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种田文)第40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事儿能够让长宁王正月初一就出门赶路,自然是有关君位之事。
难道说,大允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二是个好日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国家大事,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就想天上的浮云,看得见摸不着,与自己无干,只有每日的柴米油盐,才是真正让他们操心的事情。
长宁王仓促上京的事情,对李承之和金秀玉来说也如同浮云一般,高不可攀,私底下猜测也罢了,却不影响他们照常过日子。
正月初二回娘家,是淮安当地,出嫁女儿回家探亲拜年的传统习俗。
一大早,李府便忙着套马车,抬年礼,二门外一片忙乱。
金秀玉和李承之穿戴整齐正在用早饭。
“真儿,老太太那边今儿是什么安排?”
真儿笑道:“老太太早有安排,请了南市有名的戏班子‘四季春’来唱堂会,今日一场,明日一场。今儿是解闷,明儿是招待亲朋,算的好着呢。”
金秀玉点点头道:“早听说四季春两个台柱子,扮相唱功都是绝佳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去听一场,今儿也是赶不上了,明日倒要好好听一听。”
真儿和春云都应了是。
用罢早饭,小夫妻两个相携出了二门,上了马车后,离了李府。
李家三辆马车,几十个婢仆,招摇过市,引得街面上那些三姑六婆又开始议论纷纷,再叹一次金家二老真是好福气,女儿嫁了这么个阔气的姑爷,连初二回娘家拜年的年礼都这样的丰厚,要装一大车呢。、
豆腐放金玉巷,金家二老早就得了信儿,大清早的,两人就早早起了床,一个出门买菜,一个收拾里屋外院。虽说两家就在一个城里,但东市西市不同人情,若不是特意上门拜访,也是极少有见面的机会。
自从金沐生上京去,金家只剩夫妻两个,着实有些阿孤单。今日女儿和姑爷来拜年,两人都是可着劲儿要热闹一天。
金林氏正在厨下收拾鱼,听得外头车马辚辚,忙叫道:“他爹,是不是女儿姑爷到了?”
金老六在外头应了一声,她立刻丢下刀子,撩起围裙一擦手,三步并作两步赶出门外。
只见三辆马车一字排开,婢仆们正忙着下年礼,金秀玉和李承之正好躬着身子下马车。
“娘。”
“岳母。”
小夫妻两个齐声一唤,金林氏的脸顿时跟春风拂过大地一般,瞬间就开了花儿。
“来了呀!今儿怎么来的这样迟?”
她拉住了金秀玉的手,略有埋怨。
李承之笑道:“娘子自从怀孕之后,便有些嗜睡,早晨起的晚了,所以来的迟了些。”
金林氏往下看了看金秀玉的肚子,本来就不大,又穿着厚衣服,愈发看不出来了。
“三个月了是吧?”
金秀玉点头应是。
“胃口可好了一些?如今可吃得下饭?可还有孕吐头晕……”金林氏挽着她的手,絮絮叨叨问着,母女两个相携走进院去。
李承之回头见众人已经将年礼都已经搬下来,正一样一样往里抬。
他进了院子,见金秀玉正给金老六福身,忙也赶上两步,尊了声“岳父。”
四人分宾主落座,左右斟茶倒水的事情都有真儿、春云等人效劳,不用金老六和金林氏这两个主人操心,四人便只管闲话家常。
金老六知道年前李承之曾跟着长宁王赈灾,便问起城外如今情形如何,翁婿两个很是有些悲天悯人的模样,一面感叹城外灾民过不得好年,一面又谈起过了元宵,灾民就该分到粮食种子,天暖了就好下种。
金林氏跟金秀玉两个女人家,说的自然是些宅院里头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听说,那个柳姑娘叫你给赶出门去了?”
金林氏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金秀玉不由皱起眉头来。
“她是犯了事儿,受了家规处置,送到家庙里头清修去了。怎的说是我赶走了她?”
金林氏指了指门外道:“还不是那些个舌头长疮的婆娘们乱传,说是李家大少奶奶肚量狭小,见不得小妾受宠,使了法子将她给赶出门去了,好大一个妒名。”
金秀玉有些愠怒,埋怨道:“嘴长在人家脸上,咱们管不着。娘怎么也信了她们?”
