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种田文)第16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眨。
真儿、林妈妈、张妈妈还有一群丫鬟女眷们都围在周围,见到李承之和金秀玉进来,都让开了路。
李承之走到李老夫人身后,探头见弟弟李越之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还有些潮红,露出衣裳外面的肌肤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红疹子,只是似乎已经消退了一些。
金秀玉轻声道:“大夫怎么说?”
李老夫人道:“是误食症。阿平天生不能吃牛肉,一吃便会发烧出红疹。平日里,厨房都十分小心,绝不会做牛肉的菜色,今日也特别叮嘱不可让阿平吃到牛肉。如今看来,这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人,是越发的张狂不知轻重了!”
说到后来,老太太已是满脸肃杀,声音冷酷,真正显出李家当家老主母的气势来。
扑通扑通,床前立马跪了一片下人,都是李越之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小厮们。
李家的主子们,却没一个人说话。金秀玉初进府,不明情况,也不敢多说。
屋内静悄悄,落针可闻,人人都低着头,闭着嘴。
金秀玉向来在坊间松散惯了,如今才体会到高门大宅内,这严格的上下等级和生活环境。
脚步轻响,青玉端着一只白瓷小碗走了进来。
她经过跪着的人群,却连眼皮子也未曾翻一下,径直走到床前。
“老太太,且让青玉喂阿平吃药。”
李老夫人点点头,起身将凳子让给了青玉,秀秀忙另外搬了春凳给她。
那一头真儿抢上来,抱起李越之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小声地叫了几声“阿平”。
李越之微微张开眼,青玉将盛了汤药的汤匙递上去,他也不像其他小孩子那般别扭,一口一口都将药给吃了,一句抱怨都没有。
青玉用帕子给他擦了嘴。
眼睑无力地垂着,小脸上尽显疲惫,连嘴唇都失去了往日的鲜嫩颜色。
金秀玉站在李老夫人身后看着,见这般小人遭了这般罪,却不哭不闹,乖乖地开诊吃药,心里生出一片怜惜。
真儿将李越之放回床上,拉了薄被替他掩了肚子。李越之闭上眼,立刻便睡了过去。
青玉起身将空碗交给身后的小丫头,林妈妈这才能挤上来,坐到床榻上,替李越之打起了扇子。
李老夫人道:“成了。青玉,你将这帮奴才查办了,将结果报于我,回头该罚哪一个,咱们便重重地罚。”
跪着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不敢有一句不满。
青玉淡淡地扫了地上的人群一眼,对李老夫人说道:“今儿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新婚吉日,可不能为了这起子奴才扫了兴。依我看,今夜便先由秀秀领着老太太屋里的人,在这边伺候。这起子奴才么,先关到柴房里。回头等大少奶奶接管了家中事务,再由大少奶奶来查办便是,到时候该罚谁该打谁,一清二楚。”
李老夫人点头称是,回头对金秀玉道:“大喜的日子,出了这么件事儿,实在是奴才们可恶。豆儿啦,你同承之也累了半宿,如今阿平已无大碍,你们俩也先回自个儿院子里歇下吧。一应事务,只等明天再说。”
金秀玉福了一福,应了是,跟在李承之身后,出了长寿园,回明志院去。
长寿园这边,该关的拉去关了,原来伺候李老夫人的一些人,由秀秀带着,在李越之屋里守夜伺候;李婉婷早已困得打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便由张妈妈带着,到自个儿屋里去睡了。
金家一行人,今儿原本打算回家去的,只是金林氏逗留太久,如今夜已深了,便在李家安排的客房里歇下了。
李承之和金秀玉回到明志院正房,面对着高烧的红烛,还有那座屏衣架后头,一浴盆冷却的水,以及满地的湿意,相顾茫然。
真儿和春云,带着几个小丫鬟,一面将快烧完的龙凤烛换了新的上去,一面招了小厮将那浴盆抬出房,一面又用毛巾抹干了地面。
真儿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忙了大半宿,可要吃点宵夜?”
李承之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春云走上来道:“那么今日,安排谁来守夜?”
李承之看了看金秀玉,暗示她来回答。
金秀玉道:“我不喜屋内有人守夜,往后都不必有这个规矩,各人都各人房里歇息。”
春云是知道她的脾性的,习以为常了。真儿却是在李老夫人跟前上夜惯了的,正要发表点意见。
李承之开口道:“往后这明志院内务,都听大少奶奶吩咐,上夜的规矩,咱们院里都免了。”
真儿和春云福身,道:“是。”
众丫鬟们退了个干净,走在最后的替两位主子关上了门。
金秀玉只觉眼皮子沉重,往床上一坐,靠着床柱子,那上眼皮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
李承之倒是精神得很,也坐到床上,伸手将她一环,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说道:“娘子,打算就这么歇了?”
