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种田文)第30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事还半点未曾经手。 李家货栈是三房独支的少爷李慎,就是慎哥儿。但货栈上下,除了李慎和几位管事,伙计们都不知道来了个新管事李勋。谁叫他头一天晚上就叫人给打了,如今只能躺床上,哪里能够同伙计们见面。
这事儿,还有两个人觉得可惜,一个是铎大奶奶,一个便是李承之。
铎大奶奶是因儿子好不容易往李家商行里头插了一脚,这还没搅上权,就先休了假,好没意思。李承之是因为他原打算叫货栈的人都好好刁难李勋一回,一方面是帮金秀玉出气,一方面是也叫他知道做生意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做成的事,叫他认识认识自己是个草包。
两人的愿望都落了空,自然都觉得可惜。
金秀玉定了药材礼品,写了礼单,交给真儿,让她带了人往四房那府里送去。
这边府里头,又来了一位客人,倒也是常客,便是金林氏。
因沐生突然上京,金林氏狠狠病了一场,如今虽大好了,到底家中只夫妻二人,孤独是难免的,人也就跟着显得消瘦了些。她这一来,却没跟着老太太打牌做耍,而是问起了沐生的消息。
“自打他上了京,便音信全无。你爹面上不说,心里也是记挂的,昨儿到他房里坐了半个时辰。他一个小孩儿家,虽说有位阿东师父,到底是寄人篱下,也不知有没有受人家白眼,日子过得好不好,这天冷了,衣服可够穿”
金林氏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金秀玉也伤感起来,这弟弟到底只八岁,家里当宝一般养大的,孤身在外,还不知得吃多少苦呢!这一念起,又想到已经十岁的李婉婷,如今还这般不懂事,便不无恨恨地觉着,送到家庙里去磨一磨性子,也是对的。
“这小子,也是真真地狠心,一个字也没有,拍拍屁股就这么去了。却把我们父母当做什么?”金林氏越说越是伤心。
金秀玉握了她的手,红着眼圈道:“娘……”
金林氏翻掌将她的手反握了,问道:“他可有信给你?”
金秀玉一愣,摇了摇头。
“忒也狠心!”金林氏又埋怨了一声,说道:“豆儿,我合计着,李家不是有生意在京城么,你托了女婿,叫人在京里打听打听,若是寻着人,叫他送个信回来,便是口信也使得的。”
金林氏可怜巴巴,一脸期盼。
金秀玉一向,左右尓威将军是朝中大员,他的府邸应该不难打听。
李家在京中的生意不小,又有长宁王这条路子,寻金沐生应该不难,便点头答应了。
金林氏又抹了一回眼泪,金秀玉留她用饭,她只推说金老六在家,没有自个儿在女婿家里吃饭的道理,还是要回家里去。金秀玉只得吩咐人套了马车送她。
想着这母亲原本何等的张扬活跃,如今因思念儿子,生生显得这般憔悴,不由叹息。
正想着自个儿是否要回家小住上一段时日,陪陪父母,便见真儿风风火火往院里头走来,后面跟了一溜丫头小厮,正是去送礼的那几个。
及至近了,才发现真儿满脸怒气,不由问道:“怎么了?四房那位铎大奶奶给你吃排头了?”
真儿忍着怒气,道:“少奶奶请屋里说话。”
金秀玉见她面色有异,深知这丫头素来稳重,必是真个气着了,才有这般模样。她既说要进屋,那便是有进屋的道路。
主仆两个进了屋,春云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然也跟着,三人掩了房门。
真儿这才怒道:“今儿倒不是铎大奶奶掐惹的我,而是那位勋少爷。我瞧啊,他活该叫阿平阿喜揍了一顿!”
“怎么说?”