金林氏忙正色道:“我哪里能信,你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怎么个秉性我能不清楚!只不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承之,见他跟金老六正说得高兴,料不曾注意这边,便捏紧了嗓子说道。
“你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可行房,姑爷他就没生出旁的心思去?”
金秀玉顿时臊红了脸,深觉母亲粗鲁,皱眉道:“娘,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几十岁的人了,话粗理不粗,那些个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做妻子的怀着身子,还得想着丈夫没个人贴心,还得给纳个姨娘。你们府里又是怎么说?老太太可有发话?是从外头纳一个,还是在丫头中间提拔?”
金秀玉瞧着她问话的模样,不像是担心,倒像是听新闻。
“要我说,外头人不好,还得是家里的知根知底。要从丫头中间提拔,你身边也就真儿和春云两个。真儿虽然看着也忠心,到底不是从前就跟着你的,况且她太聪明了些。倒不如春云,她是你娘家带过去的,自然跟你一条心,又没什么心眼儿,使不得坏,最好管教了。”
金林氏兀自算的精明,金秀玉倒忍不住想提醒她一句,春云虽说是娘家带过去的,但她本身就是李承之买下来的,在金家也不过待了那么几天,不比真儿的时间长呢。
她将脸一冷,说道:“娘,你就那么盼着你女婿纳妾呢?”
这句话声音有些大了,金老六和李承之都听见,不由停下了谈话,望着这边。
金林氏脸上顿时有些下不来,讪讪笑道:“什么话呢,咱们不是在说城里的新闻么,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事情,我怎么晓得。”
她嘿嘿笑着,胡乱搪塞,金秀玉也不戳破她,只从袖筒里拿出一只信封,对金老六道:“今儿早上就听到喜鹊叫,我原以为是什么喜事儿,原来竟是沐生的家信到了。”
金老六和金林氏顿时都是一喜。
春云拿了信封,递到金老六手里,他忙不迭地拆开。
信纸只有薄薄一张,金老六却反复看了好几遍。
话其实也没几句,沐生无非就是将京里过年前的景象说了一通,又说自个儿在将军府一切安好,尔盛将军和他师父尔辰东都对他极好的,请爹妈放心,等着他建功立业之后衣锦还乡云云。
金老六哼了一声道:“屁大的孩子,等你建功立业,那得到猴年马月!”
说罢,将信纸拍在桌上,金林氏一把抢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一个字儿也不认得,便急问道:“沐生在信里都说的什么?”
金老六摆摆手道:“没什么事儿,报平安罢了,叫豆儿念给你听。”
金林氏忙将信放到金秀玉手里,于是金秀玉便将信上所述念了一遍给她听。她这才心满意足,将信纸仔细地折好放回信封里,珍而重之地塞进袖筒里。
每回金秀玉回娘家,做饭打点这些个事情,都用不着金林氏亲力亲为,真儿和春云自会领着小丫头办妥,今儿也不例外。
吃过了午饭,小夫妻两个跟着金老六去走访了几家远亲近邻,都是平常百姓家,见了他们送的年礼,个个都受宠若惊,连赞金老六有福气。
另一头,金林氏正带着春云和真儿清点这回的年礼,一面点,一面那嘴就快裂到耳根了。
走访了亲戚,回到金家,李承之和金秀玉也就该动身回府了。
金老六和金林氏很是不舍,但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有留她在家住的道理不成,自然还是惜别了。
李家一行人由西市回东市,到了碧玉巷,马车进府,就在二门外停下。
李承之下了车,见二门外另停了一辆马车,小厮正要牵去安置。他瞧着那马车眼熟,便问道:“可是长宁王府的小世子来了?”
下人应了是。
金秀玉吃惊道:“不是说长宁王回京了,怎么小世子还在?”