金秀玉半闭着眼,喃喃道:“困得很,你待如何?”
“今儿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呢。”李承之的呼吸轻轻地在她颈上拂过。
金秀玉转过脸去,睡眼迷蒙,心底却跟明镜一般透亮。
难道这会儿,他还有精神想着洞房花烛?
第六十九章待晓堂前拜翁姑
外面的梆子,“梆梆梆梆”敲了四下。
金秀玉扭脸看着李承之,道:“四更了,明儿不是还得巡铺么,还不快歇息了。”
李承之坚定地搂着她,眯着桃花眼,道:“今儿可是咱们新婚头一夜……”
他话音未落,金秀玉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嗔道:“少想些歪的,快些睡觉是正经。明儿你若是起不来,我可要被人笑话了。”
李承之不以为然道:“人伦大礼,谁敢笑话。”
金秀玉可不想惯着他,忙忙地推着他的身子,嚷道:“大热天的,热得慌。”
李承之不肯撒手,两人挣扎起来,期间也不知被他讨了多少便宜去,直弄得金秀玉长发凌乱、面红耳赤。
“相公,明儿不止你要巡铺,我也有大事儿要办呢,奶奶可是等着把府里的内务交给我,我若是头一天便无精打采的,岂不是叫下人们轻视?”
金秀玉攀着丈夫的衣襟,缩着身子,软声软语地求饶。
泪光致致,娇喘微微,李承之实在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儿。只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明儿是当家主母立规矩的日子,可不能叫她失了脸面。
“今儿就暂且放你一马,回头为夫必加倍讨还。”
李承之恶狠狠地说完,在金秀玉唇上重重啄了一口。
小夫妻俩,一起换了睡衣,期间金秀玉又叫对方吃了不少豆腐去。打打闹闹半日,好不容易才歇下了。
第一天跟男子同塌而眠,金秀玉原以为自己很不习惯,但大约是白日过于劳累的缘故,头一挨枕头便睡意沉重。
李承之横过一条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到底也是累了,筵席上又喝了不少的酒,这一躺下,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不一会儿便也睡去了。
这一觉睡去,连一个梦境也无。
第二日大早,鸡叫了三遍,东方已吐露鱼肚白。
明志院正房内,窗门紧闭,帐帘拽地,静悄悄气沉沉。
“吱呀”一声门响,在清新的朝露中显得特别清脆入耳。
真儿、春云轻轻巧巧走进屋,身后跟了两个小丫鬟,一个提了桶清水,一个捧着青盐、胰子和毛巾。
外室和内室之间,隔了一道白纱屏风,绣着春光灿烂百蝶穿花的图样。
“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了。”真儿隔着屏风,轻轻唤了一声。
屏风内静悄悄,毫无动静。
真儿又唤了一声,拔步床帐子里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似乎是翻了下身,又睡过去了。
春云撇着嘴巴对真儿道:“你这般如同猫儿叫似的,主子那里听得见?瞧我的罢。”
她扯开嗓子,大叫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啦!”
只听拔步床上“咚”一声床板响,却是金秀玉被吓得身子一弹。
她张开眼睛,对眼前这陌生的环境发了片刻的呆,慢慢才想起这里是李府,是她的新房之内。
旁边的李承之犹自沉睡,只是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也是受到了春云那一身呐喊的马蚤扰。
真儿在屏风外请示道:“大少奶奶,奴婢们是否可以进来了?”
