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21部分阅读
夏鼎 作者:po18
的鄙薄曹翰毫不知礼,面对自己这个江南丞相,居然这么一脸戒备的大喇喇的站着,徐弦还是加倍地陪着小心,连韩信都受得胯下之辱,些许冷遇又算得什么,假以时日,老夫在汴梁亦能拜相,于是恭谨道:“国主闻听将军在此歇马,必然高兴,不知将军肯否随老臣入宫与国主一晤,也好让我江南君臣好生侍奉上国天使。”李煜虽然未叫他将宋将带入宫城,但曹翰地位颇高,若是让此人在宫外久待,恐怕他心生不耐之后,有雷霆万钧之怒,任谁都抵挡不住,到那时悔之晚矣,不如好言好语将他请进宫去,国主亲眼看到大宋的将军已经打到宫门之前,恐怕就不会再犹豫不决了。只是陈乔那里有些不好说话,管他呢,看此人已然抱定了城破殉国之志,自己何必和一个死人计较。
徐弦思无遗漏,便要带着曹翰往宫中走去。
曹翰兵仅三百,自忖留在宫门之外也无大用,若能行险说服唐国君臣请降,这南征第一功是跑不了的了,回朝之后陛下信重恐怕犹在曹彬潘美之上,他功名之心又起,随安排部属原地结阵待命,暂由朗州团练使尹崇珂统帅。自己按着腰间宝刀,缓步跟随在徐弦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南唐禁宫的布置,只觉虽然地方不大,但富贵奢华处,比汴梁皇宫犹有过之,宫中不时经过一些肤色白皙,身段柔美的江南宫女,若是唐国降后能在此处肆意抢掠一番,也不枉大半年来的周折劳顿,想到此处,曹翰嘴角不禁浮现出丝丝笑意,让偷偷打量他的徐弦心中稍宽。
为防陈乔搅局,徐弦并未带曹翰去光政殿,而是在清晖殿外等候李煜。未几,宦官相请,徐弦便带着曹翰入内。李煜已经坐于主位,见徐弦领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宋将进来,心中一阵厌恶,却不得不霭声道:“将军远来辛苦,赐坐。”仿佛曹翰不是破城而入,而是如往年般宋朝派来的使臣一般。
曹翰初见江南国主,也不行礼,大咧咧的坐下,不住打量着李煜,只见他头戴白玉貂蝉冠,身着紫袍,腰围玉带,足蹬明黄|色方履,黑发重眸,粉面朱唇,风神俊秀,身材魁伟,端的生就一副好皮囊。
他这般注视颇为无礼,让李煜有些尴尬,徐弦干咳一声,拱手道:“曹将军,我主与天子有些误会,以致劳师远征,而今愿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如何行事为好?”
曹翰心中计较,唐国君臣有意求和,自己却不能表现的过于宽厚软弱,显得底气不足,于是傲然道:“我朝大军兵临城下,今日一破东城,些许顽抗之徒,只需片刻之间,化为齑粉。”顿了一顿,看李煜和徐弦二人都在注意听,并没有恼怒,心中更定三分,接着道:“尔等既不欲多伤人命,只需打开城门迎候大军入城,城内原有兵丁解甲弃械囚于营内,朝中重臣陪同江南国主,城门前肉袒出降。”
李煜和徐弦都面如土色,虽然明知投降便是这个结果,可这番话从曹翰口中说出又有不同。李煜颤声道:“李氏为天子牧守数十载,触怒天子,皆重光一人之过,与朝臣与吾之亲族并无干系。”他顿了一顿,又道:“朝中大臣,多有才俊,还请国朝择优录用,李氏宗室就在江南,可否留置金陵安养。”
曹翰不想这文质彬彬的江南国主还有些担待,冷冷地看着他道:“江南重臣与李氏国戚自当同赴汴梁,天子名察秋毫,断然不会胡乱怪罪。”
李煜又道:“昌德宫中颇有积蓄,吾愿全部输捐犒劳行营大军,曹将军可否向都部署曹大人进言,大军入城后无侵扰百官府邸,无伤金陵百姓。”
曹翰正欲开口,忽然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三人都转头看去,却是陈乔不顾内殿传诏刁衍的阻拦,强行闯来,步入殿内大声叫道:“陛下,胜败未定,不可轻易求和,寒了将士之心啊。”
徐弦眉头一皱,站起来斥道:“陈乔,枉你身为宰辅,不召而入,实在有失体统。”
陈乔抬头看他,咬牙切齿道:“吾恨未早些认清你这国贼!”转头对李煜躬身秉道:“请陛下速斩徐弦,以定军心。”
李煜见两个元老重臣戟指相骂,不知如何是好,曹翰却在旁冷冷抢道:“似陈乔这等不服王道的逆臣贼子,还请江南国主速速斩之,以示诚意。”
他见李煜低头不语,又道:“大军南下以来,多有负隅顽抗之徒,对王师有所杀伤,愿陛下将这些j徒明正典刑,或交由我行营军法从事。”