李承之道,原来长宁王回京是仓促之举,并没有带小世子同行。金秀玉暗想,这或者也是长宁王预料到京城将有一场大变,不想让小世子经历风险。
只是,每回小世子来,总要跟李婉婷闹些幺蛾子出来,实在是天生的冤家一对。
小夫妻两个进了二门,一路到了花园里,还没进月洞门,就已经听到丝弦管竹,女腔悠扬,依依呀呀,好不热闹。
进了园子,果然见水榭上,门窗敞亮,老太太领着李越之和李婉婷,还有小世子杨麒君,并其他众多的仆妇丫鬟小厮,正一面吃着茶点一面听戏,很是惬意。
李承之和金秀玉进了水榭,给老太太请安,又见过小世子。
老太太便笑道:“长宁王回了京,小世子一人过年实在凄冷了些,今儿正巧过来,我便做了主,让他暂住在咱们家,一道过正月罢。”
金秀玉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李婉婷,果然见她鼓了一张脸,嘴巴翘得能够挂一个酱油瓶子。
她不禁扶额暗叹,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啊!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六十章 铎大奶奶的臭嘴
小世子杨麒君到李家小住,自然不能你李婉婷李越之一般跟着老太太,在长寿园住。老太太和金秀玉商量着,定了衡园,今夜便赶着收拾出来给他住。
因着金秀玉怀着身子,不宜操劳,便由青玉领着春云和秀秀,带人去收拾了,这般折腾到深夜方罢。
这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正是正月初三,众亲戚上门拜年的日子。
金秀玉和李承之一大早便起来梳洗穿戴。
要说男子就是便捷,李承之穿了一身紫色的袍子,翻着鹿皮的袖口和领口,拦了一条宽宽的鹿皮腰带,脚下是同色的鹿皮靴子,头发用紫色的发带拢了,很是英姿飒爽。加上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按金秀玉的话来说,端的是多情风流好模样儿。
金秀玉穿好了里衣里裤,外头系了一条桃红色的高压襦裙,打了金色的腰封,披了鹅黄|色桃红镶边的袍子,极为华贵。
春云正替她梳着头,真儿倚在梳妆台上,左手拿了一支梅花金细,右手拿了一只蝴蝶簪子,拿捏不定。
春云从她手里夺过那支梅花金细,笑道:“旁的我不如你,要说这梳妆上头,少奶奶从来都习惯我服侍的,这挑选首饰花细,你可不如我了。”
金秀玉笑着微微摇头道:“瞧你那点出息……”
话音未落,门外一个人影扑进来,高喊着:“嫂子!”
不用回头,几人都知道这来的是三小姐李婉婷。
金秀玉也不回头,就着镜子里的倒影,对她说道:“原以为你从庄子上回来,能稳重些,怎么没几天就恢复了这毛躁的模样儿?”
李婉婷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敛裾一福,细声细气道:“嫂子安。妹妹这礼行的可端庄?”
别说金秀玉,连着真儿和春云也忍俊不禁起来。
“起来罢,瞧你那矫揉造作的样儿!”
金秀玉回头拉了她的手,一指头点在她额头上,嗔道:“我瞧着你今年身量也拔高了,经了那两位王府嬷嬷的调教,也能做出个贤淑庄重的样子,倒像个及笄的小姐,看来是好找人家了。”
李婉婷撅了撅嘴道:“嫂子就打趣我吧。”
金秀玉正色道:“怎么是打趣呢,你瞧,衡园不是住了一位。”
“嫂子!”李婉婷立时急的跺脚。
真儿忙道:“阿喜才十一岁呢,少奶奶这心思动的可早了些。”
金秀玉只是摇头,暗叹真是早么,若是早了,她弟弟金沐生为何去了京城;若是早了,小世子杨麒君又为何来了李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当真无猜,何来青梅竹马?
金秀玉微微地出了神,直到李婉婷推她,才醒过来。
“嫂子,你说,他做什么要住到咱们家来?”李婉婷拿嘴巴冲西边努着。
西边,自然就是衡园的方向。
金秀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促狭道:“还不是为了你?”
李婉婷耸了耸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他总爱与我作对,这回竟直接住进家里来了。”
她高高地翘起了嘴巴。
金秀玉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道:“你也不好抱怨。长宁王回了京,这边府里只剩下小世子一人,虽说是皇亲国戚,却无半个亲人在身边;正因着身份尊贵,愈发无人敢接近。想着你哥哥同长宁王交好,咱们家跟王府也算是亲近的朋友,怎好看他一个人孤零零过年?如今他住在咱们府里头,你和阿平与他年纪相仿,正应该好好亲近才是。”
李婉婷抬高了下巴,撇嘴道:“谁要同他亲近!”
正说着,李承之走了进来。
“怎的一大早就过来了?”
