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128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一,这是什么破日子,是在赶集,还是在赶笑话?!
“玉儿,”卢氏大约是着出她有发飙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聘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递给陈曲,一个眼神示意她妥善收着,才又拍着她手,道:
“你这几日就别到处跑了,这送来的聘礼里,有不少精贵的料子正好你在家把绣活都做了,还有一个多月,早早准备好,别到时慌慌张张的,送来的聘礼娘叫人核对过了还在前面花厅里摆着……
后面的话,遗玉没怎么听进去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等再回神人已被小满挽着,转移到了花厅里头,手里拿着一张礼单,看着宽敞的厅子横七竖八列着的十几口硕大的礼箱,大开的箱子里的琳琅满目,却叫她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小姐,您快瞧这料子,也不知是什么丝织的,这么滑,”小满捧着一匹火云红般的料子,有些兴奋地在遗玉面前展了展。
放下后,又拿起一只嵌金扣的黑檀木盒子打开,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三十来颗珍珠,色泽饱满,通体浑圆,它们大小不一,可稀罕的是,每一号大小,都有三种颜色的珠子,银色的、浅蓝的、淡粉的,便成了三套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的珠子。
“啧啧,奴婢还没见过这样整齐的珠子呢,真好看!”
这三套纯天然的海珠子,别说是小满没见过,就是宫里得宠的妃子见了,也要当成是宝贝来着,可在这十几箱子聘礼里头,论稀罕,却还排不上前三。
“我有些饿了,你去看着,厨房里有什么吃的,给我弄些。”
“是。”
支走了小满,得一人安静,遗玉捏着那份陈列长长的礼书,在椅子上坐下,盯着那匹红云般美丽的丝调,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婚事定下那日,她是惊喜、欣喜、欢喜的,可是婚期就这么订了下来,她此刻的心情,却是郁闷中夹杂点儿迷茫,烦躁中夹杂点儿不安。
她可以将自己的反应归咎在婚期选定的仓促上,归咎在她还没有准备好嫁妆,但她扪心自问一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哪怕她再想自欺欺人,脑海里还是不由冒出了一个名字——东方明珠。
那位比她还要早一步指给李泰做侧妃的明珠小姐,两年了,李泰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可并不代表,她就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哪怕李泰对那位小姐无心无意,可是那一道婚约,便成为隔在她和李泰之间的一道障碍。
李泰会怎么做,悔婚?她无法想象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东方佑在长安文人中很有威望,整个国子监的学子都是他的学生,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遗玉想着,在她同李泰在外两年时候,那位明珠小姐,背着婚约,在长安城等了李泰两年,若是被悔婚,情何以堪,就是在这风气开放的大唐,也是一件足以叫女子抬不起头来的事,李泰是否很得了心,遗玉不知道,但她知道,若这件事换了她.是绝对狠不下心的。
那么,拖着?若是遗玉没记错,东方明珠今年应该是有十六七岁了,眼下是有她的婚事在压着,可顶多她同李泰大婚一年后,在东方明珠十八岁之前,便要被纳入王府。
遗玉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轻捏着眉心,李泰曾说过,他会处理这件事,可是事将近,却半点没见动静,她不信他么,不,她是信他的,可是在他们婚期订下后,仍旧有这么一件事隔着她和李泰之间,叫她一想起,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魏王府
李泰难得下午就从文学馆回府,阿生正在帐房清点,听侍从报了,便放下手中活,一路小跑回梳流阁,门前碰见端茶的平彤,接了过来,进到内市。
“主子,您回来了。”
李泰解下沾了墨汁的外衫挂在屏风上,在虎皮毯上坐下,接过茶水饮了两口,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
“都送过去了,卢夫人很是通情达理,婚期也应下了,不过卢小姐不在园子里。”
听说他办妥,李泰满意地点了下头,接了阿生后半句话,“她上午在本王那儿。”
遗玉早上便去文学馆寻他,特意带来了几样咸点心和粥品,很合他胃口,当作早点用了,李泰回来这十几天,也就今早吃了些东西。
阿生见李泰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松乏,也不打搅,待他神色又恢复冷清,才出声道:
“主子,东方府上传来消息,东方小姐病了。”
“哦?”李泰放下茶杯,目光闪了闪,拇指在左手上的宝石戒指上摩擦了几下,缓声道:
“去备礼品,你亲自代本王上门去探望。”
“是,”阿生应完,迟疑了一小会儿,道:“还有一事。”
“说。”
“东都会附近,忽兴起了一首小调,多是孩童们传唱,殿下可有兴趣听听这词儿?”