不想片刻之间,曹翰又提出两个苛刻的条件。李煜大犯踌躇,陈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曹翰骂道:“无耻小儿,江南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不屈膝事敌。”
他这话却激怒了徐弦,他厉声道:“陈相,国主犹在,哪轮到你妄定战和!莫非你想做宋齐丘不成?”转头对内殿传诏刁衍道:“速速将陈乔带出去。”
陈乔对他怒目而视,看着举步上前的刁衍道:“鼠子敢尔!”他在朝中以耿直著称,此刻义愤填膺之下更增威势,刁衍吃他一喝,居然吓退两步,两边僵持下来。
李煜不想这般重大关头,重臣却自相吵闹,心中烦闷异常,笼在袖笼中的双手变幻了诸般静心佛法,犹自心烦意乱,他见曹翰脸上隐现不耐之色,便拱手道:“到让曹将军见笑了。”
曹翰斜眼看着江南君臣,心中倒有些佩服这老而弥坚的陈乔,冷笑道:“我倒无妨,只怕都部署大人等得心烦。”
李煜无奈地看看陈乔,眼神制止他出言不逊,柔声道:“那便劳烦曹大人先回禀都部署大人,吾不欲金陵生灵涂炭,都部署大人若怀悲天悯人之心,江南百姓必将为大人敬颂平安。”
曹翰等的便是这句话,点点头,大咧咧的起身道:“是降是战,给个痛快话吧。”
正文 七十二章 弃国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0:51 本章字数:3700
李煜和徐弦相互看了一眼,眼见宋人居然破城,兵到宫门,他心下已然失却战意,刚才那番话不过将投降说得婉转一些而已,这宋将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要故意折辱。李煜叹了一口气,朱唇轻启,正待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数句粗豪话语:“你要战便战!“”吾等奉陪到底!”“鼠辈!”“明刀明枪放马一战!!”
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股夹带雨点的冷风猛的灌了进来,激得就在屋内几人一阵寒战。卢绛、胡则、呙彦、陈德四大军方重将鱼贯而入,四人都身披铁甲,腰悬利刃,陈德和胡则身上尚有血迹斑斑,进来时脸上带着一股煞气,冲撞得殿中红烛明灭跳动不已,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合着四大节度使阴沉的脸色,让殿内的空气煞那间仿佛低了几度。
原来是四人各自派出向禁中传讯的亲兵都被宋兵隔绝在外,回禀之后,各节度使都觉得事关重大,而且此时城墙各处战况已经稳定,于是不约而同纷纷带领精锐牙军前来解围。宋军经历一夜激战也已经疲乏,失去偷袭之利,金陵城墙高大又岂是一日一夜之间可能攻打得下的,曹彬等宋军重将也大都将牙军等精锐撤下去休息,只留部分军队不断攻打,意在不使城中唐军休息。此刻宫门外虹桥之前的各部唐军精锐已有五千之众,将三百宋军团团围住,只等宫中决断,便要将其碎尸万段。
闻听宋军带兵大将曹翰为迫降而来,而且已经被徐丞相延请入内,众将俱都大急,生怕陛下在文臣的撺掇下贸然答应降宋,卢绛带头,陈德、胡则一齐说动呙彦,四人等不及宦官通秉求见,一同入内。
刚才那句“你要战便战”是武昌军节度使兼神卫军指挥使陈德脱口而出,“奉陪到底!”出自昭武节使兼凌波军指挥使卢绛之口,“鼠辈!”乃是宣州节度使兼天德军指挥使胡则怒骂,而要“明刀明枪放马一战”的则是禁军统御,成德节度使兼黑云都指挥使呙彦,这四大节度手握的精锐唐军五万余人,乃是保卫南唐的最后中坚,四人一齐发话愿战不降,份量之重可想而知。
眼看和议将成,不想这般武臣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出来搅局,张洎当即呵斥道:“汝等未奉召而入,带械面君,可是要造反作乱么?”他不提战降大事,先拿不臣的帽子扣住几员武将,只是想先压压他们的气焰。
徐弦见四将进来,本待出言斥责其君前跋扈,但见四人脸色不善,手按剑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怀念皇甫继勋统领神卫军的时候,两人一起联手压制林肇仁等军方众将,皇甫继勋虽然气量狭小、怯懦而好财货,但世家子弟出身,自觉身娇命贵,战降这等大事上却少有固执,往往被自己数语说动,不比这几个亡命之徒一般的悍将难以对付。想到此节,不由心中暗暗叫苦:汝等等愿意找死,何苦拉着老夫,连带满城金陵百姓为汝等殉葬!
