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41部分阅读
夏鼎 作者:po18
一时糊涂,吃了那厮挑唆。 到底是何等小人在大人面前挑拨是非,继奉愿与他对质!”他既然已经承认是李克远主使此事,便索性将夏州的意图动机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一同跪在一旁的李克宪与李克顺也都若有所思。即便是碰上大雾、暴风雨这样的恶劣天气,岚州援军仍然及时赶到,若说是没有预先准备那是不可能的。李克宪与李克顺越想越怀疑,必定是定难军中有人与岚州通风报信,设下圈套。陈德适才的言语,更加深了他们这种看法。
“哦?”陈德有些疑惑地看着李继奉,问道:“三位都是聪明人,眼下你等都陷在这里,我岚州与银州李克远势成死敌,到底是谁得益最多?”
他这话一出,李继奉、李克宪与李克顺都面面相觑,反间计?饱读汉人兵书战策的三人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词,可是细想又不像,李继筠体弱多病,现在的定难军可说是群龙无首,眼下自己三人和其他几个拓跋氏首领一样,各据一方,谁也不服谁,谁眼奈何不了谁。陈德他已经擒下自己三人,费不着是这么大的力气去使什么破反间计。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内应透露出来呢?
见三人都路出疑惑的神色,陈德让军士给这三位拓跋氏看座,端起茶盏,微微吹着茶末,抬头笑道:“我为什么要将这事说出来呢,三位既然与我岚州见了血。那一刀宰掉才是一了百了。”他说都此处,语气微微变冷,李继奉心中凭空生出一股寒意,听得出来,陈德是认真考虑过这条路子的,
“只是我岚州地狭兵少,畏惧强邻,拓跋氏那位高人既然连自己的兄弟叔伯都能出卖,若是让他执掌了定难五州,恐怕我岚州上下生路断矣!所以,三位拓跋大人虽然与我岚州结下了仇,我也要放你们回去,你们拓跋氏族内相争得久一点,岚州这几年的安全就更有保证。等到族长定下来了,估计中原也该安定了,我陈德是汉人,自是投靠太平天子,享我的安乐福分。”陈德悠悠地说道。他这番话说得直白,李克宪、李克顺和李继奉这三个鲜卑人却信了一半,很符合这时代的丛林法则,如果陈德放了他们回去,就算是没有这番话,他们也会猜度岚州纵虎归山的意图。而后面所谓安乐福分的话语,李继奉信,李克宪和李克顺却是不信。岚州军有惊人战力。所谓身怀利刃,歹心自起,陈德这个岚州军统帅怎么都不像是安心在汴梁做个寓公的人。
陈德却不要他们相信,只要这怀疑的种子埋下去就好,正如他所言,岚州需要定难军内乱,而拓跋氏诸大人也是如此。他话锋一转,又笑道:“三位大人乃是前朝皇室贵胄,”他话语中将“皇室”二字咬得很重,李继奉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连这边郡军将都知道,汴梁的官家会怎么想呢?“吾岚州想冤家宜解不宜结,因此,大可将三位护送回去,可是,这些铁鹞子贵人和州军,手上沾了岚州军的血,平白放了他们,兄弟恐怕不服。”
李克宪听到陈德说要将他们放归,心中大定,便沉声问道:“本官想恳请放我亲随,要付出什么代价,金银、战马还是粮草,请陈将军明言,绥州但有之物,自当双手奉上。”他做了数年刺史,方面大员,些许担待胆色,倒是历练出来了,陈德赞许的点点头,笑道:“金银粮草战马尚且好说,诸位都知道岚州向契丹、党项都赎回过汉民,这样吧,三位的亲随都是党项族中的贵人,五十个汉人换一个。不过么”他语音一顿,李克宪心中大急,五十个汉人换一个铁鹞子,对他来说乃是天大的划算买卖,因为铁鹞子不仅仅是战士而已,还是他控制党项各羌部的人质和爪牙,乃是李氏的根基。只听陈德又冷冷道:“那些手上有我岚州兄弟血债的人,不在赎回之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理,天道循环自有报应,不从天道者,祸及自身。”语气森然,听得李继奉三人背上冷汗直冒,李克顺更心想,这岚州陈德乃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那种人,看来自己辅佐李克远夺取到定难五州大位之前,倒是不宜与岚州再有冲突,若是陈德一意与自己这边为难,平白无故让李继奉、李继迁或者李克宪得了便宜。不过,那通敌报信,背叛拓跋氏祖宗的混账东西到底是谁呢?
