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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VIP完结)第63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不比别的地方,生意好得不得了的鸿悦楼也比不上,这地方的掌拒,在长安城中都算的上是有名号的,可不是外头那些小店小铺的掌拒。

    程夫人同卢氏解释着什么叫做‘四字牌’,程小风又从卢智手里夺过木刻放在遗玉面前的桌上,道:

    “小玉,你就去一趟吧,那可是好东西。”

    遗玉见卢智稍加思索点头之后,才一抖衣袖,从桌上捡了木刻,同程夫人和卢氏道:

    “娘,云姨,你们先趁热吃,我去去就来。”

    小二将遗玉从二楼领到四楼走廊最靠里的一间屋外,敲了两下门,便对她道:

    “小姐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候着。”

    遗玉心觉古怪,但还是伸手椎开眼前轻掩的屋门,她刚犹豫着迈入屋中,门便被小二从身后“咔嗒”一声关上。

    心头一跳,遗玉来不及看清屋内,便猛地转身欲拉开门扉,就在她指尖将要碰到门闩时,突然从身后探出一只大手,牢牢地将她的小手擒住。

    第二五零章 给我笑一个

    遗玉听到身后突然的关门声,想也未想便转身去拉门,却从旁伸出一只手扣在她的腕上——

    “唔!”

    来不及出声,她身子便被手腕上的力道一带,整个人旋了半圈儿,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捂在了她的嘴上,头顶一道阴影罩下,带着凉气的绵软嗓音紧贴着她的耳颈响起:

    “嘘,我点|岤的手法可不是很谁,若你想日后做个哑巴或是傻子,那就叫吧。”

    这陌生的声音,轻松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遗玉浑身一僵,咽下到喉的惊叫,费力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叫。

    “呵呵!”随着带有浓重鼻音的闷笑声,捂在她嘴上的那只手放下,另一只手一扯她的手腕,便拉着跌跌撞撞的她,大步朝里走。

    绕过屏风后,便是一片亮敞,腕上的五指一松,遗玉眼见一道背影朝前走了两步,一个转身坐在花梨木的贵妃榻上,面向她。

    这从未见过的少年,从面上看着约莫十六岁,半长的发仅从两边耳侧朝后松松地一束,一身娇嫩的杏色单衣,在这净日里看起来有几分单薄,乍一看,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可对着她一勾唇角,那有些平凡的五官,便陡然明艳上了三分!

    在她看他时,这杏色单衣的少年,转着滴溜溜的眼珠,也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的眼神虽然怪异,可遗玉却敏感地察觉到,这人对她并无恶意。

    片刻后,那有些偏柔的嗓音响起:

    “给我笑一个。”

    “嗯?”借着他打量自已的功夫,遗玉正想着如何脱身,想着这少年的来历,忽听他这么一句像是在调戏小姑娘的话,一时没能明白过来。

    少年见她没有照着自己的话做,唇角一平,声音骤然变凉,“我叫你笑,你是聋的?”

    听闻这有些危险的语调,遗玉当然不会傻的去问诸如“你是谁”或者“你想做什么”这类蠢话,她默念了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随即就对着他僵硬地弯起唇线。

    “嗯?”少年明显不甚满意的鼻音一响,遗玉的余光中碎影闪动,侧颈某处一痒,等到她伸手摸上去,才觉得一丝刺痛,将手移至眼前,两指上沾染的些许绯色,让她心中一凛!

    “笑。”

    杏衣少年朝后一靠,如同大爷一般躺在榻背上,翘着二郎腿。

    遗玉暗吸一口气,放软面部线条,让笑容从唇角窜上眼梢,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的环境,这是天霄楼的顶层,少年身后是一排四扇大开的窗子,嗖嗖的寒气儿直往屋里涌。

    “噗哧”一声,刚才还面带厉色的少年,突然嗤声一笑,隔空伸出手指对着几步外的她诡异地划拉着。

    “像,真是像,沈剑堂这次说的倒是实话……”少年轻声嘀咕着,遗玉只能听见他碎碎地念叨,却半点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

    就在她寻找脱身之计时,正自说自话的少年,却突然没了声音,遗玉见他敛容侧耳做出倾听的动作,随即在她的瞠目结舌中,猛地从贵妃榻上跃起,冲向身后的窗子,足点窗栏之后,便跳了下去,在她最后

    的视线中,一抹绯红色的艳光在他腰间摇荡。

    这可是三层楼啊!摔不死的吗!

    遗玉张着小嘴,正犹豫着是否要过去看看,身后便传来门扉响动,一阵脚步声后,就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

    “刚才谁在屋里?”