真儿气呼呼将她去四房那府里头的经历说了一遍。
原来她带着丫鬟小厮们到达之时,铎大奶奶并不在府里,据下面人说,有问交好的夫人生辰,她恭贺去了。因此真儿只叫人将礼物放下,又转达了自家几位主子的慰问之意。
不料李勋听说了这事儿,便叫人将真儿传了过去。他腿脚不便行走,自然是只能在屋里养伤的,真儿只得去他房里。
李勋见真儿美貌,老毛病便犯了,少不得调笑几句,幸而真儿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几个软钉子。况且她早有先见之明,叫跟来的丫头小厮们都在外室等候,李勋还不敢造次。
两个人话不投机,李勋便问起这礼是谁让送的,真儿自然回了是老太太和大少爷。李勋竟又问,其中可有少奶奶的礼。
真儿已经觉得这话问的失利,却只能答说,少奶奶的心意自然同大少爷是一起的。她这么答话已经是委婉的提醒了,哪知李勋真个是猪油蒙了心的,一听说少奶奶的心意几字,又是说嫂子费心,这般想着他,又说不愧他也存了亲近嫂子的心。
真儿听着都替他臊得慌,不软不硬地又提起大少奶奶素来敬着大少爷,勋少爷是大少爷的堂兄弟,她自然也是高看一眼的。
可惜李勋犹自听不出来,兀自自得其乐地说着。
真儿实在听不下去,撂了话就走了,也不知那李勋会不会生气发怒。
“难怪大少爷说他是个草包呢,连好话赖话都不分,还学人家做什么生意。那货栈里头自有慎哥儿打理,他去插一脚,迟早要惹出麻烦来。”她犹自气哼哼地。
金秀玉虽然厌恶李勋这个人,却没有那般记恨,到底古人今人观念有些差异,看事的程度便有些出入。
春云附和真儿道:“可不是,真儿你是没瞧见。那日在观音庙,他那副嘴脸,实在叫人恶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金秀玉捏了她的腮帮子道:“你这小蹄子,如今说话愈发地刻薄了,跟谁学的?”
春云自知说过了,前两日那对龙凤胎少爷小姐才因冒犯长辈的由头叫大少爷李承之给狠狠修理了一顿,还说要把三小姐送到家庙去。她不过是个下人,说出这般冒犯主子的话来,若是传到大少爷耳朵里,搞不好也要吃排头。
“少奶奶知道奴婢这张嘴的,最是不受管束,且饶我一回!”她合着双掌讨饶。
金秀玉不过哼了一声,便放开了手。
真儿倒是犹豫道:“少奶奶,咱们真个要送阿喜去家庙么?她那性子,哪里是能够乖乖受管束的!”
金秀玉叹道:“就是因为她的性子野惯了,怕往后得罪人,惹出更大的祸来,你大少爷才狠下心来要收拾。”
春云撇嘴道:“我瞧着啊,还是老太太忒惯着二少爷和三小姐。好在二少爷管得住自己,三小姐就惯出毛病来了,在家还好,那一出门,哪家小姐像她似的。”
真儿抬手在她脑袋上砸了个凿栗:“有你这么说主子的么,你忘了刚才少奶奶是怎么教训你的了?我看哪,你也该跟着到家庙去好好磨一磨这张嘴!”
春云一把捂住嘴,两眼睛看着金秀玉,哀求道:“少奶奶可千万别送我去,那我可得憋死了才算完。”
金秀玉哭笑不得,摇头无语。
春云瞪着真儿道:“偏你爱作怪,打量着我不在了,你就独宠了是吧。”她这也不过是气话,哼哼唧唧的,就想也梳理真儿一回。
真儿也不理睬她,只对金秀玉道:“快到中饭时间了,大厨房那边大约已经筹备开了。少奶奶不如去长寿园给老太太请个安,再瞧瞧阿喜,顺道就大家一同从长寿园出来用饭罢。”
金秀玉点点头,道:“前儿你大少爷不是拿了个九连环回来么,你取了来,咱们带去给阿喜,也好让她在家庙里能找个乐子。”
春云道:“那九连环是大少爷好不容易找来给少奶奶解闷的呀!”
真儿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少奶奶都说要送人,倒是你舍不得了,平日玩的最多的就是你了,偏偏从来没解开过。”
春云涨红了脸。她又叫人家给取笑了一回。
她们两个一天不吵嘴就难受,金秀玉早见惯了,也自由着她们折腾,带了丫鬟们便问长寿园而去。
进了园,入了上房,见秀秀正在做针线,就坐在软榻下的脚踏上。老太太坐在榻上,青玉站在旁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指点秀秀的针法,一会儿好所这个颜色的线不好,一会儿又说花样子少绣了几针。
秀秀满脸不耐。
金秀玉不由笑道:“老太太快别说了,您自个儿哪里是针线上的能手呢,还说人家呢,别叫人秀秀笑话才是。”
老太太这才想起自个儿从来都是一点针线都不拿的,却是没脸去指点人家。
青玉倒也难得地涨红了脸一回。
她们这长寿园里,本来就没个针线好的,都跟着老太太享乐惯了。不然当初就不会找柳弱云来教导李婉婷的女红。
秀秀长吁一口气道:“亏得少奶奶来了,不然我可得叫他们折腾死,这花样了绣了也得扔,哪里能入眼呢!”