“嗯?”
阿生清清嗓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张口便来:“一等牡丹,三等菊,却将王妃莠草比,惹怒卢姓女,拆破鬼把戏,名是真,评是虚,为利毁人誉,厚颜无人及,好个长孙媳。”
学完,室内沉默了片刻,李泰将拇指上的戒指转动了半圈,淡淡出声道:
“这等有趣的调子,别让人埋汰了。”
阿生就偷瞄着他的脸,从上面看出一种近乎愉悦的东西来,便收回目光,道:
“主子说的是,属下这就去办。”
再说门庭冷清了两年的卢府,在那场及笄礼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访客上门来访,冲着什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魏王盗库一案不了了之,皇上又在这关头赐婚,摆明了是给儿子在做面子,爱宠之意不容质疑,多少墙头草上赶着是想要巴结,原本魏王府的大门不好进啊,可现在多了卢家这道“后门”,谁没个别的心思。
从四处被人踩,到开始被人捧,卢荣远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卢荣和夫妇更是天天都住这边跑,只是,这天送走了两拨客人,兄弟俩坐在前厅,脸色却不大好看,因为他们听说了,魏王府和礼部已去过龙泉镇下聘一事。
“你说这是谁的主意,正经的下聘怎就跑到龙泉镇去了,这不是给我们难堪呜?”老大卢荣远皱眉道。
“岚娘没那么多心眼,倒是小玉,那孩子主意大着呢,”卢荣和不满道,“你没见,那天礼上,她叫下人撵人时候,哪里有将我们这些长辈看在眼里。”
他这倒提醒了卢荣远那天被遗玉给了个下不来台的事,绷起脸来,沉思了一阵,抬头道:
“娘娘那里,即已打点好了,我看,还是挑个时候,尽快将书晴送到宫里去吧,听说,年初进宫的那批女子里,有几个很是出挑的,再迟,怕是不及。”
(这几天出毛病了,单更着先,欠的都给记上,摆脱这个状态再补上。)
第68章 名落名起
坊市间流传着一首耐人寻味的儿歌,长孙家和高家听闻风声之后,怎会无动于衷,可这流言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任凭再阻拦,终究是在知情人的揭底下,让二月十二那天办在卢家的及笄礼上,身为高家长孙儿媳的长孙娴同她那个尔容诗社的所作所为,昭然于人。
那花草评人的名头,在传开的同时,便招来长安城未及笄少女的抵触和厌恶,尤其是在一位已定的王妃被比做莠草的情况下,谁不怕好好地及笄礼,被那么一群“不要脸”的人给毁了,人人都想做一等的牡丹,可谁也不愿承担得槐枝莠草的风险。
再加上卢家和长孙家的旧怨被提起,让人连带对长孙家和那高不可攀的尔容诗社都厌恶起来,正如那儿歌所唱——名是真,评是虚,为利毁人誉。
几乎是在一夕之间,长孙娴的名声和尔容诗社的地位在长安城交际圈子里一落千丈,与其相反的是,则是因三夫人添笄一事,过往被人挖掘,因而名声大起的遗玉。
范阳卢姓女,曾经名动长安城的才子卢智的亲妹,十二岁便被国子监破格收入,一场五院艺比上得取两块木刻殊荣,写得一手让五绝虞世南都称赞的好字,传说中画公子杜若谨惊鸿一现的成名作《春江花月夜》的题诗人,又似得平阳公主青眼有加,周国夫人、莫夫人、孔夫人三人添笄……
卢家这位小姐陪同巡外两年,在此之前,京中妇人小姐的圈子里似乎从不见这号人物,可如今被挖出来的一条条,一则则无不说明这位即将上任的魏王妃的不凡之处。
这下子,原本还觉得魏王同卢家二小姐的指婚不着调的众人,都重审起了这桩婚姻,不论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主意还是魏王的主见,着来都不是全无道理。
才女的名头,不是人人都担得起、叫得起的,可遗玉就在成婚前一个月,被冠上了这么一顶“高帽”,成为了家喻户晓的话题人物一时间,单论风头,也只有长孙娴能比,不过是好恶不同罢了。
“啪!”一记狠狠地拍桌声,叫桌上的茶壶茶水都轻抖了几下。
“瞧你做的好事!”一声怒吼之后,低低的呜咽声便响起。
“呜……女儿知错了,您帮帮女儿,将那些流言压下去,不然女儿以后该如何做人…呜呜……”
“你还有脸哭,长孙家的脸面前要被你丢尽了,亏你能想的出来去人家及笄礼上闹,出了乱子,却瞒着藏着,若早早说出来,又怎能闹野这种地步!帮你?老夫都快要被你气死了!”
