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重生之山月儿-梦两世第1部分阅读
现代重生之山月儿梦两世 作者:欲望社
事故身亡
“……岳珊,一会由你去打扫配电室,所有的配电柜都必须打扫干净,下午四点来电。”早上排班时,组长安排着今天的工作任务。
岳珊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明白。
岳珊中专毕业,虽然21世纪初,这个文凭实在太低了点,但是在她生活的那个国企城市里,还是可以找个轻松的文职工作的。
最初几年岳珊的工作岗位还不错,是一家国有企业的统计员。
7年后,她所在企业的机关人员全部解聘重新竞聘上岗。以岳珊的业务素质和工作能力,竞聘原有岗位基本没有问题,但关键是,这种岗位竞聘背后的故事很复杂。
而岳珊是个简单的人,本人简单,家庭更简单,父亲也是一位老职工,家庭根本没什么后台背景。
于是,意料之中地,岳珊被淘汰出她工作了很多年的机关,来到不熟悉的车间。
生产车间这种地方,原本对人才的要求就不是多高,任人唯亲的背后故事更多,岳珊既没什么过人的能力,本人又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善言辞,不会表现自己。于是,顺理成章地,她只在车间办公室混了几个月,便被分到维修班,暂时充当电工,其实也就是打打杂,给别人拿个工具之类的,实际上她连怎么接线都不懂。
从国家正规院校毕业的小干部混成一个没什么技能水平的小电工,岳珊的工作经历的确在走下坡路。父母叹息,她本人也很郁闷,不过好在她是个想得开的人,很快就不再抱怨、哀叹了。
事实上今天岳珊的心情还不错,昨天晚上是她这次相亲后的第一次约会,感觉很好。
岳珊今年已经28岁了,算是大龄女青年,如果在30岁以前嫁不掉自己,她就会成为被别人笑话议论的老姑娘。
参加工作三年后,23岁的岳珊还没有男朋友,她本人还沉得住气,但父母开始着急了。
父母从最初对男方诸多的要求逐渐减到只剩三条,可见岳珊的条件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有点贬值了。
其实岳珊本人并不着急,她甚至觉得单身挺好的,自由自在的,也不必为感情的波折和矛盾烦恼、忧虑,更不必在结婚后为家庭琐事和孩子的事情所困扰。但父母着急啊,尤其是母亲,自从她25岁后,只要家里有客人来便拜托人家给自己姑娘介绍对象,更甚者到老乡家请老乡代为介绍,岳珊觉得自己一点面子都没有。
其实岳珊长相不算多糟糕,也就是普通了点。她眼睛黑亮,鼻子挺直,皮肤嫩白,戴副眼镜,显得斯文秀气。如果非要找她的自然缺陷,那就是她稍微有点丰满,但这绝不影响她的整体形象。那么何以她至今还未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呢?
先说说岳珊的性格吧。她是个性格复杂的人,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寡言少语,不善言辞,很是内向沉闷,在要好熟悉的人面前,她活泼开朗,坦白真诚,风趣幽默。和人共处时,她乐观热情、亲切体贴,一人独处时,她又有些林黛玉的忧郁和敏感。
但这些不至于影响她结交朋友,总的来说,熟识她的朋友都很喜欢她,虽然有时候她说话太直爽了些,容易得罪人,但因为不是出自恶意,本人也毫无自知,所以基本没什么人怪罪怨恨她。
有时候岳珊也问自己:怎么就学不来别的女孩子那种温柔甜美或者是活泼灵动呢?即便是学会含蓄隐讳的说话也可以啊。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28年来,岳珊的性格基本还是那样直爽,不过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话却越说越少了,那种直言不讳的情况也不多见了,因为岳珊谨记:祸从口出。
她变得世故圆滑、不复单纯任性了,这就是成熟的代价。
性格问题克服起来很困难,但岳珊的其他条件还不错。按说,找个合适的男朋友应该没什么困难,虽然以她的腼腆害羞和不爱交际,自己是不可能主动的,偶有艳遇也根本不可能,但可以相亲啊,这是中国大多数青年找对象的普遍办法嘛。
于是,在朋友、父母的介绍下,岳珊无可奈何地开始自己艰难而尴尬的相亲历程。
说实话,岳珊对相亲充满了哀怨,甚至是抵触情绪。
从21岁到27岁,岳珊相了大约五次亲。前几次都不成功,不是她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她,实际上他们的每一次交往根本没超过一个月。每一次的相亲失败后,岳珊都要花费很多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和情绪。
让岳珊尤为生气的是,其中有一个男的极为世俗猥琐,他居然是嫌弃岳珊家没有后台背景,不能帮他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他甚至问岳珊:她父母到现在都不把她嫁出去,是不是想留着她为家里挣钱呢?