    遗玉转过身,看向就站在屏风一旁,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愣道,“我不认得——啊!他、他、他跳下去了!”

    遗玉低叫一声,伸手直指着那排大开的窗子。

    李泰轻嗅了一下空气中残余的气味,心中明了,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不见半道人影的窗子,就将目光移至遗玉伸出那只右手上,往日白嫩的指节明显地带着红肿。

    遗玉还在等着李泰到窗户边去看看,却见他缓步朝自己走来,长臂一伸,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移到他的面前,将她指尖和手腕上的红肿看了个清楚。

    “你今日倒本事的很。”

    这明明该是夸赞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变了味道,遗玉只当是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暂且将那送三楼跳下去死伤不明的少年放在一旁,回嘴道:

    “多谢殿下夸奖。”

    李泰撩了下眉,“射艺比试是不想参加了么,伤到手为何不先就医,反跑到这里来消遣。”

    遗玉在书艺比试的最后关头,梗着性子一口气写下了七百多字,废的不光是脑子,整只右手因在低温中用力过度,到现在还是又痛又痒,卢智在比试后就发现,她却不知是怎么想的,推说无妨,且瞒了卢氏,同欢天喜地的几人一道来天霭阁庆祝。

    “只是冻着了,回去用热水泡泡便好——殿下,”遗玉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臂,问道:“刚才在屋里的那个人——”

    “小贼而已。”

    那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简单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小贼?

    “殿下,那人好像是冲着我来的,小二骗我说要赠什么牌子,领了我来见掌柜的,这人却躲在屋中,威胁我——”

    威胁她给他笑一个?这话到嘴边她却觉得拗口至极,那少年举止行动皆带着诡异,一看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且还身怀武艺,最后他

    突然遁走,想必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若是李泰不来,那他还不知道会对她做些什么!

    李泰见她说到那里卡壳,脸色当即一黯,语调微寒,“威胁你什么?”

    遗玉一咬身,道:“他让我笑给他看。”

    李泰眸光轻闪,握着的她的手臂稍稍一紧,片刻后,张口道:“他是为我而来,是我让人引你到这里,他只是凑巧碰上你罢了。”

    遗玉轻挣了一下手臂没能挣开,听了他的话,动作一顿,便信了八分。要知道,将她与旁人单独引开见面,这种事情李泰做的也不是一

    两回了,至于那少年对自己的诡异要求,加上他跳楼的举动,她只能当他脑子是有些毛病了。

    “我知道了,那殿下找我过来,是有何事?”没了先前的担忧,遗玉同他这么近地站着,难免有些不适,侧过头去问道。

    李泰却没有回答,因着她的动作,看清细白的脖颈上半寸长的一道划痕,双目一寒,另一只手便抚了上去。

    遗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一僵,却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任他温热的手指在自已颈子上,那有丝疼痛的伤口周围轻触着,

    怕痒的她有些想笑,又觉得心里麻麻的。

    李泰的手指并没在她颈子上停留过久就收回,握着她手臂的手掌也松开。

    “阿生,去告诉卢智,本王带人先走了。”

    遗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站在屏风另一侧的阿生,耳根子当即便是一热。

    铺着舒适软垫的马车上,遗玉手捧着热茶,轻吹着一片浮到水面上的茶瓣儿,余光瞄着侧面静丅坐的李泰,思锗有些飘忽。

    马车行了一会儿,李泰看着无聊地吹了半天茶叶末子也不见喝上一口的遗玉,道:

    “明日御艺比试,就不要去了,让卢智替你去消名。”

    遗玉没多想,就应下了,“那烦劳殿下派人去知会我大哥一声。”

    两刻钟前,她还同卢智他们坐在一桌等吃饭,这会儿就稀里糊涂地被李泰给领走了,起初她是不愿的,毕竟卢氏那里不好解释,在阿生再三保证帮她圆了谎后,她才跟着他离开。

    明日的御艺,她也不想过去,今日这短短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虽然都化险为夷,可她却要时间将某些事情好好想个明白,到底值得不值得。

    “那您明日还去观比吗?”遗玉话音一落,就觉得问错了话,刚说了她不去观比,这会儿便问李泰去不去,就像是她不去,他也不应该去似的。

    “去。”

    一个字,便让遗玉本来尚可的心情顿时一垮,他当然得去了,她是弃比了,那长孙家的三小姐可没有。这会儿静下来,她又想起白日自己被长孙娴和满楼人质问时,这人却悠闲地坐在楼上“看热闹”,长孙夕就在边上陪伴着。

    李泰注意到她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异常神色,稍一思索,便直接道:“你不想让我去?”

