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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岂敢把我弃:王爷恋上下堂妻第8部分阅读

      相公岂敢把我弃:王爷恋上下堂妻 作者:rouwenwu

    德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眉儿仰望这美景山色,深叹自己不曾早些出来游玩,带着些酒意,她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朝一只在湖中栖息的鸟儿掷去。

    自然并没有挨到鸟儿,那鸟儿却已惊悚地扑着翅膀,一闪而过,发出呱呱的声音。眉儿毕竟有些孩子心性,不禁笑了出声。

    “来者何人?”忽然一个声音从假山背后响了起来。

    眉儿心一惊!

    这深更半夜的,还有人在这湖边?是谁?

    无边月夜3

    “你又是谁?”眉儿只惊了一瞬间,便恢复了冷静——她是不怕的,若对方是人,这里是她家,她是堂堂正正的相府大小姐,若是鬼,那更不用怕了,她自己不过就是来自于现代的一缕幽魂而已,怕功力还高过他几分。

    然而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自己总是要当心一些,不是坏事。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从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他年纪不大,应该在20岁以下,想必不会是孟梦那边的人,但是也很难说,自己现在一个人出来,没有任何人保护自己,若是孟梦竟然派人把自己推进水里,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你都忘记你是谁了,还在这里做甚么?”眉儿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要离开湖面远一点,她敏捷地四处张望,想要找一条返回的路。那人却好似能够看见她在做什么,回答了一句:“你不用跑,我不会伤害你的。”

    眉儿冷冷地一笑:“你叫我凭什么相信你?夜半三更在这里乱转,自己行不正,就休怪别人对你疑心。”

    “好吧,我不过是在这里放水灯。”那男声微微一笑,笑声在风里竟然有几分潇洒的意味。

    眉儿一怔,放水灯?她忽然想起那个梦,心一凛,转过假山去。

    在这个无风的转角明暗光影里,一张清秀之极的少年面容被烘托出来,狭长眼梢扬起,眸中闪烁着片片珠玉之色,竟是一个绝代佳公子,比起今日在青楼里见到的那位官府暗探,也不逊几分。

    光源来自于他手中的灯,灯是八角形状的,秋香色,描绘着清浅的红色图案,那图案似乎是花草飞鸟,笔致精巧,不像是一般市井货。

    “这是你画的?”眉儿伸出手,把玩着那盏灯——她从见到这少年的第一眼,就直觉他不会是坏人,而且这样的优雅情致,也令她甚为赞许。

    “是啊。”那少年眸光一转,看着她微微笑,“怎么,要不要和我一起放灯?”他指指身后,还有数盏不曾打开的纸灯,并蜡烛若干。

    无边月夜4

    在大铎王朝,放水灯的习俗一般是民间在节日时用来寄托给过世亲人的哀思的,这少年在中秋之夜静静地一个人跑出来放水灯,大约是为了缅怀逝去亲人吧?难不成他竟然是个孤儿?眉儿心中涌起一丝柔软,然而口中却不丧失主动地位:“哼,我绝不随便和陌生人一起的。”

    “陌生人?”那少年表情依旧平静,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笑意,这笑意竟然好似天上的星光荡漾在水中,亦真亦幻,“姑娘,这世上,谁不是陌生人?正所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鬃又成霜?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姑娘,人人都是陌生人,唯有爹娘真心待你,我说的不对么?”

    眉儿听见这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机锋,倒是吃了一惊。她低眉冷笑道:“爹娘也未必真心待你,这世上,原本就只能靠自己一人!”

    “看来姑娘和本人想法略同。”那少年弯下腰,玉般晶莹剔透的手指将水灯放入水中,“人世空空,总归是梦一场,所以姑娘,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就当今朝故友重逢,正是无边月色溶溶,岂不甚好?”

    眉儿不说话,只是捡起了那少年身后的一只灯,一眼看去便知道纸张和朱墨皆是上品……在这个林府里面,想来能够用上这样纸张和朱墨的除了自己和孟梦院内没有几人了。

    她心中过电似地想了一转,忽然明白了他是谁。

    她并不说破,帮他在纸灯里吹口气,纸灯涨大,似一朵轻盈的花,又放了蜡烛进去,梦幻一般的光芒浅浅透了出来,别有一番情致。

    “姑娘手真巧。”少年淡淡夸道。他说话自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不论他是否知道了自己是谁,总之倒是令人肃然起敬。

    眉儿将水灯放入水中,心中念道:“希望娘亲一切平安,希望小辰健康长大,希望我能一直陪伴小辰身边,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枫儿1

    祈祷完毕,她回头看了看少年,温柔地一笑:“你这水灯是为谁而放?”

