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64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从头天卢书晴的雨中一曲,到卢智的画艺夺魁,谈到书艺比试上的曲折后,杜若瑾对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的遗玉,柔声道:
“那日的事我都听二弟讲了,卢小姐真是受委屈了。”
遗玉忽然听见他这么一句,目光当即一滞,这书艺结束比试到现在,夸她的赞她的,心疼她的,暗恨她的都有,却从没一人提到过委屈二字,而这一点却恰恰是在比试之后,她隐在平静之下最直接的感受。
她侧头去看杜若瑾,但见对方略带病容的脸上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担优之色,胸中一暖,不知如何接他话,只能笑着摇摇头,至于这摇头是代表她已经不觉得委屈,还是旁的意思,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卢智和杜荷将两人短暂的视线交琉看在眼中,一个暗自撇嘴,一个却轻皱眉头。
四人又聊了会儿,卢智使以不打扰杜若瑾休息为由告辞,推了杜荷留下用饭的邀请。
杜家兄弟起身相送他们到客厅门外,卢智伸手在杜若瑾肩上轻挡了一下,“你还病着,就不用送了。”
杜荷应和,“是啊,大哥,我去送就行。”
杜若瑾目光从卢智脸上移到遗玉脸上轻扯了一下肩上的大氅,“那好,你们慢走,咱们改日再叙。”
卢智和遗玉应了,杜若瑾依在门边,看他们出了院子后,才挥手示惫下人去忙,独自转身走进客厅中,右手举起摊开在眼前,上面赫然放着一只小小的纸团。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这纸团轻轻拨开,在掌心抚展后.便见两行小字跃然于褶皱的纸上。
清润的嗓音慢慢响起,“我就说呢,怎么这会儿来找我。”
第二五四章 木刻的真正作用
遗玉和卢智被杜荷送到大门外,壮汉车夫胡三早就将卢氏送回归义坊,又赶过来在杜府门口等候。
两兄妹坐在车内,没了外人,自那日书艺比试之后,头一次有了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能将前日书艺比试的事好好商议一二。
“泼墨于我的那个,说的话做的事,可见背后肯定有人,加上高阳突然冒了出来,应是长孙娴在指使。”
“是她无疑。”卢智点头。
遗玉接着便将对长孙娴的防备说出口:
“她这么盯着我不放,非要我丢丑失名不可,艺比过去大半,这后面还有四项,她肯定有别的招数在,唉,真不知我是哪里惹了她的眼,想来第一次见她是在高阳的生辰宴上,后来到学里才有了接触,原以为她是因为高阳的关系所以要整治我,但这么一阵子下来,我多少看出她的为人,怎么也不像是简单为了帮高阳出气,就大费周章为难我。”
长孙娴此人,容貌柔美,外面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冷清的,实则是个自恃才名和家世,有傲气又清高的女子,从她对待楚晓丝的态度,和上次程小凤在鸿悦楼所说,国子监里因犯错被处罚的学生,有三成都在之前同她交好过,可见她非常喜欢利用旁人帮自己达到目的,这次泼墨的少年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用完就被她弃掉。
如此性子的人,怎么会是个看重情谊的,就算和高阳交好,也不能作为她找自己麻烦的根本原因,堂堂左相之女,竟来算计她这个平民出身的小姑娘,若没有深意,只是为了意气之争,怎么可能!
“大哥,你上次还与我说过,只要我想知道,我问,你就会告诉我,那你现在与我说,长孙娴到底为何要屡屡与我为难?”
遗玉表情很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卢智,从两边半透明的车窗打进来的光亮,将他脸上短暂的为难之色照了个清晰。
“这个不是不能与你讲,先前我没解释,亦是被她误导,毕竟她是同你一年进的国子监,向来是只闻其名少见其人,现下才看明白些她的为人。”
卢智沉吟了片刻,终是开始与她解释起来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小玉,你可知道,朝堂之上、京城之中,争斗的最厉害的,是什么?”
遗玉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党派相斗,太子、吴王和魏王都有继位之能,加上中立的一方,明里暗里的缠斗。”
她身处长安,因卢智和李泰的关系,已经算是被卷入了党派相争的边缘之内,上辈子的认知,让她这未涉朝堂的姑娘家,能比常人看的清楚些。
哪想卢智听了她的回答,竟是摇头一叹,“党派相斗固然已经开始,可却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如今这天下,争的最厉害的还是二字——门第!”