岳珊气得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真的是个世俗而实际的社会,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只存在于小说里啊!
28岁以后,岳珊甚至都做好独身的思想准备了,但父母成天唠叨叹气。岳珊只有忍耐克制,每天依旧是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在假象中麻醉着自己。
一周前,父亲单位的同事给岳珊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听了对方的条件后,母亲不是太满意,但父亲觉得还行,于是要陪着岳珊相亲。孝顺的岳珊唯有听从,事实上她对这次相亲几乎不抱希望。
有父亲的把关,这次相亲基本还算成功,三天后,性急的小伙子主动约了岳珊见面。
于是昨晚他们第一次约会。
说实话,相亲那晚岳珊没怎么仔细看那小伙子,主要是不好意思。但昨晚两人单独见面后,岳珊发现那小伙子长相各方面还都不错,虽然很普通,但很有男人味。眼睛小,鼻子塌,但他有岳珊最喜欢的浓眉。而且个头高,身体看着也健壮。小伙子人很实在、内敛,话不多,但句句能说到点子上,不是岳珊见惯的那种虚浮无内涵的人。
更让岳珊意外的是那小伙居然一直在参加自学考试,非常上进好学,这让岳珊对他的好感猛增。
岳珊是个比较懒惰,喜欢得过且过的人。
本来中专毕业后,她想参加自学考试或者电大之类的。但因为周围很少有这么好学的人,她便放弃了自己的打算,随遇而安地看看小说、电视,上上网,闲适地打发着日子。尤其是机关竞聘失败后,看到很多文化程度和工作能力都不如自己的人,居然把自己挤下来,她尤其灰心丧气:有好学识强能力还不如有个好后台。
但那小伙却让她很震撼:他本来只是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庭原因就参加工作的,后来职工大学招生,他考了两年才考上。职大毕业后他不满意自己的学历,又参加了英语专业的自学考试,如今已经学了两年,就差三门课没有通过了。
由于是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他基本没什么英语底子,学习英语非常困难,可他一直很努力地坚持下来,这让岳珊钦佩而汗颜。
在他的鼓舞下,岳珊下定决心:我也要自学,并且一定要坚持到底!
共同的话题,让两个年轻人的心很快就贴近了,那小伙也很喜欢岳珊的朴实和真诚,他们谈的非常默契融洽,约好了下次的见面时间后才恋恋不舍地分手。
岳珊有预感:她应该很快就能成家,结束大龄女青年的称号。
岳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心情愉悦地来到高压配电室。
这个配电室负责整个生产系统的供电,平时岳珊是不进来的,因为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电工,没有安全操作证。但现在停电,里面静悄悄的。
岳珊先用笤帚扫干净柜顶上的浮土,然后仔细清理配电柜内部。
她是个认真的人,做事情不喜欢凑合,也不愿意被组长批评,所以每一次都是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虽然由于不专业,她平时几乎没分到过什么复杂难干的工作。清理配电室卫生,这还是头一次。
因为不懂,怕不小心把线路破坏了,岳珊清理的很小心。直到11点,她才清理完七组柜子。先休息、吃饭吧,她打算下午把有些不好清理的地方用抹布擦一下。
中午休息时,她接到小伙的电话,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她却感觉很高兴,也许是终于找到归宿的幸福感吧。
下午1点半,岳珊再一次进入配电室。她拿着洗干净的抹布,细致耐心地擦着配电柜内部复杂的开关和线路。
正一边干着活,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岳珊忽然听到“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辨出是什么声音,巨大的电流袭击了她,她立刻被黑暗包围了……
