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第23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要上了,你现在就去太学院找卢智,问到了再回来。”
遗玉双眼徒然眯起,刚刚已经钟鸣过,再过一会儿先生就要到了,今天下午是要旬考的,若是迟到或是不参加,全是算做不及格处理的,不仅到时候要在宏文路扣张白榜批评,还会在个人记录上留下一笔污点,卢智可是跟她说过,这学里再混日子的学生,也是没有考试时候敢不来的。
“怎么还不动弹,赶紧去啊!”
楚晓丝又是一声厉喝,遗玉缓缓把微曲的背脊直起,抬起头俯看了一眼这蛮横的小姑娘,余光扫了一下一旁正捧着书仿若未闻的长孙娴,转身便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不与之交,亦不与之恶,这点她没有忘记,可是前提却是对方不能一而再地招惹她,若是公主也就罢了,那是皇家,全天下的人都是他们家的奴才,一怒之下可轻易的要了她的小命,可她还没好脾气到被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挥来斥去的地步。
楚晓丝被她的行为唬了一楞,待遗玉在软垫上坐下,才缓过来神,咬着牙喝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教舍里从头看到尾的学生们表情各是不一,有些瞥了一眼楚晓丝便微微皱眉的,有的则是一脸同情地打量着遗玉,还有些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一副兴味的表情。
遗玉理也不理身后的呵斥,从书袋里掏出了书本翻开默默背诵。
“卢遗玉!”
刚从门口走进来的晋博士,正巧听见这句,脸色一板,沉声道:“楚小姐,老夫看你的礼艺课是白上了,今天的旬考你也不用参加了,你大经选的是《礼记》吧,回家后把《曲礼》篇抄写一遍,后天带来学里,出去吧。”
楚晓丝脸色刷白,扭头求助地看向垂首正坐的长孙娴,似察觉到她的目光,长孙大小姐缓缓站了起来,柔声对晋博士道:
“先生,您误会了,方才卢小姐肩上停了一只蜜蜂,晓丝也是一时情急才直呼卢小姐的姓名,恐她被蛰到。”
遗玉正待翻书页的右手一滞,就听晋博士出声问道:“是这样吗,卢小姐,你可有看见蜜蜂?”
遗玉遂起身对着面带忧色的晋博士答道:“好像是有只蜜蜂飞过去,个头还挺大的,”说到这里扭头对着脸色难看的楚晓丝扬唇一笑,“多谢楚小姐出声相告,那蜜蜂怕是被你吓跑的,不然被那玩意儿蛰一下我可是受不了。”
听了她的话,楚晓丝脸色一阵扭曲,强忍了怒气,在晋博士怀疑的目光中,对着遗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客气。”
晋博士虽心有怀疑,但还是让三个女学生都坐下了,扫了一眼教舍确定二十个学生都到齐后,才布置了旬考内容。
遗玉在小半个时辰内便默完了晋博士要求的内容,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轻轻吹着墨迹。
坐在上端的晋启德看着下面的学生,瞄到遗玉的动作后,目露赞赏的缓缓点了下头,不大会儿功夫遗玉便吹干了墨迹,将纸张卷了用桌上缀着自己名牌的红绳捆好,起身递交到晋博士身前的案上。
她转身迎上投来的不少道惊奇的目光,脸色不变的走到自己案前收拾了东西,在晋博士的点头允许下,离开了教舍。
坐在后排的长孙娴朝着她离去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着案上尚余几句没有写完的卷子,缓缓握紧了左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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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教舍的门,遗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又举步朝门外走去,脑子里却想着刚才长孙娴三言两语便替楚晓丝解围的事情。
她早想到凭着高阳对她的恶感,这长孙大小姐也不会对她客气了,先是楚晓丝一再找她麻烦,就算不是长孙娴指使的,也不会少了她的推波助澜,可她还是到底小瞧了这位京都有名的才女。
同样早早就考完出来的卢智正朝着书学院走来,见到站在路边发愣的遗玉,皱着眉头走过去,“怎么了,考的不好?”
