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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遮天第40部分阅读

      纤手遮天 作者:欲望社

    至于那句“绕过驸马吧”

    我突然想起,貌似我和帛阳不管谁犯规,受罚的都是我?

    而且不是罚钱罚认错,是罚挨鞭子、赶出府去住、还有跪太庙?

    哇呀!

    我急忙拽住帛阳的手。

    这回换他安慰我了,捏住我的指头,在指腹处抚摸之。

    他说:“母后,是儿臣太过担忧驸马,才坏了规矩。若您一定要责罚,就罚儿臣吧。驸马大病初愈,只怕经不起祖上地罚制!母后您总不能眼看着,儿臣腹中幼子,还未出世便少了父亲吧?”

    这招绝的,我一直竭力忽视他的假肚子,想不到还能拿来打亲情牌。

    果然,秦太后思量片刻,道:“罢了罢了,教帛阳在堂下站立这么久,本宫也是心痛。就这样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退下吧!”

    得到大赦,我急忙扶着帛阳退出去,顺便擦擦冷汗。

    出了香容殿,送帛阳上轿,我转身就看见东宫在围墙拐角出探头探脑。

    跟帛阳说了一声,我揣着袖子快步迎上前,东宫递了个眼神,转头,领我往东宫殿去。

    我走在后面,悄声道:“如今秦晏是赋闲之人,贸然进东宫殿,恐怕不太妥当吧?”

    “安心吧,子音还在他家里养伤呢,如今东宫殿是本宫的天下。”东宫得意地勾勾指头。

    东宫本来就该是你的地盘好不好?

    先是怕曹寰,后来怕我,再又被即墨君吃得死死的,真是……东宫莫非是天生适合被人管的体质?

    “被老妖婆教训得怎样?”东宫回头,轻声问,“本宫特地央求母后替你说好话来着,有效用么?”

    第二百一十节 还是秦大人好~

    哎?

    我还以为皇后每回都明着做和事老,暗地里帮助我,是因为心地善良,不愿秦太后在气头上处理失当……原来她是东宫请去缓和局面的?

    还算他有点良心。(?)

    一进东宫殿,数道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直觉地回望,只见聚在正殿外的舍人纷纷低头回避。

    粗粗一瞥,我就发觉认识的面孔少了好几张。

    “咦,除了参与弼马事件的两名帮凶,另有几位与殿下交好的舍人,是去了哪里?”

    东宫无奈答道:“父皇说他们没有尽到劝本宫向学的本份,都遣出皇城去了。”

    舍人是不是恪尽职守,就跟我和帛阳夫妻生活守不守规矩一样,要看书面记录来确定。

    在东宫殿掌握秉笔大权的,自然是即墨君。回忆一下,被赶走的,确实也是顽皮捣蛋带着东宫学坏的中坚分子(不包括我),看来即墨君落笔还算公

    东宫转头望了望偏殿,顺着他所看的方向,我发现殿檐下挂了串淡黄灯笼。

    一见灯笼,东宫挠头:“唉,丹华宫又来人了。”

    他对我道:“先在殿外候着,本宫去去就来。”宽袖一卷,他眉头隐隐埋着兴师问罪的怒火,快步往偏殿去。

    人一走,我这边就热闹起来。

    太子玩伴彼此至少也是点头之交,见我独自等候,便上前寒暄。

    少年人是见天就长的,相别一年,他们的神态语气。越发与各自的父辈相仿。

    如今东宫殿里太学的上舍生也不止即墨君一人了,对方说笑起来颇有得意之色,可怜我这个当过老师地,“学历”还没他们高呢。

    舍人之一道:“听父兄说。秦大人得了门好亲事?可喜可贺呀!”

    要是消息再灵通点。就该知道我娶了长公主。如今按辈分算……东宫得算我叫姑父才行。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只是喜讯传出去会甚是尴尬,人家首先要是问“那长公主不是道姑么”,之一。再问“为何匆匆成亲”,奉子成婚,之二。

    综上,还是先不要路人皆知的好。

    “秦大人难得回京,即墨大人却重伤休养,二位不得相见。实在是遗憾哪!”

    “是啊,”我答道,“秦某入京以来,事务繁忙,也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探望即墨大人。 ”

    站在外围的一位年轻人,几次开口欲插言,却都被别人抢去话头。

    我悄悄瞄着他。只见他低头想了想,突然道:“其实即墨大人歇息几日也好!”