“呜呜……”
“爹,您消消火气。”长孙夕是头一次见平日温和的父亲发这么大的火,脸都要气青了拍桌的手还轻轻发抖连忙上前搀扶着安抚他的怒火。
“爹…呜……帮帮我……”
对面坐在椅子上掩面呜咽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这阵子京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高家的长孙儿媳,长孙娴。在去掉了清高的华服和虚名的遮掩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终于是变成了一名寻常的妇人,会哭,会怕,也会哀求。
“爹,您也别这么生气,舅公同咱们家又不是外人,这次虽闹得难看可也不会因此就屈待了姐姐。”一语说中了父亲的担忧,长孙夕一边抚着长孙无忌的胸口一边扭头道:
“大姐,您先别哭了,这流言蜚语,不去管它,过一阵子,自然而然就消失了,您忘了两年前艺比那回吗,等事情过去了,谁还能记起。”
这话,就像一根针扎中长孙娴的死|岤,她猛地抬起头,低喝道:
“你说的轻巧,这次同那次又怎能相比,被周国夫人当众训斥的人,又不是你!”
“啪!”长孙无忌又一拍桌,“你给我闭嘴。”
长孙夕全不在意长孙娴的指责,道:“这长安城里的新鲜事多,有一件提一件,一件压一件,你别担心,等有了更新鲜的事,谁还会记得你那件?”
长孙无忌被安抚着顺势坐下,接过小女儿递来的茶水饮下,总算暂压了火气,道:“夕儿这是怎么说?”
“爹,您忘了,三月十一便是五院艺比,女儿去年得了两块木刻,今年再多拿一块,也是使得。”
这话说得轻巧,可是一场艺比连拿三块木刻?藏龙卧虎的国子监自开院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例子,真叫她做到了,那就真不是小事了,不愁会压不下长孙娴一事的影响。
长孙无忌目光连闪,快的叫人捉不住,沉默了片刻后,虽仍旧青着脸,但态度已和软下来,道:“能为家里挽回些颜面,当然是好的,不过你也别好高骛远,尽力而为吧。”
长孙夕点点头,又看向长孙娴,柔声道:“大姐,你且放心回去,这几日就在府上,少出门去,表哥是高家长子,也不好做.这次会对你发脾气,情有可原,可你们儿时便有情谊在,等他缓过神,依旧会待你如常,你就多体谅他些吧。”
“我、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阵子就安分地在家里,少出门,回去吧。”长孙无忌脸色难看地下了逐客令。
长孙夕看着那哭地脸花鼻红的妇人站起身,抽抽搭搭地行了礼告辞,美眸中浮起一丝冷然,上次相见,不过短短半个月,竟是再难得眼前人同记忆中清高孤冷的长姐合做一人,曾经的天之娇女就这么被毁了,一如自己那一场美梦——而罪魁祸首,同是一人。
“爹,夕儿到文学馆去了,你若倦了,就休息吧。”
“去吧。”长孙无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轻挥,待小女儿也走出门去,半晌后,方才发出一声轻叹:
“房乔,你这一对儿女,让人羡、又让人恨那……也罢,我们都是无福之人。”
不对劲,很不对劲。
已是傍晚,外头天色渐暗,大书楼的顶层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想起的竹简和纸张的翻阅声,还有笔尖同纸张的摩擦声。
阿生研着墨,抬眼偷瞄了一下正在一丝不苟地书写的男人,沉默的眉、沉默的眼、沉默的鼻梁、沉默的下巴,总之,这张叫人百看不厌的俊脸上,从头到尾都写着一个字——闷。
这是有几天了?
“有话就说。”李泰也不抬头,抿了下唇线,又蘸了蘸墨汁,唰唰唰,继续写。
“呃…主子,”阿生脑子还在犹豫,可嘴巴更快一步,“这瞅着明日是个好天,要不,差人到龙泉镇上,去请了小姐来,到东郊骑马?”
眼见李泰停笔,阿生暗嘘一口气,心道就是这个不对劲了——自打送了聘礼到璞真园去,那位小姐就没再往文学馆来,不,是没再住京里来过,头几日,还可以当是姑娘家在害臊,可这都快半个月了,都没见人影,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家主子是在文学馆忙的脱不开身,可那位小姐,是忙着准备嫁妆呢?就是再忙,能抽不出半天的功夫,来看看人?