李婉婷笑眯眯地,端端正正给他福了一福,道:“哥哥安。妹妹惦记着嫂子肚里的小侄子,故而一早便过来探望。”
李承之大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她忙扶住了自个儿的发髻,道:“哥哥轻手,张妈妈好容易才给我梳的呢。”
金秀玉多瞧了一眼,果然她今日的发髻梳得极为精巧,还簪了一朵珍珠串的花儿,并排簪了一朵粉色的绒花,十分俏丽。
“算着时辰,亲戚们大约一会儿便要来了,咱们出去罢。”
金秀玉应了,小夫妻两个带了李婉婷,和一帮子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去了前厅。
不大一会儿,老太太和李越之也过来了。
李婉婷蹦跳着走到李越之跟前,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两只眼睛张得大大的,期待地问道:“阿平,我今日好看么?”
李越之很是有些囧,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哪里分得出你装扮地好看不好看,在他看来,阿喜每天都是这个模样,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婉婷见他半天不吭声,料得他这样的人哪里看得懂她在自己身上花的心思,只撇撇嘴,道:“你方才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李越之背着手,老神在在道:“方才,去衡园,同小世子手谈一局。”
他摇头晃脑,李婉婷却有些发愣。众人不由都捂嘴笑起来。
真儿悄悄在李婉婷耳边说道:“他同小世子下围棋去了。”
李婉婷恍然大悟,啐了他一口道:“下棋便下棋,装腔作势干什么。”
金秀玉瞧着他们两个着实有趣,一个开始装淑女,一个开始装才子,莫非真个是年纪大了心也大了。
正遐想着,感到衣袖底下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回头看,正是丈夫李承之。他眼中正透着一丝古怪的神色,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思乱想。
“回老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二房晃大爷、贤二爷、蓉三爷,携若少爷、七少爷和七少奶奶,及其余一并女眷,来了。”
金秀玉忙说了一声:“快请来前厅用茶。”
下人应命去了,不多时,便见二房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两房人依着长糼之序,互相拜了年行了礼,便分宾主落座奉茶。
从这会儿开始,陆陆续续,三房的诚大爷和慎哥儿,及一并女眷;还有四房的上官老太太、铎大奶奶柳氏,以及李勋;另外还有其余旁支亲戚,都陆陆续续到了。
拜年礼毕,不过饮茶闲话罢了,正月日子里头,大家说的都是吉祥事吉祥话,金秀玉的肚子少不得成了重要的话题。
人人都说这一胎生下来必是个大胖小子,金秀玉自个儿倒不打紧,但也知道这个时代生男比生女精贵得多,也是极为受用的。
偏生铎大奶奶就爱给她找不痛快,懒洋洋便开了口道:“我瞧着,承哥儿媳妇这肚子圆的很,只怕是个女胎呢。”
金秀玉真是忍不住想翻个白眼给她瞧。
她这肚子才三个月,还平着呢,不过突起那么一点点,哪里瞧得出是圆的还是尖的。
正说着,大厨房来人,说是家宴已经准备妥当,请主子和各位亲朋入席。
正经席面有三桌,老少爷们儿一桌,太太奶奶们一桌,姨娘们今日是客,不用伺候,也坐了一桌。
金秀玉挨着老太太坐,旁边就是方纯思,偏生对面坐的是同她最不对盘的铎大奶奶。
席间自然是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说不尽的美味佳肴。
爷们儿一桌觥筹交错,十分地热闹,太太奶奶们这边厢也不冷清。女人吃饭什么最多?话多!
方纯思这会儿正望着金秀玉的肚子道:“嫂子实在是好福气,老太太原本已对你十分地疼爱,若能一举得男,她必定更加欢喜。”
金秀玉从来没觉得自己怀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这会子方纯思说,她才想起来,这位妯娌似乎是进门一年多了,还没怀上过孩子。
她拉了拉方纯思的手道:“你羡慕我做什么,你们夫妻两个这样年轻,将来还不是三年抱俩?”
方纯思只是笑了笑。
金秀玉想起她跟李寿两个都是李家商行的管事,一个管着绣纺,一个管着一品楼和天会楼,只怕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虽说有了身子,自个人也年轻着,没经过多少的事儿,只是咱们两个好,我才同你说一说,你跟寿哥儿,于生意上别太操劳了,仔细身子要紧。”
她几乎是咬着方纯思的耳朵说的。
方纯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微微红了脸。
这一点子微妙的变化,就叫对面的铎大奶奶给抓着了,懒洋洋问道:“承哥儿媳妇和寿哥媳妇说什么悄悄话呢,瞧瞧脸都红了。若是个乐子,不妨也讲出来我们大家伙儿同乐。”
一句话引得桌上中女眷都看着她们俩。
金秀玉笑道:“寿哥儿媳妇瞧着我头上的梅花金细好看,问是哪里打的呢。”
众女眷顿时兴趣缺缺。
铎大奶奶笑道:“这金细虽好,也不过寻常之物,寿哥儿媳妇可是绣纺的大掌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支金细只怕还入不了她的法眼罢。依我猜啊,只怕是寿哥儿媳妇正向承哥儿媳妇讨什么东西呢!”
