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112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直盯着她瞧,想也是因为她像那个人。
“…那人是谁,我很…像她?”嗓子疼得紧,她声音又小了一些,他却能听得清楚。
“不是人,”姚一笛望着跳跃的火苗,回忆了片刻,放轻了声音,缓缓道:“是一幅画,画上有个人,脸上带着笑,眼睛很特别,就像是能把人勾进画里,非要同她待在一处,才能心安——”他双目失焦了一瞬,抬起头,隔着火光,仔细地盯着她看起来,直到把她看的全身发毛,方才调侃地笑道:“我说你像极了她,不过是同旁人比较,可说实话,你貌似神离,比她差的远了。”
“嗯,”被人这般贬低,遗玉并不觉得气恼,一个人和一幅画,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比性,眼下,叫她更在意的是:“因为我像…那画上的人…所以把我弄到这里?”
“嗯?”姚一笛收起了笑容,少年秀气的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
遗玉捂着喉咙,手上的冰凉,让颈部舒服许多,她用着难听的嗓音,断断续续道:“你认得我,必知晓他不是常四,你样子和声音都变了,是易容,沈大哥他们都以为你是姚一笛,僵绳断了,马受惊吓,都是你…你到底是谁?你这样做,有何目的?”
“啧啧,”姚一笛凑近闻了闻已经变了颜色的烤鱼,嘴里嘀咕道:“你这不是不傻么,怎么就偏被李泰给骗了。”
右眼皮使劲儿蹦跳了几下,遗玉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傻子,都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姚一笛拿着烤好的鱼,饶过火堆,在她平躺的草堆边上坐下。
“你说错了一点,我是姚一笛没错,但我还有别的名字,别的样子,眼下我是姚一笛,你便当我做姚一笛好了。”吹了两下烤鱼,他张嘴便咬在热气腾腾的鱼腹上,咀嚼了几下,混着鱼刺,一起咽了下去。
“你知道红庄对吧,我和一笙都是那里的人,不过那丫头是个杂血的,是族里的男人同外头的女人生的,生长在外庄,是没资格进碧浮山红庄的姚家人。李泰和沈剑堂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虽也是杂血,但是血脉纯正的族女所诞,所以才有幸在碧浮山待了几年,学了不少的本领。”
若说韩厉是为遗玉掀开了红庄的一角面纱,那此刻姚一笛字里行间透漏给她的讯息,就太多了。
“可杂血归根到底还是杂血,红姑照着族规,让他们在山里待够了三年,便将他们撵走,因为承过族祭,倒不怕他们出山后,会将碧浮山的位置泄露出去,坏了山庄的清静,可是,这杂血的族人,族祭后,除了不能向外提及红庄外,因人而异,还带些不一样的副作用.比如说——”
正说到关键地方,姚一笛停下又啃了几口烤鱼,一边嚼着鱼肉,一边盯着遗玉势眼睛,喉头滚动后,道:“沈剑堂的运气要好些,他是滴酒不能沾,否则便会睡死过去,李泰的运气要差许多,我记得他比我小两岁,刚来红庄的时候,是九岁吧,族祭后,这小子的眼睛差点瞎了,好好的黑眼珠子变成了绿色,最有意思的是,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看什么东西,都是一个颜色,哈哈……”
这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年,竟比李泰还要大上两岁。
喉咙太痛,吸一口气都是辣的,辣的胸前发闷,遗玉使劲儿想着昨晚露宿时候,李泰告诉她,他的眼睛从前也是黑色的时候,是怎样一副神情,可除了那对青碧色的眼瞳,她再想不起来别的。
“后来呢……”后来怎么恢复的,李泰的视力现在很正常,这点她很清楚。
“后来啊,”姚一笛活像是十年都没同人说过话一般,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你知道姚晃吧,碧浮山最好的大夫,也是有史迟来最厉害的毒师,喏,就是他多管闲事,给沈剑堂下了一道毒,让他不用闻到酒味就睡上好几天,又给李泰下了一道毒,让他能看见别的颜色,不过,你可别当姚晃是发什么善心,呵,沈剑堂是不怕酒了,可他却一辈子都再离不开酒,李泰的视力是恢复了,可是等他不经意,却见不了光,如此,要一双眼睛,又有什么用,哈!”