“不必。”
李泰的拒绝,又让阿生苦了脸,半个文学馆的人都知道王爷这阵子气压低,见了不是避着就是绕着,可他不行,得贴身陪着,天知道这两天他有多小心翼翼,不要说错话,做错事招惹到李泰,虽说不会挨打挨骂,但被那双渗人的绿眼睛盯一下,就足够吃不下睡不着了。
这是怎么了呢?明明那天指婚时候,还挺高兴的不是,怎么聘礼下了,反就冷了场面呢?
就在阿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听李泰道:“邀她后天来京。”
后天?可是后天宫里不是有——阿生脑子一转,恍然大悟,忙笑着点头应道:
“是。”
每年的三月初,宫里都要办一场正规的击鞠赛,走马打球,达官贵人都要进宫去,就是被之官的皇子,也要回京来,可不是看赛,而是一门心思要参加,这纯粹是一场贵族之间难得一见的争比,皇上每年都会拿了丰厚的奖赏出来,赐予拔得头筹之人,奖励倒成了小事,重要的是赢!
众人皆知魏王擅骑,却不喜击鞠,从不在宫里的击鞠赛上上场,有人暗嘲他不擅马球,是真是假.也只有本人知了。
日落向晚,屋外,有霞光映了半边天色,屋内,亦有一抹云霞晕染了人影。
尚不知长安城里人言流动之变,遗玉半垂着头,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在绣架上的红云布间穿梭,时而停下来换线走针,时而扭头琢磨一下案头的图样,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也没能让她走神。
“小姐,小姐,扬州来信了,夫人叫您过去!”嫁人两年,小满性子依旧活泼、缺乏了些稳重,也多亏了阿生叫他们那对小夫妻从闲容别院搬到璞真园侍候。
遗玉听见声音,先是不慌不忙地将针线收拢,才站起身,笑声道:
“走,去瞧瞧有什么好消息。”
第69章 这是什么意思
寄去扬州的信,能够这么快就回复,多是靠了韩厉在外的特殊渠道,不然这一来一回,是得一两个月的功夫才可,回信是卢氏的姐姐卢景珊亲笔所书,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早备妥,已在路上,等。
遗玉拿着这薄薄的一张信纸,同卢氏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忖度道:“我瞧这意思,应是有现成的家具物件,正送往咱们这儿。”
卢氏更要了解这个姐姐,又算了算日子,皱眉道:“你姑母是个精细的人,这么说便一定会送来,可她不知你四月初就要大婚,若是送来迟了,可要误了大事,这家具等物,最迟也要提前一天送去。”
韩厉在一旁喝着闲茶,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这样,我再派人去路上迎着,报个信,催一催,若是赶程,最多二十日便能到,放心,不会出差错。”
关乎女儿大事,卢氏不同他分得那么请,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韩厉笑眯眯道:“同我还客气什么。”
遗玉看他一眼,总觉得那张中年儒雅的脸上挂着的笑容甚不顺眼,同韩厉这样的人打交道,永远都要留个心眼,这个人,没信用、没道德、没节操,只除了一点心一对她娘是一门心思。
尽管卢景珊回了信,卢氏还是做好了两手准备,打算明日到东都会的大作坊,订两套现成的家具,最多就是到时候用不上,把订金赔了进去,也好过误事。
再说首饰,还记得娘俩早两年进京买过一回,是间叫做碧菱斋的珠宝铺子,聘礼下来,采买回礼时,卢氏就和周夫人特意去京城寻了几家店,最后定在这家,多花了些钱,赶制和重打一批新的首饰,遗玉甚至还抽空画了几日的图样过去,金匠师傅着了,都是些从没见过的款式,只有一半都能做出来,这也够遗玉满意的了。
天一黑,遗玉便不再做绣活,倒不是怕伤眼睛,而是怕走错针,毁了那一色一匹的名贵料子,那几天她心情好了,去翻腾翻腾魏王府送来的聘礼,惊诧之余,心理也平衡许多,李泰还算有良心,最起码,他们家嫁了她这个闺女,是不会赔多少,就说当中一座两尺多高的翡翠玉松,也能值个万把的。
梳洗后,她靠在床头翻看了半个时辰的医书,困了就换上小半截蜡烛,拉了被子睡下。