便有人问道:“什么好东西值当她这么讨?”
铎大奶奶拿帕子一掩嘴,笑道:“自然是讨承哥儿媳妇的喜气,好替二房开枝散叶啊。”
大家伙儿都笑起来。
方纯思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李家二房虽有晃、贤、蓉三位爷,细数下来,却是人丁单薄,只有李寿这么一根苗,方纯思身上也就担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她进门一年多还没怀上孩子,家中婆婆女眷们已经略有微词,不过因为她管着绣纺,才能出众,又人人敬佩,才没有多说什么。但人人都知道,这事儿乃是她的一个心病。
如今铎大奶奶这话,岂不是当众打她的脸?
小宅门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佳期至第一百六十一章 蠢老娘呆儿子
铎大奶奶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清楚,上官老太太还能不清楚?
她们婆媳俩都没了男人,相依为命也这么多年了。铎大奶奶柳氏本来就是杀猪女出身,没个大家风范,就算嫁进李家这么多年,也没沾染一星半点的人上人气质。上官老太太是正经小姐出身,本来也想好生调教这个媳妇。只是老爷没了,儿子李铎又没了,婆媳两个都是寡妇,还做个贤良淑德的样子给谁看呢?倒不如过一日开心一日罢了。
因此上,铎大奶奶在四房过的那叫一个舒坦,说话行事从来也没个顾忌,也就养成了这么一张臭嘴,和不会看人眼色的一双狗眼。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方纯思可不一样。别人的女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李氏一族里头,也就方纯思这一个内眷是可以抛头露面的管事人,而且还是正儿八经李家绣坊的管事人。李家四房,每季都能享受到绣坊的供奉,若是得罪了方纯思,回头给自家的供奉上缺斤少两的,岂不是自找苦吃。
又况且,方纯思的丈夫就是李寿,商行里头号称七爷呢,若真个论起辈分来,已经是逾矩,不过爷们儿都不说,也就没人纠正,可见李寿是多么受器重。他打理着李家的一品楼和天会楼,四房这边,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还有李勋,每年得打多少秋风,李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若是这回将他媳妇给得罪了,回头拿上一叠的账单上门来要债,那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因此铎大奶奶刚说了一句话,上官老太太就咳嗽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纯思原本脸色已经拉了下来,连带着金秀玉也不高兴。只是她们身为晚辈,不好跟长辈顶撞,何况看上官老太太的眼色,已经在警告铎大奶奶。
正月里头,大过年的,她们也不愿生事,便将这口气生生忍了。
可惜铎大奶奶可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婆婆的眼色是看到了,她只当是不好拿方纯思打趣,便将心思又转到了金秀玉上头。
对于金秀玉,她可是各种怨念。
她侄女儿柳弱云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给李承之做侍妾,原本已经够丢份了。好不容易挨到正房进了门,按理说该给扶一扶,不说偏房,姨娘的名分也该有吧。她金秀玉倒好,进了门,什么话也没说,柳弱云依旧那么不尴不尬地待者。
后来又给了她一点子协理管家的权利,还没等过足瘾呢,就给一句话打发到家庙里头清修洒扫去了。这么冷的天,一面念经一面扫地,还不能跟人说话,那可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媳妇儿呢,这不是作践是什么。
因此上,铎大奶奶对金秀玉便十分地不满,少不得要找她的麻烦了。
“承哥儿媳妇如今三个月了,这头一胎,行事可得万分小心。如今怕是伺候不了承哥儿了吧,也该给他另外纳一屋里人才是。”她扫了金秀玉身后的真儿和春云一眼,嘴里说道,“喏,我瞧着真儿就不错,眉清目秀的。再不然,春云也不错,腰细臀宽,是个好生养的。”
金秀玉登时脸色难看起来。
别说她,真儿和春云也十分地不悦。她们俩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小心思,也没想着做人妾室,通房就更不能了。
铎大奶奶这么说,即膈应了金秀玉,也作践了她们俩。
老太太“啪”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眼睛斜睨着上官老太太道:“四弟妹,管管你媳妇儿那张嘴,别口没遮拦的,不像话!”
