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遮天第33部分阅读
纤手遮天 作者:欲望社
当作深山老林是错误的,这里根本就一旅游风景区,浅得很,随便走走居然就出来了,搞不好现在往道观去还能赶得上晚饭。(你很希望遇难么?)
“啊!看那里!”东宫突然指着远处叫起来。
山路地尽头出现一点黑影,似乎是人,在之字形的道路上飞快地行进着,那速度可比得上长期登山的乡亲了。
再近一点,我也忍不住爬了起来,开始挥手:“阿青,这边!”
眼看着要走大老远的路,那人影没几分钟就蹿到面前了,瞥东宫一眼,对我道:“秦斯,快带人回城吧,州府把墨河乱民警戒状分派下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节 兵临城下
这句话挺长,阿青说完也停顿片刻。
我认真断句过后,认为他似乎是:州府方面、分下来了、关于墨河乱民的警戒状?
所谓警戒状,那是什么玩意?没听说过的名词嘛。
“你忘记了?长州之乱的时候,全州各县都紧闭城门,那就是州府之前下了警戒状。”阿青说。
我愣住了:“墨河那边,真有那么严重?”两三批官兵开过去了耶,至少也上万人马了吧,为什么连暴民都制不住?
“不清楚,但接到通文以后,张师爷已经派出众人通知各村镇,随时撤离家宅退避到山中;邻近县城的,则是避入城中。”阿青道,“你先前让增加的兵勇,也有部分已到衙门报备,只是还不通兵器使用。”
看样形势满严峻,至少张缇比我更重视此事。
也对,长州之乱在他来说,影响更甚,周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如果当时张缇在长州,不知是否能帮助常王避开祸事?
“秦晏,现在是要如何?”东宫打断我的思索,问,“先回道观去,让其他人准备好一同下山?”
回道观做什么,那不是摆明了告诉江近海和张真人,就是我俩在地板下面偷听来着?“不了,我俩直接回城。\\\\\\阿青,麻烦你去观里一趟。就说我在村里得知消息,先赶往夏城部署详细了,请张真人和江大人也尽快下山入城。”我交代完,拖着东宫就往山下去。
两人本来脚程就不快,可千万别等到道观的人都赶了上来,我们还在路上啊。
没到村,前面几个山头,就看见放哨的民兵了。
只要一有敌军踪影,他们就会立刻出信号,通知村里人退到山里隐蔽起来。在大乱不多小乱不断地开国初期。人人有知道一套保命求生的本领,每个家族也有自己的保全法则。
越是靠近县城,官道上人越多,携家带口,背粮扛锅,赶着牛羊的也有,甚至还有抱着小猪往城里挤的。
这么多人全都要躲进城里?
饮用水……大概能供应得过来。粮食,几个月应该也还撑得住。
我突然想到这么多人的卫生问题,不禁扶额。
算了算了,真正的麻烦不是我这纸上谈兵能预估到的。到时候现在担忧的说不定都是小菜一碟,够呛的还没浮上台面呢。\\\\\\
现在整个祝州都处于一级戒备状态,只希望乱民别来扰夏县这个小城,直接攻克铜山关就冲出去了吧。外面海阔天空多好。就算攻了夏县忠县,人家把铜山关峥山关一闭,还不就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五月中旬,正是闷热起来地时候,我们终于等来了所谓的乱民军。
当然。他们不管自己叫乱民,墨河王的领地原本是疆绶人的国土,可以说,他们这回的立意是光复自己的国家,但是被几股调派来平乱的官兵给逼得乱蹿了,这才翻山越岭来到夏县境内。
走大路的铜山和峥山队伍与他们错过了,于是跑去收复被沿路打下来的城镇,让我们直接面对乱军。
乱军的要求也很简单,并不是想攻克我们这座城池。对于农民兄弟来说,攻城这个技术活有点想象不能。他们守着夏城不走,就是要求我给些粮食。
劫掠村镇是行不通地,现在的人都是战乱油,逃难时候知道坚壁清野,啥都不留。
即使是留了什么没带走的东西。那要不了几个时辰。也被打时间差的小毛贼给顺走了,半点落不到乱军(或者义军?)手里。
我蹲在墙头。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地人群。
上万人,连帐篷都没几顶,要不是立场敌对,我真有点施舍食物的冲动。
乱军中出来一名骑马的小将,看上去像是个有所准备的人,全副软甲,马具也齐全,一扬鞭,冲着城门过来。
“又递书来了。”张缇靠着垛口,拎着不知从哪里捡的一片树叶遮挡阳光,“东家,接么?”
