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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宅门(种田文)第34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是大王庄和小李庄旁边的那一段,也正是他和金秀玉认为已经修缮加固了的那一段。

    今儿李旺李福却告诉他,河水涨了,河堤垮了,房子倒了,人也死了,怎能不叫他震惊。

    “奴才们不敢胡言乱语,只是那修河堤并不是奴才们亲自经手,实在不敢说什么。”

    李承之挑起眉:“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李旺李福支支吾吾,到底是忠仆,想着就算主子们不喜底下人互相算计攻讦,该说的还是得说,否则万一叫小人蒙蔽了视听,反陷主子于不义,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原来那三千两银子,他们两个是半点子银毫都没瞧见。柳弱云领的钱,府里头叫来顺的管事经的手,请工匠、买料子、修河堤,样样都是已经有人分派好的,没有叫李旺和李福操一点心。

    原本两人还想着,到底如今少奶奶当家,事事都有个人负责,就是修河堤,也不叫庄子上出力,府上派人过来就弄妥当了,真正感念主家们的恩德。如今河堤一垮,两人便不得不犯起了嘀咕,究竟那三千两银子都修到哪里去了?

    这话一出来,李承之脸色顿时发沉,金秀玉的心却提了起来。

    难道官府修河堤贪墨,他们自家修河堤,竟然也有贪墨不成?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金秀玉忍不住就怀疑起一个人来。

    “相公……”

    李承之抬手阻止了她,微微摇头。

    “如今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安排那二十几房没了屋子的佃户,还有寻找被洪水卷走的人。”

    李旺李福忙激动道:“大少爷说的是。”

    李承之看着外头的天,雨还一直下着呢,从庄子上快马进城,也要将近一个时辰,李旺李福来了这么久,谁知道庄子里又有什么新的变故。

    人命关天,他坐不住了。

    “李旺李福,咱们走!”李承之长身一起。

    金秀玉吃惊道:“你上哪去?”

    李承之下颚一紧,咬牙道:“我要亲自去庄子里。”

    金秀玉本担心他的安全,但是一看见李旺李福两个人激动的神情,却不由得将那话儿都收回了肚子里。

    她起身道:“去吧。叫那些人都安心,咱们李府,不会不管自己的佃户们。”

    真儿是最聪明和善解人意的,已经取了一件外衣,这会儿春云也机灵了,早早地去找了蓑衣和斗笠出来。

    金秀玉将外衣替他披上,又将蓑衣和斗笠塞在他手里。

    李承之面无表情,只是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转身便大步而去。李旺李福都紧紧跟上。

    目送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金秀玉只觉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

    “少奶奶!”

    真儿和春云忙扶了她坐下。

    “少奶奶莫急,有大少爷在,你只管放宽心就是。”

    金秀玉虽然点头,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

    按理说,修河堤为的是两个庄子,庄子上的青壮年是肯定会参与工程的,为什么李旺李福说没有动用庄子上半分力气?

    她越想越觉着不对劲,柳弱云领的银子,来顺经的手,那么工匠是谁请的?料子又是谁采买的?修河堤的工事是谁监管的?

    来顺?那就是来顺家的男人了。

    来顺家的,正是管大厨房的那位媳妇了。

    金秀玉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回府里头传她克亲的谣言,那回来顺家的虽然没跟她这个少奶奶作对,却是明显袒护纵容大厨房的人。只是当时众人都叫那王婆子吸引了心神,事后各处参与传谣的都领了罚,大厨房被摘了干净,也就没有特别追究。

    越想,越觉着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

    真儿和春云都站在旁边,见她神色变幻不定,都没敢吭声,只是静静候着。

    “真儿!”

    “是。”真儿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派人去请柳姑娘过来。”

    真儿应了,正要去,金秀玉又把她叫住了。

    “真儿,你一面派人去请柳姑娘过来,一面另叫小厮去寻来顺,带他到前面那三间抱厦去候着。春云,你去大厨房,跟来顺家的说,我要喝鸡汤,其他人不放心,叫她亲自做,你盯着,做得了再送过来。记住,一定要紧紧地盯着她,不可离了视线一步。”

    这是她头一回这样郑重其事地吩咐。真儿和春云相视一眼,都认真地束手应了,冬自分头行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来我往打太极

    柳弱云迈进明志院的院门时,雨已经开始变小了,淅淅沥沥,却像是没有尽头。莲芯在她身后替她打着伞。

    大约是这样阴沉的天气,令人心情也沉闷起来,主仆两个都是一个字也不想说。

    迈进了门槛,抬眼望去,只见那一条青石板路,一路延伸到上房门口,门上悬着万年青的帘子。

    眼皮又跳了起来。

    今儿已经跳了一天的眼皮了,打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没停过。柳弱云不得不惊疑,莫非要出什么事儿?