第二天,企业的生产调度会上,通报了这样一条安全事故:年月日15点,由于科未及时通知车间提前一小时送电,导致一名女工触电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只是为了占个挖坑的好日子,另外也是看看新做好的封面。光临此文的朋友,可以做个收藏,我填文极慢极慢。
陌生环境
岳珊昏昏沉沉地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醒来时,发现周围很安静。
她勉强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洁白平展的天花板,而是一道道被挖掘过类似山洞式的痕迹。
她一惊,立刻转移视线。但看来看去,也象是在高大亮堂的山洞里。她连忙坐了起来。起身的时候猛了点,她一阵头晕。
抱着头,皱着眉,她仔细查看周围的摆设。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睡在一张宽大的土炕上,床单被褥都很陈旧。而这的确是个山洞,准确点说就是陕北地区的窑洞。而且是不多见的简陋的土窑,拱形的弧洞,简洁明了,像一截“此路不通”的隧道,窑壁上糊满了白纸,时间久了,有些发黄,但却给洞内增加了几分温馨的生活气息。
洞内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宽大的紧挨着连通的窗台的炕占去了洞内空间的一大半。木头的带着棱格的窗户玻璃很明亮,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炕上。窗户旁是紧闭着的呈拱形的木门,门缝有些大,阳光丝丝缕缕地射了进来。
窑洞的最后面是用席子围起来的圆柱形的很宽大的囤,里面是冒出尖的麦粒。
炕的对面是两只漆成红色的木箱,旁边紧挨着一张古老的方桌,桌上有一摞摞的书、和老式镜子等杂物,桌子上方的洞壁上吊着一个灯泡,桌旁是一条长条木头板凳。
岳珊呆掉了,这种窑洞自己只在电视上见到过,却没想到会身临其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岳珊掀开身上的薄被子正准备下炕,却忽然发现自身的变化:一伸手,自己的手变小,胳膊变细了,而身上的衣服居然不是自己的。
她急忙打量自己全身上下,然后彻底傻眼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就是自己,但目前这个身体根本不是自己的,这个身体非常年轻,只有十几岁,而且穿着极为寒酸陈旧,上身是件水红色的的确良衬衣,下身是条深蓝色的布裤子,虽然没打补丁,可是都洗得发白。脚上倒是素净的花色尼龙袜。
她连忙下了炕,穿起地上的一双手工制作的黑布鞋,很合脚,看来是自己的鞋子。
脚刚一踩到地,没料到腿一软,差点摔倒。
顾不上纳闷这个身子为什么会如此虚弱,她急忙捞起对面桌子上样式古老的镜子,仔细查看自己的脸。
果然,虽然镜子里的那张年轻的脸和她一样平凡,但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脸。
岳珊回忆陷入黑暗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她可以肯定,那一声“嗡”就是配电柜通电运行的声音。那么她应该是被高压电击中,已经身故了,估计连身体都烧焦了!可是她的意识又为何会在这具身体里呢?莫非,是老天爷选中她,让她的灵魂进入了这个女孩子的身体里?那么那个女孩子呢,难道是真的死亡了?如果是灵魂互换,她应该没有依存的身体了。
简而言之,她这就是小说里经常看到的穿越或者重生了吧!难道重生或穿越真的是存在的?那么科学理论或依据是什么呢?重生和穿越又有什么不同呢?
似乎穿越过来还是可以穿越回去的,而重生应该是新生命的开始,没有机会再一次重生回去了,但如果死了,还可以再一次重生啊?那么我这究竟是重生还是穿越?
……
刚清醒的岳珊脑子不够用,她被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闹迷糊了,想得有些头晕,于是决定不再钻牛角尖。
“嗯,我是重新有了一次生命,那应该是重生了。”
她将自己的奇遇下了重生的结论后,就开始考虑目前的年代。
岳珊翻看着桌上的书,发现是初中课本,还没看清楚出版年月,便听见窑洞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明亮耀眼的阳光随着打开的门照射进洞内,岳珊看向门口。
一个女孩子惊喜地说道:“月儿,你醒了?咋起来了呢?”