    “为我爹娘。”少年的眼瞳沉在阴影里。

    “你爹娘?”眉儿想难道自己的设想果然成真,“你爹娘都……”

    “是的,他们都不在世上了。”少年说的很平和,眉儿却敏感地听出了一丝哀伤的调子,想起前世里自己的遭遇,不免低叹了一声,有些同情,“不过,我相信他们都在天上,一直守护着我,所以我更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说的很对。”眉儿又拿起一只纸灯,这一次,她想要放给自己前世的父母,不管他们是否还在这世上,总之总要尽一次孝道吧。

    水灯渐渐随着湖底暗流飘向湖中心,灯光摇曳却始终不灭,倒是很给人以希望。

    那少年的眼光轻轻笼罩着她:“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了?”

    “就好像你说的,是谁有什么重要呢?”眉儿笑得磊落,“我其实连自己是谁都也不知道呢。”

    “姑娘真是有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半个酒窝,一般酒窝长在男子脸上未免显得太孩子气,然而在他面上却有一种异样的媚色,似乎男生女相,却又不至于太过阴柔。

    “你就没有想到有一日会离开这里么?”眉儿静静坐在湖边岩石上,捋着头发,倏然发问。

    “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呢?”少年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眉儿早已看出,这个少年便是父亲曾经提及的——枫儿。

    枫儿的身世她曾经略有所闻,他原本姓秦,是父亲当年未曾发达时的旧友之子,说那旧友原本也是家境殷实的乡绅,乐善好施,在林励潦倒之时还曾经帮助过林励。天有不测风云,秦家却在一次火灾中烧毁了大半个产业,后来又被家中仆人所骗,经营不善,无法为继,此时正巧林励官封相国,枫儿父亲找到了林励,希望林励能够照顾枫儿,让他走上一条平顺的士官之道。林励当时也请求旧友在京都留下,另行东山再起,然而枫儿的父亲早已勘破红尘,不愿再营营役役,回乡不久便出家了。

    枫儿2

    看枫儿今日所说,大抵是出家后没多久便过世。

    好一个可怜的孩子。

    眉儿心中升起一丝同情,然而她前世的经历告诉自己,对于这种身世苦难的少年反而更要像待一般人那样对待,不然他们便会愈加敏感,寄人篱下原本不易,想必秦枫也深有所感;她想起很久以前那日家宴上,枫儿推说有病不能参席,事实上,是怕人家一家团圆,刺伤自己的心吧。

    眉儿伸出手去挽过他的手臂,轻声对他说:“喂,我给你唱支歌儿好不好?”

    秦枫愣了愣,似乎不相信眉儿会忽然对自己那么热切,眉儿便立刻嘟起嘴道:“不要就算,我回去了。”

    “好好好,姑娘你唱吧。”秦枫只得出言挽留。

    眉儿闲适地坐在湖边,翘起双腿,闭起双眼,唱起那首在现代她一直很喜欢的歌: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於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於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这歌词儿写得不错呀。”秦枫闭起眼睛,颤抖的眼睫还是泄露了他的一丝感动,“谢谢你,小姐。”

    “你知道我是谁了?”眉儿并不惊讶,这个少年有双看透人心的眼睛,看出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是难事。

    “自然,这样的行事方式,自然只有林府的大小姐林眉儿。”秦枫有些羞涩,“不过,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有看出来。”

    眉儿看着自己身上最简单的月白色衫子,没有任何首饰的手腕和颈项,忽然起了玩笑之心淡淡一笑:“你不怕我?”

    “怕?为什么要怕小姐?”秦枫笑。

    求签1

    “因为我是京都人人皆知的母老虎啊……”她板起脸,装作很凶的样子。

    在这个少年面前,她竟然有种原本的少女心性,不论做甚么似乎都很自然,也许是因为觉得这少年跟从前的自己有某种相似之处吧。

    枫儿摇摇头:“不可尽信人言,小姐聪慧豁达,秦枫一看便知。”

    “不。”眉儿也摇头,“聪慧豁达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林眉儿身上,秦枫哥哥,你能不能答应眉儿?”