在外一年,不知是何时养成的毛病,夜里吹了灯,便总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地做恶梦,因为这样,怕卢氏担心,便也不和她娘同床了。
早上不用侍女叫,遗玉便自个起了床,站在窗子下头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喝了杯凉开水,陈曲才进来服侍,在这点上,这自家养的丫鬟,是不如平彤和平卉那对姐妹,遗玉是不知道她们俩怎么练的,通常是她刚睁眼没多久,俩人便一前一后端着洗漱用具进屋。
“小姐,奴婢昨日学了个新发式,给你试试可好?”陈曲理顺了那一头长发,看着镜子里桃花粉面的遗玉道。
“好。”遗玉是敏感的,回来时日不多,可陈曲的性子她却摸的差不离,不同小满的活泼和直言,这姑娘话少,可是脾气倔,做事勤快,但从不主动,就拿这梳头来说,从来都是遗玉说了样子才动手,主动提出要给她试新花样,倒是头一回。
发式是有些繁琐,遗玉翻着书,偶尔抬头看一眼镜子,陈曲很仔细地不出错,用了比平日梳头多出一截的时间,弄到一半,她鼻尖儿上已冒出一层薄汗,一不小心挽偏了,她手一抖,脸变绷紧起来,遗玉自问对下人还算和蔼的,可瞧陈曲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是成了高阳一样的凶悍人物,有些好笑,道:“若是不熟,日后多练练便是,且换个简单的梳了吧。”
陈曲脸色微变,有些急地张了张嘴,“小姐,可——”说一半,又咽回去,垂着头,低低一声,“奴婢知道了。”
遗玉在镜子里冲她安抚地一笑,又垂眼移到书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重新梳理好,别钗环时,犯了难为,遗玉自个儿翻了翻妆台前独独剩下的那只首饰盒子。
卢氏前阵子拿了家里的首饰去重打,挑拣出来一些样式还算新颖的留下,可就是这一盒子,如今也没几样合适遗玉的,而个不比头两年小时,好歹是被周夫人调教了一年半载的,眼光自然是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儿,首饰,太俗气的,不能戴,不配衣裳发式的,不能戴,昨日戴过的,也不能戴,自己都看不顺眼的,更不能戴。
这无语地发现,叫她只好又挑了昨天戴过的那几样别上,顶多是被周夫人念叨上两句,长安城里只要是有些位分的夫人小姐,没哪个两日会戴同一套首饰的,就是衣裳也不例外。
“唉。”
望了一眼镜子里的佳人,遗玉轻叹一声,人靠衣装,马靠鞍,照周夫人说,等嫁进了魏王府,做了王妃,更是季季都要换新装,添新饰,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钱啊,换成是当归、白术,能买多少车啊。
“小姐,前厅来了客人,夫人让奴婢请您过去。”
遗玉正打算练练字,再去卢氏房里吃早点,就有丫鬟来报,她便领着陈曲住前院去,路上问那丫鬟:“来的是什么人。”
“回小姐,是一位夫人领了人来,奴婢没见过,看着是挺有派头的。”
遗玉寻思一圈,只当是赵氏或是窦氏,又记起卢家管她们借钱那回事,怕卢氏应付不来,便加快子脚步,匆匆地穿了花园和长廊,来到厅门前,才缓下脚步,抚了下裙摆,走进去。
进门,遗玉便不动声色地扫过去,便知猜错,前厅是地毯矮案的布置,左边儿打头坐着一妇人,看着年纪比卢氏大,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织锦边儿的眉青提花大袖裙,发式比早上陈曲一开始要给她梳理的还繁琐,髻正中戴着一只掌心大小的芙花金翠钗冠,端端正正地捧着茶杯坐着,眼角有点下掉,面上一丝不苟,身后立着两个侍女,并非是璞真园的下人,这位客人,果真如刚才丫鬟讲——挺有派头。
卢氏坐在北座,脸上带着客套又僵硬的笑容,正要再并口同那妇人说话,便听遗玉一声唤。
“娘,来客人啦。”
卢氏神色明显一松,起身冲她招招手,待她上前后,便对那妇人道:“戚尚人,这就是小女。”
又对遗玉轻声道:“这位戚尚人,是从魏王府来。”
尚人是对宫里年长女官的敬称,非是服侍在皇后和四妃跟前的,才能有此殊荣,虽是奴,却比一些六九品的官夫人位分还要高,但是从魏王府来?