大侄子李继筠嫌疑很大,除掉自己叔侄数人,他那些不成器的儿子才有继承大位的希望。李继迁,也有可能,他与草原部落的关系不清不楚,人望越来越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联络陈德为外援也不奇怪。想到这里,李克顺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人,这番出赛,李继奉昏招迭出,仿佛一头扎进岚州的陷阱一般,自己明明和李克宪约好劫掠岚州商队,他非要插一脚进来,焉知不是和陈德做戏?对了,李克宪这老狗,惯于两面三刀,会不会是他呢?
正当李克顺想得头昏脑胀之际,李继奉和李克宪都抓紧机会表明自己回去后一定尽快收集汉民换取亲随的性命,陈德悠悠地又道:“吾岚州贫苦,汉民生活不易,几位刺史大人不妨送点这些汉民所需的日常所用之物随身,岚州上下感激大德。此事还请尽快,不然铁鹞子们身娇肉贵的,在岚州吃不得苦,饿死一两个就麻烦了。”
眼下形势比人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挥军抢夺定南五州地盘,李继奉、李克宪、李克顺都满口答应着,俨然已经将岚州作为自己争夺定难五州大位的盟友一般。陈德方才笑道:“如此化干戈为玉帛甚好,这样,两位李大人且先下去歇息,吾与李继奉大人尚且有些事情要谈。”
刚才李克宪、李克顺生怕陈德一怒之下将自己推出去斩首,现在这个局势,却又嫉妒李继奉被他单独留下来密谈,岚州骑军战力惊人,站在任何一边,这边在争夺定难军大位上的砝码就重了不少,至于陈德是否玩弄众人,实则打夺取定难五州的主意,二人倒一笑置之。定难军乃是拓跋氏百年经营的所在,不比中原州县,不说陈德这小小将军,就算是当朝官家,定难军也是听调不听宣的,底下都是党项部落,你汉人官儿怎么谋夺得去?二人怏怏退了下去,李克远临走时还狠狠地盯了李继奉一眼,仿佛他就是出卖家族的叛徒一般。
李继奉不知陈德将他留下来所为何事,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地看着陈德。
陈德却呵呵笑道:“继奉公子受惊了,留公子下来,却是一桩生意要和公子谈谈。”他见李继奉恭恭敬敬地听着,便接道:“岚州助公子扫平这些桀骜不驯的州县,成为真正的定难五州之主,公子约束党项部落,对我岚州商队敞开去往河西的通路,商税二十抽一,如何?”
李继奉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扫平州县,真正的定难军之主。陈德这番话可真说到他心里去了。他的亲信党羽全都分布在夏州,兄长李继筠身故之后,兄终弟及毫无问题,问题是这些叔伯兄弟执掌的州县却会以此为借口不服管束,自己当的定难军节度使,军令政令不过夏州州境而已。原本夏州和定难军其它州县的兵力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可自己若得了岚州军这只强援,扫平州县大有可望。陈德手下都是汉人,不可能在定难五州站得住脚的,只要自己顺利的统一各州,集中兵力,请他出去便是,这人练兵有一套,可惜太过自信,他以为岚州精锐能以一当十么?
“你要如何助我?”李继奉颤声问道。
陈德听他话语间抱着很大的期待,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夺取定难军大位不难,扫平诸州县,公子可有定策?”
这事情乃是李继奉日夜殚精竭虑所思,但与陈德数个时辰之前尚是敌人,怎能与他说去,只得支吾道:“尚无计策,左右不过是尽人事,顺天命而已。”
他这里打马虎眼,陈德岂能不知,他大声呵呵笑道:“公子才智过人,文武双全,不过是仁心仁义,不忍为权势伤了同宗之义,让族人白白流血而已。德深感佩服。”见李继奉脸色稍缓,似乎颇以仁义之主自许,陈德又道:“吾常年征战杀伐,到有一计献给公子,既不伤党项同宗之义,又兵不血刃夺取五州之地。”
“哦,计将安出?”李继奉被他引导,脱口问道。
“当现任李继筠大人宾天之后,公子可命各州刺史大人率军进夏州吊唁,同时为防不测,各州随从兵马不得超过两千人,私下公子则可通款李克宪,李克远等人,言道你将助他们夺取大位。待得众位刺史入得夏州,一举擒之,然后各州自然传檄而定。”
各州随从两千兵马,自然能够宽得众叔伯兄弟的心,届时外州兵马云集夏州,他们自然不会担心李继奉趁机下手,只是,李继奉确实也没有能力一下拿下这么多刺史,这就是岚州军助力出现的时候了。“陈将军的意思是,届时岚州将会助我?”李继奉疑惑的问道。
“正是。”陈德正色道,“我岚州将派遣精兵一支,潜伏夏州左近,等待公子号令,将这些不尊政令的跋扈之辈一举成擒。”
“夏州城内各方耳目众多,要想瞒过众人,甚难。”李继奉不知不觉已经和陈德是商量的口气,因为他感觉这个计划确实是为他着想,岚州孤军深入夏州,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自己得掌大位之后,说不得将这支精兵留下,至于陈德此人么,看来可能是靠不住北汉朝庭,希图倚仗拥立之功,投靠定难军了。哼,我定难五州尽是羌人,只要你来,强龙也得给我老实盘着。
想到此处,李继奉心中宽慰,看向陈德的眼神不禁有些许招揽之意,陈德却恍若不觉,只接道:“夏州城左近自然有些麻烦,只是夏州往北数百里却有一处,极容易潜藏大军。公子可知?”