笑得姚一笛乐不可支地把剩下的鱼骨都啃了个干净,舔舔嘴唇上的肉屑,继续道:“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姚晃从红庄叛逃,李泰和沈剑堂便和这天下中了‘不治神医’毒术的人一般,四处寻他,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毒解之后,不出半年,他们一个会重新惧酒,一个会再回到世间一色的生活。”
心跳猛地加快,在听到这番详解后,遗玉再抑不住,沾着泥灰的脸,因为心中的惊颤而怔仲。
“李泰的梦魇,是被你解的,算来快有半年了吧,想必他已察觉到,他的眼睛又生了变化,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出门寻药——去年腊月,姚晃是被李泰逮着过一次,这便供出西南丛林里一种药物来脱身,睛明草,有的时候,当真相被一件件摆在面前,你才会现,你更希望被蒙在鼓里。”
姚一笛脸上露出一抹诡笑,“那玩意儿泡水是能明目,这是对常人来说,可李泰若真是用了,我保准他会变成瞎子。”
后脊升起一缕缕凉意,遗玉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理智告诉她,姚一笛的话是真是假,尚待分辨,她轻眨了几下眼睛,哑声道:“我还是不懂,你告诉我这些,为何?”
“你不觉得,一出好戏,只有一个人看,太无聊了吗,”姚一笛随手丢掉树枝,揪过她的衣摆抹了抹手。
“你了解李泰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遗至抿着唇,没有作答,而姚一笛本来也不期她的答案。
“一个太过随性的人,一个目的性太强的人,”他缓缓道,“因为情欲寡鲜,所以本能才比常人更强烈,他几乎从不抑着性子,一旦确定了目的,就会不惜任何代价,任何手段,哪怕中途会受伤,会丢了性命,也只有达到目的时,才会停下。比起人,他更像是生在这深山里不知名的凶兽,就算你再无畏,直面他时,也会生出一丝退意来,所以,我实在是很讨厌他。”
遗玉看着他脸上闪动的火光,听着他充满诱导的声音,突然觉得他口中的李泰,同自己认识的那个,渐渐交错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有些陌生的人。
她使劲儿挤了下眼睛,闪去脑海中这荒谬的错觉,再睁开眼时,便见一只手伸到她脸上,拨开她额头粘连的发丝。
“看来你还是不大清楚自己的处境,我再告诉你明白些——你当他为何待你不同,当年沈剑堂偷了那幅红姑视若珍宝的肖像,只有我们三人看过,你像那画上的人便罢了,姚晃又莫名其妙地把锦绣毒卷给了你,李泰能不多想吗?沈剑堂对他有用,所以他变着法子把醉江南送给他,又费力给他弄来抑酒毒的丸药,让他能够四处远行。”
“你对他来说也有用,你是看过锦绣毒卷的,又得姚晃教习,你这次随身的药囊我翻看过了,在医,你还有些分的,这便不难解释李泰把你放在身边,还下功夫培养你,假以时日,你能变成另外一个‘姚不治’,也说不定呢。”
山洞内的光影变幻着,遗玉的眼神也恍惚了起来,缓缓抬手抓下他悬在额头的手,一点点握紧他的手腕,语调艰难地问道:“还…还有吗…我不知道的事。”
“晤……暂时是想不起来了,”姚一笛挂起了懒洋洋的笑容,道:“怎么样,这林里都是瘴毒,李泰许会试着进来找你,但寻不到,他肯定会把你弃掉。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给你两条路,一么,天一亮,我就送你出山.让他们这群人闹去,二么,你跟着我,咱们走在他们后头看热闹。”
“咳…你…擅使毒吗?”遗玉轻咳了一阵,突然问道。
“毒?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擅使。”
“嘭!”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遗玉松开握着他的手腕,转动了一下左手上的戒指,将内侧突起的比针尖还细的小刺收起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推开倒在她腿上的姚一笛。
第8章 又少了一个
李泰一行当晚过了沼地后,一夜露宿,第二日,这支来时八人减做六人的队伍,照常前行。
少了姚一笛,这一路上惊动了不少野兽,难免速度慢下,少了遗玉,这支队伍除了气氛有些古怪外,并无什么差别。
李泰面罩覆眼,看不见神情,加之他话本来就少,根本无从得知他此刻心情怎样。
心中负疚的沈剑堂,就连同姚一笙斗嘴的心思都没,余毒未清的他,恹恹地坐在马背上,中午停下用干粮时,萧蜓帮他号了脉,见他啃了两口烙饼便不再吃,无奈地低声劝道:
“公子,您别自责了,虽说你有错在,可谁也不清楚唐姑娘现在是否就真出事了,那林中虽有毒瘴,但是常四爷进去找了几趟,都没寻见人影,说不定她是同姚公子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沈剑堂瞄了一眼坐在巨石上换水的李泰,小声道:
“也说不定是被野兽叼走了。”
“公子,说福莫言灾。”萧蜓皱眉。
“老四,”沈剑堂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喊了一声李泰,道:“要不,再回去找找,那马载着人,并未跑远,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歇够了就上路。”
李泰就像是没听见沈剑堂的声音,把水壶塞好,挂在马背上,环扫了众人一眼,牵着僵绳朝前走去。
“走、走,早点找到那山谷,也好回去。”
何少知催了两嗓子,便跟了上去。
姚一笙绕着耳畔垂下的一缕发丝,加快了几步,走到李妾身边,侧头看他一眼,讥道:
“怎么,想想会觉得心疼吧,好个乖巧的小姑娘,就这么着弄没了,早知道,还不如不要带出来。”
见他不语,她目光闪了闪,抬手朝他胸前探去,只是尚未触及他身上衣料,手腕便是一麻,心知厉害,她飞快地缩回了手,揉着后觉发痛的腕子,冷笑道:
“没变嘛,还是这般讨厌让人碰,我当你改了脾性呢,那小东西不是你的丫鬟吧,她到底是你什么人?为何不答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你的心思向来异于常人,说来听听,这么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究竟有哪里不同。”
“询问同你无关的事,是因为太闲了吗。”
“咯咯,”喜怒不定的她侧头笑了一串,引得身边几人侧目,待她笑声落下,一行便没了声音,继续安静地前行。
出了大沼地之后,又过三日,一行六人连翻了两座山,越深入山林,四下的野兽出没就越频繁,好运在入沼前用光,这三日来,刚入山时沈剑堂嘴说的几种野兽,他们都见了个遍。
除此之外,一时大意,六人还招惹上了一股狼群,被上百只半人高的恶狼追赶,想想就知有多狼狈,多少都受了伤,其中以何少知最严重,左膀被狼群头领根撕下一块肉来,只能丢了些行装,坐在唯一的马上继续前行。
入山第五天,将近黄昏,身体疲乏的六人,总算又被好运眷顾,他们在一处丛林外,寻到了一座部族的村落,这生长在深山中的人,穿着语言皆同山外之人迥异,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当中,竟有年迈的老者会讲蜀中的方言,虽怪腔怪调,可也足够交流。
人迹罕至的山群之间,这个名为朴桑族的小部落存在巳久,年头无据可靠,也有人试图离开这里,但每年离走的族人,除了一两个,都没再回来过,渐渐地,他们便安于此地,自给自足地维系着朴桑族的血脉。
何少知腿是伤了半条膀子,但商人本色不减,一番交流,拿出一路没舍得丢弃的一袋子精盐和糖粉,愣是从这小部族的村长口中,橇出了一处山谷所在,闻着描述,同他们此行的目的,竟不差厘几。
在听说他们要前往那座山谷后,村长很是劝说了一番,道是那山谷里生有只巨蟒,尾能断树,口能吞人,这些年来,村里有不少人命丧他口中,侥幸活着回来的,都不愿再踏足那里。
村长,让人腾出了三间木屋给这群伤患休息,又准备了一席当地的食物招待他们,虽味道淡了,可对这群人来说已是美食。
“那山谷就在这村子西北方向,大概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咱们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天一亮,就带上家伙去挖药,”何少知搓着手,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
从村中去过山谷的朴桑人口中,他们都知道,那里的确是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药草,其中几样能描述来的,经姚一笙对校,都是些稀珍,几乎囊括了六人所需的各种药草。
是夜,当宁静的小村落沉睡时,一道人影从木屋中走出来,朝着村南的小林走去,没过多久,又有一道人影出了屋,在木屋前站了片刻,便也朝着南边的小林去。
第二天,一早,当众人穿戴好,在木屋前集合,准备出发时候,才发现,六个人,少了一个。
“咦,老何呢?”沈剑堂左顾右盼,没见着何胖子人影,便问昨晚与他同房的柳关,“早饭时没见他,你不是说他小解去了,小解需要这么久?”