曹翰却是心中一突,唐军重将既然敢回宫面圣,想来东面城墙的战局已然稳住,自己这里确实情势不妙。陈乔却心头一喜,他第一时间派人出去通知各将回禀东城情况,又将宋军威胁宫门迫降的情形告知,总算在关键时候来了援手。
陈德虽然资历浅薄,地位不若其余三将,但口齿便给,素有智谋,又是第一个赶到东城墙缺口处指挥战斗的重将,于是先行拱手道:“陛下,宋人以火药将东城墙炸塌了一小段,妄图趁机抢城,将士们奋勇作战,已然将宋军逐出,正在日夜不停修补城墙。”
胡则也道:“臣等有罪,竟然让三百宋军渗入城中,以致惊扰了圣驾,吾已调集军兵将该部团团围住,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便一个不留,如同宰鸡杀羊一般容易。”他话中点出入城的宋军只有三百人,渗透而已,并非是城破。而这些渗透进来的宋军不过是案上之肉罢了。
曹翰闻言一惊,想胡则行事居然如此狠辣,不由愤愤的瞪着他,胡则也毫不客气地回瞪。
呙彦又道:“一夜激战,宋军抢城不得,已然气沮。吾军如乘势杀出城去,马踏敌营,宋人必定伤亡惨重。”
卢绛也道:“凌波军愿与黑云都水陆并进,誓让宋人知晓吾江南不可轻侮。”
见金陵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将李煜说得又犹疑起来,曹翰大急,上前一步道:“李煜,你难道想要反悔不成?战和不定,首鼠两端,如此三番两次,大军一旦下城,必将全城官宦百姓尽数屠戮!”
“你敢,”胡则见他出言威胁,手按剑柄上前,怒道,“吾现在就将你剁成肉泥!”
曹翰也是光棍个性,眉头一拧,上前半步,按住腰刀横声道:“有种你试试?”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把徐弦急得焦头烂额,连忙站到胡则和曹翰之间,满脸堆笑道:“二位将军且慢动怒,听我一言。”张洎也不待二人答话,先对胡则道:“胡将军,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禁中是何等要地,怎可妄动刀兵!”
胡则早看他不惯,虎目一瞪正待反唇怒喝,却听李煜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为吾李氏一家一姓,连累江南兆万生灵遭此屠戮,罪业匪浅。”长身站立,以一国之尊,居然躬身对着曹翰行下一礼,低声道:“烦请曹将军回禀都部署大人,江南李氏忤逆天子,惊动大兵南来,重光愿与都门之前肉袒出降,所有罪业都是重光一人之过,还望将军们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约束卒伍,勿要伤害金陵百姓。”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居然如此,惊得陈乔、卢绛等人心胆俱裂,统兵四将甲胄在身不便跪拜,一时间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陈乔当即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道:“陛下,江南自有道统,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一旦啊!”
李煜痛苦的闭上眼睛,沉声道:“天命不在李氏,奈何!”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徐弦和愣在旁边的军方众将,睁开眼睛单独对徐弦道:“徐相好生相送曹将军出城回应,再将昌德宫中拣选些上好金银玉帛之物,犒劳大军。另外,可与曹彬仔细商量出降事宜。此后一应安排,卿可便宜从事,不必事事秉孤。”
徐弦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低头秉道:“臣,遵旨!”