我点头。
阿青不解:“既然打定主意不给粮,不服软,为何还要跟对方书信来去?这都是第三回递书文了!”
“青少侠,这你就不明白了,往高深了说,这叫周旋,往简单说,就是拖延。”张缇笑道,“你看南边,连个鬼影儿都没,东家等着州府派援兵来呢!”
文书交到我手上,展开一看,字迹端正有力,按我批改作业地老毛病,应该能有一个等级的加分,再看内容,跟上回一样,果然又是要求粮草的。
这回口气略微强硬了,要立刻开城门,奉上全县一半存粮,否则不日掠城。
一半的存粮,那也够他们吃一两个月了,反正街上停着许多粮车,不从我这边的粮仓里拿,其实我也不心疼。但是,妥协的话,对朝廷不好交代。所以再怎样同情,也不能答应。
“东家,这回怎样答复?”
我想了想:“让他们派人进来谈判,如何?”
“高招啊,又能拖上几天了!”张缇点头,接了文书上衙门写回函。
我可不想下城墙去,江近海王御史即墨等等一票人马都催着我快点退掉敌军,好接着处理他们的事务。
这什么时候人家退走,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要不继续拖延着,难道我还要领着手上这一两百人出城应战去?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要怪就怪州府反应迟钝,这么久了都不派兵来吧!
说来也可气,一个月前跟他们要兵,说是还等十天,这都十天十天又十天了,依然无动静。
别说兵马,连根鸡毛都没。
那就耗着吧,目前看来还是我们这边胜算大,很有可能再过五六天,对方就放弃夏城,转而攻向忠县了。到时候跟朝廷请功,还能说上我孤力坚守之类的好听话。
果然还是有准备地人手操胜券。
望着缩在弓箭射程以外的乱军,我忍不住又同情起他们来。
此时,阳光一晃,我隐约觉得乱军阵营的后方出现了搔动,那阵阵尘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四节 转眼又换了一拨
我吃惊地看着远处。
乱军扎营处的后方,原本正袅袅升起炊烟,现在却突然乱了起来。尘土飞扬,以我的眼力看去,简直就是地平线无故拔高了许多。
那是什么,铜山关的人马想通了,突然出击给乱军打一个措手不及?
没那道理,铜山关总共才一千来人,除去不能作战的,再扣掉必须留守在关口的,剩下的人数还够杀出来与上万人的乱民作战?再说了,他们整个就是为了保护铜山关而驻留,主力转移到墨河去了,留下的人怎么敢再分兵行动,就不怕北狄马蚤扰?
比起内乱来说,外敌更要小心提防。
上面那句是口号,不用严格照办,因为无论威胁是内忧或者外患,落实到个体身上,那都是生死存亡大事,没什么轻重厚薄。所以我倒是满希望来的正是铜山关的人。
“会不会是调去墨河的人马回来了?”张缇眯着眼睛远眺,他跟我一样,眼神不算太好。
搁现代的话,我想我们都应该是两三百度的近视眼了,不过,至少比周裴那个睁眼瞎好。
阿青恰好巡了一圈城墙回来,听见张缇的猜测,立刻道:“怎会呢,分明是连我朝大旗也没有的。”
所谓旗帜一类的东西,混在尘土里面连颜色都很难断定,以我们的视力,更不可能看见上面的字样了。这就是个境,识字的看不见。看得见地不识字。
在乱军后方马蚤乱的人马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只能继续观望。
不久,留在城里的即墨和江近海得到消息,也登上城墙,关注异变的动向。
东宫混在守军中贼手贼脚地靠近,张缇和阿青都回来瞥了他一眼,我想装作没注意到他也难。见他招手,我便一边拢起袖口扇风,一边悄悄滑向他所在的城楼阴影下。
“兵部密函,送出了没?”他小声问我。
我点头。
在乱民切实抵达城下的那天。我立刻送出求助函两封,一份是以知县身份写给知州大人请求调兵,另一份是东宫给的兵部密函,直接要求祝州方面速调人马增援。
路上不安全,但只要没被乱民截住,这密函按照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现在应该已经送到管事的人手里了。就看那总兵或者节度使什么的,何时能调起驻兵赶过来。
东宫颇有些庆幸:“多亏当时明智,给了秦贶函备用。\\\\\\”
是哦,要不是我自己上门去讨。你会记得给点特权么?