柳关平凡的五官上也露出纳闷的神色,闷声道:“我早起就没见他,只当他是去小解了。”
“哼,昨晚叫的最欢的就是他,这会儿却跑没影儿,死胖子。”姚一笙一手叉腰,口气不耐烦道。
“行了,咱们还是去找找吧,别跑迷了才是,这村子外头可不安全,他又受了伤。”萧蜒将从村中借来的竹筐放下,带头去找人。
五个人在村子里问了个遍,又分头跑到村外寻了一圈,只是这林周多有朴桑族人来往,脚印到处都是,辨不出谁是谁的。
“这么大个人,是凭空飞了不成,”沈剑堂抓抓头发,道:“该不会是老何见财起心,想占个头先,一个人先跑去采药了吧。”
“你脑袋是倒着长的吗,”姚一笙讽刺道,“他东西都在屋里放着,又是个一条胳膊的残废,那山谷里还有条大蟒,就胖子那骨子里的胆小劲儿,你们当他是有胆子一个人跑去?”
少了何少知,今天的采药之行是耽搁了下来,姚一笙在提议先去采药,无人附和后,只能留下和他们一起找人,到了傍晚,还是没寻到何胖子。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当地人在作怪?”晚上饭后,五人聚在一屋,沈剑堂压低了声音提出猜测,此话一出,当即招来几双白眼。
“这里的人半点武功都不会,何胖子断了胳膊,都足以杀他们一半,更何况,他们图咱们什么?依我看,八成是他自己存了什么心思,才跑出去。”姚一笙道。
萧蜒瞥了她一眼,乎上帮沈剑堂换药的动作未停,道:“公子别乱想,这里的人性子都很温和,不会做那些奇怪的事,”她绑好了布条,转头对李泰道:
“四爷,你给拿个主意吧,何老板不在,这里就你的阅历最广。”
“早点睡,明日入谷。”李泰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起身回了他的木屋。
沈剑堂听他毫无寻人之意,脸色变了变,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萧蜒扯了扯衣摆,终是作罢。
入山时的八个人,等寻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山谷外,变成了五人。姚一笛和遗玉失踪在雾林中,何少知消失在扑桑小村里。
“就是这里了,雾气,还有这树!”
在一座山间夹缝中,不仔细便不能看见,被藤蔓遮挡住的洞口,正冒着缕缕烟雾,当前一棵四、五丈高的茂叶常青树立在那里,像是标识,几人兴奋之余,也不忘记各持武器,戒备那条据说存在的大蟒。
小心翼翼地钻进雾气弥漫的山洞,偶有从洞顶“滴答”落下的水珠,都叫人身体紧绷,但奇怪的是,直到他们点着火把,走了大概一刻钟,摸过一片长长的漆黑的山洞,寻到前头的光亮,也没见着半只动物的出现,连条小蛇都没有。
拨开藤蔓,最先钻出山洞的是一手举着火把的沈剑堂,不足两人通过的洞口被他堵住,后头的人都过不去,姚一笙落在后面,正待斥他快走,便听洞外沈剑堂一声疯了般地嚎叫。
“天、天啊!你们出来瞧瞧!”
剩下的四人,一一钻出山洞,耳边乍然想起轰鸣,抬头一望,无不色滞神失。
“轰哗哗一一”
头顶是一片洗净的天空,一尘不染,晶亮的好像一面水镜,三五成群,不知名的白色飞鸟盘桓在上空,发出“峨峨”的鸣叫声。
身在一处开阔的高台上,脚下是柔软的草地,四壁包围的山谷,西面高耸的山壁上,当空急流而下一桂银白的飞瀑,横断在他们的视线中,两边的山壁被数不清的音藤苔藓攀爬着,其间生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就仿佛开在这山壁上的一道彩虹,朝他们蔓延,将他们包围起来。
“好、好美。”当视觉的冲击,太过震撼时,人的语言能力会有短暂的丧失,任何华丽的辞藻,都像是在玷污这片纯净的美景。
最先动作的,是李泰,在四人震惊于这片天地时候,他却不带任何欣赏地快速打量了四周环境,在瞄到一处山壁夹角处的粉色植物后,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缩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二更到)
第9章 是你?是你!