金秀玉揉了揉眼睛,见夫妻二人身上并无不妥,便慵懒地说了声:“进来罢。”
四个丫头鱼贯而入,一个去走到脸盆架前,往铜盆里添了水,一个在脸盆架前站好,真儿和春云则将两幅纱帐挽起,用金钩挂住。
金秀玉起了身,只穿着桃红色的睡一睡裤,走到脸盆架前,拿青盐漱了口,自有小丫头捧过痰盂接了;再用香胰子洗了脸,春云递了毛巾上来擦干。
梳妆台就在脸盆架旁,金秀玉坐下来。春云取了一个白瓷金丝珐琅的罐子,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精细的上等珍珠粉。金秀玉挑了一点,细细地抹在脸上。
春云看着她优雅的动作,羡慕地道:“原来在家里也没见小姐用这个,如今做了少奶奶,这一较贵,立马就是有钱人的模样了。”
金秀玉笑道:“这叫什么话儿,不是有钱人就不涂脂抹粉了么。”
这丫头哪里知道,她前世的时候,女孩子们不往脸上抹点东西,都迈不出门槛去。
她抹完脸,觉着身后突然一声床板震动,然后便一片静悄悄,便疑惑地转身去看。
只见李承之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上,面沉如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真儿,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金秀玉离着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烦躁和寒意。
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疑惑地看看李承之,又看看真儿。
真儿怯怯地低着头,衣摆底下偷偷地冲金秀玉摆手。
只听“咚”一声,李承之上半身直直地往后一倒,重重地砸在床上。
金秀玉正要惊呼,被真儿一把捏住了手。
“少奶奶,可别吃惊。大少爷每日晨起都是这般,大夫说了,这算是个病症,有这个病症的人,若是睡的时辰不够,晨起时都是易燥易怒的。”
金秀玉一愣,莫非是低血糖?
只见真儿苦着脸道:“往日里叫大少爷起床的小厮,总是战战兢兢,深怕受罚。如今这活儿换了我来做,只怕天天都不得安宁了。早知道这般,我宁肯舍了这脸皮不要,也要赖着老太太呢。”
金秀玉拍拍她的手,道:“我来试试。”
她从小丫头手里取了毛巾,在盆子里打湿拧去水分,坐到床沿上,细细地为李承之抹起脸来,从额头到下巴,从耳根到颈下,一遍一遍细细擦拭。
果然,李承之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那狭长的桃花眼也懒懒地睁开了。
“你这懒鬼,再不起来,真儿可要哭给我看了。”
李承之魅魅一笑,懒懒道:“往日晨起,这些奴才们总要惹我生气,她们自己个儿也是担惊受怕。却不知像你这般,想个好法子。”
金秀玉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冲他皱了皱鼻子,回头将毛巾递了出去,真儿忙接过。
她站起身来,庄重地福了一福,道:“恭请大少爷起身。”
李承之慢慢地抬起身子,站到床下,抬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偏你爱作怪。”
金秀玉嗔怪地瞪他一眼,真儿和春云都捂嘴偷笑。
李承之洗漱更衣的当口,金秀玉也换了衣裳,梳好了发髻。
真儿道:“老太太吩咐了,往日都到她那屋用早膳,不过是想着一家人能每日聚上一聚。如今既已有了大少奶奶,大少爷便不必过去了,只在明志院用早饭罢。用完早饭,再去向她老人家问安便可。”
李承之点点头。
真儿立刻叫人在外室摆好早饭,同春云一起伺候李承之和金秀玉用了。
早饭罢,小夫妻两个领着真儿、春云和其余一群下人,浩浩荡荡前往正厅。
李老夫人也刚用了早饭,带着李婉婷,青玉、秀秀、张妈妈等一群人跟着,早已在正厅坐了。
李承之和金秀玉进来的时候,老人家正跟丫头们说着笑话,乐呵呵的。
小夫妻两个纷纷给老太太问了安,李承之起身便在旁边坐下了。
金秀玉却等着青玉斟好了茶,递到她手上;另一边秀秀拿了一只蒲团放在她脚下。
她双手端着茶杯,恭恭敬敬地往下一跪,笑道:“祖奶奶请喝茶。”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旁边的青玉立刻将早已备下的一只羊脂白玉的米勒挂坠,递了上去,由老太太亲手赐给了孙媳妇。
金秀玉忙道了谢,这才起身,往李承之旁边坐下了。
原在李老夫人身边坐着的小婉婷,哧溜一声跳下来,不伦不类地福了个礼,口里道:“婉婷见过嫂嫂……”不等金秀玉扶她,自己先一头扑了上去,钻在她怀里。
金秀玉抱住她,也随口道:“嫂嫂也见过小姑啦!”
娘俩个也没个见面礼交换,就唧唧咯咯笑成一团。
李承之揉了揉额角,对老太太道:“奶奶,今日是每月巡铺的大日子,孙儿这便出门去了。”
李老夫人拉长脸对自己这大孙子道:“这新婚第二天,你好意思将这娇滴滴的媳妇儿丢给我老婆子?”