“你是说,地斤泽?”李继奉脱口而出。
“呵呵呵,果然,英雄所见略同。”陈德抚掌而笑。李继奉更加放心,岚州军连夏州城都不入,看来是真心想帮他一把,至于陈德心思是施恩还是投靠,倒无所谓了。
正文 四十五章根基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12 本章字数:4071
李继奉步履轻浮地走出陈德的大帐,立时觉得阳光耀眼,岚州军各部都或立或坐,正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大战之后的整理工作。一堆堆兵器甲仗送到辎重营登记造册,缴获的营伍回到岚州后会得到与这些价值相当的补偿。轻伤的伤员也在随军郎中那里得到悉心医治,就连定难军的俘虏也是一样。
路过看管定难军俘虏的空旷地,只见黑压压满地都是蹲着俘虏,李克宪、李克远正在与看管俘虏的黑云都校尉史恭达交涉,将预备赎回的亲随分营优待安置,这也是陈德的意思,早些让那些不是夏州核心层的部落死了心。李继奉看了看黑云都军容,不禁大惊失色。黑云都骑兵都骑着高头大马,全身重甲,长长的马槊平放鞍前,人马身上的重甲防护居然比铁鹞子还要严密,简直就跟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一般。
党项铁鹞子还携带弓弩,黑云都重骑却连弓弩都不带,专门冲阵和踩踏敌军步卒。在刚才的骑兵决战中,黑云都重骑在岚州军骑阵的最后压阵,如果前面冲击敌营的轻骑兵受到阻碍,则前方轻骑让开道路,由黑云都结阵从后面加速杀出冲击敌军,如果敌人强大,岚州轻骑接战不利,则且战且退到黑云都身后,黑云都凭借重甲结阵阻敌,轻骑兵则在黑云都掩护下暂且休整,再行杀出。
只是今日与定难军的战斗太过顺利,经过三日三夜鏖战的定难军骑兵几乎被岚州骠骑和弓骑营一举催破,黑云都得以成为整个战斗中最无所事事的营伍,战后便被陈德分派来看押战俘。
“黑云都在此看守俘虏,汝是何人?”一骑黑云都骑兵恰巧从李继奉跟前经过,高头大马连同身材魁梧的骑士,几乎将他视野之内半个天空都遮住了,李继奉再看蹲坐在俘虏营中,眼高于顶的亲随们,个个垂头丧气,再没平日里的骄纵跋扈之气,不仅暗暗叹了口气,放低声线,拱手向那黑云都骑兵解释起来。
“指挥使,那李继奉眼神恍惚,不似可信之人,李克宪,李克顺更是心狠手辣之徒,今日好容得了这三名敌酋,何不尽斩之,以免来日为患。”于伏仁轨迟疑着问道,陈德盘问定难军李氏诸人时,他在旁相陪,见李继奉走后,便说出心中疑虑。
“李继奉此人,色厉内荏,见小利而亡命,干大事而惜身,不足为虑。”陈德耐心解释道,于伏仁轨出身吐浑,乃是他将要委派重任的心腹将领,自然是悉心调教,“李克顺、李克宪虽然凶狠,格局气量狭小,不能收拢定难五州人心,也不是我岚州的大敌。吾所虑者,乃是不服王化的李继迁。”陈德缓缓说道。
“党项诸部内迁已久,大人们大都心慕中土文华,至少贪恋锦缎瓷器之好,上行下效,不免难以忍受颠沛流离的游牧、征战之苦。唯有李继迁,似乎以此为乐,身为拓跋氏贵人,秃发结辫,纹身裹皮,最能收拢党项各部下层勇士的人心,此人不除,我心难安。姑且留着这三人与李继迁为难,除了这三人,反而为他做嫁衣。”
“李继迁不过一小儿耳,若是大人此时立斩这三名贼酋,以我岚州军力,再打两个胜仗,并吞定难五州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于伏仁轨强争道,两月前陈德将他选入岚州兄弟会最高层中,聚会上一应军国大事众人都摊开来商量,是以于伏仁轨也从开始时的战战兢兢,到后来敢于向陈德直陈自己的看法,但他也知道,岚州上下一心,莫看陈德待人亲厚,若是校尉有心作乱,只怕手下的百夫长、十夫长们首先不答应。
“你说的情况也有可能,目前定难各州互不统属,正好我军各个击破。可是,”陈德顿了一顿,沉声道:“定难军的根基不在各州,而在遍布五州地的党项羌人各部,击破五州李氏州军易,收服党项各部难,若是我军仓促击破五州,却难以收服各部,立足未稳之时,宋国朝廷发大军攻我,党项各部群起响应,你认为我们支撑得住吗?”