遗玉心里打了个突,客气地行礼,道:“见过尚人。”
戚尚人已是在遗玉进门时,便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了个遍,见遗玉行礼,略一颔首,声音平静地回道:“卢小姐不必多礼,承蒙皇上看重,老奴被派到魏王府给事,这次来意,便是在大婚前,留在贵府,听说卢小姐儿时是住在乡下的,想必有许多礼数和规矩欠缺,老奴定当尽心尽责,教导小姐一应事宜。”
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客气,可让人挑不出错来,遗玉看着还坐在毯子上同她说话的戚尚人,眼皮子跳了跳,正待答话,卢氏已先皱眉出声:“是魏王派你来这儿的?”
“殿下忙于公务,怎有时间理得这等琐事,”戚尚人低头慢饮了一口茶,才又抬头继续道:“杜大人有交待,特意遣了老奴来,卢夫人放心,老奴曾服侍皇后娘娘二十三年,在宫里头待了二十一年,这次是得了皇命在魏王府给事,自然不会半点马虎。”
皇后娘娘?皇上?遗玉拢在袖子里的左手一捏,侧头看一眼卢氏紧皱的眉头,神情便顺贴下来,道:“即是如此,那就劳烦尚人了,您一路过来,应是累了,请先到客房歇歇。”
卢氏见她拿了主意,心里是不满的,可被这妇人左一个皇后右一个皇上压的,又不能谢绝,只好叫了丫鬟进来,待戚尚人她们去休息。
这老妇被两个丫鬟搀着站了起来,个子竟比卢氏要高上毕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遗玉后,便转身迈着匀称的步子,去了。
她们走后,卢氏才拉着遗玉的胳膊,一脸不赞同道:“你这孩子,怎就叫她们住下了,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这不是在添麻烦吗?”
遗玉反挽住她娘的手背,笑道:“也得能推得了啊,好啦,不就是多个人管教吗,她再不好相与,能比婆婆还厉害么,最近这京里的大户人家嫁娶,不都兴婚前派人去女家看管的规矩么,就当是赶时兴了。”
卢氏拿她没辙,轻瞪她一眼,嘀咕道:“这魏王,是个什么意思。”
遗玉暗哼,什么意思?等她明儿去问了李泰,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送人过来“管教”她,这是报复她这半个月不去找他不成。
第70章 娘家人
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人”,卢氏交待了遗玉几句,就同周夫人一同出门,去京里寻作坊订家具了,这阵子整天跑的没影的韩拾玉也软磨硬泡地跟了去,她们刚走没多久,倒又有客人上门。
许是那日魏王府和礼部来人下聘的动静太大,走漏了风声,这半个月过去,龙泉镇里但凡有些名望的人家,多是知道建在南山下头的大宅里面,住的那户卢家人,小姐被指婚给了一位王爷,这下子,镇上可是热闹了。
龙泉镇不小,近千户人家,当中盖在李秦的闲容别院附近的许多大宅子,都是京里一些官员的房产,有心人,三两天便打听出了详细,毕竟魏王的婚事可不是一件小事,有心巴结的,有心攀附的,这几日起,璞真园便没少过客。
一开始,卢氏还亲自接待一下,可几回后,便全交由管家打点,并非是摆架子,换做平常妇人,多会享受被阿谀和巴结的虚荣感,可卢氏非是寻常妇人,若有的选,她甚至不愿遗玉同李秦沾上半点边儿,更别提应付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了。
听管家通报来客,遗玉今天没像往常那样,叫随便打发了,只因来的人,是她早年认下的干姐姐,刘香香,便叫下人在前院花厅摆了茶点待客。
说起刘香香,自从她“改嫁”给了镇上姓黄的一户人家,日子过的也算和美,那黄贺是个读书人,前头有个早亡的妻子,无子女,考了几次落榜后,便老老实实地在镇上学堂教起书,父母双全,还有个妹妹叫黄琳,比遗玉小一岁。
眼下,刘香香便同她这对婆婆小姑坐在花厅,说来,这是遗玉第三次见黄母和黄琳,头两次,还是在三年前,趁着黄母伸手端茶,黄琳感兴趣地看着案上一碟粉色的梅花酥的时候,冲刘香香递了个眼神。
这是干嘛来了?