他将“门第”二字咬的很重,遗玉心中一颤,垂眸思索,门第,即是指的家世,或是门阀士族,或是寒门庶子,这出身,的确很重要,单看他们兄妹初到长安所受待遇便可见一二。
她耳中听着卢智继读说来:
“自曹魏以来,门第观念便在士族门阀之中渐重,士与庶之分隔明显,晋时更是鼎盛之至,我朝至今建都近二十年,虽这门第观念不若晋时严整,却依然很深,士族大家的子孙仕途坦顺,可寒门学子若要出头谈何容易,但近年来当今圣上重贤才轻门第,己有不少庶民出身者在朝堂之中身居要职,这显然是家业深厚的士族大家所不乐见的。”
“门第观念,始于婚姻,眼下老牌子的士族多是靠着姻亲接连在一起,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却在大多事情上是同进退,而那些庶民出身无甚家底的朝臣,再相互用姻亲联系,终会慢慢变成新兴的士族势力,这就分割了士族门阀的利益还有朝中的话语权——”
遗玉伸出一手让他先停下,“我有些懂了,长孙娴与其说是针对我,不如说是针对你,针对这国子监中、这长安城中,庶民出身有意仕途的学子。”
这些年来平民出身入仕的学子越来越多,士族门阀是不可能也无力用婚聘来抓牢这些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大家小姐等着待嫁。
依着卢智现在的发展,日后必大有作为,眼看科举临近,若是让他顺利出仕,于天下寒门学子无异于一道镇定心念的良药,必会刺激更多的庶民的出仕之念。
卢智目露赞意,“对,可以这么说。”
遗玉见他肯定,心念一转,哭笑不得道:“这真是、真是——咱们兄妹实是士族之子,现在却因树大招风,倒被当成靶子刺着给寒门学子们看,若是哪日认了外公,真不知今日欺我辱我之人,会作何感想。”
卢智摇头一笑,而后面容突然转为肃穆,道:“高门之间相互暗斗,老牌士族又要打压新兴士族,那些有苗子的往往会胎死腹中,这门第之争,是利了那些权贵,可却不利黎民百姓,因而我们——”
他的话停顿在这里,目光复杂了一瞬,道:“此事暂且就说到这里吧,你也明了长孙娴为何针对你,咱们日后暂且防着她便是。”
他话没说完遗玉却不急追问,很是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大哥在这五院艺比上,还有事没与我讲清楚吧。”
“嗯?”
遗玉一撇嘴,提醒道:“那木刻,到底呀什么用,可不只是让人高看了几分,多了些脸面吧。”
听她提到木刻,卢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带着些许神秘。
“这木刻,的确是有大用,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越是卖关子,遗玉越想知道,朝他小腿轻踢了一下,佯凶道:“我还算你的外人,说!”
卢智食指蹭了一下下巴,模糊不请道:“据说——当然这事我也不大肯定,据说在国子监五院艺比,拿了三块木刻的,在科举中,可以直入殿试。”
“啊!”
遗玉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要知道,殿试可是科举的最后关头,整座国子监中,各科每年最优者十人,才能直入殿试由圣上亲选,而这些人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同各大势力有所牵连,寻常人就算是有才有德也难分半杯羹。
惊讶之后,遗玉又甚感无趣,“哦,那对 我就没什么用了,学里也真小气,那木刻就在木头外面刷了一层金漆,若全是金子打的还值当几个钱。”
卢智似笑非笑的表情未减,继续道:“科举是于男子,那木刻于女子——据说,凡是在五院艺比中,拿到过三块木刻的女子,毕业考后不论成绩如何,必为女官!”
“咯噔”一声,遗玉心头震动,两眼一瞪.结结巴巴道:“女、女、女官?”
卢智似是很满意她这震惊的表情,放在下巴上的食指够开,微微颔首。
遗玉顿觉脑中有些发蒙,她可没忘了,入国子监最初的动力和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女官”二字。
这大唐中,唐律有一则,凡是为女官者,不论品级,不论职否,皆有可平三妻四妾之权!
这里的女官,可不是指的宫中那些宫女出身的女官,而是堂堂正正国子监念出来的!每年,在国子监岁考和毕业考上成绩出众的,便有机会被祭酒和五名博士院长举荐到圣前,御旨亲封为女官,为了同宫女出身区别,亦被称为——女仕。
遗玉在学里这些时日,也知道一些内部事宜,国子监中的女学生大增,这女官的举荐名额,每一年仅仅有五人,而这五人当中,至多只有两人可得圣谕,有时不得圣睬,更是一个都没封下过!