于伏仁轨脸色顿变,陈德所说的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的,定难五州实际上处在宋国各边镇的包围之中,之所以仍然保持半独立的状态,都是因为李氏在定难军的百年经营,党项各部拥戴。若是岚州除去李氏,可能恰好给宋国做了嫁衣。
“所以,我们要得定难五州地,不但要能破之,还要能守之。就不能过于心急。于伏校尉,吾对你有重托。”陈德看着于伏仁轨,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人但有所命,末将莫敢不从。”于伏仁轨当即躬身道。
“此战俘获了两千多部落羌兵,都是地斤泽的,这些人就是我们逐步在定难五州立足的本钱。”陈德让于伏仁轨先直起身子,再慢慢说道,“将这些俘获的地斤泽勇士仔细甄别,不能用的押回岚州为奴,能用的选入白羽营,由你率领进驻地斤泽,首先收服和他们有关系的羌人部落,然后慢慢地招揽地斤泽各羌部底层的勇士。”
“末将明白,就像辛校尉骠骑营在漠北所为一般。”于伏仁轨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惊喜,沉声答道。陈德给予他的这个任务乃是真正重用,方面之任啊,干的好了,白羽营扩展到数千人都可能。而辛古骠骑营对草原部落有效的收服就是范本,这些还未完全开化的部落中,贵族总是少数的,大量的底层部族勇士其实对本部族并不忠心。岚州军不问出身,只凭勇力和兄弟的推举,军功进爵,都对这些部落勇士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旦掏空了羌人部落的根基,那么何时揭开最面上那一层皮,不过选择时机而已。
“嗯。”陈德满意地点点头,“这两千余人勇士连同背后的部众,怕不有近万人的实力,放在地斤泽,也算是一大势力了。这两年李继奉惦记着我们是他夺取夏州定难军节度使的一大助力,不会怎么与你为难,你要抓住机会,收揽和吞并地斤泽部落,遇到实在桀骜不驯的,也可以屠灭几个立威。但一定要恩威并施,于伏校尉,吾对你寄予厚望啊。有辛校尉骠骑营在漠北为你后路,有岚州的财力为你招揽勇士,但此事最终成功与否,还要看于伏校尉的本事,对真正的大将之才,我岚州兄弟都是不惜爵赏的。”
陈德语气平缓,似乎白羽营此行是成是败都无关紧要,但于伏仁轨却知道这事关重大,陈德以方面相托,焉能不防着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末将率军进驻地斤泽,敢问何人为副?”
“副将?”陈德有些讶然,旋即明白于伏仁轨的意图,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此事你一力任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岚州和地斤泽不过千里之遥,吾都不能委以专人,将来有万里之地又当如何?”
