道:“好,那咱们上云净茶杜去。”

    一路上两人并没过多言语,正在思索着旁事的长孙娴并没注意到杜若瑾暗自观察她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疑色。

    两人从国子监前门出去,在对街的云净茶杜要了雅间坐下。

    “瑾哥哥找我所为何事?”

    杜若瑾看着对面这张柔美的小脸,好半天才直直开口问道:“卢小姐失踪之事,你可知情?”

    长孙娴面上微露惊讶,声音也略有提高,“什么卢姑娘失踪了?难怪今天早上没见她来学里――对了,晓丝也没来,你说她该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

    杜若瑾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你不知道?”

    长孙娴眉头轻皱,略一思索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瑾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相识七年,你连我都要怀疑?”

    见她面色难看,又隐隐露出一丝委屈之色,杜若瑾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娴妹,你别生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不是怀疑我同那卢姑娘失踪的事情有关么?”长孙娴声音一时犀利起来,放在案上的手也紧紧掩成了拳头,一副强压惯怒的模样。

    杜若瑾眼中闪过一丝歉意,片刻后,方才和声道:“娴妹,实是我随意听信了别人的话,这才胡思乱想,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也是因为昨日知晓你在放榜后没有去寻卢小姐,当你对她不喜,这才……”

    “哼!”长孙娴神色并未缓和,冷哼一声后,语气带上了三分傲气,“想我也是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怎会与那些庶民出身的小姑娘为难,她旬考学评是得了甲,可我那尔容诗杜,也不是单单凭着一个学评就能进的!”

    见她恕气更胜,杜若瑾只觉自己越说越错,胸口一闷,便咳出了声音,长孙娴见他这模样,忙掩下了怒气,凑到他身前帮他拍背,语气也带了些紧张,“瑾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

    “咳咳、不要紧,就是啡夜休息时受了些风寒…”杜若瑾并没有把自己昨日在国子监里来回跑了几趟找人的事情同她讲。

    恰好这时敲门声响起,店小二将茶点摆在桌上又躬身远下,长孙娴提壶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吹罢,小心地送至杜若瑾手中。

    “快喝些热茶顺一顺。”

    杜若瑾接过杯子,饮了两口方才感觉胸闷缓解,又见她脸上怒气已经淡了三分,便趁热打铁,想着早些安抚了她为好,“先前是我不对,你莫要再生我的气,可好?

    长孙娴眼神飘忽了一阵,方才缓缓点头,又轻叹一声,“瑾哥哥,我也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只要想着你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姑娘就杯疑我,心中便难受的很。”

    这话说完,杜若瑾那略显苍白的俊脸上,却带了些淡淡的红意,低下头声音柔和道:“你我自幼便有兄妹之情,我自是不会为了外人去为难你,可昨日之事真是有些惊险,这才一时迷了头脑……”

    接着他便将遗玉失踪之后的事情略略向长孙娴讲了,却没注意到在提到魏王到国子监救人时,她一双美目中闪过的异色。

    “这么说,是魏王殿下教了那卢姑娘?”

    “嗯,也多万了是他带着银霄赶来,不然卢姑娘恐有性命之忧。”

    长孙娴伸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轻轻晃着杯中冒烟的茶水,声音略带了些疑惑,“魏王殿下是怎么知道卢小姐失踪的?”

    杜若瑾苦笑,道,“动静闹的那般大,整个太学院都被卢智喊了小半出来寻人,但几是在国子监有些眼线的,怎么会得不到信。”

    长孙娴掩杯的手一紧,笑道:“听说卢智并不是魏王府的人,可殿下却这般紧张他那妹妹,想那卢智经此事,怕是会死心塌地跟着魏王了。”

    杜若瑾迟疑了片刻,缓声道:“咱们还是不要议论这些为好,对了,那楚晓丝,你日后莫要再同她来往了,小小年纪心肠便如此歹委,今日她没去上课,怕是已经东窗事发。”