有时候,举手之劳也会在将来救自己一命,明白这个道理就行。
不过他更该明白地是,作为东宫太不要给别人增添烦恼比较好。像这样任性地逃家。弄得我这边压力陡增,真是太不省心了。
“既然密函已经送出了,眼下跟乱民打起来的,应该就是祝州兵力吧?”东宫颇乐观地搭起凉棚张望。
“不见得。阿青说看旗帜不像。”
“管他是哪个州的人马,来了就好……”
东宫不在意地答应着。但当他认真辨认的时候,表情却越来越严肃:“那是——”
我等着他的下半句话,可他仿佛不敢置信,揉揉眼睛,抬头继续辨识对方来历,完全把等着他公布答案的我忘记在旁边了。
“是什么?”我忍不住催促。吊人胃口是坏毛病。
“不可能啊——”东宫一把拉住我,“你说过每个关口都有留上千守兵吧?”
我俩动静大了点,阿青又是怀疑地看向这边,我急忙拉着东宫拐到城楼里面。找了个旮旯悄悄说话:“不要急,三公,每个关口处上千守兵确实是有的,怎么?”
“在外面的除了墨河人以外,另一拨分明就是北狄人啊!”
什么?
这下麻烦大了,为什么北狄人会冲进关内来。因为暴民的关系导致边防薄弱了么?
我签下的通文。是只有十来个北狄人名额地,就看刚才那黄沙满天的阵势。少说也能有上千骑兵吧。这这这、肯定是不请自来了。别说什么是来替我们解围,擅自踏入他国领土,冲着夏城来,这个居心毫无疑问比乱民更加险恶。
夏城往北的地形,当其冲就是一片“很方便排阵请尽情混战”的黄土平原,天生地战场。
城的两侧被险峻山壁保护着,对于想从铜山关进中原的人来说,别无它路。
也正是因为山形环伺,本城才只有南北两个门,占尽地利,颇有第二层关防的意味。而且这道防线不单有城墙城楼,还是一个能长期坚守的要塞。
所谓军事重地,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吧。
不清楚铜山关出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忧地看着略微整顿下来、开始反击地乱军,竟希望他们大败北狄军。
但乌合之众还是不能与掠夺者一较高下的,很快,乱民的队伍开始撤退,看准了马上部队的劣势,退入林地中,往西去了。
北狄人没有追,稍作整顿,便派了使者送书信来,从他们蹩脚的中原文字中,大概能看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是:解围这个人情比天还大,所以夏城应该奉出布匹丝绸和上好的大米作为酬谢,这样才是友好的表示。
什么友好的表示,根本就是想勒索财物。
张缇皱眉:“今年北方也一样干旱无水,所以牧区地北狄人更加不好过了吧?南下劫掠的时间提前了不少。”他顿了顿,建议道:“要不就先交纳着?看他们索要的东西,也不是十分困难。”
“不行!”阿青立刻反对。
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声音。
东宫是脱口而出的,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吱声,马上埋下头,混在守兵中装什么也没生过。
而最该注意他的人也同时喊出了“不行”二字,并没有现东宫就在五步远的地方呆着。
即墨上前一步,握拳慷慨道:“秦大人为何犹豫?对方不过蒙昧蛮族,天朝素来不惧,若在此擅自妥协任其掠夺逞凶饱食而去,我朝天威何存?”