老太太和青玉都撇脸过去,不接话。
金秀玉往老太太身边坐了,问道:“阿喜呢,她这几天可还好?”
这话一出,却是人人都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清秋苑作画?
老太太叹气道:“自从定了去家庙的日子,她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如今沉默地我都揪心。你既来了,就去那边院子里瞧瞧罢,你们娘俩素来要好的,劝劝她,或许有用。”
金秀玉点头,起身往偏院去了。
李越之这会儿自然是在花园那小楼里头跟着管先生学功课,若是以往,李婉婷必是在外头疯耍,只是今天,却乖乖待在家里。
金秀玉进去的时候,她正跪在罗汉床上,因天气冷了,那床上铺了层棉垫子。
李婉婷跪在罗汉床上,上半身却趴在窗沿上,用两只胳膊垫着下巴,眼睛望着外头的天空。金秀玉随着她视线瞧去,远远的两只飞鸟飞过,就知道她是自怜自身了。
“阿喜。”
李婉婷扭头过来,小脸没了往日的鲜亮红润,只轻轻地叫了声:“嫂子。”
这声嫂子却叫金秀玉一阵心酸,做到她身边,揽过她软软的身子。
“阿喜,今儿玩什么了?”
李婉婷垂着头,轻声道:“我哪里还敢玩呢,就是从前太贪玩,才惹得各个生了大气,要将我送到庙里做姑子。”
这话包含了多少怨气呢。
金秀玉柔声道:“哪里是要你做姑子的,这话切莫说了。你哥哥不过是送你到家庙旁边的庄子里,那边风景开阔,与城里自有不同的乐趣。”
“他还说要请两个王府嬷嬷来管束我呢,往后我再不能随心所欲了。”李婉婷说着这话,已是带了一点子哭腔了。
金秀玉扭过头,真儿递了那放了九连环的小匣子给她。她将小匣子递到李婉婷眼前,道:“你瞧,嫂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李婉婷接过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层红绒布,垫着一个铜制的九连环。
她知道这是送给她解闷的,鼻子一酸,抬起头来,可怜兮兮道:“嫂子,非要送我去么?我以后乖乖的,再不贪玩了,叫我留在家里,成不成?”
她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显然是已经哭过的,小脸虽然依旧圆润,却已露出一点尖下巴的影子来。那眼里两泡泪水一含,顿时便十分地惹人怜爱。
金秀玉叹息道:“这事儿,你哥哥同奶奶都已经定了,王府的嬷嬷也已经下了聘金,怕是不能改了。”
李婉婷垂下头去,两颗豆大的泪珠砸在金秀玉手背上,一阵滚烫。
这时候,有人往屋里走进来,却是下了学的李越之。
他见阿喜正在哭,也是一样的闷闷不乐,往姑嫂二人旁边一坐,说道:“阿喜莫哭,我常常去那里看你就是。你别怕。”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婉婷反而愈发觉得凄凉,泪珠便止不住地滚下来。
金秀玉咬着嘴唇,想着怎么才能够叫她开心一点,便说道:“上回咱们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阿喜若是去了家庙那边就听不着了,不如嫂子现在说给你听好不好?”