    “这…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同晓丝相交两年,只觉得她性子直些,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杜若瑾听她这般说,便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你继续与她交好,怕是日后会被她连累,还是早早远了去,免得她再借你名声行那些污损之事。”

    长孙娴这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不再接话。

    第一零三章 囹圄

    遗玉经过王天医的诊疗,过了两个时辰发热症状就消失了,又被丫鬟们服侍着灌下药汁,身上残余的迷香也得到了清除,凌晨时候,人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睁眼就是轻渺的纱帐,四周流动着淡淡草药的苦味,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遗玉才缓缓侧过头,脸颊碰触到一侧有些微凉的瓷枕,看着对面靠墙站立的两个正在小打着哈欠的丫鬟。

    “水。”嘴里尽是汤药的苦味,她记得昨晚迷迷糊糊被人灌了好几次药。

    听见她喊叫,两个丫鬟连忙凑到床边,隔着纱帐,人脸有些模糊,但她们一靠近,遗玉还是认出这两人正是当初在杏园照料她的平彤和平卉两姐妹。

    昨晚的记忆很混乱,好便从她开始发热就有些神志不清,后来听见小屋外头的动静,隐约似有人将她从那小黑屋里抱了出来。

    “水。”

    “卢小姐,王太医吩咐过,您若醒了需得先将药饮了。”

    遗玉点点头,只要能喝就好,她实在是渴的紧。见她答应,平彤忙小跑了出去,平卉则将纱帐卷起,扶着她缓缓坐了起来,将瓷枕撤去,换上了两个松软的垫子靠在她背后。

    不大一会儿平彤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叶回到屋里,蹲跪在床边,用勺子舀出一口,小心吹了送至遗玉唇边。

    遗玉这会儿身上尚酸软无力,张嘴让她喂自己喝了,只是药一入口,她立马微微皱起了眉头,真的很苦,比她刚才嘴里的余味还要苦。

    看平彤又盛了一勺要送入她口中,遗玉轻轻摇头,“你吹凉一些。”

    平彤乖乖应了,一边小心用勺子匀着碗里的药叶,一边悄悄抬头打量她的神色。遗玉这会儿已经清醒,看见她那小眼神,微微一笑,用着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看我做什么?”

    平彤被她这突然一问,手上一抖,险些将药计撤出去,又见遗玉脸上只有笑容,并没有责怪的神色,才胆子大了一些,“卢小姐,您还记得奴婢们吗?”

    遗玉点点头,看了一眼她,道:“你是平彤”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同样有些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小姑娘,“你是平卉。”

    两人见她记得名字,顿时露出喜色,声音也有些兴奋,“卢小姐还记得咱们。”

    自然是记得她们,若说遗玉刚醒那会儿还有些恍然,这会儿看见她们姐妹已经清楚,自己现下是在魏王的地盘上,昨晚她定是被李泰的人给救了。想来是昨晚寻不到她,卢智才去找了魏王,当时她是隐约听见了阵阵啸声,才让杨小昭呼救,只是没想到竟真的起了作用。

    药汁已经渐渐温下,遗玉示意平彤将碗送到她嘴边,伸出发软的手托着,一口气将那碗药咽下后,用清水教了几次口,嘴里的苦味才算淡了一些。

    她侧头打量了一遍这屋里的摆没,家具、瓷器、宇画无一是寻常物件,“这是哪?”

    “回卢小姐,这里是魏王府。”

    遗玉视线正落在斜对面架刺绣屏风上,听见平彤这般回答,一愣之后,压下脸上微惊的神色,“你们知道我大哥这会儿在哪吗?”

    “卢公子昨晚宿在霁云院,小姐可用奴婢去通传一下?”

    遗玉点点头,平彤快步走出了房门,平卉则绕到屏风后面取了一件外衣来给她套上,然后将纱帐放下。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遗玉扭头看去,就见平彤打了帘子,卢智从外厅走了进来。

    平卉搬了椅子放在床边,他坐下后便出声让她们下去,两个丫鬟都没有异议,躬身退下,还不忘将门帘掩好。

    遗玉伸手将纱帐拨开一些,看清卢智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升起一股歉意来,似乎她总是要惹上一些麻烦,然后再让卢智来给她收尾,不过客气的话,他们兄妹间是不会多说的。

    卢智细细打量了她的小脸,见她唇上虽有些干裂,但精神还是不错的,遂忧色一消,反带上微微怒意,声音听着也很是严厉,“你知道昨天有多危险吗?”