他倒不是完全信得过于伏仁轨不生异心。白羽营底下的百夫长、十夫长都不是于伏仁轨所任命的,更有众多兄弟会成员在内制衡,倘若领军大将有所异动,不对人员更迭绝不可能,但岚州军军官都是推举产生,人望颇高,没有过得硬的理由,恐怕底下的悍卒都不答应。
形成军阀割据的根本原因是兵为将有,而岚州军恰恰给他颠倒过来,最底层的军士凭本事,中层军官凭的是人望,他们和高级军官的私人隶属关系被降到了最低点。整个岚州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以军士们的利益为重的一个军国。给予民户的那些优待,不过是治国安邦的长远之计罢了。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这个道理无时无刻不经由兄弟会灌输到岚州军军士当中。当若真的有方面重将拥军叛乱了,军士们不管被大宋还是辽国,或是任何一个割据势力所接管,都不可能拥有岚州给予他们的地位和实利,这样的叛军必定上下离心,岚州本部可以轻易击溃。
“大人委以重任,推心置腹,末将敢不粉身相报!”于伏仁轨激动地禀道。他脑中想到岚州这股势力将来拥有万里之地的场面,自己这方面重将,执掌地方千里,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睡泥部落的头人岸浦满怀热切地看着李继奉,若不是旁边的岚州军骑兵严禁俘虏喧哗,他就要出声相叫了。刚才岚州军黑云都的人说得明白,这几个州里的大人可以用五十个汉人赎回亲随,睡泥岸浦自问也是一大部落的头人,怎么的也得让李继奉把他赎回去,可是刚才出声喧哗的几个党项贵族都被射杀当场。岚州军对这伙人得以被赎买回去都憋着一股子火气呢。众人只有噤声,用热切的眼光看着李继奉等三人,逐个挑选俘虏。
李继奉几乎是低着头挑选自己的亲随,五十个汉人换一个铁鹞子,刚才在帐中觉得很划算的一笔买卖,当他在挑选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难。这次从夏州带出来两百个铁鹞子,都是对他和李继筠忠心耿耿的亲信,全部赎回去,就要一万个汉人啊,按照上次岚州赎人的规矩,必须是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年龄不得超过四十,体重在七十斤以上的。虽然夏州从各处掳掠了不少汉人民户,但仓促间要抽出这么多劳力,也真的很难。眼下李继奉真的很想用上次岚州赎买汉人的金银来赎买这些铁鹞子,这陈德偏偏是个死脑筋,不要金银,不要战马,只要汉人。而还有言在先,倘若先被挑出来优待,事后又不赎人的,那就直接斩杀,就算是撕票好了。
李继奉从来没有想到,被这么多部众所瞩目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他心中估计能付出的汉人奴隶只有6000人左右,只能挑选120个亲随出来,再多就是让他们送死。李继奉可不敢在这事情上借刀杀人,因为岚州自然会把他们为什么死掉公诸于众的,他不想和这些部落结下死仇。
睡泥岸浦满怀希望地看着李继奉,他带走了一个又一个人,最后,转身走了。睡泥岸浦的血液冷到冰点。也许除了不被他所看重的李继迁,所有的李氏贵人,都没有把这些未完全开化的羌人部落当做自己的根基,羁縻而已。
被遗弃的愤怒和热血似乎冲上了脑顶,所有的地斤泽出身的铁鹞子几乎都被留在俘虏营中,因为他们不是州府大人们的亲信,羁縻之地的部落,本来也就是利用而已。比他们更加消沉的是两千多普通的州兵和部众,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没有抱任何希望。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斩首还是为奴?
出自睡泥部落的汉人马靖坐在头人岸浦身边,他已经尽力了,但岚州骑军委实太过厉害,既然不能从战场上把岸浦带回去,那只好跟他一起被俘虏了。汉人的军队,很少虐杀俘虏的,这一点他倒是很有信心。并没有像其它部众一样满怀恐惧,只是仰头看天。
大约是战场上倒闭了很多尸体的原因,天上好几十只秃鹰盘旋良久,转了几十圈,却顾忌着底下人类的弓箭厉害,不敢就这么扑下来啄食死人。
偶尔,一只真正的雄鹰从更远的天上经过,矫健的双翅张开,驾着凌烈的西风,在青蓝色的天空中滑行而去,一直飞越了高高的贺兰山巅,远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这满地死人的尸体,真正的雄鹰,是不屑于啄食的。只有鲜活的血肉,能配得上与雄鹰为食。
本卷“一片孤城万仞山”到此结束。下一卷“春风不度玉门关”敬请期待。多谢支持,春节快乐!