    “姑娘,雨天地滑,小心脚下。”

    莲芯的提醒让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主仆两个沿着青石路,往上房走去。

    小丫头正站在廊下,见柳弱云和莲芯过来,高声笑道:“柳姑娘来啦,少奶奶正等着呢。”

    她一面说,一面打起了帘子。

    柳弱云一进门,只觉屋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正前方,金秀玉正坐在榻上,微微低着头,灯光被刘海一挡,在脸上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贱妾见过少奶奶。”

    金秀玉抬起眼来,微微一笑道:“这大雨的天,累你过来。先坐罢。”

    心突然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柳弱云只觉今日的大少奶奶笑得持别高深莫测。

    她走到椅边,挨了半边屁股坐了。

    屋内没其他人,不过是金秀玉、真儿、柳弱云和莲芯四人而已。

    “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儿要问你。”

    柳弱云忙俯首道:“少奶奶请问便是,贱妾不敢不答。”

    金秀玉抿了抿嘴唇:“如今连日大雨,我瞧着一时三刻的,怕是还停不了。淮水的水位,这几日必定涨了不少,咱们有几个庄子都是挨着准水的,若是万一大水冲垮了河堤,庄子里的田地房产可都得遭殃。”

    一提到河堤,柳弱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前些日子,你提醒了我,说是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都得修缮,我也拨了银子的。如今既担心起来,就请你过来说说,那两个庄子的河堤可都已经修好了?”

    回答之前,柳弱云先抬头看了金秀玉一眼,见她脸色平静,似乎只是顺势一问,并无深意。

    “贱妾当日领了银子,想着修缮河堤是大事儿,得托有经验的人去办;又因着咱们是越过官府的,若是知县或知府衙门来追究,还得有个能说会道的管事应对。贱妾想着,这两件事儿若是不先考虑起来,动工之后怕有阻碍。想来想去,咱们府里头的来顺倒是个妥当人,便吩咐了他全权处置,银子也都派给了他。少奶奶如今问起来,倒是贱妾的疏忽。那河堤修好已经有四五日,来顺也是早就回报后交了差的。贱妾原本想禀报少奶奶,只因想着少奶奶如今是双身子,老太太吩咐万万不可操劳,这事儿既然已经办了,便也不急,因此尚未叫少奶奶知晓。”

    “倒是你想的周全。”金秀玉点头道,“这听着,来顺办事倒也妥当。大王庄和小李庄的青壮年们可都参与了修缮的工程?”

    柳弱云暗暗心惊,大少奶奶今日问的这般巨细靡遗,很是反常。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的,答道:“说起来,少奶奶将庄子上的事情都交给贱妾打理,贱妾实在是战战兢兢。那修缮河堤的工事,贱妾一介女流,也不懂其中的门道,不过都委托了来顺办理罢了。因着来顺素来周全妥当,其中过程贱妾倒是没有细问。”

    金秀玉只是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既是问清了,我也就放了心。想来这样的大雨,也是不怕了。我这些日子也惫懒得很,什么事儿都管不上,那两个庄子的佃户,都该承你的情才是。”

    柳弱云忙起身道:“折煞贱妾了。全是少奶奶的慈悲恩典,贱妾哪里敢居功。”

    金秀玉摆手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瞧着你还是拘束地很,打从进门到现在,都是规规矩矩的,我看的都累得慌。罢了,我也不留你,你还是早些回清秋苑去自在。”

    柳弱云勉强笑道:“贱妾生来胆小,叫少奶奶笑话了。”

    她福了一福,退下去,扶着莲芯的手,打着油纸伞,出院门去了。

    金秀玉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奶奶,柳姑娘言语之间多有闪烁,那河堤分明已经被冲垮,所谓修缮云云,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金秀玉点头道:“其中必有蹊跷。再叫来顺问话,两相对照,自然就能看出谁是谁非了。”

    真儿犹豫道:“不若叫来顺再候一会儿?我瞧着,少奶奶早起到现在,都还没歇一下呢,可要先眯上一会子?”