    遗玉自然知道自己昨天贸然就跟了别人走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但是她实在是没想到会有人在学院里就敢使那等下三滥的手段。

    “哥,我知道错了,昨日我是大意了,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认错是必要的,卢智难得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她认错态度可一定要良好才行。

    卢智见她主动承认错误,一愣之后,轻叹一声,垂头沉思了一会儿,再看向她时,却是半点没了刚才的怒气,“我也有错,只当打听了城阳没有对你下手的打算,就以为不会出差子了,却没想到……”

    接着卢智便将楚晓丝如何找到城阳公主的人,商议把她关上两天算做教训的事情同她说了,又将这学里好些弯弯道道的事情也一并给她讲了。

    遗玉听完只是默不作声,往日那对晶亮的眼晴此刻带着些黯然,她是猜到昨天的事情跟楚晓丝撇不开关系,却没想到城阳的人也对她下了手,那天中午她故作了低姿态想要平息城阳对她的怒意,却不想仍是被人随意拿来出气。

    说来那些人狠本就没将她的性命看在眼里,随便就给她下了迷|药,又将她丢在密闭的小屋里,真在那里关上两天,依着昨日她发热的情况,怕是去了半各命都不只,就因为她拒绝了城阳公生那需要拿人生来换的施舍,就因为她无意驳了楚晓丝的面子,那些人便要这样“教训”她。

    如此被对待,她怎么能不生气,怎么不能愤恕?可是,在惯怒之余她更多的却是无力感,她再惯怒又能如何,城阳公主不用说,自然是她惹不起的人,别说她现在活的好好的,就算她真地被公生给整死了,人家也不用付出半点代价来。

    而那楚晓丝,虽然她爹只是五品博士的文衔,可她身后的人是长孙娴,堂堂尚书左仆射长孙大人的嫡女!

    国子监中的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远比她想家的更要早熟,心思更要深沉,更要狠!在这个对女性极其宽松的时代,身在王候将相家,她们早早就不是正待怀泰又不知世务的少女。

    通过笼络未来的女官以达到日后掌掩官吏目的的公生绝对不只城阳一人,这些公主小小姐们不仅是男人们野心道路上的棋子,同时她在借用着男人们的势力不断地扩大着自己手中的筹码。

    想想历史上的唐朝,在那般宽松的杜会风气下,出过多少野心篷勃的女人,谋权篡位,祸国殃民,媚君惑主,哪一样大事件后没有女人的身影在……遗玉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觉得从没便现在这般看清这座繁华瑰丽的长安城背后隐匿的阴暗和危险。

    “小玉?”卢智看见她一副怔仲的模样,还当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吓到了她。

    遗玉回神对他扯出一抹无力笑容,“大哥,你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咱们也攒了不少线,带上娘和二哥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继续种田度日。”

    卢智身形一僵,眼中数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低声道:“小玉,已经来不及了,咱们兄妹已然是陷了进去,大哥知道的太多,而你、你…”他的声音顿然停顿在这里,低头不再言语。

    遗玉听了他的前半句,神情已经有些飘忽,并没注意到他后面未曾讲完的话,片刻后闭上眼晴放松自己靠在床头。

    两兄妹各怀心思,房中空气凝滞了一阵,淡淡的苦药之气就像他们的心情,萦绕在两人周围,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亮,隐隐听见悦耳的鸟鸣声响起。

    “大哥。”

    “小玉。”

    同时两声出口,兄妹两人视线一对,瞬间皆轻笑出声,之前围绕两人之间的那股沉闷之气似是被这笑声打散,等到笑声停下,他们脸上竟没了刚才那般负面的情绪。

    “你先讲。”卢智对遗玉点头示意,这里虽是别人的地盘,但两人都是聪明之人,自不会说些会让人拿住把柄的话。

    “大哥,你说,这长安城里最贵气的地方在哪?”