    秦枫抿起嘴,眼中闪耀着狡黠地笑意,很斯文地应了声:“是——这是秦枫和小姐的约定么?”

    他怎会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想做什么……她在伪装自己,藏匿起来自己所有的光彩和锋芒。

    这个小姑娘,真的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笑了起来,那个浅浅的酒涡仿若摇曳着月光……

    “是的。”眉儿也笑笑,伸出洁净的小手指,“来,勾勾手吧。”

    月光下,这对少年少女看起来犹若美好的仙子……

    京都,香火繁盛的尚德寺。

    尚德寺位于京都西北角,是一座整个大铎王朝著名的寺庙,香火繁盛,善男信女从春到秋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倒不是因为这座寺院常驻着甚么得道高僧,或者是藏有举世难寻的经卷——它如此繁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据说十分灵验。

    求子的、求功名的、求姻缘的人整天络绎不绝,而且据说有大半是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何以见得呢?因为尚德寺有一个著名的还愿殿,据说所有求得愿望实现的人们都要去那里还愿并挂上一个小牌子,才能长久地保持愿望。

    那个还愿殿四周挂的小牌子那叫一个多,密密匝匝,环绕着大殿绕了七八圈,甚至连门口的松树上也有——青松翠柏,大铎王朝的传统是松树和柏树都会带来好运,因此许多人干脆就把还愿牌挂在门口的松树上。

    尚德寺灵验的美名越传越广,香火自然也越来越繁盛,据说尚德寺里面的和尚比一般的员外都富!

    求签2

    今日这尚德寺门口站了位俊美无俦、气质超然的白衣公子,阳光照在他身上,仿如舍不得移开一般勾勒着他的身形。

    这公子说起来也就十七岁,却有种稳重无比的气势,他闲闲地踱进尚德寺的时候,连门口收香火钱的那位大胖和尚都愣了愣。

    “哇……”和尚刚才在打盹儿,擦了擦嘴边快要落下的口水,“这位公子如此资质,一定不是平常人……今天又可以大赚一笔……”

    和尚赶忙笑逐颜开地上前一步,肥大的身躯一个球一般直直拦在公子面前:“这位公子,您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今日来小寺可要求什么?”

    这公子自然便是二殿下萧榭。

    萧榭最近心绪很是不爽,不但上回没有抓到那狗官伏法,父皇虽说并没有责怪自己,却总是让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自己心中忐忑;更何况那梦中的姑娘依旧杳然黄鹤,而且他又听见自己的眼线报道:林相国最近忙着给自己的大小姐学习诗书礼仪,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摆脱这门亲事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

    今日他无事,本想叫上凌云一起出去喝酒,然而凌云竟然被他爹派出京都执行公务去了,他一人慢慢沿着街道走着,竟然走到了这尚德寺。

    他原本不信这些所谓许愿成真之说——一国堂堂的皇子,若是有什么愿望也不需要求神拜佛吧。

    然而今天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踱了进来。

    “公子你要求什么?”那胖和尚还在亲热无比地问。

    “算……算了,我不求甚么。”萧榭忽然脸快速地一红,转头便要走。

    那和尚虽然胖,心思却不笨。一看这年轻公子这副模样,便知端的,呵呵一笑,揽住萧榭肩膀道:“小僧晓得了,公子一定是来求姻缘的!”

    “……”萧榭原本想否认,忽然心一横,坦坦荡荡地道,“正是。”

    求签3

    胖和尚赶忙拉着萧榭来到正殿,路上香火缭绕,险些将萧榭的衣角都给烧着了,他蹙蹙眉,便听见和尚介绍:“这大雄宝殿乃是本寺最灵验之地,公子你看看四周的许愿木牌便知晓。”

    萧榭顺手一摸,木牌上写着“绍兴祝勇、王翠儿许愿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又摸一块“常州王大壮许愿迎娶梅小芳为妻,终身不弃”……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胖和尚道:“公子你也填个木牌吧,很灵的。”

    萧榭苦笑,那梦中姑娘姓甚名谁,他一概不知,难道他要在木牌上写:京都萧榭愿与某某某姑娘永结同心么?