    她素来是贴心的,金秀玉笑起来,摆手道:“不必了。心里头装着疑问,睡也睡不下,况且也得防着夜长梦多,咱们府里头,嚼舌头的可不少,错眼不见,事儿便传开了,还是早早问清楚的好。”

    真儿不好违拗,点了头,打起帘子出去,命人传来顺过来。

    来顺一直都是二门以外的管事,平时可不怎么进内院来,金秀玉嫁过来到现在,也没跟他打过交道,他媳妇因管着大厨房,倒是常常见的。

    大少奶奶突然传召,在抱厦里头,就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人招呼他,来顺已经觉得心中忐忑。这会子明志院来人传他,他愈发猜疑起来。

    金秀玉刚喝了一盏参茶,真儿特意冲来与她提神的。

    来顺进了门,头一件事自然是行礼请安。

    金秀玉抬眼打量了他一遍,见他身材瘦小,貌不惊人,眼窝比常人要深一些,衬得一双眼睛透出一股子精明来。

    来顺是二门外的大管事,他媳妇是大厨房的管事娘子,这夫妻俩在府里倒是十分体面。

    金秀玉开口道:“你是咱们府里头的大管事,我叫你来不过是问些事情,不必拘束,只管坐罢。”

    来顺虚应一声,弓着身子,低眉顺眼道:“少奶奶体恤奴才。只是主子在上,哪有奴才坐的道理。”

    金秀玉一笑,道:“你同你媳妇都是客套人,果然最讲规矩。得,你要站便站着。”

    来顺打个哈哈,依旧站着。

    “这连日大雨,我原本还担心着庄子上会不会遭了水灾,才听柳姑娘提起,说你前些日子已经到大王庄和小李庄去修了河堤。那会子不显,这会儿碰上这样的大雨天,倒是大功一件了。”

    来顺身子愈发弓地厉害,嘴里道:“奴才不过是跟着主子的吩咐行事,这都是少奶奶的恩典。”

    金秀玉暗想,这来顺姑且不论办事能力,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哪里像个寻常富商家的下人,分明像是官府衙门的老油子。

    来顺低着头,却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金秀玉,见她神色不明,眼中透出探究,不由暗暗心惊。

    “虽说是主子,不过也是在家里坐着,辛苦的都是你们。只是这回修缮河堤,说是没有动用半分庄子里的人力,都是请了工匠。我原想着,既是为庄子里谋福利,叫庄子里的青壮年们做工,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都请工匠,那工钱定然要多出一笔,这帐就有些不划算了。”

    来顺心头一跳,因低着头,脸上的变化就没有叫金秀玉和真儿瞧见。他恭敬地道:“少奶奶不知,修河堤那几日,正好赶上秋收,青壮年们都是主要的劳力。奴才想着,秋收是紧要的事儿,不能耽误,不敢拉了劳力过去。但是修河堤也不能拖拉,夏秋两季已经有好几场大雨,显见的今年这个念头是多雨多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着还是早日修完河堤,才好安心。因此,奴才斗胆想着,宁愿多花银子,也得早日完工。如今少奶奶见问,奴才也不敢隐瞒,的的确确奴才也有那么一点子私心。”

    “哦?什么私心?”

    来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修河堤历来都是重任,奴才头一回经手,实在战战兢兢,就存了那样的心思,想着早日完工,奴才也好早日交差。要说起来,也是奴才胆小不经事,没出息。”

    金秀玉拿手指了指他,对真儿笑道:“你瞧瞧,这么个兢兢业业的,还说自己个儿没出息呢。”

    真儿也附和道:“来顺大管事不仅能干,也素来是最谦逊的,哪像那些个毛头小子,但凡有一丁点本事,就咋咋呼呼,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

    来顺低着身子,果然笑得十分谦逊,像是对真儿的夸赞感到十分地不好意思。

    金秀玉也笑起来,却又故作不信道:“真儿是夸你能干的,我却得考较考较你。我问你,那河堤,可是你亲眼盯着工匠们修的?那材料,可是你亲自去采买的?”