    这话在李泰看来是没什么,他只是问出心中所疑罢了,可对此时的遗玉来说,却带着那么点讽刺的味道,好像他是在告诉她,他去不去,又不是她说了算的!

    “殿下想上哪去,由您自己决允小女怎敢干涉。”遗玉垂着头冷淡地答道,一时气闷,她连自称都改了回来,并没有发现自己这时的举动,筒直就是在怄气。

    李泰是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难得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之色,没能多想,便因她的自称,冷下了脸,不过他向来脸上就那么一种表情,遗玉余光瞄他,但见他沉默不语,更认定刚才他是在讽刺自己多管闲事。

    她从早上起就绷着神径,折腾了一个上午,在人前强撑着,浑身酸疼不说又在天霭阁受了惊吓,这会儿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对待”,心中一屈,本就酸涩的眼晴便湿润起来。

    第二五一章 不要哭

    遗玉受了一上午的委屈和折腾,身心皆是疲惫,想到她被长孙娴咄咄相逼时候,李泰和长孙夕坐在一起看热闹,胸中便觉干涩。

    这会儿她又听扭了李泰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在暗指自己多管闲事,一时委屈,泪意便涌上,想要止住,泪珠却已经成型,只能垂下头,不想被他看见。

    “吧嗒”

    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坠入她捧在胸前已经变温的茶水中,这极其细微的水滴声,在车轴马蹄声中,是根本听不到半点响儿的。

    李泰正因遗玉刚才疏远的自称而不悦,在她说完那句有些怄气的话后,并没再接话,刚闭上眼睛准备养神,就察觉到遗玉略带压抑的呼吸声,睁开眼睛一瞧,便看出不对,小姑娘的脑袋垂得低低的,肩膀极其 细微地抖动着。

    “哭什么

    李泰脸上的冷色褪去大半,眉头一蹙,声音却有些 凌厉,听起来不像是关心,反倒是在恐吓一般。

    遗玉因这突然的一问,一口气没能憋住,使劲儿吸了一下小鼻 子,吧塔吧塔几滴眼泪连续滚落。

    “我没哭

    这话要是骗瞎子聋子还行。

    李泰听她哽咽的语调,心中一堵,脑子还没想明白,嘴上已经淡 淡地命令道:“不许哭!”

    这么三个宇一出口,却让遗玉肩膀抖得幅度更大了一些,短促的抽 泣声再明显不过,一张口,嗓子都是软锦绵的哑音: “我、我说了,我没哭!”

    李泰眉头一皱,伸手朝她探去,遗玉泪眼朦胧,模糊看见他的手指 进入视线,就要扭头去躲,两人一探一避下,动作大了些,捧在她手上的那杯茶,便全数洒在了她的前襟上。

    两人的动作皆是一顿,遗玉胸前一凉,早上被人泼墨的羞辱感又被 想了起来,两手一松任杯子劈啪一声摔在地上.掩住湿透的胸口,不再 掩饰地大声哭泣起来活像是被爹娘丢在路边的可怜孩子。

    李秦哪里亲历过这等阵仗,伸出的一手悬在半空中,不知是当近 还是当退。

    两人之间虽总不缺惊心动魄的经历,可平日相处时候一让一 敬,都是温温和和的,她这么一嚎起来,便让他想起那个血夜之后,他 立在小楼外的窗前,听着里卧少女向兄长哭诉时的声音,也是这般委屈 和难过,让他胸闷。

    遗玉正揪着前襟大哭,心里后悔死了怎么在天霭阁时候跟了他离 开,闹得这会儿不仅是委屈,又加上尴尬和难堪,哭意怎么也忍不住, 早上用眼过度,这呜呜十几行泪水落下来,更是酸涩难当,刚要用手背 去拭泪,却觉得身边的软座一沉,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一只手从前搭 上她右肩,一勾一带后,她便被迫扑入对方胸前。

    李秦想着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大手在空中一滞后,缓缓落在遗玉单 薄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拍起来。

    “不要哭。”

    这低沉的嗓音入耳,虽半点都不温柔,却让遗玉心头一阵慌跳, 贴在他前胸的小脸霎时一热,背上不算标谁却认真无比的轻拍,让她 着下唇,由大哭变成小声啜泣, 两只小手很是自然地改为去揪他的衣 襟,堵塞的鼻子尚能嗅到他身上沉静的香气,胸前的凉意抵不过他怀中 这片刻的温暖。