    他叹口气:“可有求签的?”

    “有啊,有啊!求签五两银子一次!”胖和尚眼看萧榭浑身上下透出一片大富大贵的气势,硬是将原本的一两银子加到了五两!

    萧榭揉揉太阳|岤,五两银子自然是不成问题,只是这庙也太黑了吧,怪不得和尚都这么肥!

    胖和尚见萧榭面色不好,赶忙退后一步:“嘿嘿,公子若要,三两也可以。”

    萧榭懒得和他废话,扔了一锭银子在地上,“在哪儿,引本公子过去。”

    和尚见到这果然是个大主儿,欢喜得赶忙将萧榭迎了过去。

    金光闪耀的佛像前面,供着五色香花。

    菩萨威严而慈悲的面容,俯瞰世界众生。

    萧榭仰起头注视了一眼,心中忽然一片茫然——真有神佛么?神佛可否告诉自己,自己的母亲现在魂归何方?

    然而他今日来毕竟是来求姻缘的,连忙将此思绪压了下去。很快便有一位满脸皱纹的灰衣老僧过来,声音嘶哑:“公子,拿着签筒,摇三回。”

    萧榭接过签筒,依言摇了三回。

    心中暗暗祝祷:菩萨,我梦中那位姑娘若是真存在这世上,便请给个指引,若是只是小可的幻象,那也请告诉小可,怜悯小可的一片真心吧。

    刚摇完第三转,便有一只细长的签盈盈落下。

    无缘对面不相逢

    那老僧眼神不大好,萧榭将签递给他,老僧凑着看了半天,一时无话,萧榭赶紧问:“大师,这签上是何内容?怎么解?”

    老僧看了眼萧榭:“公……子,可是求姻缘?”

    萧榭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忙点了点头。

    老僧沉吟道:“那这签文就正是了。说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彩凤栖处浮云散,心有灵犀不点通。”

    “啊?”萧榭听得一头雾水,“甚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不是民间的唱曲儿么?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那个“缘”是甚么东西……

    老僧看了萧榭一眼:“公子休要急躁,这签既然是公子你自己抽的,就是上天的旨意,公子先请回吧。说完,丢出签文的小笺。

    萧榭抓起签文小笺,心中还在疑惑,那老僧却已经闭目似乎要睡着了。

    萧榭依旧有些不甘心,便又开口问道:“大师……”

    老僧好不容易睁开眼,转动眼珠道:“公子,老衲一眼便看出你不是一般人,眉宇间隐隐有升龙之象,天机不可泄露,你且去吧。”

    萧榭被这一句话又给愣住了,半晌那老僧已经打起了鼾,他才颤悠悠地站了起来,将签文笼入袖中,默默地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升龙之象……

    他心中愈来愈乱,听起来,似乎那句签文说的是令他只需静静地等待的意思,若是时辰不到,他心爱的人也到不了他的身边。

    至少,没否认那姑娘的存在是吧?意思就是真的有她了。他稍许欢喜了些,又想起老僧说的“升龙之象”,再次沉入一片思量……

    自己虽然是龙子,却是注定登不上大宝的,难道,自己命中会有什么变数?

    ……

    林府。

    一晃,半个月很快过去。

    八月二十九那一日,眉儿就很焦躁地在花厅内踱步。

    要去上学了1

    那副模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圈……

    两圈……

    三圈……

    小辰正在习字,看着姐姐焦躁之象,不禁放下狼毫笔,笑道:“姐姐今天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眉儿仰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秀眉紧蹙,小辰从来只见姐姐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不曾见姐姐如此愁苦焦虑,便再问了一句:“姐姐怎么了?”

    “唉!”眉儿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叹息道,“爹爹说下月第一日就要将姐姐我送去一个老夫子那里读书,姐姐烦哪!”

    小辰掩口笑道:“姐姐不是很喜欢读书么?小辰经常见到姐姐在书房里面一坐就是一整天呢。”

    “是,我是很喜欢读书,但我不喜欢别人教我读书!”眉儿愈想愈是要发飙了,她老爹的脾气她是清楚的,给她这么一个刺儿头找的老师一定也是个大刺儿头!