“啊,好深,蜓蜓,快扶我一把,头晕。”沈剑堂走到临近那条百丈飞瀑的石台边上,朝下看了一眼,从他脚下的断崖起,深及瀑底足有几十丈,下头望不见底的幽幽潭水,叫他耳晕目眩,对面的水花溅在脸上,方才让他精神了些。
“公子,别玩了,正事要紧,快寻寻看,这里是不是有咱们要的东西。”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姚一笙的嗓音穿透这瀑布的水声,冷冷地传来:
“事先可是说好了,我先选,你们最好都站着别动,在我选之前,这里的一花一木,你们都不要碰——常四,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沈剑堂闻声回头,就见西边山壁下,李泰仔细地剖挖着山壁下唯一一株,开着奇怪的粉色花瓣的药草,根本不把姚一笙的话当一回事。
这态度自然是惹恼了对方,一声冷哼,就见寒光飞掠,一把犀利的小刀插在李泰侧身的山壁上,这是警告。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那可不是你要的晴明草,所以我要先挑,这株我要了,拿过来。”
走到李泰对面三步处停下,姚一笙抬起下巴。伸出一只手来,蛮横且无惧地索要,她虽武功不是几人中最好的,可一身毒在,又有狠辣劲儿,谁都知道和她闹起来,最好的结果便是同归于尽。
“滚。”
一字吐出,无人看见面罩后的碧眼,闪着让人心颤的锐利,李泰头也不抬地将那株奇怪的粉色药草收进一只木盒,揣进了怀里。
“这是想要出尔反尔吗?”姚一笙脸上浮起了夸张笑容,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快要发狠的前兆。
“喂喂、有话好说啊!”沈剑堂高叫道。
当是时,柳关还站在洞口赏景,沈剑堂同萧蜓上前打圆场,西边奇花异放的山壁下,姚一笙却和李泰对峙起来。
“小心!”一声诧异地高喝,山壁下,李泰首先闪动身形,连退几步,姚一笙紧紧跟上,避恐不及,热气扑向后颈,但听一声“嘶”响,眼前绿影晃动,几人回头,便见方才李泰和姚一笙所站之地,赫然多出一条几乎同这山壁融为一色的巨蟒!
长约五丈,头大如牛,猩红的蛇信吞吐,像在索命,倒三角鳞眼,犀利狠辣,小半绿油油的身子立起来,竟有半层小楼高低!
这哪里还是一条蟒,分明是怪物!
“闭气!”忍住颈后麻木,姚一笙娇喝,扬手一把烟粉朝这巨蟒撒去,李泰身形不进反退,同时抬手,指间弹动,几颗瓷珠夹杂着破空声,射向巨蟒。
“嗒、嗒、嗒”、无一落空,击在蟒首十寸位置,血光飞溅,引得它吃痛地甩头一嘶,长长的尾巴,狠狠地抽向李泰,被他躲闪落空,横劈在地面,力道之巨,崩起数片碎石。
“喝!”姚一笙、李泰一拨击后,双双退后,四道身影交错,手持长剑的柳关同双手握刀的萧蜓,一齐攻了上去。
两人一蟒缠斗在一起,数招之后,柳关一个闪避不及,便被这身体灵活又力大之极的巨蟒一尾抽飞两丈,倒地咳出一口淤血。
能同虎斗的萧蜓,此刻却是不支,沈剑堂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短剑,上前欲引那蟒首注意,可他身有肩伤,怎堪与这凶兽斗武,一时减去萧蜓的负担,却是引来一张断喉利口,这般咬下,当成无首。
“公子!”
“铛!”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重剑抵在蛇口,擦出火星,堪堪挡在沈剑堂颈首,容他一缓退后,免于非命却是李泰翻身捡起柳关坠剑,不由分说举剑迎上!
“快退!”沈剑堂看着被李泰一再挑衅的巨蟒干脆弃掉萧蜓,甩尾砸向他,当即惊吼一声,却是来之不及。
“杀!”
“嘭!”
“常四!”眼见李泰被一尾击在腰腹,砸向山壁,姚一笙尖声一叫,未见他落地,迎面便是一剖绿光血雨!
“喝!”
“嘶!”
趁借巨蟒怒向李泰,听他一字“杀”言,一声嘶耳比喝,萧蜓当空一刀劈落,煞气盈身,势不可挡,就闻这怪物最后一声哀鸣,血喷如柱,七寸俱断!
味道腥浓的蛇血在草地上四溢,五人软倒在地面,胸前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方听沈剑堂喘道:
“好、好险,老四,你又、又救我一命。”
李泰平躺在山壁旁,望着头顶的天空,缓缓抬起刚才被蛇齿震得发麻的手臂,碰触到怀中的药盒,唇线轻抿了下。
“公子,你还好吧。”萧蜓把沈剑堂扶起来,见他无事,看了一眼生人勿近的李泰,便要走向中了蛇毒的姚一笙。
此时,异变再起!
“你、你干什么!是你!”
沈剑堂正揉着摔疼的脖子,闻见姚一笙一句怒叱,抬头就看见两名女子从地上窜起身来,赤手空拳相搏,一时傻眼。
“喂、住手!你们干嘛!”