    来顺忙正色道:“主子既然交给奴才这个重任,奴才自然要尽心尽力办事。河堤修缮一事,奴才不敢居功,确实是亲自经办的,一件都不敢马虎。”

    金秀玉点着头,盯着他说道:“甚好,甚好。这么说来,那河堤定然修的十分牢固,就是再来几场大雨也不怕。”

    来顺笑道:“少奶奶是菩萨心肠,总是替那些个佃户担着心。若是真个再连下几天大雨,河堤坚固与否且不论,实实在在就是老天爷不开眼了。”

    金秀玉面上笑着,手上却将那帕子捏的死紧死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软禁

    瞧着来顺墨出去,金秀玉抿了抿唇,问真儿道:“你瞧着如何?”

    真儿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这来顺,言语之间也多有漏洞。且有奇怪处,关于修缮河堤一事,他同柳姑娘的言辞如出一辙,都说河堤已经修好。可如今河堤明明被冲垮,可见修缮加固云云,不足取信。若真个在这工事上做了贪墨,必是双方事先串通了说辞。”

    金秀玉脸色有些发冷:“河堤冲垮,大王庄和小李庄都有佃户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卷入洪水,死生不明。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若真个是因有人贪墨、偷工减料所致,就其心可诛了。”

    为着几两银子,葬送了几条人命,想到此处,真儿身上也有些发冷。

    金秀玉皱眉道:“咱们派去庄子上查看的那几个人呢?洪水已进庄,李旺李福都已经赶来报信,怎么他们还不见回还?”

    真儿刚想回话,门外头花儿小跑进来。

    “少奶奶,去庄子上送东西的那几个人,回来覆命了。”

    金秀玉和真儿相视一眼,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叫他们进来罢。”

    花儿退出去,将几人都叫了进来。

    几人给金秀玉行礼请安。

    金秀玉点点头,先问了一句给李婉婷送东西的事儿。

    其中一个瘦高个站出来回了话:“回少奶奶,所有衣裳药材吃食,都已经送到庄子里,交给张妈妈收了。”

    “可见到了三小姐?她情形如何?可说过要回来的话?”

    “三小姐不过见了奴才们片刻,瞧着身形略有些消瘦,精神倒还好,似乎显着比在府里时沉静些,想来是两位王府嬷嬷细心调教的缘故。三小姐问了府里的近况,奴才们遵着少奶奶的吩咐,只说老太太、大少爷、少奶奶和二少爷都平安康健。提及回府,三小姐只说过年时请大少爷去接她。”

    金秀玉点点头,过年接阿喜回来,是送她去之前就跟她说好的。小丫头还是想家了呀,还有这么些日子,就盼着回来,在家庙修身敛性的日子,必是清苦得很。

    “原吩咐你们送完东西,就到各个庄子上查看,如今大王庄和小李庄都遭了洪水,这样的大事该火速回来禀报才是,怎的眼下才回还?”

    瘦高个并未惶恐,镇定地答道:“回少奶奶,原本河堤一垮,奴才们就该回来禀报的,不过奴才们又想到少奶奶吩咐咱们去办差,必得查明实情才好回禀。李旺李福两位管事进程禀事,奴才们都是知道的,既有他们二位来,也就不必咱们再赘述。奴才们就留在大王庄和小李庄,一面是帮着庄子里的人避灾救人,一面奴才带着一个伙伴上河堤上去看了一看。”

    金秀玉顿时紧张起来,问道:“堤上如何?为何会被冲垮?”

    说到这里,瘦高个脸上便显出不平来,说道:“少奶奶不知,奴才们上河堤一瞧,都是气愤不已。那河堤,哪里是正经修出来的!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外表瞧着结实,内里如蜂巢一般,既虚且空。这样豆腐渣一样的河堤,哪里能防得住洪水,难怪那水浪一冲,就冲出一个大缺口来。年年修河堤,修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实在叫人寒心。”

    说到这里,他脸上已经十分愤怒,见金秀玉正拿眼睛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忙住了嘴,低头退了几步。

    金秀玉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真儿见了她的神情,就知道,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她冲瘦高个几人摆了摆手,几人都会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个茶杯突然飞出来,砸在地上,“啪”一声大响,顿时四分五裂。

    春云正端着一盅鸡汤迈进来,一块碎瓷片飞过来,差点刮到她的脚,幸而她眼尖,往旁边一跳,好悬没把鸡汤给洒了。

    “把人命当儿戏,可恶至极!”