遗玉这才回神,眉头一挑,笑道:“怎么可能,那些个死记硬背的东西,你知道我是最拿手的了。”
两人又是一笑,才一同朝学宿馆走去,卢俊和陈曲早摸好了时间在后门等他们,另有租来的马车也已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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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玉入学来头一次回家,十日未见的卢氏早就守在巷口等他们,天色稍暗才见到人影,迎上去一把就搂过遗玉,嘘寒问暖地拉她进了家门,倒是把两个儿子都晾在了后面,卢俊连喊了两声“娘”没见卢氏搭理他,才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晚饭很是丰盛,一家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聊,被卢氏问到学里的情况,遗玉也只好挑好的说,又讲了些趣事给她听,逗得她直乐呵,小满在一旁见了,便打趣道:
“小姐不在家的这几日,夫人脸上就没见过笑,如今回来了,却是笑不够。”卢氏把她一瞪,小丫头才赶紧闭了嘴。
遗玉听了,眼带担忧道:“娘,您最近休息的不好么,我看您脸色是不大精神。”
卢氏轻叹一声,也不否认,“儿行千里母担忧,虽长安城离这镇子没多远,但你到底是初入学,娘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如今听你说了情况,日后也就能安心了。”
听她这么说,遗玉面上是应了,等吃完饭却从随身带来的囊袋里掏出个精致的银盒来,递给卢氏,“您若晚上睡不着觉,就在耳后涂上一些,这药膏的气味有助于睡眠。”她拿出来的东西,正是那不知名的人所送的炼雪霜。
卢氏接过来扭开闻了闻,疑声道,“这味道是挺好闻的,可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管用?”
遗玉点了点头,卢智则抿了一口茶,笑道:“娘您放心,这东西是学里的太医查看过的,小玉也使过几回,是挺管用的。”
卢氏见兄妹俩都这般说了,便喜滋滋地将东西收下,卢智和遗玉很有默契地避开这东西的来历,卢氏既没问他们也乐得少些解释。
晚上睡觉前,卢氏检查了遗玉的肩伤,发现那疤痕淡了不少,惊讶地问道:“我记得你离家前这刀口子还显着呢,怎么现在消去不少?”
遗玉心知是那药膏起了作用,但若解释却怕卢氏会把她捎带来的那盒再塞给她,只能含糊答道:“想必是学里的伙食好吧。”
卢氏也就半信半疑地在她身边躺下了,之后娘俩又说了些贴心话,才渐渐安稳的睡了。
第九十八章 又闻夜宴
第二天吃了卢氏亲手给三兄妹做的早点,遗玉提出到山楂林子去逛逛,一家四口便赶早出了门,留下小满和陈曲收拾桌碗。
虽是夏天,但关内空气本就凉爽,尤其是日头初升的早晨,遗玉外面套了纱衣仍觉得凉气直往身上窜,可等一路走到山麓下面,却是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纱衣也早就脱了下来,由陆俊给拿着。
守林子的小满舅舅正在林边晃荡,远远见着卢氏他们,忙跛着脚迎了上来,“夫人,怎么今儿上来了?”
卢氏笑着道:“这不是几个孩子回来了,我带他们上来看看,你忙你的去。”说完便带着遗玉他们往林子里面走去。
去年栽下的山楂树苗都长了不少,卢氏带着他们在林子里逛达,遗玉寻了个借口,自己跑到另一头去了,见卢氏的身影远了,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瓷瓶来,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扒开塞子,背对着卢氏他们,顺着同卢氏他们相反的方向,一棵棵对着尚未长成的山楂树根处滴了两滴下去。
小心把瓷瓶收好,刚转身却正对上卢智一双略带疑惑的眼睛,“你在干什么?”
遗玉心中一咯噔,但还是镇定答道:“没有啊,我看这赤爪长势很好,明年怕是就能结果了。”
卢智点点头,遗玉暗松一口气,知道刚才他并没看见自己的小动作,转念又问道:“对了大哥,魏王殿下最近要设宴吗?”
卢智眉头轻皱,“你从哪听说的?”
遗玉暗自撇嘴,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一只“蜜蜂”那里听来的,“我听学里有人谈论这件事。”
“嗯,是有此事。”卢智看见遗玉疑惑的眼神,遂将这设宴一事同她解释了。
魏王的中秋宴,八月十五日,招贤能才俊之士,赏月引怀,是国子监里的学生乃至长安城的文人学者这两年来趋之若鹜的一场宴会,京都子弟无不以接到宴贴而引以为豪,视其为一种对个人才学和人品的特殊认可。
“大哥收到帖子了?”遗玉听完这魏王夜宴的说法,心头一跳,突然又想起了一直被她按下的一件事情。
卢智点头,“前几日就收到了。”
遗玉犹豫了一阵,想着还是问清楚的好,“大哥,那时在杏园,你不让我过问,我便暂且按下,只是现下我想问你一句,望你能与我说实话。”
卢智转过身去,沉声道:“你问。”
“你现在是魏王的人么,魏王,他有意皇位对不对。”
话音刚落,卢智便猛然转过身来,遗玉从未见过他用如此凌厉的眼神看过自己,心下一惊,又听他低声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知道吗?”