“快来帮我,是她,死胖子失踪是萧蜓下的手!她刚才还想要下手杀我!”打斗中,姚一笙分神急吼,“胖子怕蜘蛛,昨天问我要了驱虫粉洒在身上,那药粉遇血是会变成黄|色,你们看她肩头!”
沈剑堂、李泰、柿关移目望向萧蜓,就见身形翻动的她左肩豆青衣上,晃晃一片黄斑。
“蜓蜓?”沈剑堂不敢置信地喊道。
“公子,不是我,我肩膀上的东西,不知道哪来的。”姚一笙招式古怪又夹毒,萧蜓一边应对,一边分神辩解,温润的双目闪着厉色。
“快帮我!她是想夺药,你们都受伤,她杀了我,就会杀你们!”姚一笙嘶声一叫,一招迟缓,被萧蜓击倒在地。
“是、是你!”柳关在萧蜓转身的瞬间赤手迎了上去,嘴里断断续续道:“昨晚我半睡半醒时,好像、好像老何同谁出去了,就是你吧!你把老何怎么了!”
姚一笙忍痛咬牙又站了起来,连同枊关一齐攻向萧蜓,以一敌二,萧蜓没了长刀在手,很快便见不支,她眸光连闪,低喝道:“姚一笙有异,公子信我,公子助我!”
沈剑堂没多犹豫,便和萧蜓战做一起,双方负伤相斗,十几招后,姚一笙再次被击倒,紧接着,枊关、沈剑堂和萧蜓,好似失力般,跌坐在地。
“唔,你、你的毒。”
原是一时不查,先前姚一笙驱蛇用毒,被他们吸进了体内,如此连番过招,当是忘记屏息,被毒侵体,头晕目眩,将要昏迷。
“常四爷,擒住姚一笙,点她哑|岤,免被她狡骗。”萧蜓提起一口气,晕倒之前,最后道。
“咳咳…常四,不要听她的,杀、杀,快杀了他们。”姚一笙半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冲着山壁下正扶着山壁站起身的李泰道:“萧蜓她,她比你想象的还要痴迷医理,这山间的药草引她欲迷,这才弄没了死胖子,再对我下手,接着便是你们…你快杀了她,我这药只有一盏茶的功夫,等得萧蜓醒了,我们就完了。”
李泰揉揉额角,吸入少量的毒粉,叫他五感迟钝,他捡起柳关的重剑,拖着无觉的右腿,一步步朝瘫倒的几人走去,在他们身边停下后,看一眼姚一笙和萧蜓,剑方提起,便觉后颈阴风袭来。
“啪!”
重剑落地,他软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收起掌刀直立的,竟是一脸冷笑的枊关!
“好了,快起来吧,先不用装了,赶紧收拾收拾,把他们两个杀了,丢进潭里,把最珍稀的药草摘光藏起来,等他醒了,你便继续同他装就是,只道他们摘了药草跑人了。”
“哼,不用你来提醒我。”
地上躺倒的四人中,坐起了一道人影,抬手持了捋肩上的发丝,挪步到躺倒的一名男子身边蹲下,目光痴离了片刻,拾起微微发抖的手,就要去摘他半边脸上的面具,一窥君子容颜,怎是一朝一夕的积念!
“喂,别碰他。”
飞流急窜,银瀑激折,空中的白鸟低鸣着,这不算幽静的山谷里,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很是突兀地响起。
草地上的两人同时扭头,就见不远处,他们来时布满藤蔓的洞口,不如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一笛?!”姚一笙愣然地唤道,怎么也想不通,先前迷失在雾林里九死一生的姚一笛会突然冒了出来,但更叫她想不通的还在后头。
“一笙啊,我建议你最好听她的话。”
一身青葱衫将破烂成乞装,头脸狼狈的姚一笛,冲姚一笙无奈地摊摊手,朝前走了一步,露出身后一手持刀抵在后颈的少女。
她模样亦不算好,身上半湿的藕衫一半沾着土,一半沾着泥,颈部露出的肌肤刮着细密的血痕,头发松散地束在颈后,黑乎乎的脸上,只有几道白皙,可其上闪着凌光的黑瞳,却灼人的双眼。
“是你!”姚一笙愣神,“唐、唐小玉?”