    众人蓦地安静下来。尴尬片刻,有人接茬:“……说得也是,即墨大人太过劳累了,殿前殿后,大小事务,都得经他的手……”

    这样一讲开。搭腔地人立刻多了起来。莫名地就由叙旧变作众口同声暗示即墨君管太严。

    批判到兴起,众人视线转回我身上:“秦大人。还回东宫殿么?”

    “诶?”我指指自己。

    “秦大人回来地话,即墨大人就不会再这样忙碌了!”“是呀,有秦大人接手地话,即墨大人养伤也能安心许多吧!”

    怎么?

    在即墨君的统治下过了半年,终于发觉还是我比较好相处?

    想想也对,当初我在东宫面前算大红人的时候,虽然受众人忌惮,却极少给人脸色,更别提指摘他人的不是。

    其实我不过就懒得管别人而已,谁料不知不觉间,这样的表现让人觉得是谦和温煦了。

    换句话说,我上台的话,应该是个容易糊弄的甩手掌柜,而即墨君那里则马虎不得。

    于是他们更愿意我来替换掉即墨君的位置。

    我笑笑道:“唉,瞧诸位说的,秦某从未在东宫殿供职,不过偶尔行走而已,哪来的接手一谈?”

    “哪儿地话!能得监国殿下全心信任的,唯有秦大人,若是自荐做管记舍人,怎会有不成的道理?”

    成不成关我啥事,问题的要点是,我不想上班时候对着东宫,回家对着帛阳,述职还得去见太后……

    转来转去都是皇家人,一根指头就能压垮我,我会崩溃掉的!

    “哈哈,错耽吉言了。此次奉召回京,秦某去向,吏部应该是早有安排,如今也就等个信儿而已。”我解释道。

    驸马是个空衔,并非实官,不过有了这个头衔,我是可以期盼点官职品级甚至爵位的。

    帛阳身份特殊,我俩成亲过于迅速,诏书也是长青宫所颁。元启帝的旨意还没下,我暂时没落实个封赐之类地东西出来,于是还继续等着。

    东宫说估摸着得是五品的啥闲职,这就催他老爹去。

    总之能先找到点事干就好,不然我就这么呆在驸马府里,日子过得比坐牢还难受。

    东宫在元启帝那儿挺吃得开的,阁老也都卖他的帐。让他去说话,果然,没几日,那红艳艳任书就下来了只不见得是好差事。

    咨章,唔唔,是从五品没错,也是我满意的文职。

    担子不重,在衙门里面相当于副手,又很有升迁的潜力,可以说,就是该机关新任领导的实习岗位。

    可是这隶属地衙门,大大地不妙啊!岂止不妙,真是要命!

    京都衙门,我给派到京都衙门做事了!

    明知道上回查案地事情,双方合作得相当不愉快,元启帝这安的什么心,存心让我跟京尹互别苗头呢?

    我接到任命,沮丧地去吏部领了牒纸,上衙门报到。

    先忍一两个月,在还没吃到亏之前,想办法调走吧。这样打算着,我跟新同事问好,那是一个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地青年人。

    “敝姓杨。”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完毕,继续忙手上的活计。

    我的目光飘啊飘,定格在门口的名牌上:杨选。

    这名字貌似有点熟?

    第二百一十一节 风水轮流转?

    我对人的姓名和长相,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的。

    杨选二字映入眼帘,前情往事便浮了上来。

    唰,我退后一步,往书架上靠。

    眼前这姓杨的,莫非与去年调查我那案子的御史,是同一人?

    就是那个不管托谁的关系,找多大的人情去说好话,都坚决要把我秉公办理的杨选?敢跟元启帝叫板那位?

    他什么时候被调到京尹郑辅仁手下来了?

    杨选左手翻弄着卷宗,从里面抽出一叠内页,展开阅读。看着看着,他似乎注意到什么不妥的言辞,整个人往桌上俯过去,双眼瞪得大大地。

    与此同时,他右手指间的笔杆,得意地前后晃了起来。

    “啊……”我本想提醒,话到嘴边还是又止住了。

    只见那管毛笔潇洒地甩出几点墨汁,落在他的官服上,墨点附近有好几处污渍,似乎也是没洗得干净的陈旧墨迹了。

    敞开着的门扉处传来叩响,一个声音叫到:“杨大人,老夫进来啊?”