正文 第一章生聚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13 本章字数:4304
雪花飘飘,又是一年隆冬时节,岚州城中却不复去年那般窘迫局面。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牲畜繁衍,交足三成租子之后,岚州民户仍然可以过一个肥年。
去年此时,喝的是稀粥就野菜,现在家家都吃上白馒头,去年只有每逢节气才能分到一点点下水肥油之类的肉食,都是军士们宰杀羊口剩下来的零碎,今年入冬前各家都制备了大量的腌肉,三天两头打牙祭,个别讲究的民户又开始怀念吃野菜的日子,纷纷打算明年入冬前一定要多腌点咸菜,没办法,谁叫咱上半辈子养成了习惯,就好这一口。
去年衣衫褴褛,今年则大都有了崭新的衣服鞋帽,有些收成好,羊口肥的民户还花大价钱买了匠户营出产的毛衣套在身上。不过这样做的人绝对是少数,而且大都是军属,岚州的毛衣出场价卖十贯钱一件,毛裤也是十贯,物以稀为贵,运到南北各州府,草原部落,被达官贵人和富商地主抢购而空。岚州产品的质量和那些游牧部落做出来的毛织品差距太大,几乎是陶罐和瓷器的差别。在岚州工场中,粗短毛一概只纺成地毯,只有精选的细长羊毛才制成毛衣所需的毛线。随着岚州工场不断总结针法,熟练织工十天便能织好一件上好毛衣,一月即可织三件,可卖30贯钱,即使摊上收购羊毛的钱和前道选毛捻线的人工,人均创造的价值也大大超过种田的民户产出,委实让岚州官府大赚了一笔。
军士们除了自己有配发的毛衣之外,往往用年底领到的军饷给老婆孩子都买上一套。穿在身上暖洋洋的,省了不少柴火钱。根据岚州商队的说辞,在帐幕、屋舍内穿毛衣取暖,省下十年的柴火钱,足可以再买上两套毛衣。
岚州的军户日子又比民户好上两成,除了民户上缴的孝敬租子之外,军饷还比别镇更高。别看军士们在营伍里不起眼,出来可就是个人物,手上钱财多了,底下还管着几个人,不免有些不适应。亏得岚州官府及时开设各种讲习班,比如“实用记账法”,“如何管理萌户”,“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老爷”,“如何让别人由衷敬仰你”之内的成功学在这些军士暴发户当中大受欢迎。岚州军士可不比那些塞外蛮族,只知道打打杀杀,抢钱抢女人,三代出一个贵族的道理他们都懂,有个口号叫做“百年大计,从我做起”。反过来,军士们在营伍中也更加配合军令,现在都是老爷了嘛,再不开眼,上了军法那就惹人笑话。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敌人可以夺取你的生命,但夺取你最珍贵的荣誉的,只能是你自己。
百夫长以上军官的日子就更不得闲了,逢年过节人来客往免不了,虽然陈德严禁送礼,贪赃一文者亦以损害军人荣誉论处,革除军籍,但各十夫长小队的吃请是免不了的,百夫长都是底下十夫长推举的,现在眼高于顶不巩固桩脚,到了三年重新推举的时候,说不定就换了别人。再说,能在岚州军中混到十夫长,哪个不是凭勇力一路打上来的,个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平日里军令森严没得情面可讲,这逢年过节的,正好联络联络感情。说实话,若不是岚州严禁送礼,百夫长们几乎要给十夫长好处了。
就是百夫长之间的走动也是不免的,漠北骠骑营现在已经有七八百人,进驻地斤泽的白羽营现在听说已经上千人了,现在岚州势力蒸蒸日上,各营扩充势在必行,按照校尉由百夫长推举的规矩,扩军时候老校尉升迁,校尉的位子还不是这些百夫长中间推举产生,到时候,人脉和能力,两者都很重要啊。
到了校尉这一层就要好很多,十几个校尉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年的时候也就礼节性走访一下而已。从辛古、萧九、于伏仁轨到顾檀、郑宾,都属于陈德亲自拔擢的,各自营头平时都掌握得很牢,过年也就是随心犒劳麾下将士而已,像辛古这等喜欢热闹的,便大开宴席全营同乐,萧九这等喜欢清静的,便闭门谢客,反正底下军官都知晓他的习性。
陈德则更是容易对付,底下军官上门道贺的他笑脸相迎,不来的也记不住。这时代还没有领导每逢过年就下去送温暖的习惯,陈德自己也觉得这个年过得还凑和。别人都说陈德乃是天命所归,掌管岚州仅仅一年便百废俱兴,眼下单单岚州军民的生活水准,恐怕抵得上开元天宝年间。陈德却知道一方面是农牧并举,工商兼营的产业结构让每一个劳力都发挥了最大得作用。