旁边其他女眷都默默地看着,眼睛却一个比一个瞪得大,都看着热闹呢。
上官老太太也不高兴了,即嫌媳妇儿给她丢人,又恨老太太落她面子。
“媳妇儿,人家的事,你指手画脚做什么!知道的说你好心,不知道的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快收声?”
铎大奶奶装模做样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金秀玉暗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给我们找了个不痛快,你倒清闲了?她心里暗暗打好主意,开口道:“铎大奶奶的好意,豆儿心领了。我前儿听说,勋哥儿去货栈当了差,不知差事做的如何?”
铎大奶奶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
又听金秀玉继续说道:“货栈的那些个管事伙计,都是商行的老人了,指不定养出了一些坏脾气。勋哥儿是初当差,若是有人欺他年轻,不服管教的,可一定要同慎哥儿说;就是慎哥儿管不了,还有我家相公在呢。铎大奶奶,您说是吧?”
铎大奶奶这会儿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能抓回来吞进肚子里。上官老太太看她的目光也愈发凌厉起来。
还指望着李承之给李勋换个差事呢,怎么在这关头得罪人家媳妇。这可怎么说,不真是蠢到家了!
金秀玉定了她这么一句话,满意地看到对方闭紧了嘴巴。
方纯思在桌子底下,悄悄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一顿饭,铎大奶奶吃的浑身不自在,金秀玉倒是痛快了,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饭。喜得老太太直说,到底是热闹叫人开怀。
主子们还用席的当口,花园里头,下人们已经忙碌开了。
因老太太早就吩咐了,今儿初三要请众亲眷听戏,昨儿四季春就已经来唱了一场堂会,也早早就同戏班子老板说好,今儿再来一场的。
听戏的地方,就在花园子湖边的水榭。
水榭宽敞,今儿又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一点儿冷意都没有,又清爽又通透。
准备戏台子,还有供主子和亲眷们作息的桌椅茶几,烧水的炉子等等,都要一一打点妥当。
前头宾主用完了饭,照李家初三拜年的惯例,老少爷们儿这会子是要到花厅里头说一阵子话的,生意上的事也有,家族里的事也有,也会说说国家大事日常民生等。
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大帮子男人聊天打屁吹牛。
爷们儿有他们的乐子,妇人们自然也有她们的消遣,听戏就是一种绝佳的娱乐活动。
果然,散了席,老太太便领着一帮子太太奶奶往花园而来。
四季春是淮安最有名的戏班子,于闺阁内宅之内大大有名,各位太太奶奶都是爱听爱看的。
不过金秀玉照例要午睡,便没有跟着女眷们同去,而是回了明志院。
真儿、春云伺候着她睡了,便端了凳子坐在屋外廊下,借着一株树影儿晒太阳,一面就搬出针线篮子来,做起了绣活。
头里也说过了,李府之内没有一个绣活做得好的,真儿和春云都不擅长此道。不过金秀玉也曾打趣过她们二人,说是将来嫁了人,若是丈夫的衣裳破了,难道还要婆母给缝补不成?
真儿和春云想着也是,她们不比大少奶奶,将来嫁了人,未必能够有下人服侍,就算买得了小丫头,也不过做些粗活,衣裳缝补还是得亲自动手。最好的,还是现在就能够操持起来。
因此,两人近日除了照顾金秀玉之外,就在针线女红上头下功夫了。
正一面做着针线活,一面随意聊着,前头小丫头一路小跑过来,轻声细语道:“真儿姐姐,春云姐姐,勋少爷来望大少奶奶,可要请进来?”
真儿和春云一听“勋少爷”三字,伸长了脖子往院门口望去,果然见李勋在门外头站着,两个看门的婆子正守在他面前呢。
真儿暗暗点头,这两个婆子倒是聪明人,知道不能随意放李勋进来,还让小丫头先来禀报。
她便放下针线篮子,亲自起身往门口走去。
李勋见她过来,笑眯眯道:“真儿姑娘有礼了,方才得知家母在席间与嫂嫂有些不快,特来赔罪,不知嫂嫂可否接见?”