    “请进。”屏风内的杨选立刻摆正坐姿,将笔搁在笔枕上,一脸肃穆。\\\\\\

    他此时抬头,再一次注意到我的存在,面上露出“咦你怎么还没走”的惊讶之色来。

    入内的是郑辅仁家那位老师爷,年纪看着颇大,去年堂上见他手脚颇利索,记录证供什么的,不比年轻人差,条理也相当清晰。最可贵的是,少有废话。

    我当时就有想法,说还是京都衙门的人办事有效率,不愧对天子脚下的高薪。

    老师爷进来。环视一周。瞅见我。上下打量,乐呵呵道:“这位就是今儿说要来入职地……啊?新官儿驸马爷?老夫看着真是面善,莫非在哪儿见过?”

    当然见过,升堂那回,不是他站左边我站右的么?

    “驸马?”杨选颇感意外,不由得再转过头来,仔细看看我。

    “嗯哪!往后驸马爷就是咱衙门的人,署房还没打理出来,这几天先跟杨大人委屈凑一处!”老师爷对杨选叮嘱道,“驸马年纪轻。又是初次着手衙门事务,郑老爷让杨大人多带挈着点。啊?”

    杨选听了,毫无忌讳地在脸上表现出不乐意来,答了声:“喔,知道了。”

    老师爷摆摆手,冲我一乐:“老夫时常在衙门内走动,有事尽管吩咐。啊?敢问驸马爷贵姓?”

    “免贵姓秦。”

    老人家大笑:“哈哈哈!不用免不用免了,秦乃是当朝大富大贵的姓!老夫贱姓老,这边这位是杨督监,郑老爷从监察院借来地人手,委屈你二位先合用一间屋。啊?”说完,他把盖过京尹大印地官牒往我手上一搁,笑眯眯地踱出门去。临了一回头:“有何事不通地。尽管找老夫,啊?六房里没人的话。老夫八成在内衙,甭客气,尽管进去寻就是!”

    “哎!”我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

    说他是老师爷,他还真的姓老呢……

    “连名带姓是老师一,听说字更稀奇,叫夫子。”杨选随口说着,把宣纸叠成豆腐干状,塞进卷宗袋里,“坊间传言,说帛阳长公主连夜返京,还飞快地挑了个驸马,把自个儿给嫁了,原来是真事儿?”

    汗,就这么几天功夫,原来我都已经变成传说级的人物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应到:“嗯,承蒙长公主错爱……”

    话还没说完,杨选打断我,朗声道:“秦咨章是定国公家的亲戚吧?哪里有什么错爱,切实得紧呢!”

    他在说什么啊?“杨大人?”

    “哎,这世上,就是有人能不费吹灰之力,攫取他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功名利禄。”杨选毫不隐藏话里的刺儿,一面说,手上一面忙碌着,提笔开始批注文件了。

    我心底暗笑:原来他把我当作定国公家的人,以为我是因此才能娶到长公主?

    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事实上我的确是秦家的血脉,可如今除了我和江近海,还真地是谁也不知道这层亲缘哩。这位杨兄未免太敏感,不但捕风捉影,还硬是有点愤世嫉俗了吧。

    我清清嗓子,道:

    “杨大人,你误会了。在下与秦氏一族并无干系,不仅如此……或许你从未见过在下的样貌,可这名字,你应该有印象。”

    卖的这个关子让杨选好奇:“什么名儿?”

    “长州秦斯,翰林院秦编修。”我微笑着指指自己。

    显然,我的案子是他经手过的最声势浩大的一桩前后好几名大官找他谈心,皇帝与监国跟他争锋相对,最后以老太后打出悲情牌收场。

    最关键的是,这么艰难地一场,他居然检举得手,把我给除官了。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御史,竟然赢得了胜利!

    杨选绝不可能想到,这还不满一年呢,我就又爬上来,还娶到了公主,如今正“厚颜无耻”地立在他面前炫耀。冤家路窄啊。

    “秦斯?”

    乍听见这熟悉的名字,杨选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便滑落在地!

    他瞪大眼睛盯着我,好像我马上就要扬袖一挥,叫出大队皇卫军,把他给拖出去杖毙掉一般。

    “杨大人?”