第一百七十五节 行船偏遇对头风
“即墨大人稍安勿躁,大是大非之处,秦晏从无优柔。”受他一番咬文嚼字,我不禁也跟着文绉绉了起来——
我连墨河人的要求都没想答应,他几时听见我说“干脆把钱粮给北狄人打他们快点走”了?讲这话的是张缇,人家是师爷自然凡事都建议一下,他说话又做不得主,即墨
这一场,看似我部署中的二人不和,其实正是张缇借机止住即墨的气势,不让他再喧宾夺主。慷慨正义地抹黑我。
我再次望向敌军,对方地马上部队正陆续赶到,可见刚才确实只是遭遇战。
不知进关人数是多少,若想逼得他们像往年那样绕开夏城,往左右州县行进,需要作多少日的打算?
城里有人具备这方面的经验,不过他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露面的,那就是齐云天。他好歹也做过三年的知县,有抗击北狄强盗的成绩,除了自编自导的那次。还没见输过。
我借口回衙门拟回函,顺路找来他询问。
“坚守不出,就是绝对优势的胜算。”他说,“北狄马队,不过数百人,根本拿我们的城墙没办法。秦大人,你想,要是人再多了,越过关防山岭的时候,能不被现?”
张缇纠正:“这回不止百人。粗略看过,应该上千计。”
“咦?”齐云天吃惊了,“向来都是两三百地小股人马啊,对方单单一个部族。也没有更多青壮男可用了!”
“若是几个部族合起来出兵呢?”
齐云天想也没想,立刻否定:“那怎么可能,又不是真的想要咱们城!”
他对于北狄的印象,是一直停留在索要点吃的用的然后走人那个层面上的,至于人家拿了城做什么用。也许想象不能。
印象归印象,他毕竟不是那么铁齿的人。“既然这回来的人多,那就小心点,大不了,先照他们的要求做,把人哄回去再说?”瞧,放软得很快。
比起对付老师爷和县丞时候的你死我活(自以为玉石俱焚?),他这是标准地外部冲突能避则避、内部斗争才是斗争——文人心性,连书生意气都谈不上。
所以说。看着他,我还是颇有优越感的。
提笔回函,才想起翻翻人家的落款,不过,这弯来拐去的是什么蚯蚓文啊?
“四方蛮族地名姓,往往不知译作中原文字该怎样书写。于是就原样写下。”张缇解释道。“其实他们能有自己的文字,又懂得列阵投书的礼仪。已算是一大进步,不应苛求了。”
讲究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以泱泱大国的姿态评价别地民族,正是狭隘性所在——
狭隘就狭隘,在自家实力强大的时候威风八面,总比低调得被别人蹬鼻上脸篡改历史、把孔都请去八卦国来得好。
我心里冷哼,运笔疾书。
反正公文什么的前两年做得很熟,套话扯一堆,再说正事。
正文的口语化解说:
(前略)想要谢礼是吧,应该的,我们大国嘛,我们礼仪之邦嘛,而且才九牛一毛嘛……
不过,咱们国家的规章制度那也是挺严格的,所以呢,如果贵客愿意接受赏赐(怎么变赏赐了?),那就请一定允许我们用上宾的礼节,层层禀报上去,再层层批复下来,郑重地封赏阁下!
齐云天见了,愤然道:“怎么,换个说法而已,还是要给财物的嘛?”
张缇摇头,指出:“秘诀唯一字,拖。”
拖过初一拖十五,拖到州府地援兵来,大功告成。
只是希望不要拖得太久,从夏城往南,虽然算是后方,没有敌人的大部队,却也还是有小股墨河乱民流窜的。而今又有大批乱民被北狄人赶入山中,如果与躲藏在山里的村民撞上,那后果将难以估计。
再说就算是一切平顺,安安稳稳地等来了援军,痛痛快快地赶走了北狄人,又清理干净四散的墨河遗民,本县这一两个月耽误的生产,也够呛。正是产主粮地时节,农人统统躲在山上,难道就让大家吃粮仓里面那点陈芝麻烂谷?而且一季收地各种税是几千上万,耽搁下来,岂不又赤字。
总之人家过得好好地,他们跑来打仗,实在可恶。
“坚守吧,希望北狄知难而退,”不然去邻州邻县也好,别来烦夏县了,在关内当其冲的地方就是倒霉,“相信他们撑不了多久地。”
“不好了!”
一声大吼,没等齐云天转身开门,房门就被撞开来。
脸上有黥印的书吏气喘吁吁地立在门槛外,道:“大人,糟了……这下完了……”
“什么事?”