李越之和李婉婷都没说话。
金秀玉便自行讲了起来,说那郭靖和黄蓉经历了怎么样的遭遇,遇到怎么样的传奇的人物,又是怎么学到好武功。说道洪七公和周伯通这两个人物,她就说的特别详细,务必使这两个人物显得有趣。
果然说着说着,偷眼看去,阿平固然是听得入神,阿喜那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
这么说了一段,就有人来禀报,说是打出字已经摆好了饭,请少奶奶和少爷小姐们去用饭。
金秀玉叫上两个小家伙,阿喜也没反对,就牵着她的手。三人到正院汇合了老太太,一起往那花厅而去。
饭后,金秀玉送老太太和姐弟两个回了长寿园。
李越之说是下午管先生又是,不上课,放了他的假。
于是她便继续同两个小家伙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发现李婉婷靠在她怀了睡着了。金秀玉住了嘴,示意李越之自去玩耍。
张妈妈走过来轻声道:“阿喜也是可怜的,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好,常常魇着,总要奴婢抱着才得安稳。”
金秀玉轻轻摸了摸李婉婷熟睡的小脸,道:“她是吓着了,又对去家庙一事深深忌惮着。可惜这哪里能由得她呢。只怪她以往都骄纵得过了,连闯了几次祸,只能下狠手整治了。”
张妈妈也是叹息。
两人合力将她放倒在罗汉床上,又取了枕头被子等物,替她遮盖严实了。
命张妈妈好生看着,金秀玉到正院跟老太太告了退,便出了长寿园。
主仆一行人一路走,一路便说起这件事情来。
倒是春云先开了口,说道:“这还没去家庙呢,就已经是这般消瘦低沉,等到去了那里,又有王府嬷嬷管着,还不知怎么吃苦呢!我听说,凡是宫里出来的,都是最严厉的,阿喜这性子,怕是少不得受罪。”
金秀玉摇头道:“严厉是严厉,不过也不是随意就罚人的,端看阿喜自个儿的造化。她若是资质好,改的快的,自然能少吃些苦。”说到这里,又叹息起来,“她可不就是从小苦头吃的少了,才养成这般骄纵么”
这话是真理,春云也只能认同。
真儿却说道:“我瞧着,这里头只怕还有点别的文章。大少爷那日发作得那般狠,不像是临时气到了,倒像是事先就筹谋好的。况且,老太太才一问,他就说出要聘王府的两位供奉嬷嬷来教导阿喜。想那供奉嬷嬷不过是王府内宅的事情,大少爷怎么就知道了?如此种种,都显着大少爷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不过借着那天的由头发作了罢。”
金秀玉和春云都听得点头,果然如此。
“若要这么说起来,只怕还同长宁王府有关。想你们大少爷,怎么就能恰恰好就想到聘王府嬷嬷来,怕是有人主动与他提起。那小世子前几回总叫阿喜去王府,每每都是嘲笑她没规矩,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若说是拿她做耍,何必总是一样的借口,只怕是真个有心要使阿喜变好呢。”
真儿吃惊道:“少奶奶难道是说,这是小世子暗示了大少爷这么做?”
金秀玉虽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古人多早熟,她十五岁就嫁给李承之做了李家媳妇了;金沐生才八岁,就会为了前程投奔京城;那小世子十二岁,起了小儿女的心思,也不奇怪。
春云和真儿却是有些惊吓了,少奶奶这话儿,是真个叫人意外了。
正说着呢,后面小丫鬟提了句花园里的桂花开的正好。主仆几人听了,便也起了赏花的心思,绕道往花园走去。
刚到了月洞门前,一人从门内走出来,正好打了个照面,却是教导李越之功课的管先生管如意。
金秀玉先是微微福了一福,说了声:“见过先生。”
等管如意回了礼,她又疑惑着问道:“听阿平说,先生今日有事要办,才放了他的假,怎么先生却还在府里?”
管如意眼睛闪了几下,像是心里存了什么,却只笑道:“少奶奶有所不知,我今儿要办的事情,正好要在府里头才能办成。”
“哦,不知是什么事?”
管如意道:“说起来也不免叫少奶奶笑话,却是我同几个同窗画友打赌,每人画上一幅美人图来,大家做比,谁的美人图落了最末等,便要做东请大家喝酒。我寻思着,这外头的美人不好寻找,咱们府里那位柳姑娘却是个大大的美人呢!”
“先生要以柳姑娘入画?”金秀玉有些惊疑:“这事儿可问过她本人?”
管如意笑道:“已是问了的,在下过去同柳姑娘也见过几面,画过一幅小像。这回托人问时,柳姑娘倒是十分和善,不忍心叫我成为破财做东的人,便答应了我。只是说今日才得空闲,所以约定了今日作画。”
金秀玉点点头,若是她自个儿,是绝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哪有内宅妇人,拿自己入画,做别人比斗赌博的筹码,没的叫外人看轻。
只是柳弱云,既然她自个儿答应了,她也懒得管,由着人家折腾。
如此,便没有跟管如意多说什么,不过点点头,各走各路罢了。
却说管如意走了几步,躲入旁边的草丛中,偷眼见金秀玉带着丫头们,一路走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自愣怔了一会,这才收拾起心情,往那清秋苑而去。
到了清秋苑门前,见一个看门的婆子正在打盹,便在那门上敲了一敲。
恰巧莲芯打院里头经过,见他来了,顿时眼睛一亮,招手让他进去。又看见看门的婆子在偷懒,便大骂道:“下作的老婆子,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敢在当差的时候偷懒睡觉!还不快些振作了精神!再偷j耍滑的,仔细姑娘扣了你的月钱!”
