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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 魂 殿第5部分阅读

      销 魂 殿 作者:rourouwu

    耗神,只得咬牙掉头跑去取水。

    树林深处有一条小涧,周围长满了黄黄白白的小花,胡砂在里面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疗伤的药草,只得作罢,用竹筒装了水飞快往回赶。

    芳准还是老姿势靠在树上,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书,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半点苦楚。

    “师父,水取来了。”胡砂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他身边,把竹筒递给他。

    芳准抬手准备接,伸到一半却颓然垂下,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来。

    胡砂急道:“师父,我来帮你。”

    她拔开塞子,小心托着竹筒送到他嘴边,喂了大约两口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表示喝好了,跟着却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没有银雾茶好喝。”

    胡砂吸了吸鼻子,左右看看:“可是……可是这里找不到银雾茶……”

    她一脸“全部都是我的错”的模样,看得芳准又好气又好笑:“悬崖底下哪里来的茶水,你这孩子……师父还没死,你别哭,有这个精力哭,不如帮为师找些树枝来,为师要正骨包扎。”

    胡砂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慌,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给他找到,赶紧擦了眼泪去捡树枝,又将自己身上的裙子撕做一条一条的,权当绷带了。

    芳准却不急着正骨,四处看了看,低声道:“这里位置不好,只怕他们也不容易找来。方才你取水的地方,是不是有种白色小花?”

    胡砂点了点头。

    “那是靖草,豢养的鸾鸟仙鹤最爱吃的东西,因此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们换个地方吧。”说着他便要起身,奈何肋骨剧痛无比,身体里也空荡荡的,提不起一点力气,刚一动弹便疼的脸色煞白。

    胡砂立即挽住他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肩上,将他轻轻托了起来。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的软发上,一刹那便让她想起了与他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托着他走山路的。

    她心中又升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像上次得知他要做自己师父一样,花了好久的功夫才能接受并且认同。

    胡砂垂下头,脸慢慢红了。

    “多谢你,胡砂。”他笑得风轻云淡,没有任何不自在。

    她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赶出脑袋似的,用力地去否定它。

    否定它。

    天不老,人未偶

    天已经黑了好久,水涧旁密密麻麻的靖草在黑暗中散发出奇异的白光,乍一看像是千万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

    芳准在高烧后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到胡砂布满血丝的双眼,她抱着双膝,团着身体坐在旁边,两眼眨也不眨,定定看着他。

    芳准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胡砂哑着嗓子,还带着一丝哭腔,低声道:“师父觉得怎么样了?哪里痛吗?”

    他摇了摇头,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胡砂,为师还没死,你别摆这样的脸色,教人看了多心惊呐……”

    胡砂吸了吸鼻子,红通通的眼睛好像又要泪水泛滥:“你……你真的不会死哦?”问得凄凄惨惨戚戚。

    芳准叹道:“你见谁断了根肋骨便会死?师父在你心中就那么没用?”

    她赶紧摇摇头,把眼泪缩回去,殷勤地捧出竹筒:“师父还要喝水吗?”

    芳准勉强抬手接过竹筒,喝了几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你两个师兄怎恁地没用,到现在还没找来。再不过来,为师便要痛死了。”他把包扎好的左手小指放在嘴边呵一口气。

    胡砂又急哭了:“你、那你刚才还说不会死!”

    芳准又好气又好笑,只觉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也是无益,立即换了话头:“夜深了,你且睡一会,你这双眼睛,为师看着糁得慌。”

    胡砂揉了揉眼睛,摇头道:“我不睡,我看着师父,万一有野兽什么的,我还能赶走。”

    “……桃源是仙山,不会有伤人野兽,你放心就是。”

    “没有野兽也有蚊虫,我……我可以帮你赶蚊虫。”反正她说什么都不睡。

    芳准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地上,勉力坐直身体。有一本书顺着他的动作从袖子里掉出来,看看封皮,正是先前他在书局花了五两银子买的。

    胡砂眼疾手快,一把抓了起来,“师父,你的书。”

    口中虽这样说,手下却很不老实,一把将书皮翻开,打算把里面神秘的内容曝光于天下。第一页翻过去——空白。第二页——继续空白。

    胡砂疑惑地从头翻到尾,里面居然全是空白,连个墨点都没有!这居然是一本无字天书?