李承之笑道:“孙儿倒想留下共聚天伦,只要咱们李家商行几十个掌柜打上门来时,奶奶能够挡得住便可。”
老太太忙甩手道:“快走快走,莫在我老婆子跟前碍眼。”
李承之早知如此,只摇着头,扭脸对金秀玉笑了一笑,便大步走出厅去。
门外惯常跟着他的几个小厮都提着脚后跟,一溜烟跑到了他屁股后头跟着。只听李承之大声叫着:“阿东那个懒鬼呢,还不快去找来。这奴才,倒比主子还逍遥!”
就有一个小时唯唯诺诺应了,苦着脸扭身跑了。
厅内的李老夫人哭笑不得道:“媳妇儿可别奇怪,咱们李家呀,主子大气,那奴才的脾气可也不小。我老婆子,最喜欢的便是爽利的人儿,最烦那些个扭扭捏捏,内里却藏着好些个小心思的人。”
金秀玉笑道:“奶奶是个爽快人。”一句话说的老太太十分受用。
青玉道:“老太太,该叫人进来了罢。”
老太太点了头,道:“你来安排便是。”
青玉应下了,吩咐道:“先请柳姑娘进来。”
自有小丫头出去传话,不多时,便见一个白衣绿裙的年轻女子,扶着一个黄衣丫鬟的手,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先是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点点头受了,脸上神情不明。
然后她又转身走到金秀玉跟前,跪下磕头,口里说道:“贱妾柳氏,拜见大少奶奶。”
金秀玉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只见对方说完话,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
一看清对方的脸,金秀玉不由大吃一惊,同时又是恍然大悟。
第七十章拜见正房奶奶
这跪在眼前的,分明就是知府千金侯芳的表姐,柳弱云。在她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那日对她无礼的莲芯。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那日她去侯府送蜡烛,侯小姐留她说了许多话;怪不得那日侯家人都故意刁难她;怪不得柳弱云每次见她都是阴阳怪气;怪不得莲芯那日要找她茬。
金秀玉突然便想通了很多事,只是另外又有其他的疑惑生了出来。
这柳弱云,既是侯芳的表姐,侯府何等尊贵,身为侯府亲戚,如何就沦落到做人侍妾的地步?
那侯芳既是柳弱云的亲戚,当日在侯府为难她倒还合情,她出嫁前一日送来贵重贺礼,却不合理了。她这举动分明就是示好,只是这示好的目的何在?难不成是希望她金秀玉做了李府大少奶奶后,能对柳弱云宽容相待?
她又想起李家那两位极品亲戚上官氏和柳氏来。柳氏当日口口声声她侄女儿,柳弱云姓柳,李承之又只有这一个侍妾,自然她便是柳氏口里那位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无所不能,既美貌且贤惠的侄女儿了。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看着柳弱云的目光不由得便直愣愣的了。
真儿暗道这大少奶奶素来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出问题了。忙贴到后头,拿手指扯着她的袖子。
金秀玉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起来罢。”
她只说了这 ,“妹妹”什么的称呼,实在说不出口。哪个要同跟自己抢丈夫的女人称姐道妹!
莲芯忙上前扶住柳弱云,不满地看了金秀玉一眼。柳弱云在袖子底下暗暗捏住了她的手,慢慢地站起身来。
金秀玉这会儿才又想到,正房头一回见妾室,也是得给个见面礼的,只是她两手空空,什么也拿不出来。
好在有真儿这个巧丫头在,不等金秀玉为难,便道:“春云,还不快将大少奶奶给柳姑娘备下的见面礼赏下去。”
春云先是茫然地看她一眼,接收到对方飞过来的一个眼刀,才猛然想起,早起那会儿,真儿是将一只金簪子塞给她保管来着。
她忙忙地取出来,递到金秀玉手上。
金秀玉这会儿也知道是这两个丫头机灵,暗松一口气,将簪子递给柳弱云道:“头次见面,我也没甚好东西,这簪子便与你添个妆吧。”
她也不笑,也不板脸,只微微眯着眼睛,倒是将正房奶奶的威严,做了个似模似样,
青玉在李老夫人身后瞧得真切,肚里暗笑,这少奶奶的神情,分明与大少爷如出一辙。
李老夫人见这柳姑娘一跪,媳妇儿便看得眼睛都直了,莫非这女娃当真有如此美貌。她这么想着,目光便往柳弱云身上落去。
柳弱云今日上身穿了折枝梅花的白色小衫,露出一抹鹅黄|色的锦缎抹胸,系了一条浅绿色的百褶罗裙,裙摆上也是点点梅花,腰上缠着五彩丝绦,正中间扎着如意结,两枚小小的翡翠珠子挂在裙上,身体一动,便跟着摇曳生姿。
往脸上看去,只蛾眉淡扫,唇上浅浅地点了一抹胭脂。她眼角本就大,又是水汪汪,脸盘子又小,嘴巴也小。如今这么个素容,下巴一收,眼睛一抬,那可真叫一个楚楚动人。
李老夫人立马便皱了眉头。
金秀玉这会儿也发现了,头几回见到柳弱云,妆容都是较为艳丽的,怎么今儿个倒这般素面朝天起来?