那女孩子十五、六岁,身材窈窕,梳着两条长辫子,穿件花衬衣,眉清目秀,光洁红润的脸极为秀丽。
岳珊纳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子走到岳珊面前,拉着她的手往炕上拽:“快上炕再躺会儿吧,你身子弱,别站地上太久了。”
岳珊乖乖地爬上炕,看着那女孩子也脱鞋上了炕。
女孩子温柔地看着岳珊,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岳珊不敢随意回答,只嗯了一声,点点头。
女孩子叹口气,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说:“月儿,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你那一瓶农药喝下去,可就真的没命了,那这世上不就剩我一人孤孤单单的吗?唉,你呀,真自私……”
岳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主人为何自杀,但却能感知到她深深的痛苦和绝望。面前这个女孩子真切的关爱也让她明白,她们两个的感情非常非常好。因为这女孩子眼里的泪水是真实的、悲哀的。
她无言地紧握着女孩的手,却无法说出事情真相:真正的月儿生命也许已经消失了!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到月儿的身体里,但她知道自己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
生命来之不易啊,岳珊很为月儿轻易放弃生命而遗憾,她可是非常高兴自己还活着的。可是目前看来,虽然她有了生命,但要回到从前的生活,似乎不大可能。
现在究竟是哪一年?面前这位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她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为什么要自杀?是什么样的痛苦使一位花季少女选择了死亡?……这种种疑惑在岳珊的脑海里横亘不去,但她什么都没问。
好在女孩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沉默,毫不怀疑,停顿一会后,又不停地说着话。
“……我们剧团打算排一出大戏,带我的老师想让我唱花旦,可我喜欢正旦。月儿你说,我到底该唱什么呢?要是这次唱不好,老师说我以后做不了名角,没有发展前途,我好发愁啊…………”
“……以前艺校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总说我是走后门分进剧团的,他们也不看看,我在学校的时候每天花多少时间学习,说那种风凉话,也不怕亏心……”
“……我婶婶总叨叨钱不够用,我知道她是嫌我住他们家,吃他们家的饭了。可我的学费是我爸妈死前留下来的,以前在学校里学戏,我也就假期回去住,能花他们多少钱?他们还占着我家的地和房子呢,唉,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命苦,谁都想欺负……”
“月儿,我已经申请上剧团的宿舍了,再也不用回去看我叔婶的脸色,你要经常来我宿舍找我啊……”
“月儿,我演新戏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看啊。等我这个月领上工资,咱就去县城最好的饭馆,美美地吃一顿,你说好不好?”
……
从她的话语里,岳珊得到了有关女孩的信息:她是艺术职业学校的学生,学地方戏曲的,今年刚毕业,目前分配至县剧团工作,正在排剧团里的新戏,估计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名角。
只是关于自己为什么自杀,这女孩却一句未提。
岳珊灵机一动,忽然插话说:“你命真好,都有正式工作了,可我……”她话没有说完就低下了头。
女孩子的嘴巴果然停下来,无言地拥着她,过了一会才说:“月儿,对不起,我是想让你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你……”
岳珊紧张地低着头,竖着耳朵,等着她说出下面的话。
好一会,她才艰难地说:“月儿,你爸妈还是不同意你接着上高中,我和你弟弟劝不动他们,他们太倔了。你就想开些吧,啊?”
岳珊疑惑地抬头看她,女孩连忙说:“月儿,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我知道你学习好,要是上高中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可你看,你弟弟已经上初三了,明年也要上高中,你们家这么穷,只能供一个学生。你爸妈确实也没办法啊。”
岳珊明白了,原来的月儿应该是因为被迫辍学而自杀的,这也太轻率了吧!
女孩继续说:“要不这样,你和我一起去县城,就住我那里,先找个工作挣点钱,等明年我和你的工资攒多了,咱有钱了,继续念高中好不好?”
岳珊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年代,居然还有念不成书的!这是一个怎样贫穷的家庭,居然为了一个孩子能够继续上学要让另一个孩子辍学!
虽然以岳珊本人的文化程度,是不必再上高中的。可是,在农村,考大学是每个学生走出贫困的最大希望和出路啊!但同时,一个孩子去上大学,的确足以拖垮一个穷困的家庭。
正当两个女孩愁眉苦脸地相对无语时,门口有人说话了:“秀儿,月儿身子好了?”
随着这种岳珊能听懂的方言话音,一个瘦弱的中年农村妇女走了进来。
秀儿连忙下炕,也用方言说:“三婶,月儿好多了。”
那妇女坐在炕沿上,看着炕上坐着的岳珊,责怪地说:“你这傻孩子,不就是上不成学嘛,就闹着喝农药,也太没出息了!”