    “也许那夫子是个很好的夫子呢,姐姐不要太早下论断么。”小辰心善,什么事情都往最好的地方想。

    从静山回来之后,眉儿很清晰地感觉到小辰其实心中是知道母亲不愿意见自己的事实——他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孩子,比自己还要敏感几分。

    只是,他不说。

    眉儿也只好沉默,事实上,她自己心头也有创伤,幸而在认识了枫儿之后,她在府内多了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是好景不长,自己竟然就要送去上什么见鬼的私塾了……自己这样的年纪,在现代虽然上个六年级什么的也差不离,但这里是古代啊,古代她这样的年纪都要准备嫁人了,还去上私塾,不是活活被人笑么!简直就不亚于在现代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去上小学三年级!

    要抓狂啊,抓狂啊。

    眉儿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正当她要发飙之际,林励准时地踏进了房门:“眉儿,跟爹爹来一下!”

    要去上学了2

    眉儿老大不情愿地道:“爹爹你有甚么就在这里说吧。”

    “那好。”林励看着女儿萎靡不振的表情,心一横,心想上个学你都这么不愿意,还想当什么皇子妃,“眉儿,明天就跟我去老师那里!”

    “……知道了。”纵使有千言万语,眉儿还是清楚自己老爹平时虽然像个面团似地任自己搓圆捏扁,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一点儿也不含糊,自己就是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林励又看了眉儿一眼:“爹爹半个月前给你的《礼记》《女诫》呢?”

    “在书房……”眉儿一想到明天就没有自由自在的生活,既不能跟小辰玩耍,也不能和小怜胡扯八卦,更不能和枫儿吟诗谈话,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何况那《女诫》她翻了一遍,简直就要吐血——那哪是书啊,整一个洗脑工程,通篇就是教育女子怎么样把自己低到尘埃里,让老公如何作威作福。

    林励提高了嗓子:“你看了没看?到时候夫子提问,看你怎么办!”

    “啊,夫子还要提问啊……”眉儿更萎靡了。

    “那是自然!夫子是现在大铎王朝最有名的夫子,你以为他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么?!”林励见自家女儿肯定是没有做课前预习,明日一准要丢丑,真是那个恨啊,自己怎么前几年就没想到把这个宝贝女儿送进私塾去好好教育一番!

    “哦,爹爹,那是不是若是明天眉儿答不出夫子的问题,就可以不用上学了啊。”眉儿一听有门,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满腹希冀地看着父亲。

    林励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地踹了身边的桌子腿一脚:“你想的美!我可告诉你了,明日不管如何,你是一定要去上学的,要是答不出问题来,你就等着把爹爹的脸都丢光吧!”

    眉儿忽然想起一事来,在心中盘算了盘算:“那,那能不能带一个人,和我一起去私塾?”

    “小辰不行。”林励说得斩钉截铁。

    要去上学了3

    小辰是他的长子,他虽说看起来不怎么疼爱,然而事实上还是很在乎的,小辰身子不好,绝不能忍受每天一两个时辰的路上颠簸。他可以请重金聘请好的夫子来府上教小辰,但不能让他出府。

    那为何不能请夫子上门来教自己这个女儿呢,原因很简单啊,就是一定要好好地治治她!

    眉儿看着爹爹几欲喷火的表情,揣摩着她这回一定是将他惹毛了,只得叹息一声,听天由命:“眉儿想带小怜去上学。”

    “小怜?小怜是谁?”林励半天摸不着头脑。

    “小怜是眉儿的贴身丫鬟。”眉儿看着爹爹,挑了挑眉,眼中涌现出林励熟悉的狡黠的光芒,“爹爹,若是你准许眉儿带小怜上学,眉儿现在便开始看书,保证明天答上夫子的问题。”

    “真的么?”林励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哼,我不能随便答应你,天下哪有临时抱佛脚能成功的道理。”

    眉儿摊摊手:“那也不一定哦,有些菩萨很喜欢被抱脚的。”

    “眉儿!”林励低吼一声。

    “好了好了,爹爹,我跟你开个玩笑……这样吧,你过五个时辰过来,考试眉儿,若是眉儿能够答上,爹爹就准许眉儿带小怜去上学。”

    “那好吧。”虽然林励认为主仆有别,但是他实在不想看到自己女儿明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所以也只好答应下来。