那婆子早就吓醒了,瞪着两只眼睛,却不敢回嘴。
管如意从她眼前经过的时候,却听到她嘀咕着:“不过是个姑娘,姨娘还没混上呢。不过管了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拿起太太奶奶的做派来了……”余下不过时抱怨罢了。
这事儿同他可没关系,只当没听见,径直往里走。
莲芯见她进来,上前几步,轻声道:“怎么才来!姑娘都等急了!”说着,便将他往上房领去。
那看门的婆子眼见得他二人的背影进了屋子,嘀咕的声音又大了些,这回嘀咕的却是:“正经内宅妇人,哪有把男人往自个儿屋子里头领的,难怪大少爷从来不肯来这院子里呢,敢情是怕戴了绿帽子……”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上回众人传大少奶奶的谣言,这院里的王婆子差点叫人给打死。个中缘由,别人不知道,她身为清秋苑的人,哪里能够不知晓得的。这柳姑娘,看着娇娇弱弱,却实实在在是个狠心的阎王呢。
她不再敢多说,只警醒了精神,好好看她的门。那上房里头,是个怎么个翻天覆地,她才管不着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鞋还是千层底
看门的婆子虽腹诽,到底见他们并未关了房门,这打开四敞的,总不至于干出男盗女娼的勾当。不过将无亲无故的男人叫进屋,总归还是容易落人话柄。
管如意在上房里头待了约有一个时辰才出来。莲芯送他出的门,他手里还握了一卷画轴。当着人的面,这婆子自然是什么也没说,装哑巴罢了。
莲芯送走了管先生,问老婆子这期间可有人来,婆子回说没有。她点点头,又吩咐婆子用心当差,若再发现躲懒,月钱就扣定了。
婆子面上应了,肚里少不得又埋怨咒骂几句。
管如意回到花园时,金秀玉一行人从就赏玩桂花,回到明志院。他进了自个儿住的小楼,不多时背了个书箱出来,里头装了几幅画,卷轴直立着,冒出个头来。
小楼旁边就是花园的角门,看门的是个小老头儿,见管如意过来,便问了一声:“管先生要出门啊?”
“恩,出门会友。回头给您老爷子打二两黄酒喝呀。”
“那感情好!”
老头儿开了门,目送管如意出去。关上门,上了闩,自打起盹来。
金秀玉举起手里的鞋,对着阳光欣赏了半日。
真儿端了茶水点心过来,见了她手上的鞋子,不由笑道:“少奶奶好巧的收益,这千层底着实厚实,瞧着下雨都不怕呢!”
金秀玉放下了手,摇头道:“下雨天怕是防不住水,又是棉鞋,还是只能晴天穿。”
“这鞋最是舒服,大少爷必定欢喜。”
金秀玉虽不说话,面上却也是很满意的样子。
春云正拿了另一双鞋剪线头,听到她俩说话,头也不抬道:“你快别夸这位主子了。咱们府里头,这纳千层底的本事原是她独一家,已经骄傲的不行了,你再夸,她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真儿在她后脑勺上轻轻一拍道:“有你这么说主子的么,没规矩!”
春云手一抖,差点剪到自个儿手指头,遂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放下剪刀,举起手上的鞋子道:“瞧!三小姐的鞋也得了。”
真儿惊喜道:“呀!这鞋子好看得紧。”
她捧过来细细观瞧,这双与大少爷那双又不相同。
大少爷那双是黑底白帮的鞋底,黑色缎面的鞋面,夹了一层棉内衬,鞋头傻瓜用银线绣了如意云纹,后跟上是滚滚浪潮,十分地大方简雅。
这双是给李婉婷做的,桃红色缎面的鞋面,白底白帮一样的千层底,一样夹了棉内衬。鞋面上拿金线绣了两朵莲花,又拿鹅黄|色绒缨罩了鞋头,后跟上是绿线绒的半片荷叶,又精致又秀气。
真儿赞叹道:“少奶奶好巧的心思,这双比那双的式样又别致得多。”
“阿喜虽还未及笄,到底是姑娘家,所穿之物自然是要花哨艳丽些的。她既要去家庙,我想着庄子里只怕比家里头更冷,左右她也是不出门的,给她做双棉鞋正好带去穿。”
真儿点头赞同。
春云翘了翘嘴道:“大少爷那双倒也罢了,本就是在做的。三小姐那双才是赶出来的,你瞧瞧,少奶奶的手都叫握凿子握红了,指头上多少针眼呢。”
真儿忙将鞋子还给她,拿了金秀玉的手过来看,果然如此。她立刻到柜上拿了一瓶药油过来替她搽手,嘴里埋怨道:“少奶奶心疼小姑子,也得顾惜着自个儿。”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从前在家的时候,也是日日做工的,如今不过是手疏了,这还是养得太过的缘故。”
真儿不以为然:“少奶奶也说从前,如今可是做了当家奶奶的人,哪里能够事事亲为呢!若是叫外头人看见了,咱们李家少奶奶一手的老茧,淮安首富的名头,岂不成了笑话!”