    芳准笑眯眯地把书接回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见胡砂呆若木鸡的样子,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慢吞吞地重新塞回袖子里:“为师早说了,好孩子是不能看的。”

    胡砂还不死心:“师父,五两银子买的书,里面到底是什么故事?”

    芳准想了想,“这个嘛……大约就是一群女人和一群男人的传奇,充满了爱恨情仇,情 欲交织,意乱情迷,男欢女爱,男盗女娼,俊男美女这些流行因素。”

    ……听着就不像好东西。胡砂很怀疑地看着他。

    “师父不是仙人吗?仙人也能看这些东西?”她觉得自己要对仙人这个词语换个概念来理解了。

    芳准奇道:“为什么仙人就不能看?”

    胡砂摆着手,不晓得怎么解释:“反正……我们那里是这样说的,仙人餐风饮露,无欲无求,无妻无子。”

    芳准笑了一声:“荒谬,这样活下去岂不是要把人憋死。”

    胡砂心头一动,忍不住低声问道:“那……那难道仙人也……”

    芳准点了点头:“自然。天地分了阴阳,便是正道。为师可从来没听说过无欲无求无妻无子,你芳冶师伯便娶了妻子,生了女儿……就是你白如师姐。师父的师兄师姐也大多成家生子,这与成仙扯不到一起吧?”

    胡砂垂下眼睛,踯躅了良久,鼓足了勇气轻声问道:“那……师父你怎么还没娶妻?”

    芳准摸了摸下巴:“我嘛……怎么,你想要个师娘?是师父太严厉,打算找个师娘来照料你们?”

    “不、不是啊!”她慌得急忙摇手,“师父很好……很好!”

    芳准笑道:“说的也是,如今像为师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

    胡砂无语地玩着自己的衣服带子。他怎么也不谦虚一下,害她想接口都不知道找什么话,师父真是的!

    芳准将额前凌乱的头发拨了拨,显是不想与她继续这个话题,只淡道:“为师头发乱了,胡砂可有梳子?”

    胡砂急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木梳,跪坐在他身后:“我来吧,师父,你手脚不方便。”

    他的长发柔软而且冰凉,在指间飞舞徘徊。胡砂一根根一丝丝小心梳理,生怕把他弄疼了。

    最后将头发卷起,用紫金簪固定了,手摸了摸,确定不会散开,胡砂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梳好了。”

    她低声说着,等了一会,前面那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胡砂不由凑到他面前去,才发现芳准早已闭着眼睛,又一次睡着了。

    靖草莹莹絮絮的光辉映在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那是一种薄弱又灵动的光,像是马上便会滴下来似的。

    胡砂看了很久很久,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指尖触到他浓密的睫毛,还差着几寸,却像做错事一般,赶紧再缩回来。

    他分明就在眼前,抬手就可以摸到了,她却不敢,好像两人之间隔着刀山火海一样。

    只好顺着他秀雅的轮廓,用手指这样隔空勾勒下来。每一寸好像都是那么陌生,新奇,像是睁眼后第一次相见。

    指尖从他清瘦的肩膀这样滑过来,捞起一绺头发,甚至有冲动想紧紧握住,靠得再近一些。

    倘若可以再近一些。

    胡砂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像叹息似的,心中只是莫名波涛汹涌,一会儿觉得甜蜜,一会儿又觉得苦楚。她是怎么了,问天问地再问自己——没有答案。

    她不是仙人,她的时间不多,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失去了便是永恒的失去。

    她也只能这样握住他的发,像是马上便要失去,无奈又温柔地握着。

    只是不能再靠近一些。

    天不老,人未偶。

    她跟着老爹,看过一些□的诗词,这一句在这个瞬间,突然就涌上心头。

    一时间,只觉感慨万千。

    胡砂把木梳上残留的几根头发小心翼翼地取下,用手指卷好,静悄悄地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她甚至不能说出这个行为的意义,但还是这么做了。

    回头再看看他,眼睫微颤,睡熟的模样,像个毫无防备的少年。

    她心中又感到欣喜,能在这里与他单独待着,不说话也没关系。她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抱住自己的膝盖,目光顺着他的肩膀滑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面告诉自己:只是活了三百岁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真的,三百岁,没什么了不起。

    想着想着,渐渐觉得目饧骨软,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朦胧中,好像听见周围有许多人声噪杂,还有灵兽叽叽喳喳的叫声。胡砂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茫然望过去,却见面前站着许多人,当中那个金光闪闪,怎么看怎么眼熟,一时只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芳准!还不快快醒来?这是什么样子!”