见遗玉点头,他神色才一松,继续道:“我也只答你一遍,我并不是魏王的人,我现下是这大唐的子民,日后做官,也是做这大唐百姓的官。”
遗玉轻呼一口气,不能怪她多想,虽然众人皆知魏王府下所设的文学馆招揽的学士并不是只有魏王的人,但她还是担心卢智会被卷入日后夺嫡之事,现下朝堂之上继位人选属三人呼声最高,一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李承乾,一是杨妃之子吴王李恪,最后就是颇受圣宠的魏王李泰。
李承乾虽名正言顺,但为人骄奢,声明不旺,李恪虽在百姓中声望极高,但却不为皇上所喜,魏王最是深居简出,虽圣宠浓厚,但却无母系支持。
三方各有所长又皆有所短,尽管太子已立,可当今皇上的态度却十分模糊,朝中不少官员已经开始暗中投靠三方,表面上这三个人都有机会,但是知道历史的遗玉却知道,这三个人到了最后,都没戏。
尽管这个世上的历史已经发生了一些偏差,但据她所知,大的方向还是未曾改变的,就好象是冥冥之中有只推手,不论过程是如何多变,到了一定的时候,总会被拨正回去。
她半点也不想卢智掺和到这党派之争中去,可是他的志向却是字迹无法左右的,还好他并未在此刻就站队,中立,自然是最好的。
卢智看着若有所思的遗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侧目望着远处的连碧青山,眼中的神色更是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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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吃过午饭,遗玉就蹲在后院的花圃边上摆弄她的那些花草,早上在山楂林里差点被卢智发现她的小动作,这会儿她倒不敢在众人眼皮底下“做手脚”,只是查看了一下那些草莓的生长状况,想着下次摘果时候摘一些给晋博士带去,那个老人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
“小姐,夫人叫你进去。”陈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遗玉松开手上的草莓叶子,起身拍了拍衣裳,同她一起回屋去。
卢氏正同卢智在客厅里聊天,见她进来,招手喊她坐到自己身边,脸上微微带了些埋怨,“这十天半个月不见得,回来也不知陪娘多说会儿话。”
见遗玉目露歉意,方才又道:“刚才听你大哥说,你在宿馆的屋子后面有片竹林子你很喜欢?”
“恩,看着挺清凉的。”
卢氏点点头,“竹子是好的,你若喜欢,日后咱们银子攒多一些,就把现在住的宅子抵出去,再换间大的,给你种上一片,可好?”
遗玉心头一暖,面上却笑道:“那自是最好的,以后大哥二哥娶了媳妇不要咱们娘俩了,那就买间大宅子,我和娘一起住。”
卢智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就听卢氏笑骂了遗玉两句,而后扭头对他道:“智儿,你也不小了,明年学里的毕业考罢,谋个差事做了,是该找个媳妇管家,不知你现下可是有喜欢的?”