岳珊没有吭声,她虽然能听懂那妇女的方言,但自己却不会说。而且她发现,秀儿和她说的是普通话,和月儿妈说的是方言。
秀儿说:“婶儿,你就少说她几句吧。月儿爱学习,不是心里难受,一时想不开嘛。”
“我现在不骂她,她就长不了记性。我们把她拉扯的这么大容易吗?她倒好,没想着怎么孝顺我们,尽学那不长进的事情。喝了整整一瓶农药,要不是你早发现,她还有命坐在这里?死女子,你好好谢谢人家秀儿吧!”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伴随着指头戳向岳珊的额头。
“这应该是月儿的母亲吧,不过是不是亲生的啊,怎么看不出一点慈母的关爱呢?”岳珊偏过头,低着脑袋疑惑地想。
她自己的母亲除了爱唠叨,对岳珊简直好的不能再好,嘘寒问暖,做饭以岳珊的喜好口味为准,把岳珊一直当长不大的孩子看待。
她爸爸总说岳珊娇生惯养的,一点不象已经工作的人,非常发愁她将来如何过自己的日子。
话说岳珊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每次休息日赖床时,母亲也不说她,只是用手婆娑着她的脊背,柔声细语地说:“闺女,快起来吧,再睡就成小猪了。”
岳珊就是被她母亲惯的太恋家,业余时间不喜欢和同事、同学出去玩,喜欢窝在家里上网、看书。除了同事、同学,很少和人交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生活圈子狭小,是十足的宅女,所以她性格中还保留着纯真、可爱、爱幻想的一面,说是28岁,其实天真起来还不如一个18岁的女孩子。
想起自己的母亲,想到将自己奉为掌上明珠的父母得知自己死亡的消息,那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岳珊一阵心酸悲痛,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吧嗒吧嗒”地砸在自己的胸前、腿上。
月儿母亲见状重重地长叹一声,说:“你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上学的事情不要瞎想了,家里这么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是男娃娃,我们只能供他。你个女子,帮家里再干几年活,就嫁出去了,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做女人,只要能生养,伺候好男人、娃娃就行了。你看我一个字不认识,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岳珊心里很憋闷,哭的更厉害。
秀儿递过一条手绢,岳珊感激地低头接过来,连忙擦掉快流过河的鼻涕。
月儿妈终于停止了说劝,起身对那女孩说:“秀儿,你再和她好好说说,让她别干傻事了。灶上有熬好的大米稀饭,等她想吃了就端给她。我得给地里那爷俩送饭去。”
“三婶,你放心吧。我这就去端饭,她空着肚子睡了一天,肯定早饿了。”秀儿站起来,和月儿的母亲一起出了门。
人一走,岳珊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她用手绢狠狠地擦干净脸,然后看着被自己弄脏的手绢发呆。
活着艰难
刚才热闹的窑洞这会显得尤其地安静。岳珊可以听见门外鸡觅食的声音。
一两只鸡还探头探脑地窥视着窑洞里的情况。
很快,一只勇敢的母鸡踱着步子,昂首挺胸地跳过门槛,进了窑洞。
它“咕咕”叫着认真地端详了岳珊一会儿,就急急奔向粮囤。
片刻,秀儿端着一个碗进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守在粮囤前贼头贼脑的母鸡。把碗往炕上一放,她拿起炕沿上的小笤帚,快步走到粮囤前,作势赶着鸡:“出去,出去,这是你能吃的嘛,快出去,小心我宰了你,给月儿炖汤喝。”
母鸡张开翅膀,咯咯咯地叫着,惊慌地逃窜了出去。
秀儿坐回炕上,把碗递给岳珊,说:“喝点稀饭吧。想通些,不要再难过了。我今晚不回去,陪着你说说话。”
大米粥的香气飘进岳珊的鼻子,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是饿了,于是接过碗就喝了一大口。
碗不大,粥很稀,只几口便见了底,碗底只有少量米粒。
秀儿也没给她筷子,她便就着碗底的一点汤水,晃荡了几下碗,把米粒带汤仔细地灌进嘴里。
边喝边想:“这家也太穷了,连大米都吃不起么。”
秀儿在旁边笑了:“月儿,你如今吃饭文雅了,以前你可是习惯用舌头舔碗底的。”
岳珊一呆:“真的这么穷啊,连碗底都不放过!”