    金秀玉咬着牙,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砸了茶杯的那只手,正捏着拳头,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留下青白的印痕。

    “少奶奶!”真儿扑上去握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脸,“莫气坏了身子,您如今可是双身子呢。”

    金秀玉当然知道生气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只是胸中气血翻涌,一股怒火憋在嗓子眼里,额角都跟着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一抬手,摁住了太阳|岤,指尖都在颤抖。

    “少奶奶!”

    春云也吓到了,将那托盘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摁住她的两边太阳|岤,不轻不重地揉起来。

    真儿伸手在她胸口抚着,放柔了声音道:“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两个丫头一个揉捏,一个劝慰,金秀玉咬紧了牙关,胸脯高高起伏好几下,总算是将那怒火给压了下去。

    春云方才在大厨房盯着来顺家的炖鸡汤,没在上房,自然就不知道事情的前后,只是拿眼睛看着真儿。

    真儿见金秀玉心情平复了,便问道:“少奶奶,这事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定是有人起了贪心,在河工上偷工减料,这才将大王庄和小李庄置于险地。柳姑娘和来顺,都脱不了干系。”

    金秀玉郑重道:“这事儿牵涉不小,咱们都是府中内眷,若要追究起来,有诸多不便,等大少爷回来,我再和他商量。眼下,咱们先办其他事儿。”

    真儿和春云都疑惑地看着她。

    金秀玉咬了咬嘴唇,她自觉一直秉持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只是这件事儿,关系到人命,那犯下过错的人,实在叫人痛恨。

    况且,一直以来,她心头都有根刺,如今,也该到拔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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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天气已经是阴雨连绵,淮安首富李府之内,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种沉重的气氛中。

    今儿注定是出大事儿的日子。

    上午庄子上两位管事才来报信,淮水冲垮河堤,大王庄和小李庄都遭了洪灾,几十间房屋倒塌,数人下落不明。大少爷李承之亲自赶赴洪灾现场,至今未归。

    到了中午,清秋苑大门紧闭,外头有家丁婆子看守,既不许人出,也不许人进。

    二门外大管事来顺,被剥了所有差事,被几个粗壮的家丁扭起来绑了,关在柴房之中,外头亦有人把守。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软禁。

    这些,都是大少奶奶亲自下的命令。

    柳姑娘犯了什么事?来顺又犯了什么事?

    为何两人同时被软禁?

    大少奶奶不说,谁也不敢胡乱打听,但是底下早已纷纷纭纭猜测开来。

    有说柳姑娘一直遭受冷落,难不住寂宾,与来顺做了丑事,叫大少奶奶抓到把柄的;有说来顺办事不力,连累了柳姑娘的;也有人瞧得明白,说是与大王庄和小李庄的灾事有关的。

    总之是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明志院中静悄悄,长寿园中的李老夫人却坐不住了。

    老太太原想叫人将金秀玉请到长寿园来,一想到孙媳妇肚子里头怀着李家的曾孙,下雨天,地上又湿滑,保不齐有什么闪失,还是自个儿带了人,浩浩荡荡来了明志院,如今正在上房里头坐着呢。

    “孙媳妇儿,老婆子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做事儿必定都是有理有据的。只是今儿这事情透着蹊跷,那起子奴才都胡乱猜测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叫我老婆子得个明白。”

    金秀玉眼下着实有些疲累。从李旺李福报信,到先后传柳弱云和来顺问话,又有后来的各种布置,虽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却也实在不是轻松的活儿。

    她素来是惫懒的,从来不操心什么,也不算计什么。在家做姑娘时,不过是每日里做个蜡烛,绣个女红,家计一事自有父母操持;嫁到了李家,虽说老太太叫她管家,她亲自管的也不过几日罢了,前头有青玉将府中上下收拾得妥妥帖帖交给她,后头又有真儿和柳弱云分别替她打理各种内务。

    从老太太这位主子开始往下,李府都是一样的家风,人人做事都是干净利落,中间虽然出过几回事,也不过是当时一场。上有老太太罩着,又有青玉不时提点,外事儿都有丈夫李承之打理,人人都宠着她敬着她,实在也没怎么叫她操劳。

    只有印子钱一事,她是真正花了心思,盘了算计的。就这样,也是个慢活儿。似今日这般,脑子连轴转,她还是头一回。

    原本怀了孕,正是害喜得厉害的时候,往日上午下午都得睡上一觉才有精神,今日却是一刻没歇。因存着心事,午饭都没怎么吃,撑到现在,实实在在有些吃不消了。

    金秀玉只觉得后腰酸疼地厉害,脑袋也跟着一阵一阵发胀。

    可是这样的天,老太太亲自来了,又是这么问她,她哪里能够不回答呢。

    她只得强打起精神,说道:“奶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倒还说不清楚。简言之,大王庄和小李庄遭到水灾一事,并非天灾,乃是人祸。”

    老太太瞪大眼睛:“这是怎么说?”