这会儿,卢智竟然告诉她,拿了三块木刻,就可以直接被封为女仕!
“大、大哥,你没在说笑吧!”
卢智轻咳一声,“说笑是没有,不过这只是据说,是据说。”
他越是强调“据说”二字,遗玉越是肯定确有其事!当下便张嘴小小哀嚎了一下。
卢智看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怎么了?”
遗玉一手扶着额头,无力地对他择挥小手,“我没事
她不过是突然后悔起来,自己早上艺比时候的高风亮节,生生把到手的一块木刻让给了他人!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遗玉忍不住又抬脚在他腿上踢了一下。
卢智振振有词,“我都说了,这只是据说,没准儿的事情,告诉你干嘛。”
遗玉才不信他鬼括,若真是没准儿的事情,那他再三鼓动她多拿木刻是为了什么,对了!她记得在梅楼上,领木刻的时候,祭酒大人似还曾经对她说过,让她好好收着这木刻,日后必有用处之类的话!
懊恼了一阵,遗玉即丢下了后悔的心思,想一想,若是早就知道木刻这般重要,她是否还会选择坚持不作弊呢?答案是肯定的,她依旧不会作弊,那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这么一来李泰泄题给她让她拿了木刻,究竟是…
“大哥,我问你,这仕女可平三妻四妾之权,对、对什么人都管用吗?”
第二五五章 寻什么样的婆家
“大哥,我问你,这女仕可平三妻四妾之权,对、对什么人都管用吗?”
遗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免得被卢智看出端倪来。
卢智想了想,答道:“照理说,是对任何人都管用的。”
照理说?
那还有不照理说的?
遗玉装作糊涂,面带疑惑道:“不会吧,若是一女仕嫁入皇室,难道那些皇子和世子们,也要遵从此律?”
卢智思索后,答道,“这女仕一律,是在平阳公主的干预下,贞观二年有所修编,也是因着几位有名望的夫人和公主才能实行,现今满朝获封的女仕,算来不过十余人罢了,还没有哪位是嫁入皇室的。”
“这么说,只是从没有过先例而已,律法并没明文规定,皇室子 孙是否要遵循此律?”
卢智探手过来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又瞎想,这还用得着明文规 定吗,可你见过哪个皇子皇孙,不是妃妾满院的,再看,能做上女官 的哪个不是脑子清楚的很,非要住那个圈子里跳?
这皇亲国戚,也不 是谁都想做的。”
遗玉不敢再问下去,扯动嘴角露出个自然的笑容,“哦,我也就 是一时好奇,才会有此一问,想来也不大可能的。”
卢智话锋一转,“你在国子监能待上几年,五院艺比虽不是每次 都能被选入,但累积够三块木刻,未尝不可,就是靠着书艺,每年拿下 一块也够的,木刻的传言既然能流出来必是有几分真切,你若想日后 不受委屈,那就给我用心点!”
“我心里清楚的,大哥放心。”
女官之位,所附带的权利,对皇室子孙,八成是没用的……那,李泰 为什么要花费精力,帮她拿到木刻?
遗玉心中一钝,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垂下头去掩饰脸上的表情。
在她垂首之际,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她神态的卢智,危险地眯起 了眼晴。
回到归义坊的宅子,刚到午时,有半个多时辰才到吃午饭的时候。
兄妹俩进到卢氏的房间,就见小满坐在厅子里打哈欠.见到他们忙 站起身来,低声道: “少爷小姐回来了,夫人在屋里头休息呢。”
遗玉见她疲乏的样子,便道:“小满,过几日清闲了,就让人将你 送回去,年底你的婚事就要办了,眼下将你留在身边也不是个事。”
她早上还听卢氏提过,两人昨日到西市去逛,小满买了些针线回来 做活,连夜都不曾睡个好觉,婚期将近,总要尽快回龙泉镇才是。
小满连忙摇头,“不打紧,我出门前都和舅舅和李大哥说好,等下 个月再回去也无妨,夫人出门在外,身边没个使唤惯的,怎么能行。
“介时接了陈曲来就可以,我们也不是总就待在长安的,等新宅 建好就回去,这节骨眼上让你和你李大哥分开,肯定有人要在背后埋 怨我。”
小满脸蛋儿一红,说是去沏茶,跑了出去。
遗玉望着她的背影,嘴上无声地嘀咕着,被卢智看到,问:“你 说什么?”