    那人语气很严厉,胡砂疑惑地看了半天,突然“啊”地叫了出来——这不是他们清远山金光闪闪的祖师爷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耳旁传来芳准的鼻息,胡砂背后的寒毛登时全部竖起,触电似的赶紧回头,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他肩膀上睡觉,两人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更要命的是,他的胳膊还搂着自己的脖子。

    胡砂一下子僵在那里。

    芳准“嗯”了一声,睁开眼,慢慢看看面前的人,懒洋洋地说道:“师父,你们终于找来了……弟子还以为要在这里等上一年半载呢。”

    金庭祖师皱着眉头:“还不快起来!光天化日的,这样子成何体统?”

    芳准低头看看胡砂,再看看两人倚在一起睡觉的姿势,脸不红心不跳,很坦然无辜地望回去:“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金庭祖师显然比较了解自己的徒弟,懒得与他啰嗦,只道:“废话少说,伤在何处?”

    芳准淡道:“被梼杌打了一掌,断了一根肋骨,受了内伤,无法提起真气,另外,小指也断了。”他把左手抬起来晃了晃,好像断了一根手指才比较重要似的。

    胡砂趁机哧溜一下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顺便理理头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可不能乱糟糟的。

    “小师妹看上去似乎没有受伤。”凤仪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她惊喜地转身就扑了过去。

    “二师兄!啊,大师兄!你们都来了呀!”胡砂见到他俩,顿时觉得亲的不行。

    凤狄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搭脉检查了一番,点头道:“好在没受伤,万幸。”

    凤仪笑道:“是啊,师妹没受伤,师父却伤得不轻。小师妹,师父是为了救你才被梼杌打了一掌,不然以他的身手,又怎会弄得如此狼狈。你可得好好报答他才行。”

    胡砂心中顿时又充满了愧疚,喃喃道:“真、真的吗?是我的错……那我要、要怎么报答?”

    凤狄瞪了凤仪一眼:“不要乱说。”说罢看了看胡砂,温言道:“当时你从半空掉下,师父便扔出捆仙绳将你拴住,谁也没想到梼杌中了太阿之术浑身是血还能动,所以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她不自责,可能吗?胡砂在肚子里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师父,祖师爷正给他疗伤,估计不出半个时辰就能站起来走路了。她心中一块大石头好歹落了地。

    袖子被人抓了一把,她回头,见到凤仪凑近的笑脸,他的鼻子都快戳到她额头了。胡砂本能地要退,却听他贴着耳朵低声道:“小师妹,倘若当时救你的是我,你会这样担心吗?”

    她顿时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凤仪轻佻地在她脸上一捏,柔声笑道:“傻孩子,师父是仙人,你……可别想太多。以后若是要哭,记得来找二师兄,来者不拒。”

    “我为什么要哭?”胡砂很奇怪。

    凤仪又捏了她一把,却不说话了。

    所谓谣言…是这样产生的

    那只捣乱的梼杌最终还是死了。

    漆吴祖师带着一群长老将它从头到尾剖了个遍,都砍成肉末了,也没找到被它吞掉的金琵琶。最后结论只能是:金琵琶没有被梼杌吃下去,而是被外人偷走了。

    一时间桃源山上下再度陷入莫名的恐慌,不过这些和胡砂也没什么关系。

    她最近过得有些小难熬。

    彼时她和师父落下悬崖,倚在一起睡觉的事情,被清远弟子们添油加醋地传了个遍。

    睡了一晚,早上起来的时候,曼青迫不及待冲到她的房间,张口就问:“师叔!他们说你昨天趁着月黑风高,企图强 暴芳准师叔祖未遂,是真的吗?!”

    胡砂正在洗脸,吓得毛巾都掉在了地上。

    曼青一把抓住她的手:“师叔!你倒是说话啊……是真的吗?”

    话未说完,门外又有人敲门:“胡砂师妹,我可以进来吗?”是白如师姐的声音。

    她看上去有些不好,眼睛红红的,想必夜里没睡好。然而还是勉力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定定看着胡砂,低声道:“师妹,你还小,有些事你做了也不觉得错。但你须得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芳准师叔他……他那样一个人,我们做小辈的仰望恭敬还来不及,岂可起一丝不敬的念头。总之……你……现下专心修行方是正道,切不可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她也说不下去了,只幽幽看着胡砂,长叹一声,掩面而去。

    胡砂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上突然一暖,是曼青小丫头抓了上来,她亮晶晶地看着胡砂,充满了崇拜的光芒。

    “师叔,干得好!能不能把你……那个……同时泡上凤仪师叔和芳准师叔祖的经验传授一点给师侄我?”