李煜下了这也许是身为江南君主的最后一道旨意,便转身缓步避入禁中,不知是无心再与群臣商议最后国是,还是自觉无面目再见群臣。
李煜退入禁中之后,徐弦自和曹翰告罪,也不再与陈乔等人纠缠,先送曹翰及其部署出城要紧,刚才听几个将领说唐军已然在宫门之外将宋军团团围住,若是一个约束不当,酿成血案,这番议和就是无功有过了,自己恐怕要被宋军杀了祭旗。
走到一半时,有宦官从后赶来,送上了李煜在书房中写好旨意,写明委托徐弦担当与宋军请降事宜,城中大小官吏军兵俱当听从徐弦安排。徐弦原本担心宫门外的众军强要验看圣旨,却碍着陈乔和众将在一旁,他自己也要爱惜羽毛,不好相逼李煜当场写下旨意,眼下李煜失魂落魄般回到宫中,片刻居然醒悟过来,叫宦官给自己送来便宜从事请降议和的圣旨,兼且赋予调度一应官吏军兵之权,不使自己作难。若不是时运不济,后主还真是一个明君啊,可惜了。徐弦心中暗想,一边唯唯诺诺的恭送曹翰走出宫门,当着众军的面宣示了旨意。
众军刚刚经历昨夜的苦战,好些盔甲上宋人的鲜血犹在,正憋足一口气,只待入宫请旨的指挥使们回来,便要将这股胆敢突入城中的宋军好生炮制一番,好为数月来战死的同袍报仇。谁知宫里突然走出这么一位大官,言道上意愿降,好些人兀自不信,徐弦边让几名副将和校尉当场验看了圣旨。
众将官看过圣旨之后俱都默默无语,听从徐弦调度众军让开一条大路,三百宋军在如此哀兵夹道的情形下也不敢过分显得兴高采烈,抬着被射死的两名同袍的尸体,跟随陈乔逶迤向南,从金陵南门出城而去。
大宋升州西面行营都部署曹彬整夜督战,原本在帐中酣睡,听闻突入城内不知生死的曹翰居然安然归来,一军无损。而南唐君臣在他威吓之下,居然降了!
突然听到这个天大的好信,曹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向曹翰提前派出的军使确认消息,又仔细考虑唐国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作伪之后,强自抑制住胸中激动,匆匆套上皮靴,也顾不得亲兵为他披上赵匡胤钦赐的锦衣,带领众将在大营辕门外相迎曹翰。
宋将中虽然有不少人嫉妒曹翰得了这天大的奇功的,但曹翰威名素著,勇冠三军且身为国戚,再加上此番立下不世奇功,恐怕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你去嫉恨、得罪一个自己永远都赶不上的人,不是自己嫌命长了吗,是以欢迎的场面显得颇为热烈。众将你一言我一语,仿似曹翰是武曲星转世,功业直追白衣收复二十万匈奴的大汉霍膘眺,匹马退胡骑的前朝郭子仪了。这伙人只顾奉承曹翰,到将曹彬和徐弦两人冷落一旁。
曹彬和徐弦客客气气的见礼,商议三日之后,李煜将率领百官群臣在南门之外肉袒出降,眼见帐中将领众星捧月似的围在曹翰身旁,脸色阴晴不定,徐弦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悟。
附:关于这个因为偶然性而投降的事件,不知道交代的够不够细,会否让读者朋友觉得有些突兀。之所以设计这个情节,是受了当年北宋被金军迫降于开封的启发,大宋与金的实力对比,比之此刻的南唐与宋,不可以相提并论,可偏偏这么一个泱泱大国,强敌逼迫之下,居然降了!而且还是以极其戏剧性的方式,所以说小说永远没有生活更加跌宕起伏,或者说,最好的历史小说,是历史本身。
顺一句,某个时期我们热议的中国足球的黑色五分钟,黑色三分钟,是否真的体现出某种劣根呢?为什么,不能战斗到最后一刻!