柳弱云接了金秀玉的簪子,又跪下磕头谢礼。然后才在莲芯的搀扶下,走到金秀玉的侧后方,低眉俯首,老老实实站定。
青玉这才说道:“大少奶奶,接下来见的是各位管事娘子。”
金秀玉一颗心提了上来,抿了嘴,对她点点头。
青玉示意,又有小丫鬟出门而去。
不多时,两排妇人低着头,整整齐齐走进厅来,分三排站定,齐齐给李老夫人问了安,又齐齐给金秀玉行了礼。
金秀玉这会儿可是比昨日大姑娘上轿还紧张,只学着李老夫人的样子抬了抬手,说声:“妈妈们不必多礼。”
李老夫人拧着眉,从左到右将这群管事娘子打量了遍,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屁股底下如扎了针一般坐不住。
“媳妇儿啊,往后这家里的内务就交给你了,奶奶这脑袋实在有些疼,就不陪着你了,有什么事儿,你叫青玉同你分说便是。我这便回长寿园去,阿平大约也醒了,我得瞧瞧去。”
她匆匆忙忙撂下话,提起脚来便走,一只手还躲在袖子底下拼命招着。
秀秀眼尖,早看出她的意思,一摆手,呼啦啦一群人都簇拥上来,围着李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正厅。
这厅里,如今便只有金秀玉坐着,身后是真儿和春云,旁边一个青玉,右手边离着一臂远处,站着柳弱云和她那厉害丫鬟莲芯。
其余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们都远远站在角落里,目不斜视。
金秀玉就这么看着面前乌压压三排人头,同管事娘子们大眼瞪小眼。
好在青玉及时发了话:“咱们家,往日里虽是我管着事儿,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没个正经主子。如今既然大少奶奶进了门,少不得要请大少奶奶当家。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少奶奶初来家中安排,你们便将自个儿的姓名和所司职事一一报来。”
“是。”众人异口同声应了。
头一个上来的是个青衣蓝裙的妇人,冲金秀玉一福,口里道:“奴婢是来顺家的,管着府里布匹针织的用度。”
如此这般鱼贯上来,说的都是一样的言语。
金秀玉初时还能听着,这一个接一个流水一般不停歇,她便懵了。
原先记着的,也给混错了,心里一急,越发糊涂起来,索性一个也不去记。
等着二十几个管事娘子都报完了自家执事,静静地候着,等这位大少奶奶示下。
金秀玉也不说话,端起茶来,慢悠悠地撇了茶叶子,凑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眼睛却透过杯盖子,打量各人神色。
厅里静悄悄,人人都盯着自个儿脚下的影子。
金秀玉扫了一圈,倒是盼有个刺头儿,好让她学王熙凤一般,打一个立立威。只是这李府原是在青玉手上的,青玉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物,众娘子都叫她管的服服帖帖,如今要换主子看脸色,先不说这新少奶奶脾性如何,单看青玉还在旁边站着,便没人敢表个不服出来。
这却叫金秀玉为难了,她本是平民出身,哪里管过这许多人手,就是眼下开口该说些什么,肚子里也还没打出个草稿来呢。
只得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茶。
这举动落在众管事娘子眼里,反而觉着这大少奶奶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大家还是谨慎为好,都是老老实实站着,没一个出声。
金秀玉总算是将茶杯给放下了,微微张嘴,人人都以为她要说话,不想却是拿了帕子将嘴角拭了一拭。
“这当家么,向来是个讨人嫌的活儿。”
这位大少奶奶头一句话,便叫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金秀玉也不理会,只接着道:“我既然做了这府里的大少奶奶,这当家的活儿么,也只得接着。想必你们人人都知道,我是蜡烛匠的女儿出身。大约你们人人都比我更见过大世面。”