    李泰垂眼看着依在他胸口的小姑娘,只能见到小半边白皙泛着红润 的侧脸,听着她小声的呜咽,感觉着她身子细微的颤抖,青碧色的眼瞳 渐染上一层烟色。

    早上在君子楼的许多道身影再次晃入睁中,那露着两只藕臂奋笔 疾书的少女,独立在兰楼下昂首辩驳的少女,摊起双手讲着墨汁与清水的少女,还有淡笑着手持金色木刻的少女…… 眸中烟色消去,哭泣的少女半边稚嫩的脸庞映入眼帘,似在提醒 他,她还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这让他本来还算清晰的瞳色,重新被茫然覆盖。

    马车终于驶到了秘宅门外,驾车的阿生被车里的动静闹了一路, 脑门已经起了一层虚汗,车停稳后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去掀帘,一只玉白 的手掌便从里将车帘拨开,阿生连忙接过帘头,高高打起,下一刻,却 是睁着大眠看自家主子从车里抱出一团被裹在披风中的东西,而车里 的卢小姐则是不见了。

    平彤和平卉正在书房中整理着遗玉近日所练的宇,听见屋门响动,道是遗玉回来,忙放下手上的活,出去迎着,看清李泰和他怀中的东 西后,僵硬着躬身行礼的当儿,人已经用脚踢开里卧的屋门走了进去, 俩丫鬟互相对着眼色,不知当不当进去。

    李泰将遗玉放在床上后,看着她胸都衣襟的潮湿,运气于掌上正要 贴上去,就听一声急促的低唤:

    “殿下!”

    平卉立在门口,平彤慌忙走进来,在床边蹲下,看了一眼遗语潮湿的前襟,对李泰道:

    “殿下,奴婢帮小姐换件衣裳。”所以您就请回吧。

    李泰将手收回来,瞥了一眼躺在床上,双月轻阖,睡颜安稳的遗玉,眼角泛起些愉恰悦却又未明的笑意,语气却很是冷硬:

    “手上和颈上有伤,记得用药,午膳别落了。”

    “是。”两名丫鬟暗送口气,恭送他出门。

    床上的遗玉悄悄睁开眼晴望着头顶的纱帐,俩丫鬟进屋后又重新闭上。其实在马车上,快到秘宅时候她已经缓过来神儿,因觉得丢脸不知如何面对李泰,索性才闭着眼晴装睡。

    平彤和平卉将屋里的炉子烧得旺旺的,轻手轻脚地给“熟睡”中的遗玉换了衣裳,又拿热水擦过手脸,在她两只手臂上擦了药膏。

    遗玉被她们摆弄到一半儿,就真的睡着,中途被唤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吃了半碗饭,就接着睡,再醒来时候,天色己黑。

    守在屋外的平彤听见她叫唤,走进来禀道:“小姐,王爷交待,今晚让您好好休息,暂且不用练箭,上药之事,李管事会代劳。”

    遗玉本就觉得眼下面对李泰很是尴尬,听她这么说,还松了口气。

    “小姐还是先用饭吧。”

    “嗯。”一觉睡了半天,不饿才怪。

    用过饭,遗玉沐浴了全身,再次躺进被窝后,不到一刻钟就再涣进入梦乡,连多想会儿心事的功夫都没。

    第二日,因两名丫鬟没有叫起,遗玉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后,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却在看到窗外的天色时动作一停,大声喊道:

    “平彤、平卉!”

    “小姐,您醒啦。”平卉端着一杯水走进屋中。

    遗玉并没发火,而是一边套衣裳,一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没有叫我,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昨晚就没有练箭,棋盘也没碰,今早这么睡过去,李泰这会儿想必已经是身在国子监,早上的练习又要泡汤。

    “小姐,是殿下交待让您多休息的。”

    遗玉穿衣的动作停下,脸色稍好一些——自从九月底那夜后,他昨日头一次没有让她去上药,今早又让她睡到日上三竿,可见是特意给她时间好好休息。

    昨日在马车上,李泰的安抚,一觉醒来,若非她记得清楚,还真当是做了一场梦,想到那面冷话少的人,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她让她不要哭,她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可是,她终究是看不明白,李泰对她这模糊不清的态度背后,到底是体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身上的谜团太多,单从表面,根本无法窥破。

    “小姐?您若困就再睡会儿?”