“没事,大哥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娘,嘿嘿。”
比她大不了多少 的小姑娘,这就要嫁做人妇了,啧啧。
卢智出去后,遗玉掀起里卧的门帘,蹑手蹑脚地进屋去,来到床 边,看着卢氏安静的睡颜,心头一软,轻轻将外衣解下放在床尾的小凳 子上,蹲在一边的火盆旁将手和身上烤暖和一些,才解开头上的银磐 让头发披散开来,转身走到床前,掀起被子一角,哧溜一下,钻了进去, 卢氏正迷糊地睡着,忽觉一团软乎乎的小东西偎上来,缓缓睁开眼 晴,遗玉的小脑袋就挨在她肩上,白嫩的小脸上贴着些许柔软的发丝, 两只滴溜溜的黑眼珠子轻转着,她一时怜爱,伸了胳膊就将自家闺女搂 住.缓声道: “几时了,可是该吃午饭?”
“过午时了,娘,我再陪您睡会儿好不好?”
娘俩好久都没能躺在一处,卢氏稍作犹豫就应下,又往床里面椰了 椰.给她空出大些地方。
遗玉埋头在卢氏身上蹭蹭,娘亲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只有孩子 才能嗅到的暖香,不管是什么委屈还是不安,都能在这香气中,消失殆尽。
卢氏被她蹭了几下,便没了睡意,一手被她枕在颈后,另一只手绕 过去,五指顺着她散乱的头发。
“前日人多,好些话都没与你说。
玉儿,娘真觉得,能有你和哥哥 们这样的好孩儿,这辈子都足够了。”
不管前半生是如何轰烈烈过,柔惜蜜意过,只有此刻儿女绕膝这份宁静,对她来说,才是最真切且珍惜的。
遗玉将手楼在卢氏腰间,软声道:“那是有娘亲在,我们才能好好的,你看别家的孩儿,哪有我们兄妹乖巧,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好的娘亲。”
这是将他们兄妹三人一手拉扯大,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姐贵妇,到种田务农刺绣女红,一粒一粟一针一线,将他们养大的母亲,那些被隐藏的往事进是清晰,她对卢氏,就越是心疼和敬佩,也许这一切的起因只是阴谋和算计,可卢氏对他们三兄妹的养育之思,却是真真切切,永远不会改变的。
她甚至有些庆幸,若卢氏当年没有因误会和伤害,毅然离开那团纷争,那她到来时,面对的会是什么?勾心斗角的内宅私斗,外亲里疏的兄妹父母?
她有些坏心却护短无比的大哥,她憨憨傻傻却性格纯良的二哥,她性子直板却坚强温柔的娘亲,这亲密又温暖的一家子,恐怕都是空梦而已。
卢氏似是想起什么,脸上带着些自得,“娘亲的教养自然是好的,你外婆——”她声音一低,应是想到身在长安却不能相见的卢老夫人,眼神黯了黯,但为不让遗玉担心,根快又借着笑道:
“那日你赢了比试,你云姨一时高兴,说话就大声了些,那些妇人们得知你大哥和你是兄妹,且都是娘亲所出之后,模样可真叫好笑,呵呵,若不是你云姨挡着,娘差点被她们围了起来,个个都在打听娘是怎么教养的。”
看着卢氏脸上焕发的笑容,遗玉这两日来,头一次因着得了块漆金的实心木头而感到喜悦和满足。
讲完了开心的事,卢氏忽然叹了口气,将她楼紧了一些,按在怀中。
“玉儿,娘不想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像大哥还特意嘱咐过我,可、可我一想起那日你孤伶伶地站在楼下,被别人欺负,被泼墨、被辱骂、被责难,娘想起来心头就有气,就难受的紧,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娘却不能帮你出头!娘、娘真没用……”
遗玉被她紧按在怀里,看不见她神情,可听她说到最后,就一改方才的轻松,语调都哽咽起来,心一疼,连忙回抱住她。
“女儿才不委屈,你没看那些嵌负我的,最后都是个什么下场,可不仅仅是被取消了比试名额那么简单的,日后有的被人嘲讽呢,娘无须帮我出头,你女儿脑子可好使的很,嘴巴又厉害,谁能占到我半点便宜了,吃不了让他兜着走,哼哼!”