刘香香只来得及冲她扯出一抹苦笑,黄母已是笑着开了口,她脸蛋圆圆的,年纪比卢氏大,因人发福,皱纹不太明显,瞅着遗玉的眼神很和气,说话亦然:“我还记得,刚见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这一转眼,便出落得这般水灵了,总听香香说你大方懂事,我家琳琳年岁比你小不了多少,哪及你半分。”
刚碰到那碟精致的小点心的黄琳,将手指缩了回来,抬头正对上遗玉望过来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去,等遗玉收回目光,又再偷偷看打量过去,心里有些负气地想,这位说是要嫁给一位王爷的小姐,模样生得是好,但并没她想象中那般美,穿戴也不贵气,看着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有她嫂子和娘说的那么好。
遗玉对黄琳没什么印象,知道这年纪的女儿家最不喜欢被人拿来比,便冲黄母笑笑,直接避过了她的夸赞,道:“伯母来的是不巧,我娘她刚出门去京里办事,想是下午才会回来。”
黄母点点头,并未露出特别的表情,看着,并非是为找卢氏来的,又闲话一般地问遗玉,“记着你原来是在国子学念书的,现在可还去?”
“早已不去了。”遗玉神色不变,却被勾起一桩“伤心事”,两年前,她可是被五院的学生们一封封要挟信,逼退国子监,最后在书学院博士晋启德和太学院博士查济文的周旋下,得以保了学籍,只是称病不再去上课。
黄母不明就里,刘香香却听卢氏说过原因,赶紧插话,打住再要细问的婆母,冲遗玉道:“干娘说你婚期已订下了,最近想是有很多要准备,你若有事,就去忙,我们就先回去了。”
遗玉听出她是故意这么说,看着脸色微变的黄母,略一迟疑,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伯母有事,不妨直说,香香姐是我娘的干女儿,又是我大姐,咱们两家可不是外人。”
刘香香嫁给黄贺三年,一无所出,黄家小有薄产,之所以没给这独子纳妾,有他们夫妻感情在,当然也有她们这“娘家”的原因,当年在蜀中,危难之中,刘香香朝她们母女伸出援手的事,遗玉从没忘记过,虽同她感情不及卢智卢俊那般深厚,可也是将她当成亲人看待,黄母分明是有事上门,若她真照刘香香的意思不管不理,还怎么配称是她娘家人。
听了遗玉的话,黄母脸色又晴,刘香香怎不明白遗玉是故意给自己做面子,刚感激地望去一眼,就听黄母开口道:“你这么说,我便不绕弯子了,你姐夫的为人,想必你大姐也说过,忠厚老实,又不是没有才学,可惜时运不济,回回落榜,只能待在这小镇上教书,委屈了才华,我听说,长安城里,魏王府下是有间学馆,专门收有才学的读书人,你姐夫他去拜过几次,只可惜没有门路,没有引荐,被拒之门外。”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看着遗玉,继续道:“咱们两家也算是亲家不是,这便想请你帮个忙,可好去帮着说说,叫那学馆,收了你姐夫。”
黄母说的,无疑是李秦的文学馆了,对天下读书人而言,文学馆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去处,不要求年纪,也不要求出身,被收进去,便挂着一个学者的名头,可以享官禄,又得人尊敬,表现优秀的,还能被提拔做官,就是这样,随着文学馆地位的不断提高,想进那道门,就变得愈发不容易了。
可在外人眼里,文学馆毕竟是魏王的,什么事不还是一句话,因此,黄母会直接求收了黄贺,这便是人之常情了。
“小玉,”黄母在案下扯了扯刘香香,没能止住她说话:“你姐夫又不是非要去那学馆,他现在这样教书,也挺好的。”
遗玉回过神,对着冲她暗暗使眼色的刘香香摇摇头,对黄母道:“我可帮姐夫引荐,三日后,您再叫他上京里去,伯母有所不知,文学馆收学者,是有小试的,人人不可避,姐夫有真才学,不怕过不去。”
她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李秦的文学馆收人,的确严谨,她是可直接要求李秦收人,但她不会那么做,有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现在的情况,在外人眼里,何尝不是这样?