    “不了,起。”

    压下思绪,遗玉整理着装好,在客厅用过早饭,想了想还是出去练箭,虽没有李泰的指点,好歹也能不让手生掉。

    今日的阳光很好,遗玉走进院子后,便放松地舒展着双臂,到弓架下桂上箭囊,取了阿生挂上的,模样大小同先前那只被李泰踩坏那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弓。

    她刚刚在红印上站定,旁边的书房门便被打开,扭头看见那从屋中走出的人影,一瞬间,她还以为这会儿是清晨。

    “殿、殿下?”

    李泰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是舒适的明蓝色绵袍,腰间并没佩挂任何饰物,乌发松散地在后颈用条发带扎起,一看就是从没出过门的模样。

    可这都巳时了,他不是说要去国子监观比吗,怎么还呆在宅子里没有走?

    “您不去看五院艺比了吗?”

    李泰看着遗立脸上的惊讶,答道:“没什么好看的。”

    这人!遗玉又好气又好笑,昨日就是因为这个事挑了她的哭筋,这会儿他倒一副兴致缺缺地说没什么好看的了。

    李泰走到她身边,就像往常那样伸出两指按在她肩窝上,语态不远不近的,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提也未提昨日她哭过的事情,反倒让她不觉尴尬。

    “已经起晚,不赶紧练习,愣着做什么。”

    听了他的括,遗玉心中腹诽,叫丫鬟们不要喊她起床的是他,这会儿她起晚的也是他。”

    但面上,她还是一面抽出羽箭搭在弦上,一面乖乖地应声:

    “是。”

    冬季的暖阳照在院中的两人身上,折出淡淡的暖光,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第二五二章 揪他们出来

    十月十四日,遗玉练箭之后,在书房同李泰下棋,于此同时,国子监的御艺比试正激烈地进行着。

    长安城南深巷中的一家小酒馆,上午生意很是冷清,连个上门打酒的客人都不见,馆内空荡荡的,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自捧着一只酒杯小酌。

    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步入馆内,在角落处坐下,掌柜的不慌不忙地打了一壶酒走过去。

    灰衣男子端起酒杯让掌柜的斟满,开口问道:“我不过离开几日,刚一回来就这么急着找我过来,是有何事?”

    原来这男子竟不是客人,同这掌柜还是相熟的。

    掌柜的面色一拧,在他身旁坐下,缓缓低声道:“有、有那妇人的消息了。”

    灰衣男子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妇人,什么妇人?”

    “二当家的忘了么,就是咱们兄弟当初奉了当家的命,寻了十几年的那妇人,怀国公幺女,卢景岚。

    “嘎嘣”,灰衣男子捏在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裂,碎片跌落在桌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掌柜的见他阴下的面色来回转换,担忧地唤道:“二当家?”

    半晌后,灰衣男子撒手让手中不沾半点血迹的残余的碎片落下,冷声道:“说!”

    “消息是房府那潜子通了线道传来的,我又派人去查探了一番……那妇人一家现就居在道南的龙泉镇上,长子卢智和小女儿卢遗玉眼下在国子监念书,房乔也是前阵子才寻着他们,那妇人似是不愿同他相认。”

    “那潜子是怕房府认回他们母子,因知道当年大当家对那妇人的心思,便想借着咱们的手,坏掉他们认亲之事……眼下,怀国公和卢智都在找您。”

    灰衣男子阴着脸,听他将查到的事情讲了一遍后,道:“找我?”

    “他们似是想——”掌柜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想从您身上探到当家的消息,离安王事败已经多年,他们这会儿才冒出来找人,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灰衣男子,正是卢智他们眼下寻而不得的穆长风,和韩厉有着密切关系的人。

    掌柜的不知卢中植和卢智他们找韩厉为何,穆长风却一听就明白过来,这性子沉稳的男子此刻眼中却似冒着火光,“我大哥当年就是因为那妇人才——好、好,既然他们要找我,那我就先将他们给揪出来!”

    “你吩咐下去……”

    一番商议之后,穆长风离开了这家小酒馆,掌柜的则是早早关了店门。

    长安城秘宅

    夜晚,小楼西屋,遗玉坐在床头,捧着手上一本半旧的册子,这是下午和李泰在书房对弈后,她在书架上找书看时寻见的,上面录着不少宫调式的琴谱,其中就有一篇——《碣石调幽兰》。

    今日的御艺比罢,明日就是乐艺,如果没错,那题目便是李泰匿名给她的条子上写的曲谱。

    背还是不背?背的话,兴许多得一块木刻,才名落实的更稳,不背的话,也许就要因这生僻的东西,拿个最差。

    她的心里是不愿靠这种途径去赢得艺比的,固然连得两块木刻会让她声名大涨,可这样又有何意义,到底不是她自已的东西。

    但李泰先是泄题给她,这会儿又拐弯抹角地将谱子都送上门,她是要辜负人家的一番苦心吗?