遗玉捕捉到卢智瞬间僵硬的唇角,低头掩笑,就听他淡淡答道:“娘,您自是不用担心我的的,反倒是二弟性子跳脱,是该早些成家,想必日后会稳重许多。”
卢氏听他说的很有道理,目露赞同,“你二弟使性子活泼了些,兴许成了家,真会好点。”说完脸上便露出了沉思之色。
卢智这才抬眼看着一下遗玉,目中露出了淡淡威胁的神色,遗玉正犹豫着要不要替不在场的卢俊辩驳两句,收到她大哥的眼神,立刻闭紧了嘴巴。
“只是你二弟整日跟你一同在学里,也见不着什么姑娘,不如这次就让他留下,这镇上与他 年龄相仿的姑娘也不少,时间长了,总是有看上的。”
卢氏点头应道:“等下他回来,娘便与他讲吧。”
遗玉看着他三言两语便把卢俊给卖了,心下难免一阵同情,可是下个月那绸缎庄子的掌柜怕是会去学里寻他们,把喜欢四处乱跑的卢俊留在家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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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家人走到龙泉镇巷口,卢氏又拉着遗玉嘱咐了好一阵子,才放手让人上车,遗玉看了看一脸不舍的卢氏,又略有些好笑地瞥了下无精打采的卢俊,扶着卢智的手臂等进了车厢。
一路驶至务本坊,天已经黑下,学宿馆后门高高挂起了四只灯笼,卢智多添了一两银子的车费给那马夫,拎着卢氏给他们装两只囊袋,将遗玉送到了坤院门口,才将其中一只递给陈曲。
“早点休息,明儿个起早些,我在宏文路口等你,辰时便会有人去贴榜,去看看也好。”
这旬考虽不如岁考重要,但遗玉作为一个新来的学生,若是这旬考的学评高了,也会被人高看几分,若是这学评低了,自是会遭人冷眼,国子监是个很现实的地方,若是你没有身份地位,连才学也拿不出手,是会为人所耻的。
第二日遗玉起得比往日早上一刻钟,认真洗漱又换了身质地轻薄的常服,头发依然让陈曲给梳成上个月的样式,又吃了早饭,便出门去了。
出门虽早,一路上见到几个人,看榜的学生多是这个时候出门的,到了宏文路后,就见路口处的墙上张贴着一大一小红白两榜单,一张写满了名字,一张上面却是寥寥无几。
棒下站着二三十个学生,穿着各院的常服,显较拥挤,遗玉左右看了看,在立碑边上见着了手捧着书卷的卢智,忙走上前去。
“大哥。”
卢智见她来了,便将书合上,指了一下榜墙下站着的人,“这些都是各院专门来看榜的学生,只记了学评四甲的回去通传,等下他们散了你再去看,若是得了甲,上午课毕,可能会有人去寻你。”
遗玉眉头一挑,“寻我?”
卢智也不答话,只拍了拍她的脑袋,背手朝书学院去了,遗玉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转身望着不远处的榜单,推算着自己学评不是甲的可能,结论却让她很是难看,公主和大小姐这两种东西,她真的哪个都不想沾惹。
没过多大会儿,榜下的人便只剩了三五个,遗玉轻叹了口气,抬步走过去。
第九十九章 许你女官位
不出遗玉所料,一丈长的红榜上书学院一栏里有五人得个甲评,第三个就是她的名字,意外的是这五个人里除了那才女长孙娴,还有那只蜜蜂楚晓丝的名字。
遗玉又往一边挪了挪,在太学院一栏下面寻着了她大哥卢智的名字,自然也是个甲评,只是比起书学院的五个人,大学院得甲评的明显要多的很,数一数足有三十余个,其它各院结果不一,四门学院仅次于太学院,有将近二十人得了甲评。
又有得了乙评的亦在榜上录有名字,遗玉看完红榜,又走到录有不及格学生名宇的白榜下面扫了一遍,看到长孙止的名字后,忍不住轻笑一声,那小子还真是个不学无木的。
暗暗在两榜上记下了几个名字,遗玉转身朝名学院走去,心里盘算着下学之后若是有人来寻她该如何应对。
进了教舍,里面照带只坐了五个学生,见到她讲来,皆甚暗自打量她,眼神不似以往那种冷漠,倒是多出几分好奇来。
遗玉虽然看到,却也没有多想,走到自己案前,待要坐下,竟发现她的软垫不见了,左古找了一圈,都没在别人席上发现多的,余光扫到前排一个不断回头偷偷瞄她的男学生,顿时心下了悟。
她本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虽近年生活条件好了,但几时到底吃过不少家贫之苦,只是盯着自己的位子沉思了片刻,便把书袋在案上放下,便盘腿在空荡荡的席子上坐了,也不嫌咯的慌。
又过了一刻钟,才见楚晓丝跟着长孙娴走了进来,两人进门皆是朝着她的方向看来,见到她规规矩矩地坐着,长孙娴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楚晓丝却是疑惑地故意蹭到遗玉身边看了几眼,见到她直接坐在席子上,一愣之后才皱眉回了自己的座位。
遗玉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下嗤笑一声,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想要捉弄她也不想些好的主意出来,真以为藏个软垫她就得站着不成?