    我把官牒放在他桌上,和和气气地说:“从今往后,便是同僚了,还望杨大人既往不咎,相处之时,心里莫要有芥蒂。”

    然而就是那个动作,已经把杨选惊得跳了起来。

    他就像我刚看见他名字时候一样,唰,退后,贴到书架上。

    方才那讥讽嘲弄的辛辣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滴冷汗从他鼻尖冒出。

    我心情大好。

    第二百一十二节 恶人当道啊

    “驸马似乎心情不坏,为何呢?”

    帛阳倚在床头,嗅了嗅侍女端给他的汤药,皱眉,随手将碗搁在床边。

    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碰,先别提那些药的功效——安胎什么的一听就很,单就说他喉咙口那片软骨,没取出来之前也是不能吃喝的。

    她没精打采地呆在驸马府,哪里也不能去。

    周围整天跟着四五个侍女,一名老妪,外加刘内侍随时记录言行举止,这压力,比我在外面混日大多了。

    被秦太后那么一飙,我俩遵纪守法地分开了好几天,今晚帛阳还是忍不住召我进内院见面。

    见面也没什么自由,内侍和嬷嬷就在薄薄的屏风之外守着,帛阳又无法再耍横把他们赶出去,郁闷得很。

    说是夫妻俩,却连相处的时间都给人掐得死紧,更别提独处了。

    “这内院闷得慌,驸马在外遇见什么可乐的事,不妨讲来听听?”帛阳轻轻柔柔地说着。

    要是嗓音再像上回那样高,刘内侍那儿便又会记上一笔。

    “也没什么,”我说,“就是得到谕令,在京都衙门领了个差事,恰好那同僚是旧识,不由得多聊了几句……”

    “哦,那真是好事。”

    帛阳与我十分“端正规范”地闲聊片刻,突然提起另一事:“哎,数日不见,府里添了样玩物,也没给驸马看看。”

    他示意侍女提来一个藤条编制的花篮,小心地搁在我面前。

    内中红绸裹着不知什么东西。

    仔细观察,能见着绸缎微微起伏,好似里面呆着的是样活物。

    我抬眼看看帛阳。他执扇眯起双目,轻笑:“揭开观视吧,害不了驸马性命的。”

    老嬷嬷在屏风外,提醒道:“容老身插言,长公主这话说得不妥。”

    帛阳不悦地咳了声。扬声答道:“是、是,下回改过。==刘内侍啊,这点小事。就莫记了吧?”

    屏风那头传来不冷不热的声音:“小的自有分寸。长公主不必挂怀。”

    天气已经转凉,帛阳心里不爽,连摇了数下扇。扇坠撞在床沿,喀喀作响。

    红绸内的东西动了动,呼地钻出来,瞪着扇坠看。

    我原本伸手想去揭掉绸了,被它这突然现身吓了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通体乌黑的小抹。出生有一两个月地样,毛绒绒地。爪蛮大。

    “驸马喜欢么?”

    帛阳遮着半张脸,满心期待地望着我。

    “唔,很是有趣的小生灵。”

    都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可也有一类人,猫狗都不喜欢,宁愿养只虚拟宠物。我就是后者之一。

    猫是不错,会撒娇。够孤傲。有野性,可是。它吵闹,照顾起来麻烦,我没那么好耐心。

    这只小黑猫抱在手里,不怕生地跟我对视,小爪蠢蠢欲动,好似随时会扑向我的脸。再举高一点,见它尾巴左右摇晃着,记得这是心情不好的意思?

    算了。我将它放下,看着它一溜烟蹿开。

    “驸马不知吧?捡到它的地方,是茶楼附近地石桥下。”

    帛阳意有所指地微笑。

    河边?不就是丁公次来搭讪的地点么,这么说来,养着这只小猫倒是有点别样的意义。

    “若是驸马喜欢,不妨带去外院放养着,这小楼上不沾地气,对猫儿不好。”

    啥?让我养?

    我看看那在屋内蹿来蹿去地黑猫,连忙婉拒:“呃,长公主爱护之心,在下是了解颇深,可是,秦晏从未饲养过这类活物,只怕养不好。”

    帛阳听了,些许失望地叹了叹。

    “原以为驸马会喜欢,才令人捉它回来,既然不讨好,便扔出府,由着它自生自灭了!”手腕一翻,便有侍女去捉那只小猫,抓到手里,好像捏痛了某处,喵呜喵地直叫个不停。\\\\\\\\\\\\看帛阳闷闷不乐地样,我苦笑道:“罢了,交我吧。”