    遗玉摸着琴谱的封面,脸上的表情因背着烛光,不大清楚,不知坐了多久,她方才咕哝了几句,伸手将琴谱翻开。

    第二日早上,遗玉独自乘着马车去了国子监,李泰不知是何原因,今日也不打算去观比,对她来说却正好。

    遗玉在学宿馆等到哥哥和娘亲,前日她在天霄阁中途离席,阿生编了不错的理由让卢智告诉了卢氏,昨日御艺遗玉没有比试,卢氏就没去看,还当遗玉是在学里准备剩下的艺比,因此这会儿隔天见面,卢氏只是亲热的拉着她,并没问并两天的事。

    君子楼外,程夫人拉着卢氏土竹楼去,两兄妹和程小凤他们则从兰楼进去。

    在外面时,遗玉便察觉到了众人打量她的目光,这一进到楼中,更觉明显。

    楼下观比席上的座位都是四散的,可今日兰楼内,则多是书学院的学生,见到遗玉后,几乎人人脸上带着笑,向她点头行礼。

    遗玉并没呀一一回过,只是向着几个眼熟的点头,后就被程小凤拉着,在一处明显是提前给他们四人空下的位上坐好。

    坐下后,程小凤就开始给她讲着昨日御艺比试上的热闹,御艺比试是在学里的马场上进行的,题目是骑术一类的取物而不是御车,让遗玉有些意外的是,得了木刻的不是先前被他们书学院看好的杜二公子,而是太学院高子健。

    这高子健是申国公高士廉的亲孙,高士廉是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亲舅舅,由此算来,这位高公子算的上是国子监中,身份最为显贵看之一。

    “唉,那杜二心里肯定不好受,高子健就比他多取了一只旗子,若他再加把劲儿,那你们书学院,可就同我们太学院齐头并进了,保不准这五院中第二的位置,就要换给你们书学院做了。”

    程小凤正摇着头一脸惋惜地讲着,不想身后竟响起一声轻笑。

    遗玉抬头便见到程小凤刚才话里的“失意人”不知何时走到他们几人席案边。

    “小凤姐你说的没错,没拿到木刻,我心里是挺难受的。”杜荷冲他们一一点头后,在程小虎的身边坐下,另一边即是遗玉。

    程小凤同杜荷也有几分交情在,因此并不觉得被人家逮到背后说“闲话”有什么可尴尬的。

    卢智心里却不待见杜荷,想到前日艺比后他就一直往遗玉身边凑,便笑着道:“杜公子擅长的不只是御艺,听说乐艺也是好的,丢了那御艺的木刻就罢了,今日可是有心拿下这块?”

    杜荷毫不掩饰脸上的苦色,“卢大哥就莫拿我说笑了,乐艺好的是我大哥,可不是我,我只求不做垫底就行。”

    遗玉并没注意他对卢智称呼的改变,听他捉到杜若瑾,想到这几日艺比都没见着他人影,很是疑惑地问:

    “杜先生这几日去了哪里,没见他来观比。”

    杜荷笑容收去,叹气道:“我大哥身子骨不好,是众人皆知的,前阵子他又犯了老毛病,正在家中养病。”

    “刚开学时丹青课上见他还是好的,听你讲,是有些严重?”

    “严重说不上,需要多多休息。”

    “嗯,那代我问候先生。”

    杜若瑾曾帮过遗玉多次,初次见面时在学宿馆门口帮她和卢氏赶走了找麻烦的长孙止,高阳生辰宴上帮她讲过好话,被关小黑屋时候,还同卢智一起寻找她,对这位温文尔雅的青年,遗玉是欣赏且有好感的,听闻他身体有恙,自然多问了几句。

    旁人从她话里听不出来什么,卢智却是轻挑了眉头,遗玉性子怎样他清楚的很,若是陌生人哪里会有这份关心,恐怕因为避险,多提上一句都不会,显然对杜若瑾的态度有所不同,他心思一转,便道:“小玉,杜先生是你的教习先生,身体有恙咱们自当去看望,不如今日比试完,咱们递了帖子,上杜府去探望可好?”