头一堂课依旧是方典学的书艺,遗玉是最喜欢这节课前,书法不好的学生就照着字帖临摹,书法好的则可以自行练习。
遗玉一边研磨一边静心,等铺好纸张提笔蘸墨时,心下已没了先前看榜时候的担忧,只凝神匀气,两耳不闻外物。
练字,不仅能修身养性,亦能派遣心中杂念,人越是沉稳,字越是凝练,多年来她已经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下笔即心无旁骛,笔墨间自是另一个世界。
遗玉的耐性不能说是顶好的,但若是只对练字一事,却是能够足足坐上一整日,只要体力跟得上,就算不吃不喝,也是可以静心写下去。
直到院外传来钟鸣声,她才勾下最后一划,将毛笔搁置在架上,轻轻吹着纸面,之后不似平常那样有些紧赶地出教舍,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边揉着肩颈,一边等着来人,卢智既然说了,那便肯定是确有其事。
看着长孙娴领着临走还不忘瞪她一眼的楚晓丝出了教舍,遗玉心下暗叹,不是长孙小姐,那就是城阳公生了。
果然等到教舍里只余她一人,就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眼生的瘦高少年,在屋里扫了一国后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出声询问道,“这位是卢姑娘吗?”
卢姑娘?虽不如称呼小姐来的尊敬,但却比直呼姓名要礼貌的多。遗玉点点头。站了起来。坐了一个时辰空席的下肢有些微微发麻。
“请你等下到甲申教舍来一趟。”话毕这少年又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遗玉这才伸手去揉捏双腿,待到麻感散尽,收拾了书袋,出门朝院西的教舍走去,在北数第四教舍前找到了刻有“甲申”的牌子,顿足整理了一下思绪,抬腿走了进去。
她进门便感到数道目光朝自已投来,视线略一调整就看见坐在教舍中间一张雕红矮案后的妙龄少女,比起高阳就算不说话也难掩的傲气,这个少女的气质明显多了几分平和,想必这就是城阳公主了。
城阳左古共坐了五人,皆是这书学院的学生,其中一个便是刚才到教舍去传唤遗玉的少年。
“卢姑娘,过来坐。”
听见城阳的声音,遗玉迟疑了一下,便移步至她对面的矮案旁边,与她略略错开,微斜着站好,躬身一礼。
“坐啊。”
她的声音很是和气,但却难掩其中一丝命令的语气,遗玉又是一礼,才在身后软垫上坐下。
“我第一次听说卢姑娘的事情还是在高阳的生辰宴会后,当时只知道有位小姐把我那皇妹气得不轻,后来才听说卢小姐在宴上做了一首诗,好奇之下便找人去寻了,虽没能见到那题诗的画,却是寻着几个与宴之人――那首诗的确堪称佳作。”
“公生过奖。”城阳公主这几句话乍听之下是对她的夸赞,可是遗玉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这位公生显然是乐地见着高阳吃瘪的,如同外界所传,两人不和。而高阳那日宴上邀请的尽是与其交好之人,唯有他们三兄妹特别一些,还就整治的不清,偏城阳就能从那些与高阳交好的人中打听到自己的祥细,显然是在高阳那头没有眼线的。
“过奖?若说之前是过奖,今日早上那旬考榜张了之后,怕是不少人都不敢再小窥卢姑娘,你可是真正有几分才学的。”
没等遗玉想好如何答话,城阳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卢姑娘是知道这学里的女学生是有做女官的机会吧?”
“小女知道。”
“那你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能得了这女官前名额吗?”
遗玉一愣,不是说园子监毕业考学评优异的女学生,皇上会亲自考校选出女官吗?怎么从这城阳公生的话里却吐露出别有内幕前意思。
轻轻摇头,遗玉向城阳表示自己不知。
城阳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目光一闪,“卢姑娘,这毕业去学评好的,自然有面圣的机会,可是这最稳妥的途径,还是坐要一些外因的,今日本宫见你,就是为了给你个机会,这女官一职,本宫自能保你,你可是愿意。”
遗玉抿唇不语,就算天上会掉馅饼,砸下来也绝对会碰个一脑袋的包,城阳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明白,只是却不清楚为何她要拉拢自己,只是旬考出了彩,再加上高阳宴上那点算不得好听前事迹,会让一个公主亲自来同她讲这么多?对方所图的,怕是她给不起的。
“你不答话,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拒绝?”
“小女深有自知之明,这等好事,怕是旁人抢破头也难寻前,公生还请示下,若小女应了,日后需如何报答公主恩情?”