    起身,从侍女手中拎过小猫,放进篮里。那小家伙还挣扎着想爬出来,被我轻轻摁了回去。

    拎着猫篮回居院,我关好门窗,把那红绸连同小猫一道抱出来,展开抖了抖,便见得内中藏了数封信。

    篮里垫着张纸条,交待我这些书信分别递给谁。

    其中竟然还有一封是给我的。

    拆开写着四姑娘亲启的信封,滑出来地是诗笺两张,毫无疑问是情诗。

    大概是从小当女孩养的关系,这家伙写诗颇得花间真意。(谁家情诗写大江东去?)我大概看了看,丢进即墨小姐等人的书信堆里。

    那只小猫被我弄醒,转眼就钻没了影。

    我趴在地上咪咪喵喵地唤了半天,才见它老人家从屏柜后面冒出来,还好屋里干净,没给它钻成个白猫。

    这厮不怕人,大摇大摆地过来,到它的猫碗里吃食,没吃几口,就又大叫起来,原来是猫饭和肉粒被它的鼻给结实了,吃不到嘴里。

    没办法,我出门找了根草梗,给它把饭块戳松软,伺候着它老人家进餐。

    我自问对小动物是没啥耐心的,这黑猫虽然机灵,却也例不了外。尤其是它刚来,吵闹得厉害。

    没几天,我就把它的碗交给下人,让仆役去照顾它的饮食生活。

    它睡觉地篮,我也抱去摆在院角落里,还吩咐搭了个小屋略表心意——你好好呆着别来烦我的意思。

    很快我就把它给忘到了脑后。

    大部分的宠物都受不得冷落,猫也是,我不理它,它自然去找别人。

    两个月后的某天,我换了冬衣。哆哆嗦嗦地从衙门回来,穿过数道院门,直奔温暖的小窝。此时抬头,突然就现有一只大黑猫蹲在屋瓦上,盯着我看了。

    瞅瞅它脖上的红布确认。我咋舌道:“你什么时候长这样大了?”

    这家伙,以前地毛团状根本就是骗人地,瞧那身黑亮精悍地东。还有那流氓恶霸一样凶狠的眼神……

    猫大爷连哼一声都懒得。转个身,把尾巴吊在房檐下,像雨刷般甩来甩去。

    我然。

    跟着我进来地皇卫官长笑道:“这只猫儿凶悍得很。前几天在驸马府外看见它,追着野狗咬呢!”

    “啊?”

    果然放养地猫就是彪悍,看它那爪大小,身形应该还能再长大一圈吧。

    院另侧的雕花木栏门被推了推,吱呀一声豁开道缝。帛阳的侍女之一从那儿露出脸,张望张望院内情形,钻进来,对我说:“驸马爷。长公主让传话,问事情办得怎样了。”

    我回道:“快了,请长公主安心。”

    送走传话地女,我把皇卫大哥领进屋,商议早前嘱托他办地差事。

    “刘内侍的家人找着了么?”我问。

    “是的,父母以及两名幼弟,都接到邻近京城地村落居住了。”对方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是红布缝的荷包。

    我提起来掂量掂量。荷包内塞着一柄弹弓,被撑得系不上口。

    “弹弓是刘内侍以前做的。拖人带回去给胞弟玩,他应该认得。荷包是他娘新缝的,求下官带来给刘内侍用。”

    抽出弹弓,我把荷包对着光查看,又翻过内层抖了抖,没什么暗号和附言。

    “大人,您这回可是帮了大忙。”我露出笑容。

    “哪里,举手之劳。”

    “不用客气,日后有需要秦某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说着,把几样证物都放在桌上,倒茶,“现在劳烦大人去请刘内侍过来,就说在下有事商量。”

    “是。”

    茶还没凉,刘内侍就来了。

    礼数做得很齐全,就是那态度,怎么看都觉得他始终没把我和帛阳放在眼里。

    当然他做的事情根本就是没把我俩当人对待——

    让你威风得意了两个多月,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现在就该收拾你了。

    “刘内侍,长公主歇息了么?”我问。

    刘内侍回道:“回驸马爷,还没。产期将至,女主最近口味刁得紧,今日晚饭未进,嬷嬷正在劝说长公主爱惜身。”

    “喔,辛苦各位了。”

    “份内之事。不知驸马爷唤小的来,是有何事商议?”刘内侍一副不屑与我闲聊的架势,看来是想几句话说完,立马走人。

    哼哼,很快你就不想溜走了。

    “其实也没什么要事,”我笑吟吟地伸手示意他坐下,他还是站着不动,我不在意地开口道,“刘内侍,你在宫里待过不短地时日,可有回乡去看看?”