把碗放在窗台上,岳珊用手背擦了下嘴唇,看了一眼秀儿。
秀儿忙说:“我知道你没吃饱,我这就给你舀饭去。”
岳珊不好意思地笑了,那点汤水只能解她的渴罢了。
这回很快地,秀儿端着两个碗进来了。
一个碗里盛着稍微稠了点的米粥,碗上横着一双筷子,另一个碗里是两个馒头,碗上横着根粗大的白葱。
她把碗直接递给岳珊,说“吃吧,我给你拿馍馍了。吃饱了,我陪你去外面转转。”
岳珊接了过来,先放在窗台上,然后迟疑地问:“你吃了没有?”
秀儿说:“吃了,我和三婶一起吃过的。”说完盘腿坐在了炕上,笑眯眯地看着岳珊。
岳珊说:“我想先去洗个手。”说完就准备下炕。
秀儿比她动作快,敏捷地下了地,说:“你别下来,我给你倒水去。”
岳珊很惭愧,秀儿对月儿真好,可惜自己不是真正的月儿。
就着秀儿端过来的脸盆,岳珊在炕上洗了洗手,秀儿并没给她拿香皂,她估计这家的香皂可能很珍贵,因为她擦手用的毛巾,几乎已经快成破布了。
就着葱,咬着馍,喝着粥,岳珊吃的很香甜。
这馍馍比城里卖的掺了添加剂的馒头好吃多了,连葱都是甜丝丝的,岳珊很快就吃完了两个馍馍,肚子彻底饱了。
喝完最后一口粥,岳珊满足地叹息一声:虽然没什么好菜,但她吃的还挺饱。
秀儿手脚利索地把碗端了出去。
也许这个月儿的身子确实很虚弱,吃饱饭后,岳珊觉得自己困乏地厉害。
她没有挣扎,顺势躺在了炕上,把被子拽过来一角盖住了肚子。这也是她在妈妈叨叨下养成的习惯,就怕把肠胃凉着。
秀儿回来了,看她那样倒没说什么,也爬上炕,和她并排躺着。
岳珊有很多疑问,可她不敢多问。好在这个月儿似乎也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她这样少言,秀儿看起来也习以为常,好像没有怎么怀疑。
岳珊躺在硬邦邦的炕上,背咯的厉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胡思乱想着自己的心事,感觉脑子里跟开了锅一样的翻腾,冷不丁听见秀儿说了一句话,她的大脑立刻停止运转了。
秀儿说:“月儿,我咋觉得你变多了?”
岳珊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平静地说:“哪儿变了?”
秀儿翻过身,看着岳珊说:“你现在干啥事,动作都比以前斯文秀气。普通话说的比我们剧团大城市里来的老师都标准好听。这才一个多月没见,我咋越来越喜欢你了。你也教教我呗。”
岳珊的心跳恢复正常,笑了笑说:“你瞎说的,我和以前还不是一样,傻乎乎的。倒是你越来越漂亮了。”
“才不是,我以前就觉得月儿最聪明,学啥都快,就是书念得多了,不爱说话,有点木呆了。”
岳珊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问她:“我以为我一醒来会在医院呢,怎么在家呀?”
秀儿笑着说:“你说巧不巧?昨天上午我来找你,可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喊你,你也不吭气,我就觉得奇怪,进了你窑洞,才发现地上的空农药瓶。一看你,抱着肚子在炕上直打滚。我赶紧化了盆肥皂水给你灌下去。拿筷子放在你喉咙里逼着你吐,你都不知道你吐出来的东西多难闻。最后我又给你灌清水。你可真的快把肠子吐出来了。吐的时候你还明白着,一吐完你就晕了。我一个人又没办法送你去医院,可把我急坏了。赶紧去地里喊了三叔三婶,他们就近去找的卫生所的刘大夫。刘大夫人真好,来家给你看完后,说你没大问题,就是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太干净,身体虚的很,挂一瓶糖水就会醒过来。三叔舍不得钱,就给你喂了碗红糖水,这不,你睡了将近一天就醒过来了。”
岳珊无言。那大夫简直是草菅人命,喝了农药即使洗了胃,也应打针吃药住院观察的,月儿的爸妈也太大意了,估计月儿就是这么去了,而让她趁虚而入的。
半晌后岳珊才悠悠地说:“是不是咱们女娃娃的命就一点也不值钱,没了就没了,也没啥可惜的?”