    “虽说连日大雨,淮水水位上涨,本就有冲破河堤的危险,但是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却是不应该垮的。”

    老太太觉着这话有些听不懂。

    “原先城里头还未得到消息,咱们只晓得自家庄子边上那段河堤垮了。如今却已经有各处的消息传来,除了那一段,准水另有多处河堤冲垮,下游一带的庄子,多数都淹了水。既然并非个例,孙媳妇儿为何说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不该垮?”

    金秀玉捏紧了帕子,沉声道:“因为大王庄和小李庄沿岸的河堤,咱们家是砸了银子修缮过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太太的危言

    修缮河堤的事情,金秀玉没跟老太太提过,这会儿才将事情都从头到尾说起来。她先说了当初柳弱云报预算,她给拨了三千两银子。

    她刚说到这里,老太太就先欣慰地说道:“到底是个会当家的,这事事都想到了头里。这银子是该拨,你做的对极了,那柳氏也算有见识,这才叫未雨绸缪呢。”

    金秀玉没接这个话茬,继续说柳弱云将差事派给了来顺,来顺请了工匠、买了材料,带人去大王庄和小李庄修河堤,却没有动用庄子里的一分劳力。

    老太太听到这里,就已经奇怪起来。

    “这事儿透着些蹊跷,既是为庄子里修河堤,为何不用咱们自个儿的佃户上工,既有力气又省工钱。这来顺素来是妥当的,这回做事怎的糊涂起来?”

    青玉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冷笑道:“只怕他不是糊涂,而是另有心机,否则怎么那段河堤还被冲垮,两个庄子还遭了水灾!”

    老太太得了提醒,也觉着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金秀玉于是又说,她派去庄子上查看的人,是如何上了河堤,如何发现这段工事败絮其里、不堪一击。

    老太太听得吃惊。

    “这样说起来,你是怀疑来顺偷工减料,贪了那笔银子?”

    金秀玉正要点头,突然隐隐一声锣响,像是打大街上传来的。

    第一声锣响还轻,除了她,不过几个耳尖的听见了。然而接下来那锣,却是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由远及近,硄硄硄砸的人心惊肉跳。

    大家都变了脸色,惊疑不定。

    金秀玉立时叫人出去查看。

    屋内众人一时歇了谈话的心思,只听着外头除了锣声,还有高声的呼喝叫骂,马蹄子践踏石板路面,踩得水声哗哗乱响。

    老太太面容肃然道:“这动静,有些不对。”

    果然,出去查看的人回来报,说方才是一队巡逻的官兵,飞马急行军,方才砸的就是开道锣声。

    “在城内急行军?”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老太太却变了脸色。

    “要出事儿!”

    金秀玉和青玉、真儿等人既惊疑又有些茫然。

    老太太突然指着回来禀事的下人,厉声道:“快,再去打探!不论外头有什么风声,但凡有一丝儿不同寻常的,都给我问清楚了回话!快去!快去!”

    她一连几声“快去”,瞪着眼睛,脸色都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那下人心神紧张,忙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众人都不明白老太太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却被她的神态语气给吓到,一时都惴惴起来。

    金秀玉探究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瞪着她,问道:“咱们粮库里,还有多少粮食?”

    金秀玉猝不及防,愣怔道:“粮食?”

    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像平时一般慈爱,见她反应迟钝,立刻便皱起眉来:“我问你呢,咱们府里还有多少粮食?”

    真儿立刻上前一步道:“咱们府里头存粮充足,足够全府吃一个月呢。”

    老太太本是直着身子,听到她的回答,顿时松了一口气,腰背也软了下去。

    金秀玉此时也觉事情不对,老太太这样发问必有缘故,便肃着脸问道:“奶奶,您想到了什么?料到了什么?”