    胡砂脸都没洗完,落荒而逃。

    刚跑到院门那里,却见凤仪站在门口正要进来,胡砂一把抓住他,急道:“二师兄!我、我们快走!”

    好在聪明的二师兄非常合作,提着她就腾云飞远了。直飞到另一座山峰上,胡砂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抬头道谢:“谢谢二师兄……”

    凤仪将她放在地上,笑道:“如今小师妹成名人了,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二师兄也为你高兴。”

    胡砂郁闷地看着他:“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凤仪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二师兄给你赔罪,小师妹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胡砂撅着嘴,掉脸就走。没走几步,就见几个桃源山弟子对这边指指点点,低声道:“看见没,就是她……胆大妄为的很,连自己师父都敢推倒……长得还蛮可爱,做事倒是雷厉风行!”

    胡砂恨不得地上赶紧裂个洞,她好钻进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凤仪抱着胳膊朝那里冷冷看了一眼,那几个弟子赶紧跑了。他无奈地看了看胡砂缩成乌龟壳的模样,叹道:“不中用,就让旁人说两句怎么了,还能掉一层皮?”

    胡砂讪讪点了点头:“我、我争取以后有用点。”

    凤仪摇了摇头,自顾自往前走。胡砂小跑着追上,连声问:“二师兄,师父的伤势怎么样了?能走路了吗?”

    凤仪似笑非笑看着她:“就知道你第一句话要问的必然是这个,成天师父师父挂在嘴边。罢了,教你安心点,师父没事了,有祖师爷出面,他只要没死都能活过来,那点伤又算什么。这会他应当正偷懒睡在床上吧,明天就能看到了。”

    见胡砂露出轻松的笑容,他略带讥诮地低声道:“师父问完了?现在又要问谁?”

    胡砂脸上一红,怯怯抬头看他,嗫嚅道:“那、那二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

    凤仪眉头微挑:“没事就不能来找小师妹吗?”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胡砂急了。

    凤仪哈哈笑了起来,将头发拨到耳后,道:“其实,只是看你怪郁闷的,叫你出来走走,散散心。难得来一次桃源山,不逛逛岂不可惜。”

    胡砂心中感动,不由抬手牵住他的袖子,轻轻叫了一声:“二师兄。”

    凤仪趁机握住她的手,两人慢慢在山顶闲逛起来。

    桃源山诸多悬崖峭壁,这里也不知是哪座山峰,只是满山岩石缝隙中都盘根错节长着松树,看上去极为险峻。山顶建着一座宝塔,珠光宝气的,大约是供奉着九天诸神。

    凤仪也不说话,一路走来只是静静望着那座宝塔,及至走到大门前,胡砂才发现门口贴满了封条,十几名弟子神情肃穆地守在那块。

    见他们靠近了,立即有弟子挥手示意,让他们速速离开。

    胡砂低声道:“这里不会是禁地吧?二师兄,咱们不如去别处看看。”

    凤仪停下脚步,淡道:“这里便是先前桃源供奉天神遗物的宝塔了,可惜如今金琵琶被人偷走,空有宝塔,也无趣的很。”

    原来传说中的金琵琶是放在这里的。胡砂回头多看了两眼,奇道:“不是说金琵琶是被梼杌吞食了吗?现在没找回来?”

    凤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摇了摇头,牵着她转身便要离开。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后面突然传来弟子们的惊叫,紧跟着“嗖”地一声,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破空而来。胡砂本能地转头要看,猛地被人当胸推了一掌,身体不由自主朝后倒飞出去。

    一阵炽热的风擦过耳朵边缘,闪电般窜过,发出凄厉的叫声,笔直地朝凤仪攻击而去。胡砂狠狠摔在地上,顾不得快散架的骨头,爬起来急叫:“二师兄小心!”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急速飞来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一只仙鹤,比寻常的鹤大了三倍也不止,通体金光艳艳,犹如黄金铸成的那般。它正发了疯一般地用尖嘴朝凤仪身上乱戳乱划,一面凄厉地叫着,声音粗粝刺耳。