金秀玉则道:“不过是做了两双鞋,偏你有这么多说辞。我事事亲为了?不过为着家里人尽份心意,难道还要假手他人不成?那像什么话!”
春云一面将那两双鞋子都用包袱包了起来,一面故意对金秀玉道:“她还总说我没规矩呢,瞧她这些话,是拿了少奶奶来教育,好懂规矩的丫头!”
真儿立时竖了眉,说道:“我分明是劝着少奶奶疼惜自个儿,你又来胡搅蛮缠!”
金秀玉揉了揉眉角,大感头疼。这俩丫头从来就每个消停的时候,莫非是平日里自个儿宠惯了?
正在这时,花儿进屋来了。
花儿身上是带着差事的,如今回来,必是来回事了。一时真儿和春云都歇了斗嘴的心思,齐齐拿眼睛望着她。
金秀玉问道:“如何?”
花儿规矩先福了一福,然后才说道:“奴婢在花园里头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管先生握了一卷画轴回来,转眼又收拾了书箱出门,倒没见有什么异常。”
原来金秀玉在花园的月洞门前遇到管如意之后,想到柳弱云虽说如今不过是个侍妾,但自身却是商贾大家出来的,也算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礼数的事情,只怕其中有些个缘故。如此她便存了疑心,特意留了花儿在院子里头等候,看管如意回来时可有异常。
如今挺花儿说,是管如意真的拿柳弱云入了画,然后带着书箱出门会他那几位打赌的朋友去了。
金秀玉听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便也撩开了不再惦记。
真儿摸了摸春云包了鞋子的两个小包袱,说道:“少奶奶等会儿可要将这双鞋送去阿喜?”
金秀玉摇头:“不忙。即是你们大少爷和阿喜都有了,怎么能少了老太太和阿平的,如今天冷了,咱们南方人家又不像北方是烧地龙的,脚上少不得穿得暖和才好。我再赶一赶,替老太太和阿平也各做一双,一起拿去给他们,省的这个有那个无的,反而闹心。”
真儿吃惊道:“才给你搽了药油的,怎么又拿起凿子来!就是要尽孝心,也不急在这一刻。”
金秀玉摇头道:“后日阿喜便要去家庙了,要送便是明日,哪里能不赶紧的。左不过是两天功夫,能累着什么,你莫要担心过了。”
“是呀是呀!少奶奶又不是泥做的的人,你还担心她软榻了不成?”
真儿瞪了她一眼,骂道:“你惯会说嘴,就不知道心疼人。”
她见劝不动,只好也帮着金秀玉做起来。春云嘴上厉害,手上也不懒,自然是要帮忙的。主仆三人认真起来,一直变做到日落西山。
因着纳鞋底子的伙计只有金秀玉会,旁的两人都帮不上。因此做到天晚了,也不过一双鞋半底子。
好在家里个人鞋子的大小尺寸,都是早就量过的,真儿和春云便帮着裁鞋面。至于鞋面上的针线,早说过李府上下除了柳弱云没一个好的,真儿也不例外,还是春云做的利索细致。
天一擦黑,灯一点,真儿便不让金秀玉再做了,说是等下做女红最费眼睛。
今日李承之却是回来用晚饭的,一家五口团团圆圆吃完,各自回院安置。
明志院上房里头,真儿和春云替金秀玉卸了妆,便退了出去。
李承之坐在拔步床里头,见金秀玉进来,伸手握了她的腰便拉到身前。
金秀玉见他今日动作比往日显得猴急些,倒生出许多红晕来,低了头推他。
哪知李承之并不撒手,反而将她身子一翻一按,按到自己膝盖上,抬起手来就在她翘得高高的臀部上拍了两下。
金秀玉顿时一张脸爆红,又兼不明所以的,便挣扎道:“你做什么?快放了我!”