    老太太眼睛有些发直,握住了她的手,气息粗重道:“孙媳妇儿,你知道奶奶有多大岁数了?”

    金秀玉不知,却不敢随意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五十九了。五十九了。”

    老太太颤抖着拿手比了一个九出来。

    金秀玉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道:“奶奶长命百岁,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呢。”

    老太太似乎没听见,眼睛不知望向哪里,神思也恍惚起来。

    “老婆子活了五十九岁,见过多少富贵荣华,就见过多少大灾小难。今年,只怕真不是个好年头,咱们淮安要遭大难了!”

    众人都心头一跳。

    “奶奶!”金秀玉脸色有些发白。

    老太太这会儿似乎缓过气来,眼神反而清明了,拍了拍金秀玉的手,看了看众人,其中有个中年仆妇,总有四十左右了。老太太伸手点了点,那仆妇站了出来。

    “我问你,你可记得二十五年前淮安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仆妇苍白着脸道:“那年雨水之后,淮安连日大雨,淮水河面上涨,冲垮河堤,淹了半座城,死了上万人。”

    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老太太诧异道:“你竟记得这样清楚。”

    那仆妇眼圈有些发红:“奴婢的母亲与弟弟,就是在那场洪水中没了的,奴婢哪里能不记得!”

    金秀玉咬住了嘴唇,其余各人也都面面相觑。在场的多数人都年轻,二十五年前还没来到这个人世,哪里知道身边竟然会有劫后余生之人。

    老太太摆了摆手,将那仆妇挥退了。

    “二十五年前,淮安大水,淹了半座城,死了一万三千多人,那会儿我老婆子正当壮年,你们的两位爷都还在;五十年前,也是准安大水,死了七千多人,那会儿我老婆子才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时人信奉天道循环,认为天灾人祸都有其循环往复的过程,每过一定期间定会发生一次。

    “淮安,因着靠近淮水,每过二十五年就要遭一次洪灾。今年,又到了灾年!”

    老太太慢慢地说着,最后一个字拖得幽幽长长。

    众人之间,并非只有方才那个仆妇经历过洪灾,但凡有些年纪的,如今都记起了当年那天地变色哀鸿遍野的场面,恍如隔世。

    金秀玉白着脸道:“淮安市风水宝地,哪里就会这般多灾多难。虽说眼下淮水冲垮多处河堤,但都是在下游田庄处,城里地势高,必定不会受到影响。”

    老太太摇头道:“孩子,你没经历过大灾大难,不晓得造化之不可抵挡。眼下冲垮的几处河堤,乃是因为河工腐败,不堪抵挡,先破处均是最弱处。如今雨势未停,洪峰未至,真正的大水,还没到呢!”

    “奶奶……”金秀玉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紧紧地握着老太太的手。

    青玉也俯身过去,握住了老太太的另一只手,一双眼睛里头,似要说出话来。

    “老太太糊涂了,当年的事儿岂可拿到眼前胡说。”她一面说,一面紧紧地捏了一下老太太的手,眼珠子左右一滚。

    老太太似有所悟,抬眼一看,见屋内众人,已经纷纷变了脸色,各个都显得焦躁不安。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笑道:“老婆子果然糊涂了,这当年的事儿还提它做什么。”

    青玉笑道:“这回却是由不得您不服老呢,瞧方才那些话说的,东拉西扯,都是哪跟哪儿!”

    老太太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青玉站起来,环视众人道:“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说话难免有些颠三倒四,你们不必放在心上,都各自回去当差罢,不必在这儿伺候了。”

    众人面面相觑,暗想这老太太和青玉怎么都没头没脑的,到底是主子糊涂,还是丫头糊涂。

    金秀玉见众人惊疑观望,便开口道:“都退下罢,这里不需你们伺候了。”

    正经当家少奶奶发话,众人才应了一声,鱼贯退了出去,一出门便纷纷絮说起来。

    真儿快步走上去,将两扇门一拉,“啪”一关。

    金秀玉和青玉都转身围在老太太跟前,神色严肃沉重。

    春云从方才起,瞧到现在,一直都糊里糊涂,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都说了什么?”