    守在门前的桃源山弟子全都慌了,纷纷冲上前试图阻拦,奈何灵鹤的长嘴太厉害,擦一下就是破皮伤筋,靠近不得,他们只好围在外面怪叫怪嚷,束手无策。

    凤仪躲得极快,眨眼便闪开了第一下攻击,正要跳开,后襟却被灵鹤抓在爪里,刺啦一声撕烂了。他不由笑骂:“死畜牲!撕坏了我最值钱的一身!”语毕,反手甩脱宽大的外袍,当头罩在灵鹤身上,掌心忽有红光吞吐,不声不响在它胸口打了一掌,谁也没看见。

    灵鹤惨叫一声,三两下便将那外袍撕成碎片,细长的颈项折成一个古怪的角度,长隼如刀,横胸便是一划,凤仪胸口登时血花四溅。

    他按住伤口,脸色苍白地连退好几步,看上去似是动也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望着那灵鹤抬头啄下。

    一道玄色身影鬼魅般冲了过来,胡砂只见到寒光如钩,乍闪而过,那灵鹤扑腾了两下翅膀,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两腿微微抽搐一阵,立时咽气,身上那层璀璨的金光也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那人一把将凤仪扶了起来,低声道:“伤势如何?”却是大师兄凤狄,关键时刻,到底还是他出手救了师弟师妹。

    凤仪苦笑着按住流血不停的伤口,说话都艰难无比:“这只灵鹤……为何突然攻击?若不是师兄赶到,我和胡砂只怕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凤狄飞快取出丸药塞进他嘴里:“别说那么多,让我看看伤口。”

    这时惊魂未定的桃源山弟子们才纷纷围上,七嘴八舌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灵鹤本是祖师爷安置在这里看守天神遗物的,以前是一雌一雄两只。上回金琵琶被偷去的晚上,雌的那只被打死了,剩下这只雄鹤,成天疑神疑鬼,上次有师弟给它送水喝,也差点被啄瞎了眼!是我们疏忽了,想着它被关在塔里出不来,没想到竟然伤了道友,当真万分过意不去!”

    凤狄皱眉道:“既然知道它会无缘无故伤人,便该看守好。倘若出了人命,又该如何?”

    那些弟子自知理亏,只得喏喏道歉。又有人去看了死在一旁的灵鹤,哀叹:“剩下的一只灵鹤也死了,这下祖师爷还不知要怎么责罚我们!”

    凤狄简单给凤仪的伤口上了一些药,回头去看那灵鹤的尸首,也有些诧异:“我本不欲取它性命,只想逼开……罢了,灵鹤既为我杀,该有如何罪责,我一人承担便是!不必惶恐!”

    话虽然这么说,但起因到底还是自家灵鹤突然发狂伤人,这样的事说给祖师爷听,照样要被骂。桃源山弟子们个个垂头丧气,无奈何,还是得捧着灵鹤的尸首去通报漆吴祖师。

    凤仪脸色苍白,低声道:“师兄,到底是我与胡砂不好,不该来这里。想来那灵鹤因为上次金琵琶失窃的事,变得疑神疑鬼,突然嗅到生人气息,难免紧张。我们也有错,回头我自去师父那里请罪。”

    凤狄摇头道:“你伤的不轻,不要再说话!胡砂,过来扶你二师兄,我将你们送回住处!”

    胡砂还处于震惊状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颤巍巍地走过去死死攥住凤仪的衣服,还没开口眼泪就滚了满脸。

    凤仪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凤狄腾云而起,在半空没头没脑地飞了半天,越飞脸色越是铁青。

    凤仪叹道:“师兄,往左。第三个山峰。”说罢抬头看看他发黑的脸,调侃道:“师兄是迷路了,刚巧看到我们的吧?”