“报答?城阳笑出了声音,语气有些愉悦,却也带着几分冷意,“本宫不需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做了女官之后,还一样东西给本宫。”
“小女愚钝。”还什么东西,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好还给高高在上又锦衣玉食的公生。
“你未来的婚配,就交由本宫作主。”
遗玉的瞳孔猛然收缩,只是脑中一晃便已经清楚了这位公主殿下的打算,心冷之余未尝不暗赞一声好算计。
她若是真靠着城阳公生做了女官,那就板上钉钉是城阳那一派的人了,日后婚配再任由其打算,不论指高指低,她的夫家亦是牢牢地同她绑在一起,女官可平三妻四妾,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没了那些个平安侍妾的玩意儿,虽一家之生仍是男生人,女主人却也有了一半的决事权。
教舍里静谧了片刻,遗玉脑中急转,心头微微发苦,早知道入了学之后日子不会是很平静,却也没想到三大两头就要面临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怎么,你不愿意?”见遗玉半天没有反方,城阳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哪还有半点刚才的亲和之意,大有若是遗玉拒绝,就会发脾气的征兆。
“公生明鉴,小女却是没有做女官的心思。”遗玉说完这话,便由坐改跪,弯腰对城阳垂首拜下。
“卢姑娘,你可是想请楚了?城阳声音冷中带了一丝怒气,遗玉跪拜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哼!本宫从来只给人一次机会,念日的话,望你日后想起不要后悔!”城阳猛然站直了身子,冷哼一声,衣袖一甩便沉步出了教舍。
原本坐在她身后的五个人也都赶紧起身相随,遗玉依然保掩着趴跪的姿势,耳中听见有人嗤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等至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直起了腰板,伸腿坐在了席子上。
再抬头的遗玉,脸上却带了两分屈辱,三分无奈,还有五分冷然。
她轻揉着左肩,苦笑着暗道:这些公主和小姐们真是吃的了没事干的,才多大的年纪,竟是一个比一个心眼多,她本想安安生生地念几年书,混个园子监的历表出去也好找婆家,却没想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书学院的两派人给得罪了个遍。
又记起早上看榜前卢智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忍,便知道他是早就知道自已会面临刚才那一幕,她这大哥,从来对她都不是单纯的溺爱的,反倒是惯常喜看她跌倒再看她自己爬起来,便是弥补了他们没有父亲的不足,长兄如父,这话倒是没半点假的。
第一百章 发现难友
遗玉从甲申教舍出来,已经是到日出空,夏末天气最是多变,她垂头整理了一下亦鹋,快步朝院门外走去。
卢智就站在书学院外等着,见她出来迎上去也不多语,两兄妹一同朝前走了一段路,遗玉才轻声道:“城阳公主来找前我,说是许我女官之位,我拒辞了。”
卢智点点头,“难怪我刚才看她一脸怒声,想必是没能对你发出来火。”
遗玉瞪他一眼,“大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提前告诉我,也让我有个谁备可好?”
卢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两人走到宏文路口,他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着遗玉道:“准备什么,准备藏拙么,小玉,你可知道咱们这些庶民出身的学子,在这院里若想安生待下去是很难的,就算你这次旬考没有出彩,日后照样会因为我的原因被人揪出来,只是时间早晚前问题罢了。”
遗玉明眼看见卢智眼中露出的愧疚之色,心下一钝,忙出声道:“哥,你别多想,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可不是在抱怨你,只是那‘不交不恶’我怕是做不到了,日后她们欺负你小妹,你可是要护着点我。”
卢智见她急着辨解,神色一转,露出一抹轻笑,随即把头抬步朝前走去,遗玉只听他轻声道:“咱们兄妹,自是不用多说那些个。”
……
回到坤院后,遗玉将上午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就丢在一旁,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去上课时人还是精神的。