    夜色渐渐暗了下去,眉儿还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晒月亮。

    明天起每个下午都要在路上和一个老夫子家的私塾里度过……再也没有这般的好时光了。

    她闻着草叶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干燥好闻的香气,摇了摇头。

    要是秦枫也去上学该多好啊,可惜他的年纪也早过了上私塾的时候了……

    “姐姐啊。”小辰轻轻走过来,有些担心地将脸颊贴在眉儿旁边,二人晶晶亮的眼睛中互相映照出彼此的脸,“你还没看书呢,等一会儿爹爹问起来怎么办啊。”

    要去上学了4

    “唉,不用怕。”眉儿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咬了咬,“小辰,以后姐姐不能每天陪你,你要自己好好的。”

    告别了,她池塘边柳树下,无忧无虑的童年……

    “嗯。”小辰弯着眼笑了笑,“姐姐,爹爹来了。”

    眉儿一转头,见板着脸的林励已经到了身后:“你准备好了么。眉儿?”

    “准备好了。”胸有成竹地一笑,跟着林励进了书房。

    林励蹙着眉,显见不相信她的话,然而言出必行,也只得问一问了。

    “学而时习之下一句是何物?”

    “不亦说乎。”

    “学而不思则罔,下一句。”

    “思而不学则殆。”

    “见贤思齐焉……下一句是何?”

    “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这句话是何意?”

    “复习学过的知识,可从中获得新的见解与体会了。凭借这点就可以当老师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何解?”林励挑起眉,眼中全是疑问——方才他随口问了《论语》里的几句,孰料这丫头竟然全部答了上来,而且十分流利,一点磕绊都没有,眼中也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芒。

    难道自己看错了?自己这个不学无术咋咋呼呼的女儿,竟然真的读了许多书?或者真的聪颖到一个下午就能背透一本《论语》?

    林励满意地合上书本,摸了摸眉儿的头:“眉儿今日很不错,以后都像这样学习,成为京都才女指日可待。”

    “眉儿才不要做什么才女……”她小声咕哝着。

    “那眉儿想做什么?”林励心情好了许多,也变得十分之有耐心。

    “眉儿想做掌柜。”

    “啊?甚么?”

    “眉儿想做掌柜。”从商,这是眉儿从前世一直的愿望。

    “掌柜那是不入流之事,像我们林府这样高贵的出身,男子应当要读书做国之栋梁,女子应当辅佐夫君,成为贤德之妻,为国为民,忠君爱国。”林励教育女儿。

    夫子1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爹爹可听过?”眉儿挑起眉,她要打击一下爹爹这种迂腐的观点。

    “这是见利忘义的俗人之见,你怎可用来记在心中!”林励狠狠地一蹙眉,“记住,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作为臣子,便应当努力读书,将所有才华贡献给皇家,继而泽被国土!”

    眉儿耸了耸肩,不想与这个老爹争论,儒家思想从根本上说并没有错,然而对于一个快要饿死的穷人或者像小怜那样差一点被强犦的弱女子来说,这些思想不过是一种麻醉剂罢了,起不到任何的用途。

    要想真正帮助别人,在这个世界上立下一席之地——就要从商!要挣到自己用之不尽的财富,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励见到女儿并没有反驳,以为她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书中自有黄金屋,记住了,眉儿?”

    “爹爹,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读书的人们更爱的是书呢,还是黄金屋?”眉儿吐吐舌头,飞快地问了一句,便轻捷如同一支小鸟一般“飞”了出去。

    留下张口结舌的林励。

    这个问题……

    读书的人们更爱的是书呢,还是黄金屋……就拿自己来说,自己既爱书,也爱黄金屋……幸而,自己都得到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坐在豪华的马车上走郊外的石子路,眉儿竟然丝毫不觉得颠簸,看来爹爹的马车果然舒服,抵得上现代的大奔了!

    “眉儿啊,见了夫子要有礼貌。”林励循循善诱,他再也不想和女儿提起关于昨天是黄金屋重要还是书重要的争论,事实上,作为一个权倾天下的相国来说,他确实也没有资格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眉儿弯了弯唇,拉住旁边拘谨地缩成一团的小怜:“小怜,怎么了,不说话?”