卢氏听着胸前脆生生的嗓音,带着些自得和傲气的语调,被她最后孩子气的两声“哼”,逗得破涕为笑,松了手臂,食指在她额发分散的脑门上轻点着:
“嘴巴厉害还是好事不成,往好了说那是伶牙俐齿,说难听点,就是牙尖嘴利,以后莫要再拿这个出来说嘴,还自得呢,小心日后连个婆家都找不见。”
遗玉晃着脑袋躲避她的手指,心中一动,问道:“娘.您说女儿日后,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
卢氏一噎,连气带笑地干脆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你就不知道害臊。”
遗玉咧嘴一笑,“我不害膘,娘说与我听听。”
卢氏见她脸皮厚的样子,瞪她一眼后,竟认真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这男方,要是个老实的、本份的,心眼实在最重要,可不能是个花花肠子,家里人都要好相处,门第不要太高的,也不能太低了,比你大上一两岁便可,嘿…还有…
卢氏一条条地说着,遗玉的眼皮子开始跳起来,嘴角也有轻抽的迹象,貌似她眼下喜欢的人,和她娘所描述的,是八竿子打不着,半点边儿都不挨!
“……当然,你自己也要中意才行。”卢氏轻揉着刚才她脸上刚才被自己掐过的地方,做了个总结。
“嗯。”遗玉将脸贴在她手上,使劲儿应了一声。
卢氏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想到自己的婚姻,暗叹一声,她便是选错了,认错了,这半辈子才搭进去,这孩子还小,哄哄她也就够了,真到时要选,那必是要寻个绝对放心的人家嫁过去,她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她自己吃过的苦,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儿!
就在母女二人窝在床上闲谈的时候,长安城却渐有一股流言,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第二五六章 十日和一诺
吃完午饭,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卢氏在边上看着,卢智同遗玉对弈了一局后,便送她离开。
驾马的车夫胡三被派去做事,卢智步行送遗玉朝归义坊门口走去,卢氏他们住的宅子是在坊西北角,遗玉知道秘宅的大致方位是在东北角,但每次回去,还是约好了时间在坊门口让秘宅的马车将她载走。
路上来往行人不算多,两兄妹靠着路边走,低声说着话。
“他一直都是那般与下棋的?”
卢智所指是魏王,方才在宅中同遗玉下了一局,尽管早知道有魏王指点不会出什么差子,但看见她进步的程度,还是难免惊讶,面子上却只是简单夸了她两句。
“嗯,每晚都要对上几局的,大哥,我这也算是有名师指点了,依你看,明日的棋艺比试,我该不会得最差吧?”
遗玉脸上笑着,心里却没多大底,这话她也问过李泰几次,每次对方都只是淡淡地将她瞄上一眼,却不肯给个确信儿,让她每次同他下棋时候都是老老实实地盯着棋盘看,每盘棋结束后,还要花上不短的时间去回想!
卢智听出她话里的心虚,她才认真学棋没多久,可惜从来都没有赢过,想着要对上国子监那些自幼数棋子玩儿的,不心虚才怪!
但是,她对弈的不是李泰便是他,怎么能区分出什么好赖来,且李泰教她那法子,实在是应了“对症下药”四个字,卢智很清楚她对上棋路灵活的肯定吃亏,但学里下棋死板的大有人在,因此她是绝对有赢面在的。
“兴许像今日的比试一样,能让你这瞎猫再撞上只死耗子。”
虽清楚不出意外,她棋艺是不会垫底,但这会儿说出来,未免会抬高李泰,若非是要依着她,让遗玉能在五院艺比中顺当一些,他怕是早就让阿生学了那劳什子的按摩手法,把人给接回来住。
遗玉依旧没得到肯定的答复,不过她看着卢智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能猜到应是不会有大问题的,她可没忘了,李泰在提出教她射棋两艺之时,曾亲口说过不会让她做垫底的,那样的人,怎么会空口说白话?
卢智提到今天上午的比试,让她又想起一件事来李泰此时想必已经知道了乐艺比试的结果,不知是会有什么反应。
不论他是生气也好,失望也罢,作为匿名泄题给她的人,他是不会在她面前表露情绪的,这样一来她便无从得知,他想帮她赢得比试。究竟是何缘故。
仅仅是单纯地报答她帮他解毒,还是为了木刻,卢智所说关于木刻的传言……那女仕一律对皇室并没什么约束力,若李泰是为了后者,她得不得木刻,又与他何干!