    “自然是皇宫。”卢智眉头一挑。

    “这皇宫里,最厉害的人是谁?”

    “是皇帝陛下。”卢智顺口答完,目中精光便胜一分。

    遗玉一笑,再问,“我打你一拳痛,还是二哥打你一拳痛?”

    “卢俊。”

    “但若是我拿了刀子呢?”

    “我会躲。”

    “若是你躲不了呢?”

    “……”卢智眉头微皱,遗玉不待她想出答案,便又笑道:

    “有娘在,这种情况自然是不会发生。”

    “娘…”卢智略一沉思,目中精光再剩一分。

    遗玉伸手揉了揉左肩,又问:“我揣了钱袋子躲在人群里,偷儿就不会将钱袋摸去了吗?”

    卢智摇头。

    “我若是将钱袋给众人看,偷儿会在这时候窃我么?”

    卢智再摇头。

    “若是那偷儿改成强抢,我该让他得手吗?”

    卢智略一迟疑,目中那种坚定之色却是已经涨到了极点,随后他又有些惊讶地看着遗玉,半晌才道:“你、你竟是这样想的?”

    遗玉点点头,微微调整坐姿,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眼神,“大哥,我是已然想通了,你要想做什么,就去做,还记得在公主宴上,你曾对我说过的话么?”

    “忘不了。”

    “好。”遗玉撑着身子探向前去,伸出一只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妹信你。”

    卢智摇头一笑,伸出一只大学来,两只手击在一处,一连三下清脆的响声,似是在这一刻为日后之事做了见征。

    “对了,大哥刚才想说什么?”

    “已经忘记了。

    “啊?”

    魏王府梳流阁

    听完探子的回报,李泰一手轻托着茶盏,目光停留在杯中,底部已经沉没了一些茶叶,可扔有几片茶瓣您闲地悬浮着,既不会浮上水面,亦不会沉入杯底。

    “让卢智身边的人撤走,去把阿生找来。”

    “属下遵命。”

    探子躬身退去后,李泰才将手中茶杯送到唇边,轻饮一口,目光微闪。

    卢智天一亮便离开了魏王府,照常去国子监上课了,顺带也帮遗玉捎假去。

    他走后,遗玉吩咐两个丫鬟到外间去守着,正准备再补会儿眠

    还没刚躺下,就听见了外间传来的两声尖叫。

    “怎么了!”遗玉喊了一声,却不见动静。

    她这才慌忙从床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掩开纱帐准备套上鞋子下床去,却抬眼看见屋里的门帘从外面被顶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跌了进来。

    遗玉眨眨眼晴,看着那玩意儿哼哧哼哧爬了起来,又一步两晃朝自己走近,一时间仍保椅着套鞋子的动作,直到对方挪到自己跟前一步处。

    “哟!”银霄在遗玉床前立好,昂起脖子短叫了一声。

    遗玉缓缓收回提鞋的手,将双脚飞快地缩回到床上,银霄却比她动作更快,身子向前一倒,一颗鸟头刚好搭在床边。

    “哟!”它又叫了一声,遗玉小心往床里面缩了缩,低头静静看着它,其实她也不是害怕,只是反射性地回避。

    “哟。”银霄见到她的动作,第三次发出了短促的叫声,只是这次遗玉却仿拂听见了那声音中隐舍的一丝――委屈?