有机灵的夫人立刻便应道:“奴婢们不敢。”
金秀玉极为满意,点点头道:“你们各人心里头的想法,那只有自个儿才知道,千万可都捂住了,莫要让我听见。”
她拿手指,一个一个点着,被点到的人都越发将头低了一寸。
“我如今是初初接手,这府里的行事,哪里有利哪里有弊,还须细细观瞧。你们各人行事,只管按照旧例来办,我也只按着旧例来批。只是若有不合理处,我这边改了规矩,便须得令行禁止,错了半点儿,有家规放着,咱们按家规处治便是。”
她语带机锋,严肃且凌厉。众管事娘子中,难免有当初小瞧了她的,如今夜不敢掉以轻心,只跟着其他人唯唯诺诺应了。
金秀玉满意地点点头,侧着脸,看了青玉一眼。
青玉道:“大少奶奶的训导都需谨记在心,行事须循规蹈矩,若有违抗主子、偷j耍滑的,可不论谁有脸有没脸,一律家规处治。”
众人又应了一回,青玉这才让她们退了出去。
金秀玉暗暗松一口气,又拿手去捧拿茶杯。
春云先一步捧了茶递到她手上,不无钦佩地道:“往日奴婢只晓得少奶奶心疼下人,如今才晓得,少奶奶当起家来,那也是威风得很。”
金秀玉瞪眼道:“再有调笑主子的,按家规处治。”
春云吓了一跳,见对方目光促狭,才晓得是玩笑,撅嘴道:“少奶奶如今果然架子大了,奴婢往日循规蹈矩,再不敢多一句嘴。”
她委委屈屈地福了一福,遭金秀玉拍了一下脑门,重又笑嘻嘻,站起身来。
“少奶奶今儿倒是立了威,真正的当家事儿却还在后头呢。”
青玉微微笑着,却是不辨喜怒。
金秀玉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这当家的事儿也得一件一件来,青玉姐姐是府里的老人了,秀玉少不得要请教呢。”
青玉福了一福,也不答话,只说道:“老太太离不得我半日,奴婢这边告退了。”
金秀玉摆摆手,由她去了。
回过身来,见柳弱云低着头还站在原地,一丝一毫不曾动过,那丫头莲芯倒是左顾右盼,不像个安分的主儿。
“柳姑娘,可有事儿要办?”
柳弱云答道:“奉了老太太的命,贱妾每日都要教导二小姐女红,今儿也已到教习时辰了。”
“可是到长寿园去教导?”
“正是。”
金秀玉点点头,道:“那你这便去罢。”
柳弱云又深深福了一福,带着莲芯便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春云愤愤道:“少奶奶可得提防这柳姑娘,奴婢瞧着,她那双眼睛,多情得很,怕不是个勾人的狐媚子。”
金秀玉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七十一章 嫂子,赶了这女人去
春云不满的看着金秀玉,嘟着嘴道:“还笑着。依我说,这柳姑娘娇娇弱弱,楚楚可怜,最是讨男人疼惜。少奶奶可别给她那摸样给骗了去,这样子的人心眼最多呢!”
金秀玉看着她道:“那依你说,我得怎么对付她才好?”
“依我说呀,少奶奶得头一天就给他点吃点排头,好叫他知道您的厉害,往后她自然便小心做人了。”春云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
金秀玉颇瞧不上她这摸样,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巴不得人家有防备才好。也不理会她,只扭头问真儿道:“咱们家往日都什么时辰吃中饭?”
“午时整开饭”
金秀玉点点头,离吃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走,咱们也去长寿园,探望探望阿平,顺便也瞧瞧阿喜是如何学女红的。”
春云顿时喜笑颜开道:“我就说嘛,少奶奶定是有计较的,才不叫那柳姑娘专美于老太太跟前儿。”
金秀玉瞟他一眼,主仆三个离了正厅,立马又有两个小丫鬟跟了上来。
一路到了长寿园,早有人禀了李老夫人知晓。
金秀玉一行人刚迈进正院上房,李老夫人便笑道:“你来的正好,青玉正同我说明日见亲戚的事儿,你也来听听,拿个章程。”
秀秀搬了春凳,就放在老太太脚跟前,金秀玉上去坐了,挨着老太太,说道:“奶奶倒是一点也不心疼孙媳妇儿,这刚进门,又是要掌当家大权,又是要见亲戚,没个消停的时候。奶奶莫不是诚心要看我笑话?”