    “不要说话!”凤狄恶巴巴地回了一句。

    在半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凤仪送回他住的院落。

    凤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丢给胡砂:“我得去祖师爷那里一趟,你且留在这里照看凤仪,伤口不可见水,谨慎。”

    胡砂从盒子里取出绷带和药粉,回头无助地看着凤仪,他咧嘴一笑,悠然道:“小师妹,看样子咱们不得不又多个秘密了。”

    胡砂欲哭无泪,左右乱看一阵,做贼心虚。

    凤仪笑道:“别担心,这是单人客房。门窗都锁好了,没人看见的。”

    说着他便脱了上衣,露出赤 裸的身体来。胡砂本能地要捂眼,奈何手里拿着药粉绷带,捂不起来,只得犹犹豫豫地走过去,蹲在床边。

    这是一条四五寸长的伤口,两边翻开,血流不止,极为狰狞。一看就知道是灵鹤那种长嘴撕出来的。

    奇怪的是,她好像看过这种类似的伤口。上次在房里给二师兄疗伤,他身上挂的也是同样的伤。

    胡砂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上去,低声道:“二师兄,这个伤……”

    话没说完,只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了。

    “要非礼我,现在可不是好时候。”他笑。

    胡砂登时涨红了脸,使劲把手抽回来,急道:“我只是觉得这伤和上次的很像而已!再说,二师兄你也真是的!干嘛总是玩什么神秘,每次都搞得身上到处是伤!”

    凤仪半躺下来,撑着脸颊,笑吟吟地:“这大约就是二师兄的魅力了吧。一个有秘密的男人才有吸引力,小师妹懂吗?”

    她懂才怪了!

    胡砂绷着脸给他上药上绷带,刚把绷带系好,忽听遥远顶峰上钟声当当响起,清越动听,犹如凤凰长啼,百鸟齐鸣。

    凤仪闭目听了一阵,低声道:“听起来,像是恭迎诸位散仙降临的钟声。桃源山是要举办私下的仙法大会了吧。”

    胡砂的手腕顿时一抖,颤声道:“仙法大会?那……那青灵真君会来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看交情了。”

    胡砂心急如焚,起身便要离开,凤仪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你干嘛?现在出去谁也见不到,再说,今天也不是弟子们能随意参见散仙们的日子。”

    她急道:“不……我只是、只是出去看看……”

    凤仪用力一扯,胡砂立时站立不稳,倒头摔在他床前,脑袋撞在他肩上,两人都是痛得大叫。

    便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踢开,曼青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凤仪师叔!诸位散仙们都来了!你看到凤狄师叔了吗……”

    话说到一半,停在那里,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惊愕又震撼地看着房里的情景。

    好吧,一个上身赤 裸,裹着绷带,绷带上还隐约有血迹的男人,手里捏着一个两颊绯红,双目含泪的少女,两人都是气喘吁吁(s≈现场?)。

    菩萨来了都要误会的。

    曼青很合作地捂着眼睛倒退着跑了,一面还在怪叫:“天啊!师叔!抱歉我又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你们忙你们忙!当我没来过!”

    胡砂僵了半天,回头愣愣地看着凤仪:“你……你不是说房门……锁好了……?”

    凤仪叹息着一笑:“我以为你锁好了。”

    胡砂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红叶乱舞

    晚饭后,芳准来了。

    胡砂又在洗脸。

    他进门第一句话便是:“今日为师听人说,你趁凤仪有伤在身不便行动,故而暴力推倒意图非礼……”

    咣当一声,脸盆从架子上掉了下来。胡砂脸色忽红忽白,神情哀怨委屈恼怒变化万千。

    芳准立即转了话题:“漆吴祖师方才与为师说,你和凤仪二人在琵琶塔那里被灵鹤攻击,可有受伤?”

    胡砂沉默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倒是二师兄受伤了。我给他包扎了一下,现在应该是大师兄照顾他吧。”

    芳准看她脸色像是渐渐平静下来了,这才笑吟吟地走过去,熟门熟路地坐在椅子上,还倒了一杯茶。

    “凤仪这孩子,也不错。”他语带双关地说着,“平日里轻佻了些,却没做过什么坏事。”

    胡砂脸色微微发白,心里突然就乱成一团麻。

    她定定看着窗外斑驳的星光,很久,才道:“他就是师兄。”

    芳准了然地点了点头,又与她闲扯了些东西,见她心不在焉地,便起身道:“也罢,不早了,你休息吧。明日一早让凤狄来接你,与为师一同去景鸾宫参加仙法大会。”

    她应当很高兴的,有见到青灵真君的机会,代表她能回家的机会也大了。

    但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在期盼什么,自己也不明白。像是好容易见到他了,却得了那么一句话。

    凤仪这孩子也不错。

    这样冷冰冰,又漫不经心地,高高在上做着长辈。这份慈爱,令人齿冷。

    胡砂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心神不宁,忍不得,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咬着,一面问自己:怎么了?你到底是要什么?