岚州的农耕并不是中原那样精耕细作到令人发指的农业模式,陈德认为那简直是对劳力的巨大浪费,民户们若不肯得闲,可以从事一些匠作营工场的外围工序。新到的民户也并不摊薄已经分给原有民户的大片田土,土地资源要素投入的比重上去以后,农业劳动力的边际效率比中原州府大大提高,岚州每个农业劳动力的生产率大大高出中原。有些人暗暗可惜地产不高,陈德却不以为意,平均地产值还是平均人产值哪个重要?对已经偏重工商业的岚州来说,当然是后者,岚州的农业已经是人均产出最低的产业部门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岚州目前民户当中几乎没有老人和小孩,全是成年的壮男健妇。这就是人口红利效应了,后世国朝初期三十年鼓励生育,其后三十年限制生育,结果在计划生育的头几十年内,整个社会中壮劳力比例极大,这人口红利便创造了全世界第一的高增长。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罢了。所以为长治久安计,岚州现下倒是要鼓励生育的。
为了解决岚州人口比例失调的问题,商队也兼职拐带人口。此时各地久经战乱,到处都是女多男少,这买卖倒也容易做。从西域诸国到内地州府,大姑娘小媳妇流水般的往城里送,都挂在匠作营毛纺工场底下。为防止她们远道吃亏,第一年算是州府的工奴,一年之后转成萌户,任凭军士和民户与其自相说和成亲。这一年的时间,足够这些聪明伶俐或愚笨老实的女人摸清岚州的规矩,决定终身大事的时候不至于再被两块白面馍馍给骗走。
党项三州先后送来了赎回铁鹞子贵族的民户和相应的粮草被褥,再加上外地买进的女工,岚州现在已经有四万民户。人口一多,城池和地势就显得局促。新来的民户一小半放入了匠作营的毛纺工场和瓷器工场里面。剩下的只靠在岚州外围建立定居点,开垦抛荒的田地,饲养牛羊。每个定居点由一个小队的岚州军士驻扎守护。好在今年接连对党项和漠北部落打了两场大胜仗,夏秋两季都没有任何部落敢到岚州的近郊打草谷,正因如此,新到的民户还收成了一茬夏麦。只是城外过冬,日子比城里更为艰难罢了。
不过,此刻岚州府衙后堂之中,陈德现在正坐立不安,不只是因为炭炉烧得太热还是焦急紧张,屋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他的额头却隐现汗珠。一个新来的仆妇匆匆进房来,问道:“夫人叫我来看看老爷有甚么需要伺候的?”
陈德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喝道:“我好好的要什么伺候,你赶紧去将夫人伺候好要紧!”将那仆妇赶回去过后,陈德不耐烦地灌了一口茶,忽然醒到:“她现在生孩子的时候,如何还有闲心叫人来伺候我?奇怪。”
后院一间洁净的室内,已经围绕着十好几个仆妇丫鬟,岚州主母黄雯十月怀胎,正在痛苦地分娩。周薇陪在她旁边,细心为她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低声安慰道:“不要着急,就快出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她微微皱眉,这分娩之事自己也从未经历过,却要按捺住同样焦急的心情来安抚黄雯。
黄雯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大概屋内太热,有些头晕,便忍着疼痛答道:“我还好,有些气闷而已。”周后柔声安慰,又亲自拿汗巾为她擦汗,她转头看见那个新来的仆妇怯生生地从屋外探过头来,挤在外围的一圈人群当中,却只手足无措的站着。轻轻按了按黄雯的手腕,示意产婆注意照料,便起身走到那仆妇面前,低声问道:“十娘,你又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去前厅呆着吗?”
那名唤十娘的仆妇颇有些委屈地道:“大人又让我回来照顾夫人。”
周薇便心头火起。这男人什么也不懂,接生的事情,两个产婆,几个丫鬟帮忙足够,派这么多人来堵在这里有用吗?低声喝道:“除了产婆和接生的丫鬟,其余的人全部都在屋外候着,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透点气。”她常年都住在后院,与黄雯姐妹相称,又有久居上位者的凤仪,管束其众仆妇丫鬟来,到比黄雯本人还要厉害。众仆妇都不敢与她强项,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有一人专门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偷眼去看周薇神情。
周薇却无暇再与这些人啰嗦,径自回到黄雯榻前,待屋内气息清新不少之后,方才轻声道:“我叫不相干的人都在外面候着,打开窗户透气,妹妹感觉好些了吗?”