还有什么能比大军蹲在城外等答复严重?反正不会更糟糕了,淡定。
“水!城里的井打上来的半是泥沙半是水,井水马上就要枯竭了!”——
我错了,这桩祸事的杀伤力确实不比大军压境低,特别是在两者同时生的时候!
笔一搁,我立马带着张缇去看城里的井眼。
夏城总共有四口井,两口分别在东西城,另两口一是在县衙,一是在盐商的宅院里面,是私人请师傅勘的深浅,自己打的井。如今西城的井里打不上水了,而东城的放捅下去直到触底,也只能舀回小半桶带泥沙的浑浊井水。
坏事传千里,城里人现在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东城的井,急着争抢少得可怜的水资源。
第一百七十六节 共患难不如无难可患
夏城总共有四口井,两口分别在东西城,另两口一是在县衙,一是在盐商的宅院里面,是私人请师傅勘的深浅,自己打的井。如今西城的井里打不上水了,而东城的放桶下去直到触底,也只能舀回小半桶带泥沙的浑浊井水。
坏事传千里,城里人现在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东城的井,急着争抢少得可怜的水资源。
张缇常在我耳边嘀咕什么干旱干旱,但任它怎么大旱,都没能枯竭到我身边来,所以我脑袋里旱灾的存在感相当薄弱。没想到它能在瞬间具现化到这个地步!
没有水,任何安排部署都是空谈。
哪怕是相对和平时期,无水源的城池也留不住人,何况如今夏城大军压境。
即将无水可用的恐慌迅速传遍全城,眼看着这口井周围人越来越多,我急忙带着张缇离开,回衙门吩咐人手去现场维持秩序。还没真正断水就闹出踩踏伤人事故的话,毫无疑问只会让民心大乱。
“张大哥,再麻烦你一趟,去盐商宅邸查看水井情况。”
张缇应声:“好的,张某会尽快回来。”
衙门里的井从地理上看也属于城西,现在也打不上水了,俯身在井口,能听见咕咕的声响,像是水被什么东西硬性抽走了一般。==
“以前城里的井也枯干么?”我问齐云天。
他点头道:“三年里枯竭了一次,天旱久了,井水自然不涌。城外小河也断流。”
“那都是怎样应急?”
“从邻镇调水,同时也征脚夫从山里取水回来。”
非常时期,城门一开麻烦就大了,送出去的人再回来会不会有问题,也是难说。但如果真的到了无水可用地境地,除了派人取水,也只剩定期开城让县民逃散入山中一途了。
所以不是事事展都能一力推定的,师父说的相星之术,是否意味着全方位的推演应该把自然环境条件算作一个变量?
忧心忡忡地回到城墙上,让人把给北狄的回函投到城外。我四下打量,即墨=怎样?”
“咦?出去了我们要做什么?”他不解,“留在城里也是多一份兵力啊!”
我没说话。
他想想不对劲:“出了什么事?平时见你都是自信满满的模样,怎么突然连脸色都黯淡了。”
我抬眼睨他。哪有那么明显,我再是沮丧。也不形于色的好吧?别告诉我说一眼就能看穿。
那天以后城里的储水进入定量分配模式,每个成年人一天只能领到一瓢,幼儿减半,刷锅洗碗那都免谈。富商一开始还能从穷人那里买到水,后来大家都不够用了。水价从几文钱一挑,涨到几贯钱半桶,甚至花钱也买不来。
虽然紧缺,到目前为止还不至于渴死人。
东宫没吃过少水的苦头,单是每天没水洗漱,他就仿佛被虐待许久一样,整个人憔悴起来。
“还是送你出城吧?”我前后问过他几次,他都拒绝了。
不仅是拒绝,他还一副被小觑被侮辱地样:“没见你要送音出城。没见你劝江源离开,王郊也是,一个个都同意留下,唯独赶本宫走——”
我那个,说即墨文武双全留着有用吧,东宫八成会引申出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只会拖后腿;说江近海医术高明能当战地医生。东宫搞不好就觉得我是指他碍手碍脚什么都不懂;至于王郊。那就更不能说原因了。
话说回来东宫留在城里确实没啥用处,只能当作普通百姓养着。
战乱时候围城。最怕的就是百姓多官兵少——吃粮食的多,能作战的少。现在夏城就这状况。
原本准备了足够几个月份量的粮食,谁知天公不作美,送来了个缺水的窘境,于是城中百姓变成了更重的负担。我做梦都想偷偷开城门赶一部分人出去。对于他们来说,夏城是家宅,更是避难所,离开了还能再回来,倒了还能重建,对于我来说,夏城就是职责所在,不容回避。基于这样的想法,真觉得应该劝说百姓暂避。
东宫就是百姓中间最大的一尾,吃穿供应得不好的话还会不满,虽然他自以为很吃苦耐劳,但实际上磕着碰着一点都能折腾老久。
最关键地是别人至少能煮饭送菜当啦啦队,东宫既不能上战场,又不能下厨房,在这方面连个老百姓也比不上啊!