李老夫人拿手指点着她,对众人笑道:“你们听听,我这回呀,又是娶进来一个会卖嘴的。”
她转而对着金秀玉道:“那你说说,倒该怎么办才好?”
金秀玉就等着她这句话,忙接道:“孙媳妇儿刚进门,正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事儿都还没弄清楚呢。这么着,明儿见亲戚的事,便都托青玉安排吧
她办事奶奶定时放心的。”
李老夫人点头称是。
青玉在旁边听着,也不吱声,只拿眼睛看了看金秀玉。
“这话说的也在理,你还得慢慢熟悉咱们家的家务。青玉,明儿的事,你要先安排着。”
“是。”青玉先应了,福了一福,站起身来道。
“我原打算着,少奶奶一进门,我好卸了满身重担,只管轻轻松松,服侍老太太便是。如今瞧着,少奶奶呀,只怕跟老太太一般,天生是个惫懒的人,这往后的日子,只怕还有的我操劳呢!”
金秀玉捂嘴偷笑。
李老夫人也笑道:“你是能者多劳!没看见,这满府上下都说我是母大虫呢,老太太,怪不得我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只怕您老得养我一辈子呢!”
李老夫人道:“这府里还不缺你一张嘴吃饭,别说一辈子,八辈子我也养着你。”
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都笑起来,青玉不满地瞪了李老夫人一眼。
金秀玉笑道:“只怕改日,青玉找了如意郎君,吵着闹着要出阁,依我说,奶奶还是早早替她备了嫁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大家又都笑起来,青玉也红了眼,跺脚癫道:“少奶奶好不晓事,又将活推给我做,又要取笑人,哪有这般便宜!”
金秀玉道:“真是我的不是!日后你出阁,我厚厚的备上一份嫁妆,只当给你赔礼,如何?”
众人哄堂大笑,老太太拿手虚点着它,直道:“这嘴利得!”
青玉争不过她,只拿眼睛狠狠的盯着取笑的众人,大伙儿都收了声音,低下头去,嘴上却仍止不住笑意,肩膀都是抽抽的。
“奶奶,怎么不见阿平,可是还在屋里休养?”
金秀玉瞧了一圈,见李越之不在,便问了一声。
李老夫人收了笑声,说道:“正是呢。他那身疹子还未消退,大夫说不可吹风,我叫人按他在屋里歇着。你且去瞧他一眼。”
金秀玉正有此意,站起身来,招了春云,对真儿道:“我去瞧瞧阿平,你在这陪老太太说话解闷,不必跟着了。”
“是。”真儿应了。
金秀玉带着春运出了正院上房,往偏院走去。
偏院同正院一般的格局,上房,东西二厢,上房东西屋子是李越之的卧室,西面屋子是李婉婷的卧室。
东厢是书房,西厢是林妈妈张妈妈,以及几个大丫鬟的住所。
金秀玉进了上房,见西面屋子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想起方才进院时,书房那边有些响动,大约便是柳弱云在那屋子里教导李婉婷的女红。
她迈步进了东西屋子,林妈妈刚喂李越之喝了药,忙起身给她行礼。
“嫂子!”李越之仰着小脸唤道。
金秀玉立刻快步走上前,摸摸他的小脸,笑道:“果然没再发烧。”又细细瞧了他露在衣裳外头的脖子手臂等地方,红疹子也都消下去一多半,只剩浅浅的印子,再喝一剂药,大约便可好了。
“你这小可怜,大喜的日子,到生了一场病。
金秀玉一面怜惜地说着,一面在小丫头端过来的春凳上坐了下去。
李越之只是抿抿嘴,享受被嫂子呵护的感觉,却不说话。
倒是林妈妈又是怜惜又是恼怒得道:“阿平素日里不吃牛肉,人人都晓得,昨日也不曾吃什么牛肉做的菜式,怎么就发病了呢?”
金秀玉皱眉道:“昨儿是谁在身边伺候的?”
“奴婢一直跟在身边,中间就离开过一回。不曾想,那起子奴才竟连这一点子辰光都靠不住,就让阿平出了事儿。”
金秀玉摇头道:“我思忖着,既是常在身边伺候的人,不能不清楚阿平的饮食习惯,况且老太太也特特吩咐了昨夜宴席之中,不可给阿平有牛肉的菜式。”
“这却古怪了。”林妈妈皱起了眉头。
只怕真的有古怪呢,金秀玉暗想着。
“嫂子,怎不见哥哥?”