    “没……没有。”小怜看了看林励锅底颜色的脸,什么也不敢说。

    夫子2

    “没……没有。”小怜看了看林励锅底颜色的脸,平时的伶牙俐齿不见了,什么也不敢说。

    “哼。”林励一想起女儿竟然带了个不知来历的丫鬟去上学,就觉得烦闷,不过想来想去有个人看着她也是好的,所以他也勉强答应了,只是一再交待眉儿,要是这丫头生出什么事情来,严惩不贷。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古朴中透着文雅的木屋之前,上设一木牌,上书“圣贤居”。

    眉儿心想这夫子口气好大,孔孟在世尚不敢自称圣贤,他又是什么东西了?撇撇唇,心下已有几分不爽。

    林励下得车来,对屋前的小童递了名帖,白衣小童端着名帖进去了,眉儿此时已经听见里面书声朗朗,读的正是《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眉儿觉得有些好笑,忽然想起了在现代的情景——她在被关进研究所之前,也曾上到小学三年级,那时候,似乎自己也是跟着一大群孩子拖着嗓子念课文,好好的课文被念得七零八落,稚嫩中却带着可爱,那是多么久以前的回忆了啊。

    林励也听见了读书声,大感欣慰,看来把女儿送到这私塾来是一点错也没有,学习气氛多浓厚啊,虽然女儿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圣贤不是说吗,活到老学到老,眉儿在这儿一定可以摘掉京都第一野蛮小姐的帽子,摇身一变,成为大家闺秀,然后顺利地当上王妃——一想就老泪纵横啊……

    二人正在各怀心事,没注意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衣夫子缓缓地走了出来,摇着折扇扬声道:“相国大人,早上好。这位就是贵府小女公子了吧?”

    林励忙行礼道:“吴先生您好,打扰您授课了,真是万分抱歉。”

    “不用客气,子曰,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就请小女公子进来吧,不知小女公子芳名?”

    大姐大

    眉儿甜甜一笑:“我叫林眉儿。”

    “哦,眉儿,好名字。”夫子眯着眼睛打量了眉儿半晌,白须飘拂,“请进,请进,今日正好是新一班开学,小女公子这就可以去上课了。”

    “啊?不用考试了么?”眉儿奇问。

    “哦,不用了,相国大人的小女公子自然无可挑剔的。”夫子朝着林励又微笑行礼道,“相国大人,恕不远送。”

    切,原来不用考试啊……害自己这么紧张,生怕他会问什么《女诫》里面的问题自己就惨了,其他的她才不怕呢。

    她看了看夫子,忽然意识到夫子远送自己爹爹“大奔”的目光未免有些太热切了。

    冰雪聪明的眉儿立即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看来自己之所以不用考试,全是因为有个好爸爸!这个什么圣贤居的吴夫子也不见得圣贤到哪里去……

    她还在心中腹诽,吴夫子却已将她和小怜引到了内室,内室一色排开三间屋子,正屋便是课室,两边一边是书房,一边是画室。眉儿粗粗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自己大多看过,没什么太特异的,不过在这个时代若是能通读这一切书,便也算是大儒了吧?画室倒是有几幅画颇有些意思,白描山水,于大素大空之间见得胸中沟壑,倒是不简单,若这是这夫子作的,倒有些需要刮目相看了。

    夫子将她二人带到课室,课室中已经有二十余人,令眉儿几乎要羞愧而死的是……

    几乎所有的人都比自己小。

    六七岁的有之,八九岁的比较多,十岁出头就已算是师兄师姐,自己原本个子就高一些,这样看去竟然成了大姐大。

    她翻了翻白眼,已经听见下面的窃窃私语:

    “这么大的学生,是哪家的小姐啊……”

    “嘿,我听说,是相国家的小姐呢……”

    “哎呀呀,就是那个京都第一野蛮女,不学无术的河东狮啊……这样的学生,夫子也收……”

    白痴女1

    眉儿听着这些议论,小脸上却没有浮现一丝的表情,这些言语她早已习惯,更何况一直被称为“京都第一野蛮女”这样的光荣称号,不正说明自己的演技好?