(看不出来对他意见这么大。)
“殿下你想太多了,”我对他道,“这么十来天,州府连个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驻军是派到了哪里,万般无奈只得请殿下亲自出面一趟。你看,即墨大人、王御史与江大人,谁能号令祝州兵士呢?除了殿下,无人可以胜任!”
左看右看,这段还是勉强有点说服力的吧?
不过东宫了解城里的状况,干脆利落地拒绝:“休想!你以为本宫不知吗,夏城无水,形势堪危,如今是想把本宫提前送出城,以免事情无法控制的时候来不及……”
既然明白,为什么不老实照办?
他继续道:“虽然知道你是为本宫着想,可临阵脱逃哪里是男儿作为?哄骗本宫离城?想都不用再想。”——
你也不必说得好像我就要跟夏城一起被灭似地……
“殿下,你想太多了。的确,我们缺水得厉害,人心惶惶,但异地一想,既然连我们有井眼的城内都焦渴成这样,在城外沙土里驻扎的人马又怎能幸免?不过是与他们拼毅力罢了。”我说,“北狄出马,只是求财物粮食,从未想过拼死来夺,究竟谁能撑到最后,还是难说啊!”
“这么想起来也对。”东宫点头。
“所以,请殿下不要多心,秦晏并无它意。”
第一百七十七节 来,战!
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瞥向对投书十分感兴趣的东宫。
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反转笔杆,戳他一记,再埋怨“还不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派我来这里做官”,那真是既解气又妖孽了。可惜这么撒娇的事情,对一个小毛孩我还真做不出来。
等巡逻的士兵过去,我对东宫道:“殿下,城墙上风大,还是早些回衙门休息吧?”
他摇头:“你先说这回的投书上写了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犹豫是否照实告诉他。
“罢了,还是本宫自己读比较快!”东宫伸手来抄走北狄人的书信,闪到旁边去细看。越是往后读,他的表情越加严肃。
因为这封信根本没有再要求什么财物,它从头到尾就是一封战帖。
短短几天,对方就终于憋不住,撕下远道而来的友好面皮,直接请战了。
我原以为人家倾巢出动,又没打闪电战,应该是要耐性足一点,多在外面码几天小步儿再说的呢。看来是小觑缺水的威力,是说,面粉也要用水捏一捏才能入口嘛。
就算他们背后几十里地的安漆村井里还有水,整日派人往返运水,也是一件苦差事。何况安漆村随时可能被我们的散兵或者墨河的乱民攻击,押送供数万人饮用的水就更加麻烦如果进山取水,第一他们对山地不熟,探查水源困难;第二在林地里失去快马轻弓的优势。\\\\\\骑兵不见得是前述两路游击步兵的对手。
你说他们原本是想趁火打劫,却把自己丢火场里进退两难,冤不冤枉?
“笑我朝无人应战啊……”东宫不满地瞪着战书,好像这样就能把它瞪出个洞来。
“确实也无人应战呀?”我笑道。
没将领不说,关键是也没有兵马,尴尬,总不能让我把这两百来名杂牌军派出去站成个迷你豆腐块吧?