一句话差点把真儿的牙都给酸倒了,这故作文雅不伦不类的。
她福了一福道:“不巧得很,大少奶奶正在午睡 ,不便见勋少爷。”
李勋略有失望,道:“不知嫂嫂何时醒转?我可在院中稍等,若是不给嫂嫂赔罪,心中实在不安。”
真儿笑道:“岂能让勋少爷枯等呢?不若这般,大少奶奶醒后,要去花园里头陪太奶奶们听戏,勋少爷到时候同去,岂不方便?”
这听戏可不是李勋所好,他只是想见金秀玉罢了,原本想另外提议,不过心头一转,又想到旁的主意,便顺着真儿的话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真儿笑着又是一福:“恭送勋少爷。”
李勋点点头,仍是有些不死心地往院子里头望了一眼,这才转身而去。
真儿暗暗冷哼一声,回转院中,少不得又同春云有一番言辞嘲讽。
过了约三刻钟,金秀玉午睡醒转。
两个丫头伺候她重新洗脸梳妆,同时便将李勋拜访的事情说了。
金秀玉恼怒地皱起眉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个李勋,实在是讨厌至极,也古怪至极,从前知道他的浪荡名声,对自己不怀好意,尚可理解,只是附近她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难道他对孕妇也会有意不成?
真儿和春云替她收拾好,一行人便离了明志院,往花园而去。
花园里头的湖,是月牙形的,水榭在月牙的那一头,金秀玉等人进了月洞门,正在月牙湖的这一头,被那湖边的假山树木一挡,与水榭是两不相见。
“今儿的天气倒真是不错。”
金秀玉刚夸了一句。
旁边假山里头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劈头就站到了她跟前。
金秀玉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被真儿和春云伸手扶住了。
只见那人微微弯腰,一张脸却向上抬起,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脸上打转。
“小弟李勋,见过嫂嫂。嫂嫂别来无恙!”
第二卷 秋日胜春朝,佳期至第一百六十二章 推你下水
李勋出现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在金秀玉看来,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这会儿见他眉梢上挑,故作风流姿态,不由得便想起红楼梦里,那位色胆包天,对凤姐打起歪主意的贾瑞来。
一般的色欲,也是一般的无能。
只是那贾瑞起码还能审时度势,会选在僻静处拦凤姐的路。眼前却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边上还有一堆丫鬟仆妇跟着,湖那边还有一群太太奶奶坐着。
李勋总不至于这么傻,挑这样儿的时机来调戏她这位大少奶奶罢。
“方才母亲言语间冲撞了嫂嫂,勋这厢替母亲,给嫂嫂施礼赔罪了。”
李勋说着,便一揖到底。
金秀玉瞧不出他面上的诚恳是真是伪,脸上只是微笑道:“勋哥儿多虑了,铎大奶奶是长辈,她教导我做媳妇的道理,我这做晚辈的只有感激,怎敢怨怼?冲撞云云,真是无端揣测了。”
“嫂嫂大度,是勋莽撞了。”
李勋又是恭敬一礼,这会子倒是严谨端方,不见一丝异色。
春云和真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真儿握了握金秀玉的小臂,微笑道:“老太太头前才催了的,要少奶奶速去水榭,陪众位太太奶奶听戏呢。”
金秀玉点头道:“是了。”
春云望着李勋,疑惑道:“几位爷和少爷们,都在前头花厅议事,勋少爷怎的没去?”
李勋苦着脸道:“姑娘不知,每回议事,众说纷纭,令人云山雾罩,倒不如不听的好。”
金秀玉立刻便摇头道:“勋哥儿这却想岔了,爷们儿议事,即便闲谈之间,也多说的是家族生意之事,你身为货栈管事,岂可置身事外?况且,你既是不爱在货栈当差,不妨趁此机会打听各处生意上的情形,也好挑个称心如意的差事,也免得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再为你操心。”
她说这话完全就是以嫂子的身份在规劝,李勋听得竟红了耳根。
“嫂嫂说的是。”
他竟正色受教了。
“也是我多嘴了。这便要陪太太奶奶们去听戏,勋哥儿请了。”
她冲李勋点点头,领着丫鬟们走了。
春云眼见着离李勋越来越远,回头对金秀玉道:“少奶奶,何必同这人多言?”