黄雯微微点头道:“嗯,辛苦姐姐了。”忽然脸色一变,临产阵痛不已。
陈德在前厅早等得不耐烦,亲自跑到黄雯的产房之外等候,见众仆妇都等在外面,勃然作色道:“你等都候在门外做什么,还不进去帮忙?”众人面面相觑,陈德虽然贵为一州至尊,但平时却不管他们的,真正能让这些人难受的乃是后院的两位夫人,特别是那个周夫人。唯有新来的仆妇怯生生答道:“夫人说人多气闷,便让我等在房外等候召唤。”
闻听是夫人说言,陈德果然不再追究,只来回不停地在房门之外踱步等候。
这时代女子生产和后世大有不同,大概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再疼痛难忍都只是紧紧咬牙,并不会声嘶力竭地呼痛。所以产房之内静静无声,更加屋外的人忧心如焚。
忽然,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从房内传来,陈德心中大喜过望,刚刚推门进去,正在和丫鬟一起照料产妇的周薇便回过头来,斥道:“不是说没有召唤不要入内吗?外面的寒风吹到了孩子怎么办?”她连进来的人是谁也没看清楚,这话说得极快,随即又转身去照顾黄雯。见产婆已经把孩子擦拭干净,用锦缎包裹得严实,方才小心的抱到几乎虚脱的黄雯跟前让她看。
小孩子适才哭过几声之后,便安静地躺在襁褓之中,母亲挂满汗珠的脸上露出微笑,小心的逗了几下,小孩也不理她,自顾自地睡着了,黄雯方才醒起,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时代重男轻女,她在岚州日久,眼见陈德麾下兵强将勇,势力日益扩张,莫说是他,就是底下那些大将,也都不是甘居人下的豪杰。若是陈德一直没有儿子继承基业,只怕这些部将们也要陈德再纳夫人,儒生们也要编排后宫专宠,非国家之幸的言语。
“是个千金,和妹妹一样秀美。”周薇答道,言语中带着喜意。她曾是一国之后,黄雯的心思如何不知,只是对此并不看重,若是深情之人,后宫粉黛三千,亦只专注一人。若是无情之辈,你为他生下再多儿女,也只能以泪洗面度日。君不见阿娇长门赋,道尽宫中妃嫔的悲哀,就连为皇帝生下的儿子,也被生生冤杀了。
“让我再看看,乖女儿,妈妈疼你哦。”黄雯心里虽有些微微失望,但转瞬间又被得到女儿的幸福感充满,“爸爸也一定会疼你的。”陈德的声音在周薇身后响起,简直将她吓了一跳。周薇转过神来,见陈德好似一直站在她身后,不禁寻思,这人走路不带动静,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注1:开封军队将领的随从士兵,仅一顶青纱帽就值1贯,全套豪华军装约10贯。但广大普通士兵的军装不可能如此精美,而是比较简单,一般数百文就够了。
毛衣这种新生事物,又极其实用,第一年卖大概相当于1千多块人民币一件吧。
正文 第二章蜀营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13 本章字数:3210
陈德抱起女儿,不断做着各种表情逗着,小孩先是闭着眼睛不理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吓得他抱着小孩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望着满屋子里的女人。
周后也未曾经历过这场面,她姐姐诞下皇子的时候自有经验丰富的御医伺候,各样准备细致入微,哪能出现这种场面,以为陈德不知轻重弄疼了新生儿,瞪了他一眼,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轻轻摇着哄着,小孩的哭声却越来越大。最后一个接生婆忍不住低声道:“小主人怕是饿了,想要吃奶。”众人方才恍然大悟,将小孩交给黄雯。
这时代的贵族家庭往往都请奶妈,但岚州这样的所在,委实没那么都讲究。仆妇丫鬟都是从赎回的汉民中挑选的,周后与黄雯久居深宫,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们操心,所以还得黄雯亲自给孩子喂奶。虽然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但这么多人当面,还是很有些羞涩。陈德这大男人在旁边,周后在旁也有些脸热,轻轻扯了一下陈德的衣袖,指指门外,陈德看小孩正趴在黄雯的怀里用力吮吸,小脸涨得红红的,与黄雯会心一笑,吩咐左右照顾好这母女二人,轻声走了出去。
萧九早已等在外面,见陈德出来便躬身道:“恭喜大人。”陈德微笑道谢,又问:“萧校尉,寻我何事?”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厅行去。
“蜀中二郎神教送来五百弟子,说是希望履行与先指挥使卫倜大人承诺,到我军中历练。”萧九沉声秉道。
“不错,这批人怎么样?”陈德一边听,一边看萧九的神色,毕竟他与二郎神教有些渊源,这批人的安置需要他的意见。
“都是身体健棒,脑子灵活的好汉子,可惜没见过刀兵,打上一两仗就是上好的军士。”萧九斟酌着词句,平心而论,他往日忠心全在后蜀孟氏,后蜀灭亡后,苦心孤诣想为后主保住一线血脉,可投了陈德之后,前路越来越宽。现在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对岚州的归属感,早已胜过故国之思。
陈德见他略微有些拘谨,心里已知了大概,沉吟道:“新晋军士当由老兵悉心指教,才更有可能活过最初几场恶战。这样吧。正好前两场大战,步军各营损耗颇大,便将这批蜀中子弟补充到各营历练。萧校尉你看如何?”
萧九面露喜色道:“正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