遗玉回到秘宅中,在花厅见到阿生正在给银霄喂食,这大鸟在进食时候不像寻常的凶禽猛兽那样不让人靠近,见到她走到身边,它将嘴里的东西咽下,仰起脖子清叫两声和她打过招呼后,继续埋头憨吃。
阿生将搅拌的大木匙往饭盆里一丢,站起来遗玉道:“小姐,主子说了,你若回来,就去书房见他。”
遗玉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李泰,正要回小楼西屋去整理下思绪,被阿生拦了道,只能应下,在花厅里面磨蹭了一会儿,走到书房门口时候,调整过面部表情,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的多,李泰就坐在软榻边的驼色绒毯上,一进门就能看见,不复在外时候的严谨,他穿着一看舒适的青白色绵袍,半靠在叠放的软垫上,长袍覆盖下的修长双腿,一只曲起,左肘搁于膝上,他的右手边是一张精致的雕花茶案,上面放着的不是茶盏,而是一只盛酒的铜壶。
李泰今日并未束冠,黑发在脑后绞成单髻,一根长长的玉簪从旁露出,这般闲懒的模样,似乎更衬那一对妖冶的瞳色,让人望而失神。
免疫力正在不断增长的遗玉,仅是愣住了一瞬间,面上便恢复常态。
“殿下。”谦称可免,但该有的尊敬她是不会少的。
“解毒已有二十余日,照你先前所说,还需十日我便可摆脱梦魇?”李泰轻晃着右手中的酒杯,张口便问道。
遗玉身周的空气似乎滞留了一瞬,听着他因饮酒而变得醇厚的嗓音,问出的却是这么一个鲜少被提及的话题,她半垂下头,轻声答道:
“是。”
是还有十日…摆脱梦魇,她便没有继续留在秘宅的必要,这一点在她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就曾经想到过,可此刻他提出,胸中还是一闷。
李泰将右手中浅金色的酒杯移至唇边,轻饮一口后,道:“当日在王府,你应下解毒之后,我曾许你一件事,可还记得?”
仿若是嫌遗玉的胸闷之感不够浓重,他先是提及毒解之日将近,又说到曾经许下她的“报酬”,竟像是要与她划请界限一样!在进屋之前,她还在担心着他对乐艺比试结果的反应,怎知他会突然说这些。
“我记得。”
她当然记得,她帮他解毒的原因之一,不就是为了这点“报酬”吗?
李泰只在她进屋后,看过她一眼,之后便将目光停留在他带着宝石戒指的左手上。
“那这十日,你讲好想一想,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十日之后,告诉我。”
遗玉小脸一绷,刚才还在胸闷的她,心中顿时烧起一把无名之火来,这还真就当紧要划清界限了,有这么迫不及待的吗!昨晚不还好好的?
“殿下,”
她抿了下嘴唇后,突然朝散走了几步,在离毯子边缘还有两步时候停下,抬起头看着他。
“听您的口气,似是十日之后,我若想不到要求些什么,您允我那件事,就打算不作数了不成?”
什么十日不十日的,她承认自己当时是想着借了他这棵大树好乘凉,可她现在就算她现在依然这么想吧,可要是树都跑了,哪乘凉去?
眼下她还真没什么好求他的,那个许诺若是应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成怎样?
就当她是有些无赖好了,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没想好是舍是留,却不愿同他划清界限。
余光中多了半边墨灰色的裙角,听着她清清亮亮的一句问话,李泰淡着面孔抬起头,道:“我答应过的事,少有反悔。”
这“少有反悔”听起来比“从不反悔”更让人信服,遗玉的心情稍松,乌黑眼瞳对上他的,继续道:“那等我哪日想到了,再向您求得。”
李泰答应她的这一件事,肯定是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但哪怕这个要求只是要一个铜钱,在没想好该怎样对待这份感情之前,她怕是不会去求这一诺!