    没人回应她的话,就连真儿也沉着脸,站在金秀玉身后望着老太太。

    青玉低着头道:“老太太,奴婢逾矩了。”

    老太太摸摸她的手道:“你做的极好。是我糊涂了,这话若只在府里,便是府里人心惶惶;若是传到外头,便是全城人心惶惶。”

    春云没听明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金秀玉道:“奶奶,当真会有大洪灾么?”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望着四人道:“老婆子经历了两场淮安洪灾,往事历历在目。方才你们都听见了,外头官兵急行军,若我所料不差,官府定然已经派人去淮水上游查看。几处破堤只是前兆,等洪峰下来了,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四人听了,都是面如死灰。

    金秀玉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天爷!相公,相公还在庄子里!”

    准安城地势高,即便准水决堤,倾洪而下,城中也相对安全。但城外的庄子却不然,没有坚固的城墙,在洪水面前,一切都只有毁灭的下场。大王庄和小李庄都在下游地势低处,若是真个洪水来临,全庄上下都将成为汪洋一片。

    老太太此时反倒是最镇定的一个。

    “快马出城,无论如何,要在洪峰来临前,将承之带回来!”

    金秀玉回头对真儿厉声道:“快去!”

    不等她话音落下,真儿扭身就跑,破门而出,未及奔到院子里,口中已经大声呼叫起不同人的名字来。

    老太太捏住了金秀玉的手,扶着她的胳膊,祖孙两个都抬头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

    第一百四十章 洪峰下来了

    这一整日,天就没放晴过,雨一直下着,忽大忽小,到了中午越来越大,最后便成了暴风骤雨。

    春云端着一碟子素饺和一碗南瓜粥,打廊下经过。

    午间老太太在的时候,金秀玉已经是勉强撑着精神,老太太一走,她立刻便软了身子,真儿和春云都被吓了一跳,忙忙地将她扶到床上歇了。

    这会子已经睡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春云想着,少奶奶午饭便没吃什么,到了这会儿,约莫是要醒了,便到大厨房蒸了一笼素饺,熬了一小锅南瓜粥。

    她端着这两样吃食进了门,真儿正坐在床头,守着少奶奶金秀玉,见她进来,便转过屏风,走到了外室。

    她瞧了瞧桌上的粥和素饺,点点头。

    屋里点着灯烛,春云掀起灯罩,拿小剪子挑了灯花,然后望着外头的天色,叹道:“这会儿还不到酉时呢,天就这般阴暗。”

    两个丫头站在外室门口,打起了帘子,顿时雨打瓦片的声音便扑了进来。

    阴沉的云层里不时划过一道银蛇,雨势极大,嘈嘈杂杂犹如千军万马,压的院子里的树都弯了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的脸。

    真儿穿得单薄些,只觉冷意袭身,抬手搓了搓胳膊,皱着眉头担心道:“若再这般下去,只怕真要应了老太太的话。”

    洪涝!

    在这个人力有时尽的时代,山崩地裂,干旱洪涝,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对百姓和国家造成的损失都是无可估量的。

    真儿和春云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春云忽然抬起手臂指着对面,惊叫道:“看!那天!”

    一皱眉,真儿正想提醒她小声,一抬头,却见对面天际隐隐发白,却并不像是乌云退散的模样,因为那一抹白色,就像是天被擦去了一块,还泛着深深的一种暗红色。

    脚底下似乎有些晃荡,两人同时觉得一阵晕眩,忙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远处传来闷闷的轰鸣声,像是地面下一头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发出来沉重的怒吼,又像是万马奔腾,从千里之外传来了雄浑的震动。

    真儿和春云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突然一道银蛇撕破夜空,两人都齐齐吓得跳了起来,眼见着那一道匹练射下来,因隔着浓重的雨幕瞧不真切,仿佛是打中了一棵大树,立时腾起一片火焰,竟连如此暴雨都浇不灭。

    两个丫头都傻了眼,眼前的场景实在诡异,明明是倾盆大雨,却有一片火海,浓烟滚滚。

    “硄硄硄”,铜锣刺耳的敲击声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远远地听到有人高喊“走水了”。

    金秀玉早在地面震动的时候,便已经醒了,因精神恍惚,直到听到铜锣声和高叫走水的喊声,才清醒过来。

    “真儿。春云。”

    她一面唤着名字,一面掀开被子下了床。

    真儿和春云慌慌张张从外头跑进来。

    “少奶奶醒了!”

    两人赶紧给她披上衣裳,整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