    “呃”遗玉没想到卢智会提出去探病,正不知如何回答,杜荷却赶紧插话:

    “好啊,我大哥在家里正闲的发慌,你们若是能去,他肯定高兴,还递什么帖子,卢大哥去年还常上我家,今年可没来过几次,等比试完咱们一道走,中午就在我家用饭吧。”

    遗玉见杜荷一副热情的模样,又看卢智点头,便也应下,程小凤在一旁听着,却难得没有插嘴,她是惯常见不得先生的,在学里已经疲疲,出了国子监门就更别会所了。

    “咚——咚——咚”

    钟鸣响过两遍,参比者们都在场地上坐好,今日可没有缺席少案的.四十五人亦无弃比者。

    当写着考试题目的巨幅放下,遗玉见到那上面浑黑的四个大宇——“听音谱曲”后,心中还是一跳。

    抱着琴从菊搂上下来的,是国子监一位有名的琴艺先生,他面向四十五人坐好后,待众铺纸提笔,才扣弦轻捻。

    铮铮叠叠的琴音响起,遗玉呼了口气,在旁人皱眉搓掌时,落笔于纸上。

    听音谱曲,记的是文字谱,每次拨捻时候的指位和弦位,听起来是难,对擅琴或好记谱者却是容易的,只是这碣石幽兰调不大好辨,她在琴艺课上就听先生奏过一次,记得是记得,可写谱就不易了。

    这比试题目出的偏,琴艺先生较为厚道,一连奏了几遍,中间有停顿下来让学生们记录的,不到半个时辰,比试就结束,书童们将印有学生章子的卷子收走。

    遗玉环顾一圈,不少人都绷着脸,但也不乏面露喜色的,程小凤撇着嘴离了位置在她身边坐下。

    “这还真是便宜了长孙娴!”

    遗玉提醒道:“许是你们院的卢小姐得胜也说不定。”

    (一更到)

    第二五三章 意外和侥幸

    五院艺比已过四项,太学院一马当先,独揽三块木刻,几乎是坐稳了今年的五院之首,其他四院博士,除了已经拿得一块木刻的书学院晋启德外,心情都不好,犹以严恒为首,毕竟往年紧追太学院后面的四门学院,这会儿可一块都没捞到。

    九名论判坐在梅楼上亲自校对学生们的卷子时,查继文便有心思去调笑他:

    “老严,不要板着脸嘛,虽然我们太学院你是肯定比不过了,但后面用用心,运气好了,这第二的位置许还是你的。”

    严恒没有答话,晋启德在卷子上划拉了一下,用着旁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那可说不准,我看我们书学院,后面是能再拿一块的,这第一总是太学,这第二,也该换换人来做。”

    严恒冷哼一声,但因至今半块木刻没见,底气不足,就没同他俩斗嘴,直到几人将所有给批过的卷子对比后——

    “哈哈!老查,承你吉言了!”

    这次乐艺比试的题目的确对琴艺佳好的学生很是有利,长孙娴和卢书睛是最有可能拿下这块木刻的,遗玉和程小凤有一句没一她地搭着话,当祭酒大人走到栏杆边,四周静下后,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落在不远处的长孙娴身上。

    前日书艺比试结束后,她就再没见过这长孙大小姐,今日看她,依旧是清冷中带些傲气的模样,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扭过了头。

    遗玉看见长孙娴面上带着虚笑对她点头,心道她面子功夫倒是做的足,并没回应,而是将目光移开。

    东方佑照旧站在栏杆边上,手将乐艺木刻,在一众学生们的期待中,宣布道:

    “乐艺比试,最优者——四门学院,郜君浩。”

    这结果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长孙娴扭头看向卢书睛,两人对视皆皱了下眉头,没有想到赢的不是自己或对方,而是另有旁人。

    她们只是意外,却不像前日书艺比试那样怀疑共公正性,琴艺佳的,多是记谱和听谱都好,像是她们两人,但记谱和听谱好的,不见得就是琴艺佳的,前者重点在人的协调性和弹琴的心境,后看重点则是对不同曲谱的背阅和记性的好赖。这得了木刻的学生,应该就是那种博记乐谱的。

    遗玉挑了下眉,在楼内一片四门学院的欢庆声中,将毛笔放入竹筒里,轻轻荡涤,看着不远处那名笑的开朗的陌生少年,不由也弯起唇角。

    是,她是知道比试题目,昨晚捧着琴谱也曾想过将其背下,可在翻到那页后却抵不过自己心底的声音,将琴谱压在枕头下面,到书房去捧着琴艺课本,用墙角那张几乎是用来当作摆设的琴拔弄了一今晚上,临阵磨枪。

    比试时,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先生的琴音,写下可能应对的指位和弦位,能写多少便是多少。