(这算是三更,求下票哈,细节太多,本来是要十二点前发的,这样的部分,不会太多,所以出现一次也想写好,见谅。)
第10章 生死
眼见遗玉一手持刀架在姚一笛的脖子上,推着比她高上一头的少年走出山洞,姚一笙抬手制住身后待动的柳关,皱眉问道那一脸很狈的少年:
“一笛,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很明显么,我被狭持了。”姚一笛挑了挑眉,脸上满是对方在问废话的表情。
“哈,哈哈,你就这么大点出息,被一个小丫头狭持,亏你还有脸说出来。”
姚一笛轻叹一声,伸出左臂,撩起衣袖,叫她看见从手腕处,向上延伸的极不正常的点点红斑,道:
“毒针、嗜血丹、软筋散、机括暗器侧你能想象到一个小丫头身上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
姚一笙又假笑了两声,扭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先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姚一有,而后冷视向他身后的遗玉,道:
“小东西,你若是以为能拿他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小子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干,奉劝你一句,趁着我心情好,你这会儿应该掉头住回跑,也可多活一阵子,等下我忙完了正事,再去抓你,到时候,我会先把你的脚筋挑断,看你在地上爬行,再挑了你的手筋,让你像条虫子一般在地上扭曲,最后我会把你全身的骨头一寸一寸地打碎,咯咯咯…”
姚一笙让人背脊发凉的阴冷笑声响起,遗玉听在耳中,空空的胃囊开始翻滚,姚一笛脑袋僵直着,方才在山洞静观其变时,他哄遗玉解了自己的软筋散,本想趁机擒住她,四根手指却差点被齐齐削断,知道此刻脖子上的小刀片是有多快,不敢轻易动弹,小声对身后的遗玉道:
“小不点儿,打个商量好不好,刀剑无眼,你先把刀子收起来,总这么比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好帮你啊,我拿我的人格起誓,绝不会再袭击你,这不还等着你给我解药呢。”
遗玉没有理睬他,担忧地望了一眼对面地上躺倒的李泰,快速地分析着眼下的形势,这一路追赶过来,因为姚一笛状况不断,她身上能用的毒药和暗器,全用来对付突发事件,如此,面对姚一笙和柳关二人,除了手上这把小刀和这个没用的人质外,竟是无计可施!
总算笑够了的姚一笙,轻蔑地看着仍持刀挟持姚一笛的遗玉 ,道:“你是不信我说的话么,那你大可现在就把杀了,再看看我眼皮子会不会眨一下,哼,一个杂血罢了!”
听着她的声音,姚一笛面色微变,遗玉则眯了眯眼睛,当即张着干裂的嘴唇,对姚一笙,问道:
“你当真不在乎他死活?”
“哼。”
“因为他同你一样,是个杂血?”
一瞬间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遗玉盯得死紧的目光,她一手握紧了刀子,声音平缓地继读道:
“所以,若他是血脉纯正的碧浮山族人,我杀了他,你也不会有麻烦吗?”
“你想诈我?”姚一笙脸上的笑容不变,“是常四同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关终于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你同她废话什么,再耽搁会儿,他们就要醒了,直接杀了丢到潭里去便是。”
说着,他便拎着染血的重剑朝遗玉他们走来,只是遗玉的动作要比他快些,就见她抬起一只缠着布条的手,飞快地在姚一笛下巴上一扣,“撕拉”一声,扯下一块人皮面具来。
“嘶、痛、痛。”
“你——”
就在姚一笛咧嘴呼痛时,姚一笙看见那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忍不住惊出声来,与此同时,遗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对当头举起的利剑视而不见,直勾勾地盯着姚一笙。
“如何,这个人的死活,你也不在乎吗?”
“哈——”姚一笙很快收敛了惊容,一声慢笑未出口,就见摇一笛脖子同刀锋相接的地方瞬间涌出血液。
“住手!”
这一声,架在姚一笛脖子上的刀顿住,而柳剑的剑锋也堪堪停在遗玉头顶三寸,先前染血的重剑滴下的蛇血滑落,一滴顺着她额角流下,她暗握了另一只满是冷汗的手心。
“你想怎样?”姚一笙咬牙问道。
遗玉抬起下巴,比了比东边的山壁,道:“你们两个,过去那里,贴着山壁站着不要动就行。”
要他们自残不现实,她也不懂得什么点|岤的功夫,眼下她只能暂时安抚住两人,想办法把李泰他们弄醒,走一步是一步了。
“柳关,听她的。”姚一笙不甘心地看一眼地上的李泰,率先朝山壁走去。
“姚一笙,你疯了吗,不赶快动手,等下他们醒过来,死的就会是我们!”柳关扭头冲着姚一笙一喝。
“你懂什么!”姚一笙也是气恼,神色难辨地看一眼姚一笛,冲柳关怒道:“若是他出了半点差池,我保证你我的下场会比死都难看!”