秀儿叹气说:“咱山里人的命本来就不值钱,女娃娃更是没人要。你没听说,西村的吴家把刚生下的女娃卖人啦?这比一生下就掐死强多了。”
岳珊吃惊地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这种事不是犯法嘛?”
“现在是九十年代又怎么样,咱山里太穷,很多人家都不想养女孩子,说是赔钱货,宁可卖掉再生男娃。再说,人家卖的是自己的亲骨肉,犯什么法。这种事又很普遍,山高皇帝远的,谁管的着?”
岳珊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悲哀席卷了她,这一刻,她格外想念自己温暖的家和慈爱的父母。她虽然是个女孩,却是被父母呵护在手心里二十多年的宝贝。
秀儿抓着她的手,有点难过地说:“三叔三婶虽然小气了些,对你还是好着哩。你比我强多了,我爹妈去得早,叔婶就知道嫌弃我,我将来也不靠他们。月儿,以后咱俩都要好好活着。”
岳珊沉重地嗯了一声,紧紧握着秀儿的手说:“别伤心,你还有我呢。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秀儿笑了:“我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最亲的人哩。”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手拉手,平躺好,随意说着话。基本都是秀儿在说,岳珊仔细听,搜寻一切信息。
渐渐地,秀儿不说了,似乎是睡着了。
岳珊虽然心情复杂,思绪混乱,但也许是刚重生到另外一个身体上,精力不济,很容易疲惫,周围环境又极其安静,于是她也很快就入睡了。
岳珊睡醒后发现炕上就剩自己一个人,被子严实地盖在身上,门关着,秀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感觉自己没有先前那么虚弱,就起身下了炕。
一打开门,岳珊就被外面灿烂的阳光刺的有些头晕。
她适应了一会后才走出门,看天色似乎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
窑洞外面是个很大的方形的院场。几只自由的鸡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停地在黄土地上寻觅食物。
院子中央有两棵很大的树。
她站在树下,仔细看她刚才睡过的窑洞。发现那是连在一起的三孔黄土窑洞,中间的最大,左右两边稍小点,她住的是右边那个。
窑洞对面也有三个连在一起的小窑洞,没有门,非常小,几乎就是一般的山洞,一眼可以看见里面。一个似乎是牛、羊、猪等牲畜住的,一个是放农具等杂物的,还有一个被半截土墙挡着,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小窑洞旁边是个很幽深的门洞,呈上坡趋势,岳珊看了,知道尽头就是院门。
抬头看上面,发现这其实就是一座被中间挖空的山体,山体横向凿挖了几个窑洞,用来住家,崖壁上有青草在微风中招摇,窑洞顶上还有野草和树枝露头露尾。
这时,中间那个大窑洞里走出一个人,看见岳珊说:“月儿,你醒来了。”正是秀儿。
岳珊迎向她,此时她对自己的生存环境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和好奇。
跟着秀儿进了这个窑洞,一进门就感觉寒气扑面,就和夏日里走进空调屋并无二般。难怪刚才在那个窑洞就感觉有点凉,大夏天的盖着被子也不热。
进去后发现,洞内的陈设和她刚才住过的几乎一样,都很简单:一张连着窗户的大炕,炕上有个小桌子。炕旁紧挨着的是连通的大灶台,灶台用白瓷砖铺砌,看起来非常干净。灶旁是两口细长腰的黑陶水缸。炕的对面还是两只漆成红色的木箱,再过去些就是红薯、土豆一类的蔬菜,随意地堆在地上。
月儿妈正在灶台间的大面板上擀着面,看见她们进来,手里的活也没停下来,对岳珊说:“月儿,你刚好,身体还虚,先去炕上躺着,秀儿帮我就可以了。”
岳珊迟疑了一下,秀儿连忙推她上了炕:“你歇着,我来就行。”
岳珊没说什么,上了炕,看着她们忙乎。
秀儿坐在灶坑前,一下下地拉扯着风箱,灶坑里的火烧的很旺。灶上大锅里的水很快就冒开热气。
秀儿说:“三婶,水烧好了,给月儿烫个糖水鸡蛋吧。”
岳珊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不想吃。”她知道贫苦人家的鸡蛋很金贵,攒在一起可以换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月儿妈没说话。
秀儿把开水灌进暖瓶里,往锅里舔了些生水,起身洗菜、切菜。
院门响的时候,岳珊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秀儿说了一声:“三婶,三叔和青墨回来了。”
岳珊回了魂,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进了门,他看了一眼炕上的岳珊说:“月儿醒了?”