“等哪日……”李泰眼睫动了一下,颔首后,低低的嗓音消失在酒杯边。
遗玉没听到他的低语,见他点头,心中的火气消去不少,不像刚进门时候的拘谨,将高缦小鞋蹭掉,拎起裙摆踏在厚实的毯子上,在雕花小案另一边坐下,探身去拿过上面放置的莲头酒壶,跪坐起来稍稍前倾递向他。
她一举一动再自然不过,不全是恭敬,也因相熟,李泰在她递酒壶过来时,便将饮尽的酒杯移过去,在她双眼留心着斟酒之时,目光从她白皙且泛着可爱红润的小脸上扫过,酒斟满八分之后,他收回目光,她看向他。
“今日的乐艺比试,赢的是四门学院,最差则是算学院的。”
没了先前那会儿的怨气,脑子又清醒起来,李泰好好地跟她提什么十日和许诺,她没办法不往今日的艺比结果上面想。
李泰当然早就听探子把消息报了回来,这又听她说了一遍,点头表示听到,却没给什么反应。
遗玉已经料到听了这事他会是这样,乌溜溜的眼珠子轻转,身子一沉,向后坐在小腿上,语气犹犹豫豫地道:“有件事,不知与您讲是否妥当。”
“何事?”
“我若说我提前几日就知道了上午比试的题目,您相信吗?”
此话一出,室内安静了片刻,遗玉将酒壶抱在坏中,垂下眼脸,她能让自己的声音自然,却无法保证他不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垂头低语的模样,反贴近她现在所出的话。
他不想让她知道匿名泄题的是他,她也暂时不愿将这事情说穿,但她进门后他这奇怪的态度,却让她觉得,应该想办法解释一下,这办法。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
“若是有人泄题于你,为何最优是旁人。”
李泰面不改色地指出她话里的“疑点”。
没有惊讶,没有不悦,这态度一一如果不是遗玉已经肯定那个多次匿名送东西给她的人就是李泰,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猜到那神秘的太学院学生是谁!遗玉心中腹诽着他的装模作样,却不曾想想,她自己这会儿不也是在晃点对方。
(一更到,请亲们支将正版订阅)
第二五七章 说清楚
“若是有人泄题于你,为何最优是旁人。”
遗玉食指压在怀中酒壶的盖子上轻轻摩擦,垂着头,开口道:
“比试的是听音谱曲,和我事先得知的一样,是幽兰调末段,我琴谱都找着了,不瞒您说,起初我是想事先背好的,可犹豫了半天,最终没敢看上一眼。”
“为何不敢看?”李泰还算配合地问上一句,让她能继续说下去。
“我若是将其全数背下,那最优便是我,原本应该得了最优的就会因我拿不到木刻,我若是背下后在比试时不多不少地写上一些,即可稳稳地避过最差,这么一来,可能本不该得最差的人,就会代我受过两者都不是我所愿见,因而,才会不敢看上一眼。”
这番说辞,对这世上的多数人来说,未免可笑和虚作。但的确是她心中真真正正所想,她知道木刻是有多难得,更是对国子监对待艺比最差的学生态度不敢苟同,若是在艺比中作弊,那便是推翻了她先前所有的坚将,踩过了她做人的底线。
“艺比之中我自问心无愧,可对那泄题于我的人,却是存着一份歉意。”她总算是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
李泰端着酒杯,侧过习,但见雕花小案那侧,一双被半遮在细密额发下的眼睛,随着她轻轻地眨动,闪烁出细微的光亮,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名的神色。
这样缓声说着自己想法的遗玉,与那日在君子楼中站的笔直的少女一样,都让他看到些许模糊却的确存在的光亮,再次提醒他,这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同任何人,都不一样。
遗玉说完话后,就静静地跪坐着,她能够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片刻后,不见他出声,抬起头看过去,一眼便望进那汪清澈的青碧色中,她的目光恍惚了片刻,又移开。
相视之后,依旧若不出他心思,可向他解释清楚,就是她的心情舒畅许多,已经是云里雾里相隔的两人,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她不想让对方误解。
“为何要将这事告诉我。”
遗玉扁了扁嘴巴,分折给他听,“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受,总要找人诉说才舒坦,可我又不想牵连那个匿名帮我的人。告诉我大哥,他肯定会追问到底,殿下您就不一样了,能够静静地听我把话讲完,所以我愿意说给您听。”
李泰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听众,话不多,从不插嘴,偶尔一两句还能帮着人把话题继续下去。她告诉他这些,固然是为了变向地解释,又何尝不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