别说密密麻麻地摆出气势了,恐怕对面冲过来几十匹战马,都能把我们这边碾得鬼哭神嚎地,傻瓜才出城应战呢。
金庸小说里见过一席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凭城墙对抗骑兵,差不多就这感觉,要不是眼看要断水,说不定这儿还挺悠然的。可惜衙门的八口水缸已经见底了,养活百来人真是难于上青天,悠哉不起来啊。
而今人家抓狂,下战书,我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早点儿打退他们。早点儿收工放人出城,早点有水用。
吩咐加强警惕,再把依然是打太极的回函给送到城下,我就趴在垛口偷看对方的情况。
带着回函的北狄骑兵到他们营地内不久。帐篷外面开始聚集人马,而且是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地跑动,乍看之下,对方营地的栅栏内外,挤满了从帐篷里钻出来的人。
我也赶快派人把全部兵卒都集合起来。除了东西南面城墙各留几人以外,统统集中到北面来。
人手实在太少,如果不全体动员,我们甚至不能保证每个垛口有二至三人守住。
紧缺的不止是人,还有武器。
大炮?没有。
投石器?没有。
刀剑之类地东西,倒是每个人配备了一把。
弓,拉得起的人才会有,你别说还真的有不少人拉不动长弓,轻弓倒是连我都能用。但守城的时候用它还不如往下面砸板砖呢。
至于箭,不好意思,每个人二十支是上限了。
没办法,朝廷不支持地方自己搞武装部队,我们原本是要靠铜山关和州府的军队交叉保护的,谁知道那两处的全都出去支援墨河。却给关外的北狄人钻了空呢?
嗯。这是调度方面的失误。
“唔,基本都上马了。”东宫站在正中央的垛口内。眺望北狄大营,“为什么他们放心地在咱们面前集结,不怕趁此时攻击吗?”
“我们有那本事?”我问东宫认真回答:“没有。”
“那就对了,请离开那里,以免被流矢误伤。”我把东宫拉住,塞向城楼里。
北狄地兵马紧张调配,逐渐从一盆麻点变成数根黑芝麻杆。我方也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除了立在城墙上静待的兵卒以外,剩余的都忙于把百姓“捐赠”的石块砖块瓦片什么地搬上城墙。油商捐出来的油桶、从乡亲那里抱走的棉被等,也扛了过来,码在城楼里。
“殿下,你的任务就是守着这些装油的桶和缸。”
“为什么?”东宫不满,跳起来,“把弓给我,看我地!我能百步穿杨,比这边的兵士强多了!”
他的喊叫令忙碌准备中的士兵侧目,我急忙打断:“好好、就让你用长弓,但请务必注意安全!”
虽然他据说射箭的功夫跟骑马一样精湛,可这毕竟是上战场了,刀剑无眼,越是站得贴近垛口,越容易被由下而上的乱箭射伤——
北狄的骑兵,别的武器都不怎么出名,链锤和轻弓,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绝艺。由此看来擅长奇袭和杀伤,不是没有道理。
几个衙役把喊冤鼓给搬到了城楼里,说是没有军鼓,只能用这个代替。看着滑稽了些,而且我也不懂什么鼓点,幸好操练民兵地教头也在城墙上,他接过鼓槌,随手试音,顿时墙上一边沉寂。大家都渐渐进入状态,等着将帅号施令。
即墨带皇卫守在西北角,阿青和衙役们守东北角,我在中央。
我的正前方就是东宫,他试了试刚领到的弓箭,不太满意,倒也没啥好挑的了,于是跟打了鸡血一样跃跃欲试地望着北边。
“弓手注意,听我令!”他兴奋地叫道。
“啊?”教头诧异地看着他。
我说:“就按那年轻人做的做。”
“是。”知县都这样讲了,再是怀疑,也只能奉命行事,于是教头凝神等待东宫的指令。
此时,突一阵狂风夹杂沙石刮过,天色陡然转暗,正午后地日头不见了,气温骤降。整个战场顿时笼罩在一股阴冷狠戾地煞气中,除了旗幡猎猎作响,没有别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八节 迎战:一箭破晓
北狄真打算用骑兵做主力攻城么?
我站在城楼上,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先动。这一两个月以来,大到县务国务,小到查案私怨,除了等待着敌方动作,别无其它办法。
也许周裴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耽于思而疲于行的人。
但讲好听的,也可以说,暂时是以观望为主,以静制动——咦,这词儿似乎从曹寰那里听到过?
“来了!”