可等她进了教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眼扫去,心情却是毁了大半。
她矮案上的一摞纸张全都不见了踪影,笔架上搁置的毛笔也不翼而飞,放置清水的竹筒歪倒在案上,桌面一片淡淡湿漉的痕迹,这“作案”时间至少可以推至一刻钟以前。
生气是有的,但却没多大的恕火,遗玉从袖口掏出帕子,将席面还有矮案上余下的水渍擦净,又从书袋里掩出个薄薄的垫子来铺在席上,然后坐下。
前排那个偷偷观察她举动的男学生有些惊讶地呆愣了片刻,忘记了隐蔽,被她的视线捕了个正着,一张标谁的路人甲面孔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人一时也忘记了回头,只是红着脸愣愣看着她。
遗玉看着这个扭头现察她的男学生,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么傻的男孩子可不便是做惯了坏事的,楚晓丝也真是会挑人,就不知道藏东西这把戏要玩到何时,她这案上好便也没什么能给他们再藏的了,别明儿个她来上学,桌案没有了那才叫好笑。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眼神也有些飘忽,没有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楚晓丝见着她一副完好无事的模样,狠狠瞪了一眼前排那个还在看着遗玉发呆的男学生,只可情这一眼瞪在了脑门儿上,且她穿透力不够,所以人家并没发觉。
今日楚晓丝倒是没同长孙娴一起,这只蜜蜂小姐又看了遗玉几眼便出了教舍,直到钟鸣之前才又回来,遗玉正捧着课本背诵下次旬考可能要没写的内容,并没发现楚晓丝望向自己时那抹幸灾乐祸的表情。
讲解《孝经》的先生整整叨?了一堂课,也让遗玉避免了没有纸笔的尴尬,下学后她将课本收起,正要起身离开,案前却突然站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遗玉确定这是张生面孔,就听对方态度和气地对她道:“卢小姐,公生有请,你同我来吧。”
是城阳?这书学院里也只有一个公主,怎么上午才见过她,这会儿又要找她过去?遗玉虽心有疑惑,但到底是公主传唤,也没犹豫,挎上书袋就跟着这人走了。
身后看着他们背影的楚晓丝,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遗玉被那个陌生的学生叫去后,直接被带到了后院先生们休息的一间憩房,这会儿先生们大多都回家吃饭,她也没见着什么人,那学生把她带到地方后只吩咐她等着,然后便关门出去了。
她没在房里待多久,就闻见一股奇怪的气味,接着就觉得浑身无力,察觉到不妙的她却已经全身酸软地趴在了桌子上,在失去意识之前还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
“大姐,把她关在那里好吗?”
“废话,赶紧抬人。”
遗玉揉着发晕的太阳|岤,缓缓睁开眼晴,借着高外一扇小窗投进的光亮,环视了一圈身处的环境,小小的一间屋子,里面摆着几张破旧的桌案,呼吸间尽是灰尘的味道,被呛地打了个喷嚏,她这才迷瞪过来,想起之前的事情,顿时一阵咬牙。
他们还是园子监的学生么,怎么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的出来,迷香,那不是只有跑江瑚的还有盗匪才有的玩意儿么,真是想不到,她还有幸在这京都的最高学府里面享受到一次这等特殊的待遇。
不知这次又是谁的主意,把她骗去的那个人虽说是公主的吩咐,可是城阳有那么傻么,还会自报家门。这手下来,既整治了她又嫁祸了旁人,可惜却是又幼稚又可恶。真不知道她今天是踩了什么狗屎,接二阵三地遇见倒霉事。
“呜呜呜…”
一阵哭声让她回过神来,若不是看外面亮光还没到晚上,怕她是会被这鬼叫一样的哭声吓到,她撑起身子绕过身前的桌案,就见两步外的墙下蹲坐着一团小小的身影,正在呜呜咽咽地哭着。
“喂。”遗玉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对方。
从这一团身影里缓缓仰起一个小脑袋,是个同她岁数差不多的小姑娘,一脸灰尘和鼻涕泪水粘合在一起,脏兮兮的又有着说不出的可怜。
“呜…你、你醒了啊…呜呜…”说完便又垂下脑袋继续哭鼻子。
遗玉眉头一挑,也不嫌脏,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推了推她,“别哭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小姑娘哼哼唧唧抹了两把眼泪,抬头看着遗玉道,“呜呜…是,是甘味居…后面的杂物房…”
遗玉这才注意到对方那身灰白的衣裳其实是牙白色的算学院常服“你也是被迷晕了关进来的?”