所以,早在第一拨上门攀关系的客人来时,她便在周夫人的提醒下,考虑过自己的立场,日后作为魏王妃的立场,在心里划上一条线,不轻易去逾越,这样对大家都好。
遗玉的应声,在黄母那里,全然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这妇人当即又挂了笑容在脸上,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黄母便告辞,似是急不可待回去告诉丈夫和儿子这个好消息,遗玉挽留了两句,便低声同阿曲吩咐几句,起身送她们出门,到了门口,刘香香站住脚,道:“娘,我中午在这里吃。”
黄母好脾气地道:“那就不能你回去用饭了,你们姐妹多日不见,多聊聊。”
陈曲拎着一只两层的漆花食盒小跑过来,遗玉接过,转递给黄琳,温声道:“我平日就喜欢吃这些点心,咱们年龄相仿,想着你也会喜欢,带回去尝尝。”
黄琳看她一眼,扭捏着接过了,那食盒里放着几样精致的茶点,当中就有黄琳看了半天没动一口的梅花酥。
母女俩出了璞真园的大门,走了十几步,跟在黄母身边看她娘乐呵呵的黄琳,又回头望一眼那高高的门楣,晃晃手上的食盒,才轻哼一声,小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黄母耳尖听见,哭笑不得地伸手摸摸她的后脑,道:“明明只小一岁,你瞧瞧人家,那才是大户小姐该有的模样。”
“娘,”黄琳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抚弄,不以为然道,“等哥哥做了大官,我也能当小姐。”
……
送走了黄空母女,刘香香便没了刚才黄母在跟前时的假客气,反拉着遗玉几步走回院子里,一边皱眉道:“你怎么就应下了,没见我对你使眼色么,你也不想想,这事能答应吗,我是不知道那文学馆是什么地方,可你肯定是要去求那位王爷,还没过门,便有娘家事,这不是叫人小瞧你吗!”
刘香香重情重义,遗玉就喜欢她这性子,笑眯眯地被她扯着往前走,也不顾四周下人侧目,轻声道:“你就怕我被人小瞧,我还怕你被人小瞧呢,你放心,这事还是按着规矩来的,我不过做个引荐,若是过了小试,进了馆,人勤恳些,就有可能被升了官做。”
刘香香扭头瞪她,“那就更不能让你姐夫去了,我还不知道他么,就是一个书呆子,老老实实地镇上教书就好了,官是人人都能当的吗?他……”
尽管有遗玉这个妹子将要嫁做王妃,可从小生长在小山村的刘香香,某些思想已是根深蒂固,想当初,一个小小的镇长,家里的一个小妾的弟弟,就能把乡邻折腾的死去活来,不敢反抗,更别提说是当官的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真有朝一日,让她做了官夫人,她还怕天寿呢。
“好了,我都应了,你就别念我了,”遗玉挽住刘香香的胳膊,打断她的念叨,话题一带,“我前天绣好了一对枕搭,你业帮我瞧瞧。”
遗玉是见过黄贺的,那男人是老实,可也不是傻子,书读的死了点,但未尝没有入仕的心思,不然怎么会考了那么年的科举,刘香香本就因为无孕让婆家有芥蒂,若在这件事上拦着黄贺,是会让他们夫妻生分。
再者,遗玉还真不会矫情地以为,李秦会因为这种事“小瞧”她,毕竟外人眼里不近人情的魏王,在她这里,还是很好说话的。
第71章 一笔交易
卢氏和周夫人直到晚上天黑才回来,事情很顺利,她们上午便在东都会郁南坊寻到一处作坊,有两套现成的红酸枝木家具,说是年初长安有户富人家嫁女,提前半年订好了家具,可临了却因女方家出了丧事,没能成,便留了下来,样式不是顶好,可该有的都齐全,卢氏是想做备用,便没计较,主要是相信扬州送来的东西不会差了。
她们又在东西两市来回逛了一下午,选了好些婚事要用的物品,一部分买了现成的,一部分过几日便会送过来,除此之外,就是初次去长安逛花了眼的韩拾玉,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玩意儿,花的自然是她老爹给银子,还算韩厉有眼力界。
简单用了饭,累了一天的周夫人去休息,韩拾玉惦记着进天买来的东西,便没缠着卢氏,同卢氏打了个招呼,就跑回房去,临走是没忘记背着卢氏瞪上遗玉一眼,惹得她摇头轻笑。
“怎么了?”卢氏是没看见韩拾玉的小动作。
“没事,对了,今天香香姐来了。”遗玉大致将黄家母女上门拜访的事同她讲了一遍,包括她应下引荐黄贺进文学馆。
卢氏就看着她的脸,眼中逐渐浮起忧色,沉默了好一阵,才欲言又止道:“你、你——娘知道,你做事是很有分寸的,帮你大姐是应该,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就算他对你再有心,他毕竟是位皇子。又处在那种位置。”
卢氏这话,说的算是含蓄了,她是过来人,还是芳华女子时,曾经也有那么一个男人,许了她永不纳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