    他是师父,是仙人,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她不知道。

    天亮之前,胡砂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流淌着杏花香气的斑斓梦境。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他有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整个春天都藏在这双眼里。

    忍不住,款款靠近,像是怕惊了他似的,隔着嫣红粉嫩的杏花,细细看他。

    在这里,他不是仙人,不是师父,只是春日陌上偶遇的一个少年郎。

    她眼睛也不敢眨,只怕眨一下,便要害他消失。

    他回过头来,在姹紫嫣红的杏花中微微一笑,唤她:胡砂。

    天亮了,她醒了。脸上有一颗泪。

    胡砂怔怔望着外面微亮的晨曦,到底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日上三竿的时候,凤狄来了,表情冷漠却是满头大汗,估计他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里的。

    “走吧。”他就说了两个字,便急匆匆地拖着胡砂腾云飞走了。

    如此这般折腾,赶到芳准院落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等睡着了。凤狄脸色发青地过去跪下,沉声道:“弟子误了时辰!请师父责罚!”

    芳准打个呵欠,揉揉眼睛起身喃喃道:“罚什么罚,还不快走,迟到的人可是要罚酒五杯的。”

    他缓缓走到胡砂身边,抬手将她耳边的乱发理了理,柔声道:“头发都乱了。”

    胡砂只觉心脏一阵猛缩,情不自禁垂下头,脸上烧得厉害。

    桃源山虽然遭受梼杌的一次重创,却也不愿示弱于人,故而发出去的请帖一张也没收回,今日景鸾宫来的各家散仙,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人,三三两两聚集在园中,言谈甚欢。

    芳准刚进去,便有许多散仙笑吟吟地围上,连声道:“这下你可迟了,最迟的一个!来来来,罚酒五杯!”

    早就人用白玉壶斟了五杯酒递上来,芳准慨然不拒,一气饮干,将最后一个杯子倒过来捏在手指间,笑道:“这下可不怪我了吧?只是许久不见,你们这顽皮性子还没改。见着倒也亲切。”

    众人都哄然笑道:“最最顽皮的就在这儿站着了,他还好意思说别人顽皮!”

    凤仪为着昨日受伤,不能出门,这次来的只有胡砂和凤狄。他俩因是弟子,尚未得道成仙,只能其他弟子一样,在角落里干站着。

    好在这园中景致绮丽,名字叫景鸾宫,却并非宫殿,而是一座花园。里面四季诸般美景都可见到,这边还是樱花飞扬,对面便已是红叶乱舞,再转个弯,那里又是白雪皑皑梅花香寒了。

    胡砂在园子里走来走去,一会捉一把白雪来捏雪球,一会又去捡红叶放荷包里当作书签,一个人玩的倒也自得其乐。

    忽听后面有人朗声报道:“逍遥殿,青灵真君到——”

    胡砂像是被天雷劈中一样,几乎要跳起来,急忙转身,却见一个须发皓白,穿着蓝衫的老仙人翩然降临,身后还跟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道童。那容貌,那神态,竟与画上的没有二样。果然就是他了!

    胡砂拔腿便要上去,不防芳准一把拽住手腕:“现在别去!”

    她又急,又激动,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像是有冰水与热水轮流浇灌似的,只觉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竟是安静不下来。

    芳准安抚地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轻道:“乖,冷静点。现在别冲动。”

    这位青灵真君似乎面子很大,资格也很老,诸位散仙都过去与他问好,态度甚是恭谨。芳准隔空朝他抱拳点头示意,见胡砂脸色苍白苍白的,他不由又道:“他身为真君,自是不同寻常,你不得失礼,务必要恭敬小心。”

    胡砂只觉他的声音在极遥远的天外,一点也听不清,她眼里只有那白胡子老头一人。

    她定定地看着他微笑与众人说话,定定看着他望向这里,定定看着他朝这里走来——她的膝盖快要支持不住,恨不得立即跪在他面前,求他宽恕,求他送自己回家。

    青灵真君一直走到芳准面前,含笑道:“芳准老弟,多年不见,可还安好?那咳嗽的旧疾,好些了吧?”

    芳准笑道:“多谢真君挂念,我已比先前好了许多。”

    青灵真君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胡砂,眸光微动,又道:“这位姑娘莫非是芳准的新弟子?看着面生的很。”

    芳准轻轻推了胡砂一把,“给真君行礼。”手却在底下捏了捏她的手腕。

    胡砂软软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弟子胡砂……拜见青灵真君!”