李承之上半身压下来,贴在她背上,嘴巴几乎咬到耳朵。
“你说说,今儿干什么坏事了?”
金秀玉一愣:“我做了什么?”
李承之又拍了她的臀部一下。
虽然夫妻两个十分和睦,再亲密的事情也是做过的,只是被按在膝盖上打屁股却是头一回。
尤其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臀部高高翘起又令人十分羞涩,便挣扎地越来越厉害。奈何李承之用两只手按着她,却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那九连环,是我好容易从南边淘来的玩物,专门送与你取乐解闷,今儿却听说你随随便便就将它送了人,恩?”
金秀玉这才想起,李承之拿了这九连环给她,小夫妻两个在床帏之间互解作乐,有着一番说不清的旖旎缱绻。李承之也曾说过,这东西玩着有趣,叫她好生保管,下次继续解。想起他当时的神情,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今日九连环却被她送给了李婉婷。
原来他是因这个而恼了。
她自知理亏,便咬住了嘴唇,扭过脸道:“送也送了,你待怎的?”
李承之将狭长的桃花眼一眯。
“你总得有另外的补偿才是。”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臀部。
金秀玉顿时身子一紧,见他眼中露出其他深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着急道:“你放了我,我自有好东西补偿你。”
“哦?什么样的好东西?若是不能叫我满意,我可还是要罚你的。”
说着,一双桃花眼便愈发地深邃幽亮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闲事两三件
金秀玉下了床,走到衣箱前,打开左边那个,取出一个小包袱。
李承之懒懒地靠在床栏上,见她磨磨蹭蹭走过来,将手里的包袱往他跟前一递。
“这是什么?”
金秀玉咬着嘴唇:“你看了自然晓得”
李承之接过打开,见里卖弄是一双黑色缎面的鞋子,鞋底比平时所穿的厚实许多,仔细看才晓得这就是千层底。
想起当初尚未成亲,在一品楼宴请岳丈一家, 提到岳父脚上那双鞋乃是未过门的妻子豆儿亲手所制,便十分地艳羡。如今她竟真个做了一双来,还是这般精细厚实,不由地心头一热。
金秀玉怯怯地看着他,担心这礼物还叫他看不上眼,又怕这份补偿不够,还得被他打屁股。这么想着,手上便不由自主地往身后摸去。
李承之低着头半响,慢慢地摩挲着鞋面,突然将包袱皮一卷,将鞋子往旁边床头柜上一放。
金秀玉心内便是一沉。
莫非他不喜欢?
她还来不及流露出沮丧失望的神色,便被突然站起的李承之吓了一跳。
李承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按在胸口。
金秀玉先是愣愣的地,觉得身子被勒得一阵疼痛,继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极度欢喜才有的样子,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甜蜜和满足。
“我的豆儿……”
李承之的嘴唇往下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金秀玉浑身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抵上他的胸膛。
李承之手上一使劲,夫妻双双倒在床上。他的手顺着她上衣的下摆便摸了进去。
即使这样的天气,他的手也依旧十分地温暖。
金秀玉浑身一颤,几乎透不过气来。
李承之吐出她的耳珠,又去寻她的嘴唇。
手上一用力,将她襟口的盘扣都给扯掉了,哗啦一声,将那鹅黄|色的上衣给扔了出去。
新换的橙色撒花帐子流水一般倾下下来,将整张床遮得严严实实。
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喘息,和女人似吟似哦似哭泣地轻喘,间或有几声突然高亢起来,遂又低下去,留下颤抖的低吟……
芙蓉帐暖,云消雨散。
李承之将妻子滑腻柔软的身子揽在臂弯里,胸膛尚不稳定地起伏着。修长的手指卷起她一绺乌黑的青丝,缠绕着把玩。另一只手则握了她的手指起来,放在眼前看。
“你瞧,这许多的针眼。早叫你少做些活计,总是不听。”
金秀玉抽出手来,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嗔道:“尽放些马后炮。你倒是得了那鞋子了,如今才来说这些心疼的话。”
李承之抓住她的拳头,抿嘴笑道:“往后可不许再做得这般着急了,直管慢慢来就是。”
金秀玉面上虽装模作样,内里却是十分受用的。
“除了我,可还给别人做了?”