    这样做,是白费了李泰的安排,可她自认为,付出多少就该得到多少,真因泄题拿了这块木刻,或取巧默下背会的内容逃避最差,对本应得到最优、或是本不应得了最差看,她自问心难安,哪怕最优可能是被长孙娴拿到。

    不过现下看来,这次艺比中的黑马的确不只一二。

    卢智在东方佑将要宣布最差者时,走到遗玉身边站定,他并不太担心,书艺木刻已经拿到,就是乐艺真倒要拿了最差也无妨,这是两人说好的,乐艺的题目范围太广,他便没刻意要求她在这段时间内进益此项。

    “有最优,便有最差看,此次画艺四十五人中,我等九人以为,最差者是算学院…”

    听到祭酒大人念出人名,程小凤立刻轻拍了一下胸口,万幸道:“还好不是我。”

    卢智在周遭杂乱的说话声中,扭头对遗玉叹道:“还真有比你更不靠谱的在!”

    她呼出口气,暗道侥幸,嘴上抱怨,“运气不错,昨夜突然来神儿,拨了半天的琴,到底是有些用处,兴许比他就多记了一两个音。”

    遗玉说这铬的时候,眼晴却看着长孙娴的方向,也亏了她有副好脑子,结果比预想中的都要好,长孙大小姐没能拿到最优,她也没能得了最差!

    一块木刻已经到遗玉手中,艺比剩下射、棋、算、礼四项,除非她是不幸拿了两项最差,不然等艺比结束后,她在国子监的名声肯定会稳下来,以前那些流言蛮语不攻自破,这显然是长孙娴不愿意见到的。

    依着长孙娴住日的作为,前日书艺比试让遗玉翻了身,之后肯定还会有绊子等着她,这人就像是瞅淮了她当靶子来扎,不射中一下,怎么都不舒坦。

    卢智从遗玉手里抽走被她捏了半天的毛笔,在竹筒中放好,又拿起她放在席子上的书袋塞进去,杜荷从人堆里挤了过来,提醒两兄妹先前说好要上他家去。

    于是将卢氏先送上回归义坊的马车后,卢智和遗玉坐上了杜府的马车。

    同是尚书府,比起长孙府的大气和气派,杜府要朴素不少,遗玉一进大门,便暗自打量一路经过的厅廊。

    杜若瑾的院子是在正房的东侧,杜荷领着他们直接走了进去,从院中下人们的表情中,遗玉可以看出,两兄弟的关系是很好的。

    虽是花树凋零枯败的季节,遗玉仍能从院中的迹象想象出这里在另外三季是何等的风貌,杜若瑾是个雅人,从他的人他的画,方可一现。

    杜荷将他们带到客厅坐下,道:“我大哥肯定想不到你们会来,你们稍座片刻,我去知会他。”

    遗玉的眉头轻蹙一下,还在君子楼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样突然上门拜访太过冒昧,卢智是因为杜如晦的举荐之思和杜家交情尚可,来探病正常,她又算是个什么事,稀里糊涂的就跟了过来。

    卢智看出她的神态有并,接过下人奉上的茶盏,对她道:“不用多虑,杜大人于我有思,二公子既然捉了杜先生身体有恙,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刚巧今日比试的清闲,改日咱们再携礼来访。”

    他说的也有道理,遗玉便压下心中的别扭,轻声道:“拜访是应该的,只是午饭就不用了吧,太过叨扰。”

    她可记得,杜荷先前在学里提过要留他们一道用饭。

    “嗯。”卢智刚刚点头,门帘即被掀开,遗玉侧头去看。

    比起来学后上课那次见到的,杜若瑾清雅依旧的面容多了一丝不正常的苍白,他里着藕色锦袍,外套一件洁白的细绒大氅,病态微露的脸上挂着温文的笑意,这么一入室内,就仿佛是带着一片纯净的雪白而来。

    遗玉微愣之后,站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师礼,“杜先生。”

    卢智合手一揖,称呼较随意,“杜兄。”

    “二弟说是你们来,真让我有些惊讶。”杜若瑾缓步走到遗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待杜荷和卢智都落座,他对屋里唯一站着的遗玉道:

    “卢小姐无需客气,若是在我家还要顾着学里的礼节,那二弟岂不是时时都要立在我旁边?我也是教他的先生呢。”

    他的声音温温缓缓的,带着一种让人心静的味道,遗玉刚才的别扭和冒昧之感顿时消去大半,乖巧地点头落座。

    卢智先是问候了杜若瑾的身体,而后几人便聊到了五院艺比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