    “回驸马的话,从未。”

    “那想家么?”

    这个话题让他迟疑片刻,他疑惑地看着我的脸色,反问:“不知驸马此话何意?”

    “长公主心肠好,念及刘内侍离家多年,就让人替你探望了一下故里亲人……”不好意思,先拖帛阳出来镇场,他以后要怨也别怨我。

    刘内侍一听,脸色立刻转白:“我的家人?”

    我笑道:“请安心。听说他们日窘迫,长公主也难过,派人接了你的父母和幼弟到京郊城镇安居,如今应是过得不错吧?”

    “小人的爹娘?”眼前的宦官倨傲架势全无,急急追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嘛,我也不知呀。”我指指案桌上地物件,道,“那弹弓,似乎是刘内侍胞弟地幼时玩物?说拿这个给刘内侍看,你就知道本官所言不虚了。”

    第二百一十三节 天下文章一大……?

    起身踱开几步,我让刘内侍靠近案桌细看。

    他捧起弹弓,双手隐约发抖,眼神游移。心里乱么,可以更乱一点。

    “令弟今年什么岁数?”我突然问。

    刘内侍吓了一跳,紧张应答:“回驸马爷的话,二弟虚岁十一,幺弟端午刚满四岁。”

    “喔,大的正是念书识字的年纪,不妨接来京里,在长街外的学馆就读怎样?你们兄弟平日也可聚聚。小的那个还是留在父母身边为好。”

    刘内侍放下弹弓,俯身跪地,道:“……驸马考虑得周全,小的感恩不尽!”抬头时额上已遍是细细的急汗。

    相对他的转变,我则是收起了亲切示好的身段,转身把玩橱架上的玉器,道:“桌上那个荷包是令堂让捎带来的,老人家的心意,真令人感动。”

    余光一瞥,见他抓过荷包,前后翻查。

    “刘内侍,长公主对你家人贴心贴肝地照顾,为的什么?聪明如你,应是心知肚明吧。”

    “是,小的明白!”

    我微笑道:“其实长公主也没别的想法,就是让内侍在落笔的时候,少少美言几句。呈上去给长青宫看之前呢,先由鄙人过目一下,是好是坏,咱夫妻心里总有个数。”

    见他不应声,我追了一句:“你说是吧?刘内侍。”

    “就怕、怕两位同职有意见……”他低声道。

    “哈哈哈,哪里会呢?”我得意地大笑,“另两位内侍,早就点头同意了。如今有刘内侍首肯,这驸马府定能处得平平顺顺,请不用担心。”

    刘内侍猛抽一口冷气,急忙道:“既然如此,小的便不再杞人忧天,只管听从驸马安排就是!”

    十几年宫内生活。他要是还没学会看风头,那根本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所谓严谨公正,不过事不关己而已,只要拿出能威胁到自身的东西,不信他不就范。

    我在外院活动,已经算是晚了,这几个月帛阳早就收买了内院不少人。\\\\\\

    当然,以女人为主。

    所谓收买,也并不是将什么都和盘托出,至少他是男人这点。除了我没人知道。

    而知道他的身孕有诈的人,就多了一位稳婆和一名侍女。有了这两人帮手,事情败露的风险降低许多。

    帛阳“临盆”之期将近,可冒名顶替的那婴孩还没影儿。

    我琢磨着让他生个死婴,他不干,说那多晦气。

    以后养别人的孩子就福气了么?我是不明白他地心思,听他说时候到了还可以再延延,想来也对,没按时日降世的孩子多的是了。不奇怪。

    那头拖着,这头则是北狄的王女嫁进皇家的事情。

    这几天京都衙门的衙役忙得很,平日可以差遣的京卫士兵都给派出去巡视了。杨选平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工作,如今则常常忿忿于没温水用。还控诉纸墨消耗都得自己去报是不仁道的作法。

    我的署房就在他办公室对面。

    古代房屋地隔音效果不怎样,冬天他房里动静大了,我这边听得是一清二楚。

    “今年缓决跟留养承祖的死囚怎么这样多?如此下去,国法还有什么威严!”