岳珊仔细看着月儿的父亲,这是典型的中国农民形象,黝黑粗糙的皮肤上满是皱纹,身材中等健壮。
他脱鞋上炕,接过月儿妈端过来的大茶缸子,仰脖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一个瘦高的少年提着碗和瓦罐进了门,看见岳珊,惊喜地说:“姐,你好了?”
岳珊不敢多说话,点着头嗯了一声。
少年——月儿的弟弟青墨,把瓦罐递给他妈妈后,就坐回炕上,仔细端详着他姐姐,岳珊尽量坦然地朝他笑了笑。
月儿爸把缸子放在炕桌上,哼了一声说:“既然好了,就下去帮你妈做饭。整天坐在炕上成什么样子。”
岳珊忙下了炕,先给缸子里添上水,递给月儿爸。
青墨嚷嚷着:“姐,我也要喝水。”
岳珊忙用碗倒了水,给青墨放在桌子上,又朝他笑了一下,就回到灶台间。
此时秀儿正在灶台上炒菜,月儿妈在切面,她便坐在灶旁学着那会儿秀儿的姿势拉扯着风箱。
一会儿,面条下好了,月儿妈先给月儿爸和弟弟盛好饭,端到小炕桌上。
岳珊盛好饭后本想坐到炕上吃,可一看月儿妈和秀儿都坐在小板凳上很自在地吃着,她也只好端着自己的碗,委屈地坐凳子上吃了起来。
面条里没有多少菜,加上岳珊中午吃过饭后就睡觉了,所以这会不饿,只慢慢地吃了一碗就放下筷子,此时秀儿已经在吃第二碗了。
吃过饭,月儿爸妈坐在院子里,随意说着话。秀儿和岳珊刷锅洗碗。月儿的弟弟出去了。
秀儿感慨地说:“青墨真的很辛苦,不但要做农活还要抓紧时间学习。”
岳珊正在为在一个小瓦罐里洗这么多碗而苦恼,听到这话,不以为然地说:“不努力学习,就只能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天吃饭,能有多大出息。”
秀儿叹口气说:“我知道你书读的多,心大的很,可是我们这样的女子,最大的出息也就是嫁个好男人,生个男娃娃。唉,谁让咱是女子呢。”
岳珊坚定地说:“我才不信,女子没有更大的出息。你看那些城里的女孩子,照样和男人一样上班挣钱,自己养活自己,一个个活的那么意气风发。”
秀儿叹着气没说什么。岳珊说:“秀儿,你更不用说了,唱得好了就可以做名角,在电视、报纸上出名,比那些城里的女子还要过的好。”
秀儿说:“做名角哪有那么容易。”
岳珊正准备继续鼓励秀儿,就听见院子里热闹起来,似乎是家里来了人。
把洗好的碗筷归置整齐,灶台擦干净后,她和秀儿走了出去。
娃娃亲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子,穿身西服,提着个公文包,看起来很精干,正站在院当中,笑着和月儿爸妈说着话,看见岳珊出来了,说:“哎呦,月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你想不想继续上高中,以后考大学啊?”
岳珊一楞,搞不清楚状况地看了月儿爸妈一眼,但他们都没看她,她只好点点头说:“想。”
男子很爽朗地笑了:“好,我就知道月儿好学。没问题,月儿继续去上学,学费和书费全由你柳叔我给你出。可一定要争气,考上大学啊。”
岳珊很吃惊,难道是遇到给困难学生提供赞助的好心人了,但继续上学也能让真正的月儿得偿所愿,于是她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