东宫的一声提醒让我回神。我观察场上情形,暂时不一言。
其实也并不是对方的阵列行动了,远远望去是有领头的出来,骑马于阵前来回走动,似乎正在训话,做战前动员。
我们这边就没那必要了,回头一看,城里都是避难的百姓。最拥挤的地方,一个院里甚至仰着十来张脸,默默地望向城楼这边。这一时的煞气使得城内鸦雀无声,城墙上的守兵不敢回望,每个人背后,都是上千双眼睛。
按照守城惯例,街道上除了游散官兵,不留平民,而今上百的山贼就聚集在街心,随时等候接替。
我将视线再次转往北面,这次也不再回头。
“准备!”
东宫说着,踩弓搭箭,但并不举起。
鼓点一遍,众弓手纷纷抽选轻箭,将弓踩开,靠在足边架好。就连成年人也要用踩的才能拉开弓,可见需要多大的力道,听说一箭能射数百步。近距离用比较重地箭头,那威力能赶得上弹。
原本这种弓箭能形成密密麻麻的箭网是最好的,对敌方具有极强的封锁能力,可惜,在夏县各镇搜罗,总共只有不到百把长弓,现在分派下去,仅能保证每处垛口有一个火力点。密集型攻击是不现实的。
北狄的战前动员已经结束,阵型开始变化。
先是以方阵列缓缓起步,突闻号角声响。便像炸锅一般,唰地分散开来。为减低弓箭和其它远程武器的伤害,整个阵形呈现散乱状,但仔细一看,却仍是有条不紊地按编排位置行进的。
估摸着将要进入长弓射程,对方的横排也参差起来,如波浪状拉开差距,保证最小密集度。
目测下来略一估算,这场出动的人马在三千左右。
东宫一直紧盯着敌阵,骤然抬弓。往斜上方地天空射出一箭:“开!”
鼓声立刻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细长的箭矢嗖嗖疾响,如雨般落向敌阵。
一箭射过,东宫立刻再把弓支在地上。拉满,对天射出。那支箭的尾羽带着一片亮红,在阴霾的天空中格外显眼,我看着它破冲云天而起,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径直落向北狄人之间,一名骑兵应箭坠马。
但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的弓手人数太少,中箭坠地的骑兵只是少数。
于是战马越来越近。
但一瞬间,仿佛约好的一般,冲在前面的骑兵纷纷落马!
“重犁有效了!”守兵欢呼。
夏县没时间和足够多地资金挖掘护城河,可是墨河乱民军逃窜而来,不得不防,如何办呢?我们跟农人借来多副重犁。将尖头进行改造,一样是让牛拉动。
但并不是在田里,而是在北门外的平原上。
从距离城墙百米处开始,用重犁挖出深浅不一的沟壑,美其名曰“泥沼地”。除了官道,平原上到处是沟壑。沟壑最深有半米(四头牛才能拉得动扎这么深的犁)。时间不够,挖松地土壤依然留在沟中。这样反而成为陷阱的伪装物。
马蹄突然踏到软地的时候,极易失蹄翻倒,即使勉强维持平衡,也会放慢脚步,此时这慢速靶正是弓手狙击的好猎物。
这招方便快捷,却有一大弊端:不能持久。
土壤一旦被踏实,那就永无翻身的机会,而北狄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人,要不了多久,陷阱就会被踩踏得结结实实,再无阴人价值。东宫一箭接一箭地射着。
毕竟是娇生惯养地孩,同龄弓手面不改色气不喘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满面通红,喘气频频。
但他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往敌人密集的地方射出箭矢。
北狄人骑兵的第一集团已经冲出沟壑关卡,迅速怪叫着往城墙东北角去了。转眼间又是上百人冲出,全都照着东北方向扑去。
随着鼓点变化,我方守兵弓手行动照旧,无弓可用的兵士往城墙东北角移动。
我们的城墙并不算高大,大概十米左右,墙上供人行走的地方约莫三米宽,一股脑全挤过去是不行的,民兵操练的时候有预先演练过移动顺序,所以他们在城楼前是有条不紊地鱼贯而过,赶赴敌人集中攻击地位置。
东北角是阿青镇守的地方,我们城里没将领,要是让人知道带兵的是捕头,八成要笑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