当年日军占领南京之役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本仗打得好好的多,突然就这么崩了。近代中国最精锐的十数万国家军队,没有死在战场上,就这么被屠了,真是比小说更具有戏剧性,不过,却是悲剧,民族的悲剧。
正文 七十三章 殉国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0:51 本章字数:4031
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向来被奉为正朔的宋朝有天然的亲近感,但来到这时代的陈德亦深受南唐人的影响。在南唐人的眼中,北方中原政权奉行的都是穷兵黩武的暴政,对外卑躬屈膝,对内横征暴敛,什么时候府库吃紧了便征伐南方小国,烧杀抢掠一番。此时南方人看待北朝的观念与北朝人看待契丹一般。
正因为如此,陈德才会尽心尽力为南唐而战,谁知流了这么多鲜血之后,唐国居然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投降,让见惯传奇的陈德内心也有某种严重的挫败感,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人生目标。所谓历史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自己既然知道这个剧本往下该如何上演,那么就不要再做与老天相争的无聊事情,是否应该利用自己对历史的认知,赶快投靠赵光义,做个从龙之臣,远远好过在各地藩镇厮混。那王侁虽官职不高,但看来很得赵光义赏识,有他引荐,乃是别人做梦也盼不到的机会。
他脑子里这么浑浑噩噩的想着,也没注意什么时候和卢绛、胡则等人分别,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大街上走着。此时街面上已经不甚太平,但陈德顶盔贯甲,腰悬利刃,身后两名亲兵紧紧跟随,一般打家劫舍的无赖也不敢轻易招惹,远远见者就躲开他去。
忽然面前撞着一人,拉起他的手大声问道:“陈兄,你怎地还在此游逛?”不带他回答,又扯起陈德袖子将他向一旁拉去,边走边道:“适才陈相公子差人前来通秉,丞相有自尽殉国之念,我等速去劝他一劝。”
陈德抬头一看,正是与自己相熟的监察御史柳宜,咋闻陈乔要自尽殉国,让陈德脑袋一个激灵,便不由自主的被柳宜拉到了陈乔的府上。
陈家乃是江南有数的官宦世家,宅邸占地广大,陈德自从仕唐以来,虽蒙陈乔多方照顾提点,但文武殊途,为避旁人闲言闲语,今番还是第一遭拜访陈府。
柳宜家世与陈家相若,乃是通家之好,是以柳宜拉着上门,不待门房通报便昂然而入,踏入厅堂,方觉气氛怪异。
只见陈乔穿上了大朝之时才上身的丞相官服,腰缠玉带,足踏方履,端的十分宰相凤仪,面色自若端坐于厅堂之上,陈家子女罗列两旁,一一上前拜别,各个容色凄然,一家人都似没有看见柳宜进来一般。
柳宜却不管这套,大声喊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亏损,何况是性命呢,丞相三思!”
陈德也清醒过来,他素来敬重陈乔,自然不愿他就这般没意义的死,也在旁劝解道:“大厦虽倾,但为江南百姓计,为李氏皇恩计,丞相仍当留有用之身,与宋人周旋。”
陈乔抬起头看了看他二人,面色平静,徐徐道:“这般兵荒马乱之时,二位不顾凶险前来劝阻子乔,足感盛情。”说完正色对家人吩咐道:“柳御史、陈将军,乃是正人,尔等以后遇到不明之事,须得多向二位请教。”
柳宜听他话中有托孤之意,急道:“陈相,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万不可行此轻生之事啊。”
他这话其实隐隐有冒犯之意,但柳宜急上头来顾不得许多,陈乔也未必会怪罪于他。
但陈乔却似乎被他激起了情绪,慨然叹道:“你说的不错,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陈氏世受国恩,吾身历两朝,两朝陛下对乔皆有知遇之恩,然则乔无德无能,国家日益衰弱,吾却无能为力,眼看大厦将倾,只能徒呼奈何。如此无用之身,不如就此抛却,好叫世人知道我大唐并非主上失德,j佞当朝而亡,还有忠臣。”
陈德在旁道:“陈相,世上无不亡之国,丞相何必何必如此自苦!”
柳宜又接道:“陈相难道当真忍心弃吾等于世上吗?”