“还有奶奶,阿平和阿喜,每人都要做一双。阿喜的那双已经做得,奶奶的刚纳好鞋底子,明儿同阿平的一起做好。”
李承之见她给家里的人都做了,没有一个落空,只觉得心里慢慢的热热的,十分地熨帖。面上却还是忍不住逗她,捏了她的鼻子道:“原来并不单给我一个人做,害我空欢喜一场。”
金秀玉撅了嘴,斜他一眼道:“没见过这么小气的,自个儿家人还吃醋呢!”
“咦?这却奇了,有名的醋坛子还敢说别人吃醋!”
金秀玉立马又捶了他一拳,李承之抓住了,顺势将她身子扯进怀里,脸一低,又贴了上去。
其中温柔多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矣。
第二日一大早,金秀玉便同真儿、春云忙起来,纳鞋底子,裁鞋面,做绣活,等等。偏偏中间又总有丫鬟媳妇来回事,直折腾到掌灯时分,才将两双鞋给做出来了。
春云欢欢喜喜地将箱子里的两双又拿出来,放在榻上,四双并排一放,先做的一双黑的,一双桃红的,自然是李承之和李婉婷的;后做的一双石青色,和一双土黄|色的,是李越之和李老夫人的。
四双鞋一般地绵软厚密,一般地别致好看。
春云和真儿都看得大爱,金秀玉自然也是对自个儿的手艺十分满意的。
因念着明儿就要送李婉婷去家庙,李承之今日回来的也早,夫妻两个一同往长寿园去。
进了上房,见阿平阿喜两个小的都在,老太太正坐在榻上,看他们两头挨头地解九连环。
金秀玉看到这事物,忍不住便往李承之脸上瞟了一瞟,后者虽全无回应,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意。
小夫妻两个给老太太请安。李越之和李婉婷正解得入神,却并没有起来给兄嫂见礼。不过他们一家子也随意惯了,从不会计较这些。
李承之坐了,金秀玉从春云手里接过大包袱打开,取出那双土黄|色的鞋子。
“想着天冷了,给奶奶做了双鞋。手艺怕也不大惊喜,奶奶瞧瞧,若是还过得去,便当孙媳妇尽了一回孝心。”
老太太自然是意外地,接过那鞋子,反复摩挲端详。
“到底是女儿家贴心呢。我老婆子老了老了,这儿媳妇的福美享到,孙媳妇的福总算是享到了。”她招了青玉过来道,“你瞧这手工,这针线,多精细。”
青玉点头道:“少奶奶手艺好,又有这样的孝心,正是老太太的福气呢!”
老太太用手抹了抹眼角,对金秀玉道:“难为你了。”
金秀玉只是笑着。
李承之瞧着祖孙两和睦的样子,心里十分地欣慰,只是饮茶。
另外两双鞋,金秀玉只用包袱包好了,交到林妈妈和张妈妈手里,嘱咐她们天冷的时候拿出来给阿平和阿喜穿。
林妈妈和张妈妈都是拿阿平和阿喜当自己孩子一般看待,见金秀玉亲手替兄妹两个做了鞋,心里头正是说不出的感动。
一家人说着闲话,李婉婷大约是已经接受了去家庙的事实,即使明天就要启程离家,她也没露出过多的消沉。
这说着说着,便提到了过年上头,算着也不过两个来月罢了。老太太提起往年都是她带着三个孙子孙女,今年又了金秀玉这个孙媳妇,定能热闹些。
听着听着,李婉婷脸色却有些苍白了。
金秀玉一想便猜到她的心思,暗自皱眉,阿喜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话的,看来送她去家庙着实震慑了她,这会儿有话也不敢说了。她这个嫂子少不得替她问出来:“这么说来,阿喜明日便去了家庙,那这过年……”
李承之握住她的手,道:“当然是要接她回来过年的,哪里能够叫她一个人在那边庄子里呢。”
金秀玉松了口气,扭脸去看李婉婷,果然她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既说到过年,少不得又会说到元宵,以及其他的重要节日。老太太这会儿便眉飞色舞起来,说起往年是如何别出心裁,如何地热闹,众人又是如何地快活。大伙儿听着,都恨不得马上便道节庆日呢。
主子们说的高兴,下人们却还得注意者四下与门口。
真儿就见一个丫头在门外探了探脑袋,她是认得这丫头的,知道对方身上有些个不可与人说的差事,便悄悄退出门去。
小丫头赶紧跟真儿回禀了这件重要事情。真儿听了,自有主张,大发那丫头去了。
回到屋里,她找了个不显眼的时机,便俯身到金秀玉耳边,轻轻说了句:“鱼儿又出水面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莫非有了?
金秀玉听到真儿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