    这样的形象,她还必须要保持下去,至少还要五六年……她不急,慢慢来,在这里她也要装傻到底。

    她勾起嘴唇微微一笑,径自坐上夫子给她指的座位——第二排,黄金位置,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而小怜则乖乖地坐到了最后一排。

    这个课室里面所有的座位都是双排座的,每个人都有“同桌”。眉儿坐的那个位置旁边是个额头颇高,双目细长,头发既黄又少,一看便是优秀生模样的小男孩,他怨愤地看了一眼眉儿,举起了手:“夫子,我不要和这样的白痴女一起坐。”

    夫子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解释,后面的小怜先不忿地站了起身:“喂,你这个人有没有口德!”

    “什么口德?我只知道这女人是京都有名的白痴女,跟她坐在一起我的学习会受到阻碍的。”那小男生看起来十岁左右,衣着寻常,想必并不是甚么高官殷商家庭的孩子。

    “小源,圣人云: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家必自毁然后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要宽以待人,才是正道啊。”夫子慢腾腾地回答,眼中却浮现一种没得商量的气势。

    那小男生不敢再多说了,不快地将屁股往左边,就是远离眉儿那边挪了挪。

    眉儿微微一笑,自己坐下,将放着书本的布包放进了桌屉——她并不恼怒,也不会为此而不喜这个小男生——至少,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会像夫子这样贪慕权势、阿谀逢迎,不但免了自己的入学考试,而且连座位也往好里分配。

    她想着,还友善地朝那个小源笑了笑。

    小源一愣,这才发现这个白痴女长得还挺好看的,白里透红的小脸在粉色袄子映衬下好似花瓣,小脸微微一红,却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白痴女2

    眉儿不介意,正要拿出书本,却听见后几排一个男声道:“夫子,你是不是收了林相国很多钱啊,我方才听见这位大姐来的时候,夫子你都没有出题考试她哦。”

    林眉儿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少年,五官和和气气好似招财猫,圆脸上却带着狡狯的笑容。

    她不知道,这少年便是京都第一殷商,下属有三大酒楼,五大客栈,房产田地无数的蔚家少公子——蔚南启。

    这蔚家富可敌国,少公子蔚南启却是蔚老爷的一块心病——这蔚南启似乎就是活脱脱一个男版林眉儿,性格活泼,不爱读书,天天闹得鸡飞狗跳,被称为“京都小霸王”……蔚老爷只得在半年前下了个狠心,将他送进严苛著名的吴夫子这里读书,可是吴夫子当时提出要入学考试,蔚南启不学无术,怎么也通不过,后来蔚老爷将南启在家里生生关了三个月,死逼着他背了几本书,又点头哈腰地多交了五百两银子,才勉强通过了考试。

    是以蔚南启对这个新进来的白痴女不用考试耿耿于怀,话说他虽然不爱读书,却是八卦消息一把手,眉儿是林相国家的大小姐这个消息就是他传出来的。

    夫子脸上有些尴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那蔚南启看了看眉儿,得意地道:“当初我多交了五百两银子才通过了考试,这女人竟然不用考试,怕是交的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五——若夫子不承认,就在这里当场给这白痴女测试一回呗。”

    夫子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虽然事实上林励并没有给他那么多银子,然而也送了他好几件古玩异宝,少说也值三千两了,他虽然老脸老皮早就练了出来,却也没想到在这里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抢白了,登时眉一挑:“蔚南启,谁准你这么和本夫子说话的?”

    “嘿~~~~夫子你不是最爱说,圣人云,众生平等的么?我蔚南启是生,你夫子也是生,凭啥我就不能这样跟你说话了?难道夫子不是众生一员?”那蔚南启早就被吴夫子天天又长又臭的教学搞得郁闷无比,今日抓住机会狠狠抢白一把,爽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1

    “你……”吴夫子青筋暴绽,早没了神仙般的风度,歇斯底里大吼一声,“给我出去罚跪!”

    “又来了,我偏不去……”蔚南启这回事铁了心要和这夫子作对。

    正在剑拔弩张不可开交之际,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眉儿愿意接受测试!”

    夫子和蔚南启两双眼睛登时都转向眉儿,之后其他眼光也都投向眉儿。

    “小姐你别理他们!”小怜很不忿地大叫一声——她正好被分配在蔚南启身边,早就看这个小胖子不顺眼了。

    “哎呀,还小姐呢……”蔚南启又抓住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