    唉,他又在房里骂了。

    今年皇家要办喜事耶,问斩的犯人少一点也正常嘛。几年前东宫上任监国,还小小地赦了一堆人呢。

    杨选这人毛病最大就是看不惯不平事,也许是当御史时候形成的习性,看不顺眼。就骂,就拍桌子,就上本子。

    他也看我不惯得很,好像在他心目中我是罪大恶极应该一辈子翻不了身的。

    搬动皇帝和监国一起演荒唐剧,不自刎以谢天下怎么够呢?

    结果吧,我不但没死。还娶了公主。

    好,我该照着他的剧本小人得志,陷害他这个忠良了。

    我以前没找江近海暗杀杨选,现在也不会整他,因为毕竟我满佩服他这样的人一根筋卯起来敢同皇帝叫板的年轻人,不多呀。

    所以我让他失望了,除了偶尔吓唬吓唬他。也没动啥手脚。

    提心吊胆地盯着我盯了一两个月。杨选发现貌似我并不针对他,于是被害警觉降低。换做他针对我,又开始冷嘲热讽。

    此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见“忠良”不尽都是谦谦君子,也有欠调教的混在里面。

    我脸皮厚,并不是背后有人指戳就坐不住地家伙,更何况,我自问没有他说的那样糟糕,看他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倒是颇有乐趣。

    于是跟他兜着玩。

    几日不见他露面的话,我还专程端了茶杯去他署房里找他拌嘴,偏要逗得他老大不爽,气鼓鼓地一甩袖子回家去。

    叩叩,敲门声,随后趵斩溜进来。

    “咨章一个人乐什么呢?”他问。

    “没。修撰大老远地赶来,有什么事吩咐?”

    趵斩还在老位置上做事,翰林院衙门在皇城南门外,离咱们这京都衙门不近,窜门没那么方便,能在这里看到他出现,我也颇意外。

    “哪有正事。刚路过茶楼,看见你家猫儿在巷子里撒欢,便想到来找你喝酒了。”

    那猫的狩猎范围真广……

    “喔?可小弟手上地活计还未办完呢。”我压低声音问,“有好玩的?”

    趵斩神秘兮兮地答道:“当然了,上次秋试(乡试)的答卷,按规矩保存一年,这几天就要销毁。去年大官才能看到卷子,现在监里院里传阅得起劲呢!”

    比我们低一届的进士水平都不低。去年乡试,今年的会试殿试,我没机会凑热闹,可对他们的试题跟答卷。还是好奇得很的。

    一听有答卷漏出来,我兴奋起来:“啊?也有各地解元的?”

    “前三甲的都在传呢!”趵斩弹弹袖袋,“想看不?”

    “这还用问么!今晚小弟请客!”

    推开门张望一下,我关好房门,支开一道窗逢透气(屋内有火炉),这就催着趵斩拿出卷子来观赏。他嘀咕着我不是还在忙么,随手拈出几份抄誊地纸卷来。

    “啊,这字迹,小弟见过!”我一眼就看到眼熟的笔迹,“前几天这位才子递帖。说想拜会曹先生来着。他貌似会试落第了,还一直呆在京里没走……”

    趵斩听我这样讲,也来了兴趣,抽走我手里的答卷:“哦,那我先看看他答得怎样。”

    我补充道:“文采不错,没考上确实可惜,我看他再发奋三年成绩应当更加出色。“大考也不是仅以文采定论的。”趵斩不赞同地摇头,“光是字句段落构思巧妙,内文空泛无物。又有何用?”他评得倒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这些毛病我也看出来了,不过自认为没必要说出口。

    评文么,还是说点好听的比较妥当。即使是在人后,不触及自己利益的好话。多讲也无妨。

    那位才子地问题在于没有自己独到的观点,文章咋看惊艳,细读没深度,再读就味同嚼蜡了。其实这缺点不算严重,只要某一回的试题恰好对了路,就是他出头的时候。

    我展开另一份誊卷,这回地字迹更是有印象了。

    再看名姓,岂止面熟,如雷贯耳啊。

    “今年金榜题名的头甲呀……”我赞叹着。满脸期待地往下看。

    他的第一场(类似小作文)答卷,文笔精彩,桥段新鲜,立场鲜明。值得称道地是他并没规规矩矩来个一分为二地讨论,而是热血青年般地,对批判的观点拍桌而起。一通痛斥,仿佛敌人就在眼前,整篇文读下来是酣畅淋漓。两个字,痛快!