    他笑呵呵地将她扶起,赞道:“芳准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令人羡慕。老夫记得你还有两个男弟子,一个叫凤狄,一个叫凤仪,今日没来么?”

    凤狄急忙过来给他磕头:“弟子凤狄拜见青灵真君!弟子的师弟因身体微恙,故今日不能来此,弟子替师弟给真君赔礼。”

    “无妨,无妨,快起来。”青灵真君将凤狄扶起,也赞了一阵,又将没来的凤仪也赞了一阵,这才与芳准携手而去,与诸位仙家正式入座。

    凤狄走到胡砂身边,见她脸色极为难看,不由过去低声道:“胡砂,是身体不舒服么?”

    她慢慢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茶过三巡,仙法大会便开始了。几个散仙轮流上去侃侃而谈,与清远每日的听讲也没什么不同。胡砂越听越烦躁,干脆掉头走到枫树林里去,思索着要怎么给青灵真君赔罪。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阵阵笑声,显见是仙法交流完了,仙人们又开始说笑。有一人抱着一把通体冰蓝的琵琶,铮铮弹了起来,流水一般欢快。弹到一半,便开始高声吟唱,引得天边诸多鸾鸟仙鹤纷纷飞下来合着节拍跳舞。

    胡砂四处乱看,试图找出青灵真君,忽见他一绺蓝衫在枫林中一闪而过,她急忙追至枫林深处,远远见他倚树而立,动也不动。胡砂心头乱跳,慢慢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

    “小人……小人胡砂,拜见青灵真君……”她的声音在颤抖。

    青灵真君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飘然而去,胡砂急忙起身要追,忽听他身边一个道童斥责道:“放肆!谁准你这般无礼地注视真君?!”

    她急忙垂下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小人不敢……小人冒犯了真君……只求真君宽宥!”

    那道童冷道:“冒犯仙人的凡人只有打入地狱一说,何来宽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胡砂颤声道:“小人……已经死过一回。只是真君既然将小人送到此境,必然是慈悲为怀的……小人诚心认罪,求仙人饶恕!”

    道童的声音稍稍有些缓和:“看你年幼懵懂,真君也感怜惜。只是真君仙身为你窥破,实乃大不韪,绝非轻易可恕。你说你是诚心,诚心却在何处?”

    胡砂愣了半晌,轻道:“这……小人不解,还求仙人解惑……”

    道童淡道:“海内十洲有诸多天神遗落之物,你且去,将水琉琴取来,交给真君。真君自会感你诚意,送你回家。”

    胡砂完全迷糊了,喃喃道:“可……我……我怎能……”

    “天神遗物难得有金木水火土一套,金琵琶如今已被他人窃取,下落不明。剩下的木昊铃与土堰鼓,还有御火笛,均不知所踪,只剩瀛洲的水琉琴安置在野地里,由妖兽看守,无人能近。你若能取来水琉琴,真君自然如你所愿。”

    胡砂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道:“真君要天神遗物……有什么用?真君是仙人,都无法取得水琉琴,我不过是个凡人,更不可能拿到了……这……这件事我怎可能办到?”

    他根本是在强人所难吧!

    道童厉声道:“放肆!真君行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此为给你的试炼,你竟疑心是真君有私心,简直冥顽不灵!”

    胡砂垂头不语。

    枫林陷入一种奇异又凝滞的气氛中。

    枫林外传来阵阵说笑声,悠闲自得,胡砂却觉得与自己是两个世界。方才她还享受着仙人们的自在逍遥,现在却倍感煎熬。

    有人在叫好,连声道:“芳准来一个罢!多年不听你唱曲,今日能闻,当真是奇迹了!说起来,青灵真君又在何处?莫非是先走了?”

    众人又是说笑一番,似乎也并不在乎谁去谁留。

    过了一会,只听外面琵琶淙淙又响,扭弦走得又急又烈。胡砂心中一动,竟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远远地,芳准一袭白衣,捧着那把冰蓝琵琶半卧于青石之上,长发委地,隔着烈焰般的枫林,像一朵优雅的云。

    这又何止是一幅画。

    胡砂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开始唱:

    三千世界,众生黩武。

    花魂成灰,白骨化雾。

    河水自流,红叶乱舞。

    其声妖娆却又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