听到这话,遗玉倒有些意外了,她瞟了一眼姚一笛,这少年脸的男人从被遗玉撕了人皮面具,便没了声音,再没半点路上的聒噪。
柳关听了姚一笙的警告,沉默了一瞬,便朝她走去,遗玉并未完全放心这两人,便一脸防备地等着他们走远,可就在两人身形相近时,叫她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
“啊!”
持剑的柳关,竟然一剑刺向了姚一笙,她错身躲避不及,被划伤的右臂,扭头诧异地待骂,可柳关相继而来的剑招并不给她机会。
“柳关,你做什么!”
“自然是杀了你,再杀了他们,我可不像你这么胆小,怕东怕西,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就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可惜,我本打算圆你死前一个心愿,叫你看看常四的脸,再杀了你们,如今,你便带着这个遗憾去死吧!”
“混蛋,快住手!你这个蠢货,我真后悔同你合伙,一开始你就被死胖子抓住马脚,来要挟我,若非我将计就计解决了他,又推给萧蜓,现在哪有你的份儿!”
遗玉听着他们的恶语相向,联想到路上救下,又给他们指路的胖子何少知,皱起了眉头一一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趁着两人打斗的功夫,她推着姚一笛快步到李泰几人身边,毫不留情地用刀柄击在姚一笛后颈,这招是李泰亲手教她的,能致人短暂的昏迷。
将姚一笛软倒的身子随手安置在一旁,遗玉扫一眼地上横躺的另外三人,稳住心神,分别检查了他们的中毒情况,知是较为厉害的迷|药,她也不惊慌,飞快地环扫了一圈四周的奇花异草,寻找着能通用的解毒药草。
先前她赶到时候,正值李泰被柳关一记暗算劈晕,无心查看这山谷,此时一眼扫去,便是满心地惊诧,这不算大的美丽山谷里,竟然处处是世外难求的稀珍,也难怪姚一笙和柳关起异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边留神着那边打斗的动静,遗玉摘了两把绿色根茎的植物,回到几人身边,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药草塞进嘴里,把尚带些土的根茎嚼烂,吐在手中,使劲儿用手掌搓开,散发出辛辣的气味后,先凑到萧蜓鼻子下面。
“萧姐姐、萧姐姐…”醒一个是一个,三人中就萧蜓伤势最轻,自然是先救她。
“唔……”习武之人自当敏感,吸进了不少药气,萧蜓哼唧了一声,便迅速地睁开眼睛,见到眼前一张黑乎乎的小脸,愣了下,才惊讶道:“小、小玉?”
“是我,你快起来!柳关和姚一笙一伙的,快去给沈大哥闻这个!”遗玉简单同她一讲,便抓起她的手,抹了一把绿呼呼的草药,调过身去趴跪在李泰身边。
“殿一一”将药草凑在李泰鼻子下面,遗玉开口欲唤,险些叫出“殿下”来,连忙改口:“少爷,少爷…醒醒……”
她唤着他,盯着他苍白的脸庞,另一只手小心擦拭着他唇角的血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先前一番人蟒大战,其实受伤最轻的便是有意保存体力的姚一笙和柳关两人,但姚一笙多少中了些蛇毒,身体不够灵敏,十几招后,她一个翻身迟缓,被柳关一剑刺在胸前,再无力支招。
柳关也不查看她死活,抽出剑,扭头扫见遗玉这边动静,双目乍现狠色,足下发力,便拖着被姚一笙刺伤的右腿,持剑冲了过来,当先朝着萧蜓刺去。
萧蜓抢在被他刺中之前,抱着沈剑堂的身子原地几个打滚,躲避开来。
“柳关,你若现在住手,我保你无事。”萧蜓沉声一喝。
“哈哈,姚一笙当我是傻子,你也当我是傻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知不敌才这么说的吧,有本事,就捡起你的刀,同我打啊!”说话的当口,柳关又一剑刺去,他猜得没错,萧蜓方才毒醒,四肢根本无力,别说是拿那把大刀了,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一剑一剑刺来,萧蜓只能艰难地抱着沈剑堂翻滚避开,可是他们朝着那谷崖的方向,一连几次之后,便是退无可退,眼见又一剑杀招刺来,萧蜓想也不想便翻身挡在沈剑堂身前,迎面朝向柳关举起的利剑,面上虽带惧色,但毫无退意,当下,已有抱死之心!
“啊!”
一声痛呼,却是从柳关口中发出,萧蜓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右肩头多出的一只缠着布条的小手,那手上握着一把小刀,刀片被阳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