李越之一句话,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今儿是每月巡铺的大日子,你哥哥自然是出门巡铺去了,说好中饭回来吃的。”
李越之点点头,扭了扭身子,可怜兮兮的道:“嫂子,我想出去,这屋子里,闷得很。”
林妈妈立刻紧张得道:“可使不得,大夫说了,这疹子消退前,可不能吹风。”
金秀玉也道:“阿平且再忍半日,等那疹子都退了,谁也不拒着你。”
李越之愁眉苦脸,在床上扭来扭去。
金秀玉正想着找点什么事儿给他消遣,外头突然大大一身脆响,将所有人下了一跳。
春云道:“是书房,怕是将个花瓶儿给砸了。”
金秀玉皱眉立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柳姑娘不是正教阿喜女红么,怎么会摔了东西?”
春云跟在后面,不以为然道:“我早就说那柳姑娘不是好人,定是她惹三小姐生气了。
主仆一行出了上房,径直进了东厢书房。
只见地上果然一只青瓷花瓶粉身碎骨,屋内小丫头人人畏缩噤声。
窗户大敞着,窗下放着一张大大的绣绷,撑着极白的一匹纱,沙面上又扔着一只圆圆的小绣棚。
地上翻着一只春凳,柳弱云和莲芯就站在旁边,隔着一地碎片与李婉婷对峙。
李婉婷站在花盆架子底下,小小的身子充满了戾气,原本狭长的桃花眼,如今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咬着一口小牙,像是要吃人。
金秀玉立刻沉下脸,喝到:“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了!”
小丫头们身子一动,立刻都簌簌的聚过来,蹲到地上,捡了碎片往帕子里包。
春云护着她,绕过地上的狼籍,走到了柳弱云和李婉婷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婉婷鼓着小脸,瞪着眼睛不说话。
柳弱云先福了一福,答道:“是贱妾的不是,惹小姐生了气。”
她话音刚落,莲芯便立刻抢上来大声道:“可不干我们姑娘的事。是小姐自个儿无缘无故闹起来,砸了花瓶子。”
“莲芯!”柳弱云低声呵斥。
莲芯自觉该为主子说话,只紧紧地抿了嘴。
金秀玉皱起了眉。
春云呵斥道:“好不晓事的奴才,主子们说话,那里有你插嘴的份儿。这事儿的缘由,少奶奶自然会问清楚。哪里用得着你这般急着为主子出头?”
莲芯大怒,她主子虽是府里不受待见的妾室,她自身却是个厉害的丫头,自觉人人都敬畏她几分,从没人敢来惹她,如今这春云不过是一个陪嫁丫头,虽是少奶奶贴身的,到底是个新人,竟敢当众给她没脸。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莲芯!!”
柳弱云大声喝住了莲芯,声音之响让金秀玉都暗暗心惊。
“你若是为我好,就闭上嘴,一个字也别说!”柳弱云又转为低声呵斥,音量不大,却透着不可违抗的气势。
莲芯虽没再说设么,脸上却仍然气鼓鼓的。
金秀玉不理这主仆二人,转过头去,对李婉婷道:“阿喜,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为何砸了花瓶?”
李婉婷小脸涨得通红,胸口一起一伏,眼里竟逼出两泡泪水,抬手一指柳弱云,大声嚷道:“嫂子若是疼我,立时就将这女人赶出府区!”
第七十二章 初露头角的妾
李婉婷此话一出,柳弱云眼神一凝,莲芯却愈发愤怒。金秀玉也是大吃一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会儿刚好小丫头们已经将地面都收拾干净。
“阿喜,来。”金秀玉挽了李婉婷的手。
小婉婷犹自僵持了一下,金秀玉一拿温柔又责备的眼睛看着她,他便弱了气势,委委屈屈地由她拉了过去。
春云早已扶起春凳,用帕子搽拭干净。金秀玉往上面一座,将小婉婷揽在怀里。
她转过头去,对莲芯道:“与你家姑娘也搬个凳子过来坐了。”
莲芯尚未消气,不过正房奶奶吩咐,也不敢不听,端了个春凳过来,柳弱云给金秀玉道了谢,挨了半边屁股坐了。
金秀玉在屋内扫了一圈,见丫头们都站在了门口处,低眉顺眼地候着。她对其中一个白衣黄裙的女孩招了招手,小丫头走到跟前,福了一福口里道:“见过大少奶奶。”
“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银碗。”
金秀玉差点没乐了:“谁与你取的名儿?”
银碗没吭声。
小婉婷拉了拉金秀玉的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