哪知她这么一问,小姑娘又哭了起来,边哭边吱吱唔唔地道,“不、不是…是大姐让我在这里等她……”
之后又是模糊不清地鼻音,过了一会儿,遗玉把她前话前后理了一遍,才弄明白个大概,这小姑娘从早上就被她姐姐关到这小小屋子里了,后来下午她大姐和二弟又将迷晕的她也弄了进来。
遗玉眉头一皱,“你大姐叫什么?”好歹先弄清楚是什么人把她给迷晕的再说。
“呜呜…我大姐说了…不让我告诉你…”
遗玉一阵好笑,这小姑娘也真够老实地,被她姐姐哄到这小小屋子关起来不说,还替她打掩护呢。
见她不答话,遗玉便又站了起来,小心在这屋子里摸了一圈,在一架屏风后面发现了一扇门,她使劲推了推却只听见外面叮咣的锁声,显然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又找了半天,发现除了高处一扇小窗,这屋里别前窗子都从外面被钉地死死的,她站在窗子下面喊了一阵,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也没见人应声,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那小姑娘身旁。
“喂,你大姐是书学院的学生?”一时半会几也出不去,她还是先套套话好了。
“呜…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小昭…”遗玉嘴角微抽,小昭,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小昭啊,你姓什么?”
“我、我姓杨。”
“姓杨啊,那你是叫杨昭对吧,好名字。”看来把她弄到这里的两姐弟是姓杨的。
“不是,我叫杨小昭。”杨小昭姑娘被遗玉一句句话地哄着说了半天,这会儿也渐渐收了眼泪,抬起小脸答起话来。
遗玉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尊重人家小姑娘的名字,“小昭啊,你大姐说了什么时候来接你吗?”说着就从袖里掏出了帕子,伸手捉起对方的小脑袋,将那她脸上的泪迹和土灰慢慢擦净。
杨小昭的脸上又露出了伤心的表情,小声音细细的,“没有,大姐说我乖乖在这里呆着,等她高兴了就会来接我。”
遗玉皱起眉头,给杨小昭擦脸的动作又轻柔了一些,待那小脸能看清楚模样,才将帕子收了回来。这是个满漂亮的小姑娘,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晴,小鼻子小嘴的,很符会当下的审美观。
“你、你别担心,我大姐虽没说什么时候来接我,可我二哥一般天黑前都会来放我出去的。”
遗玉一愣,合着这小昭姑娘并不是第一回被关了,这到底是什么哥哥姐姐,有这么欺负自家人的吗?
她倒是不担心,只是被关在这里,顶多饿饿肚子,现下看时辰已经是离下学那会儿过了至少半个时辰,卢智接不到她人,自然会想办法找她。
“小昭,你姐姐和哥哥这般欺负你,你都没与你爹娘讲过吗?
杨小昭神色一暗:“我爹爹前个月去世了,我娘,我娘被大娘赶走了。”
遗玉脑子顿时卡壳,好半大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啊……”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直到外面天色暗下,屋里逐渐漆黑,也没见有谁找来。
杨小昭慢慢朝遗玉身边挪了挪,两人肩并着肩,遗玉能察觉到对方微微发抖的身体,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冷么?”
“我、我害怕,他们是不是不准备来接我了?
遗玉不知如何回答她,这天一黑,人的情绪本就会亦得脆弱一些,刚才还不甚担忧的她,此刻也渐渐起了忧心,抬头看了一眼高处窗子,轻叹一声,伸手环住了杨小昭的肩膀。
“放心吧,会有人来接咱们的。”
第二卷 长安 第一零一章 谁先找到
话说下午下学之后,卢智在书学院门外等了一刻钟也没见到遗玉的人影,就进到院里去寻人,看到空荡荡的丙辰教舍后,他才心生不妙。在教舍里来回走了一圈,找到遗玉的矮案,上面虽然摆没整齐,但案上的纸笔还有席上的软垫均不见踪影,略一思索后,他便快步出了教舍,一路跑到甘味居去。
进了甘味居,卢智在用饭的众学生间先扫了一圈,寻着几个看着眼熟的墨灰常服学生,便朝那桌走去,桌后有个正在夹菜的长脸少年见到卢智朝他走来,略一迟疑便站起了身子,身旁两个人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见了卢智,也都站了起来。
“卢兄。”
卢智一点头,“三位,下学后可曾见过舍妹?”
三人哥想了片刻,左倒那个少年有些迟疑道:“似是看见有个男学生带着她朝后院去了。”
后院?卢智眉头轻皱,“可是知道带她走的是何人?”
那少年轻轻摇头,“不认识,虽也是书学院的学生,却眼生的紧。”
卢智这才拱手时三人一礼,“多谢。”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了甘味居,留下桌边三个少年面面相觑,那个长脸的少年略带疑惑地问另外两人,“这是找不见人了?”
“谁知道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那也不一定,听说那卢小姐上个月底旬考学评得了甲,上午好便还被城阳公生寻去问过话……”……
杜若瑾今日下午并没有课,但还是照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