    我看得欢喜,真希望把他地会试卷子也偷出来欣赏。

    翻过一面,喜滋滋地读此人第二场(类似大作文)的文章,同样精辟。可我突然发觉里面的句子有些眼熟。

    奇怪?

    读完卷子。我想着不对劲,又返回来重新观看这篇。

    我地记忆力只对人名与面孔有奇效。文字之类的,印象很难得准确,莫非是我记错了?

    可他那华美文字,大段论述,还有观点,我全都好似在哪里见过。

    仅仅似曾相识还好,我怎么觉得前后两者是完全一致的呢?

    纳闷着,趁趵斩在观看别人的文章,我花了一个时辰,提笔抄下此人地卷子,上万字啊,真是累人。可这蹊跷,我想日后弄个明白。

    日后等于“明天”。

    第二天,忙碌的书吏在收捡告示底案的时候,不慎将我抄的这几张纸页卷了进去。

    咨章处理完的告示与提案,最后是要到督监手里盖印的。

    没过正午时刻,杨选就冲到对门来,质问我:“北狄王女入京,喜告就是了,秦咨章你抄一份古人的书文是什么意思?”

    我抱着茶杯暖手,无辜地眨眨眼,反问:“唔?杨督监是指何事呢?”

    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干的糊涂事,还装作天下太平?”

    “天下本就太平,莫非杨督监所见的天下,与鄙人非是同一个?”我习惯性地逗他。

    “你我不逞口舌!秦咨章,先解释这份前秦散家所著地《敬事书》,你是抄来做什么用!”

    杨选啪地一声把一叠公文拍到我桌上。

    我瞄向最上边的封面,确实是通告京都里民众喜事的封皮,再揭开内页,原本应该是告示的内文,却莫名夹上了我抄誊的那份卷子。

    首当其冲,便是我拍案叫好的那张首场答卷!

    第二百一十四节 良心呢?

    “分明就是《敬事书》中的两段,秦咨章作何解释?”杨选气势汹汹,颇有“好哇,你终于犯在我手上”的感觉,憋屈这么久,可叫他逮着机会修理我了。

    大家好歹也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干嘛这么针锋相对呢?

    其实哪怕我把平时的什么便条不小心放进档案里,给京尹看到,罪过也没啥大不了,罚点薪水就是。

    要横眉相对,也该是忍到我下台的时候再这么做吧?

    我挺无辜地翻翻纸卷,告诉他:“兴许是书吏分捡的时候弄混,把废纸给夹塞入内督监何必这样激愤?”

    “这不是告示的底案么?”杨选气恼道。

    “嗯,可督监大人请看,这几页是嫩竹纸(黄|色毛边纸,起草稿用),也并未与告示内文装订到一处,明显是误装入袋,夹在里面而已。”我用两根指头拈起那几份纸卷,展示给他看。

    杨选定睛一看,脸上红了红,嘴硬道:“那又如何,总是咨章办事潦草的过错!”

    “是啊,多得督监指出,否则就留给后人说笑了。”我笑眯眯地把卷子叠起来,放到一边。

    被轻描淡写打发,杨选指着那叠纸,张口欲言,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当时也忙,没理他,继续写自己的文书。

    等到忙过了。望向桌角地那一叠,我拿过来翻阅,心下纳闷:这几页确实就是我抄写的首场答卷没错。算起来总共千字。照杨选所说,是抄的前秦人旧作?

    再过一日,我带了第二场地答卷来(厚厚一叠啊),请人送去杨选那里,问知道出处否。

    结果他不知了。

    果然是我地错觉么?我只怀疑第二卷的内文有抄袭而已啊,我说了抄袭么?是借鉴,借鉴而杨选对首卷竟能指明出处,嗯……

    我对研究那几段文字出处是颇有热情的。但这并不包括跟人一同讨论。

    本来么,那新科状元抄了谁的文字以至上位,与我何干,做到心里有数,不当傻子,就足够了。多一张嘴,多一分是非。

    于是收回两份抄誊件,默不作声。

    而后却是杨选主动来找我,说要借上回看见的那份《敬事书》抄本。

    他清清嗓子,似乎并不情愿对我好声好气地说话:“杨某年少时候得过此卷。据说是孤本,后家道中落,不得已售出。既然秦咨章手中有存本,不知可否借来一阅?”

    我尚在喝茶,没打理他。

    他自顾自,继续说到:“若是真是家中失落的那本,扉页上应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