金秀玉瞥了她一眼,懒得说话。
真儿捂嘴暗笑,少奶奶不过是说了几句场面话罢了,春云这个傻的,还真当少奶奶对李勋苦口婆心呢。
李勋瞧着一行人从他眼前过去,自个人怔怔出了一会子神,终是摇摇头。
金秀玉一行人刚进了水榭,老太太便招手道:“来,来,到奶奶这儿来坐。”
丫鬟们立刻在老太太身边添了把椅子,又垫了棉垫子,挪了茶几。
金秀玉给众位亲戚太太奶奶们问了安,由春云和真儿扶着在椅子上坐了。
“我不是说了么,这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呢,没的这么两个人架着我。,这会子都这样儿了,若是真个怀胎十月,挺着个大肚子,难不成你们预备抬着我走?”
春云正替她整理衣角,闻言白了她一眼,道:“到了那会儿,少奶奶若还能走得动,奴婢抬着你也使得。”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口没遮拦的丫头,就算挺个大肚子,也照样能走动。你小姑娘家家的,懂的什么。”
旁边的太太奶奶们都拿帕子掩了嘴。
青玉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也慎言罢。”
老太太也是自在惯了的,别说家里头,就是在外头,说话也没个忌讳的。她也知道自个儿有这样的毛病,青玉一咳嗽,自个儿就该闭嘴,自觉得很。
老太太另一边坐的是上官老太太,上官老太太下首坐的就是铎大奶奶。
方才李勋同金秀玉在湖边相遇,小丫头们早就瞧见了,铎大奶奶也听了底下心腹丫鬟的禀报。
她可猜不着李勋见金秀玉是为了她的失言而道歉,还以为李勋是为了换差事,想走金秀玉的门路。一面觉着儿子长进了,一面又为自家求着别人而别扭着。
四季春的台柱子果然名不虚传,每一个身段都端庄秀美,每一个眼神都顾盼传情,唱腔婉转,声音悠扬,一字一字像珍珠一般从他喉里滚出来。
只是金秀玉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偷偷地问了真儿,才晓得是馆娃传。
馆娃传,说的就是西施的故事。
西施离越,往吴国去做了夫差的宠姬,内心自然是悲苦凄凉的。这些听戏的都是太太奶奶,既听得如痴如醉,少不得便为西施痛心起来,一个两个的都红了眼眶,攥了帕子,却没想到去擦拭。
金秀玉不耐烦这依依呀呀的唱法,差点儿睡着了,又觉着水榭里头有些闷,便招了春云,扶她出去透口气。
真儿也想跟着,金秀玉摆摆手,让她留下了。
春云扶着金秀玉出了水榭,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转过了一方假山,倒像是到了另一番天地。
水榭也瞧不见了,那唱戏的声儿也远去了,地上点点落英,竟是一株早开的梅花,本事盛开的,竟不知是谁给摇落了下来。
金秀玉瞧着梅花可爱,便扶着春云的手,往那树下的石床上坐了。
隔着树枝望出去,就是湖面,外头的人却瞧不见这里,很有些趣意。
这边是花园的角落,有些冷清,一阵微风过,略有些瑟瑟。
春云见金秀玉衣裳略有些单薄,便说道:“少奶奶,奴婢替你取件披风来。”
金秀玉点头,让她去了。
一朵梅花落下来,正掉在肩上,金秀玉用拇指和食指拈了,往下一抛,那花朵儿就落在水里头,飘飘荡荡。
身后落叶瑟瑟,金秀玉只当是春云回来了,一面笑道:“怎么这么快?”一面便回过头去。
“嫂嫂好兴致。”
金秀玉顿时吓了一跳。
来的不是春云,竟是李勋。
“怎的是你?”
李勋笑道:“本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不料竟遇见了嫂嫂。”他抬起手来,指间挑着一块黄|色帕子,“方才在地上捡了这帕子,可是嫂嫂的?”
金秀玉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的,竟不知何时掉落被他捡了去。
李勋递过来道:“可见嫂嫂身边的姑娘们都是粗心大意的,竟连主子掉了东西都不晓得。幸而是让我捡着了,若是叫旁的粗人捡去,闺阁之物外流,岂不是坏了嫂嫂的名声。”
金秀玉正接过那帕子,听他这样一说,登时拉下脸来:“勋哥儿慎言,这话从何而来!”
李勋笑道:“瞧,不过是同嫂嫂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