    她摇摇头,甩去心中莫名其妙的想法,有些为难地看着趴在她床边一动不动的银霄,这只“伪神雕”也不知道到底是看上她哪点了,似乎特别喜欢跟她套近乎。

    不过昨晚确实多亏了它自己才能得救,神志不清时候听见的那阵阵啸声,仿佛救命的福音一般。想到这里,遗玉眼神柔软了几分,再看着银霄那血红的眼晴珠子和赤念的大喙也不觉得可怖了。

    一鸟一人就这么对望了半天,改为靠坐在床上的遗玉渐渐觉得困意涌上,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晴,没过多久呼吸就平缓起来。

    见她睡着,银霄又在床边趴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隐约的动静才把身子直了起来,扭着身子朝门口晃去。

    第一零四章 心境渐变

    遗玉再次醒来后,见到床头不见了银霄的身影,变喊了平彤和平卉进来问话。得知是阿生来将它带走后,有些惊讶,她还记得那个笑的很开朗的青年人,只是已经几年没曾见过了。

    在魏王府住了两日,停了汤药后,遗玉一早便被卢智接走,回到学宿馆的坤院。陈曲提前得了知会,早就把屋子例外都打扫了一遍,被褥也都重新晒过。

    遗玉岁现在已无大碍,单遵循王太医的嘱咐,还是要修养上两天为好,这会儿躺在床上也没有困意,本想起开去练字,可陈曲却拦了,说是卢智特地吩咐了这两天不让她做这些个,于是只能叫陈曲去拿了本书来,靠在床头翻看。

    说到书,还是要提起上个月她已经看完的那本《嵇闫志传》上册,入学后没多久,卢智不知道是在哪里给她寻得了那下册,又另找了很多颇有趣味的杂书给她。

    国子监是有一座很大的书阁的,只是向来只允许太学和四门两院学生入内,遗玉很是羡慕,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偷偷溜进去看看。

    将近中午时候,卢智也不知是怎么说通守门的仆妇,竟是进了院子里面,给遗玉带了午饭和几样小点心,他们一起吃过饭后,又聊了一会儿他才离开。

    卢智走后,遗玉换了衣裳,挪到客厅中北窗下,让陈曲研磨,自己则铺开纸来时练字,几日没曾练手,下笔却不见生疏,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写越是投入。

    在魏王府同卢智的谈话,想是会被人转告给魏王,他们想兄妹打了许多哑谜,也不怕对方听出什么。

    对这位恩公,遗玉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一开始是感激,在自己替他挡了一刀,对方又说出了两不相欠的话,她便渐渐把那份感激之情去了,一人一次,的确是互不相欠。

    遗玉在心底是不想同这人过多牵扯的,可是前几日又稀里糊涂地被他救了一次,再度欠起债来。她脑子清醒的很,不会因为被那人接二连三地救助便昏了头,那般清冷的人,对她的态度的确不同,可他到底是堂堂四皇子,是有夺嫡能力的魏王。

    在魏王府她询问过卢智,得知在她失踪后他并没有去求助魏王,反倒是对方自己找上来的。若是在靠山村那次救助时绝对的意外,那这次对方深夜营救,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到底那人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她半点也没有头绪,卢智大概是猜到了一些,单他既然没有告诉自己,那必定是还不确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三番两次的遇险已经让她想通了一些事情,有时候逃避和退缩,反而会让自己更加身处险境。

    活在这个世上,除非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有哪个人能不受半点气的,饶是骄纵蛮横的高阳,在李泰面前照样讨不了好。

    可是这毕竟是个有法律约束的社会,特权再大,也是因人而异,当日高阳宴会上,公主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胡乱给她定罪,可是反观现在,她不主动挑头,城阳公主和那楚晓丝再看不顺眼她,也只能背地里“教训”。

    现在书学院的两派人她已经全得罪了,再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她就像一只钱袋子,躲躲藏藏反而容易被人揪住机会摸了去。

    卢智不做魏王府上之人,却如了文学馆,这是为什么,自然是想借李泰的势,虽不是长久之计,可到底他借此在国子监里站稳了脚。魏王现下对她态度不明,目的不清,只是他们兄妹已然不能退缩,既然躲不开算计,那便只有互相利用。

    遗玉停笔,看着纸上已然清秀挺圆润的字体,却比起以往多了三分英气,顿时她双目一亮,若说她的颖体还有什么缺点,那便是过显得娇弱了,如今她心境已然变化,再写出来的字,确实有了这般突破。她将笔放置在笔架上,小心将这张字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