“您说,那个好心泄题给我的人,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
“……不会。”
心中一喜,遗玉看着他似乎柔和了一些的面部线条,从他不甚明显的表情上看出,他应该没有怀疑自己猜到了是他。刚才那点紧张既消失不见。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李泰突然道:“依着你在琴艺上的浅拙,还有比你更差的,实是出乎我意料。”
这话说完,他就看到她脸颊上的红润又显一分,鼓了下腮帮子,将怀抱的酒壶往案上一放,一双小手伸到他面前。不满道:
“我为了辨清楚音节,昨晚可拨了一夜的弦,您看,指头上现在还有印子呢。”
他垂眼看去,就见十根白嫩嫩的手指,有四五根在指尖部位都泛着红丝。是那种不常弹琴的人一次“用功”过度,便奈留下的痕迹,眉头轻皱,他放在曲起左膝上的手臂一抬,便将她并在一处的几根指头一并捏住。
遗玉正向李泰“显摆”着她昨晚的功绩,毫无防备地被他的大手一捏,下意识就往回抽,却被他修长的大手轻松地夹住,一只手都没跑掉。
李泰右手端着酒杯,斜靠在软垫上,左手捏着她两只纤细的小手,拇指在其中带有红丝的柔嫩指腹上轻轻擦过。
遗玉因这亲密的举动,耳根处的红色,蔓延到脸颊,变成浅浅粉润。
“殿下。”她动作却不好过激,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只能低低唤了他一声。
“嗯。”低声一应,李泰看着两人相触的手指,目中闪过思索,轻捏了她一下,然后放开。
遗玉连忙将两手缩了回去,暗骂自己刚才是在显摆个什么劲儿。
“回去擦药。”李泰吩咐道。
“哦。”遗玉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地毯边上套鞋子。
看着她走出后,他才将杯中剩余的酒水饮下,空杯轻轻置于案上,向后倾倒倚着软塌边缘,左手覆于那令人神魂摇曳的双目上。
长安城房府
府中一角,一间摆设素雅的小厅里,丽娘穿着一件银红如意云纹衫,端茶 在侧位上,妆容修的精致,却带着一丝疲态,仔细看,可见她捧着茶盏,保养得宜的双手正轻轻抖动着。
她的脚边,趴跪着一名丫鬟,正带着哭音,絮絮讲着话。
“夫人恕罪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嚼舌根子,只是在外面偶听人说了…觉得、觉得可笑,回来后才同别人讲的…”
“可笑?”丽娘的声音略扬。
“不、不,不可笑…奴婢知错了,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大夫人和少爷们被掳去多年,怎么可能还活着,是外人瞎讲,奴婢不该说…夫人不要打发奴婢走…不要…”
丽娘捏紧了手上的茶盏,轻声道:“这话,你除了和我房里的丫鬟讲,还同谁说过。”
“没、没了。”
“说实话。”丽娘忍怒,面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和、和老夫人房里伺候的莲香姐姐。”
“澎啪!”一声,刚才还棒在丽娘手上的茶盏狠狠摔在了丫鬟撑在地上的手边,换来她一声痛呼后,又紧咬着身,哆哆噪索不敢发声。
屋外守着的两名丫鬟犹豫着掀起帘子走进去,看到屋里的场面,丫鬟绿柳快步走到丽娘身边,拿帕子擦拭着她浸湿的裙面。
“夫人,这犯了错的,逐出府就是,您莫要因此气到身子。”
丽娘双眼一闭,挥手示意她禁声,屋里便只余地上邢个被茶杯碎片划破手的丫鬟轻微地喘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丽娘睁开了眼晴,面容又恢复到往日常有的柔和,声音严厉地对地上的丫鬟道:
“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大夫人那等尊贵的人,也是你这贱婢能非议的,今日若不罚你,府上的规矩还要不要,你下去,到南房,领五板子。”
听闻不用被逐出去,丫鬟在地上叩了一下,慌忙应声,爬了起来,刚刚走到门口时,却又被叫住。
“怪我一时怒极,伤了你,但不给先给你个教训,这事传到老爷耳朵里,这后果罢,领了罚后,再到帐房去支五两银子药钱。”
若说丫鬟刚才是既惧又怨,这会儿就是半点怨气都没了,扭头向丽娘深深一躬后,退了出去。
绿波皱眉,“夫人,您人就是太善了,这样作怪的,打上一顿,丢出去即可,怎么还给她银子。”
丽娘叹气后,站起来,道:“此事就不再说了,回房去更衣,我要去见老夫人。”
绿柳便随着她回了院子,换过衣裳后,朝正房东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