陈乔听他说得直率,不由莞尔,沉默半晌,低声道:“陈将军是个实诚人,吾也不欺瞒与你。当年名将林肇仁在时,宋人不能南下而以反间计谋害,老夫心知他是清白的,却无法说动陛下保住林虎子的性命,身为丞相,不能为国家保全栋梁,老夫一该死也。身为丞相,蒙先皇与陛下信重,国家大事皆与吾商讨,却不能令局势好转,尸位素餐误了大事,老夫二该死也。陛下有自焚殉国之念,老夫不能劝谏君王苟且性命为降俘,又不可辜负先帝托孤之嘱托,三该死也。”
说完长期以来积郁在心中的块垒,陈乔的反而好似放下了包袱,温言道:“你二人一文一武,都是难得的人才,可惜大厦将倾,老夫无法再提携你们为江南尽力了。”
他有些惋惜的看了柳宜一眼,北朝军汉当国,赵普还闹出过取错国号的笑话,恬不知耻的自称“半部论语治天下”。虽然号称优待文人,但上位者皆是粗鲁人,似柳宜这般文才又怎能有人真正赏识,此人一生怕是埋没了。
看到陈德时却是眼神复杂,犹豫一会儿,开头道:“陈将军,吾看天下大势,北朝吞没江南之后,当用兵于北方,不是北汉便是契丹。正是武人崭露头角之时,前些日子吾听到传言说宋主亦曾夸赞将军之勇不在曹潘二将之下。若将军归宋,当有大好前程,只是与我等江南旧臣交往时须得小心在意,勿要落了他人口实。”
陈德见他自责甚深,却不以自己殉国而强求他人,叮嘱自己时隐有尊长嘱托爱护晚辈的风范,不由得鼻腔微酸,他脑中念头转动,又道:“虽然主上降宋,但宋主万一要追究江南忤逆天子之罪,若无丞相担当,岂不是要陛下受过了吗?”言下之意,就是要陈乔活下来,并且将江南不服从大宋的罪责全部揽到身上,解脱李煜。
陈乔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半晌才笑道:“陈将军好心计,不过全出于保全子乔之念,再行谢过了。我看主上殉国之念甚深,吾已无必要苟活于世上了。”
陈德急的想要大叫,像李煜这么热爱生命的人绝不会自尽的,却偏偏举不出证据来反驳陈乔,这个倔强的老人,用自己的心去衡量李煜的决心,绝对不肯相信李煜会在最后关头还是以臣俘的身份去汴梁,承受让后人唏嘘不已的悲惨命运。
见陈德似乎还想劝解自己,陈乔伸手制止了他说话,叹道:“江南养士数十年,怎么没有殉国的臣子!我意已决,你等不必再劝。”端起茶碗有送客之意。
柳宜和陈德这才讪讪离开陈府,两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回到府中,不待陈德吩咐,牙军营校尉李斯已安排心腹亲卫都在堂前听令,眼看虽然大厦将倾,自己这些部属们还是不弃不离,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信任和期望。陈德心中蓦然一动,在这乱世之中,最靠得住的,还是这些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生死兄弟。
他强行抑制住负面情绪,用平静的口气道:“国主已经决定肉袒出降,兴许两三日内,宋军就会接管金陵。”
出乎陈德意料,南唐灭国的消息对出身中产人家的李斯等亲卫并没有太大的冲击,生活在五代,兴废更替的事情看得太多了,他们更关注自己这个团体的沉浮。
“大人,事已至此,我等如何应对?”李斯代表众亲卫问道。
他这一问,反而让陈德有些疑惑,随即释然,这是五代啊,国主降了,军队未必心甘情愿解甲,而是要在这般纷乱的形势中,争取最大的利益。倘若自己命令这些亲卫听从宋军发落,恐怕自己这一军也就散了。
望着一众亲卫期待的眼神,陈德快速考虑了一番,沉声道:“眼下敌我形势还未分明,尚需静观其变。汝等先分散潜居在我神卫军在城中的各处宅院,若是宋人遵守约定,对善待我唐国军兵百姓,吾等找个机会潜出城去。若是宋人四处烧杀抢掠甚或屠城,吾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李斯,”
“末将在!”
“派兄弟密切关注城外宋军,和内城凌波军、天德军和黑云都。一有异动,立刻向我回禀。”
“得令。”李斯大声答道,正要转身出去安排,却被陈德叫住。
陈德环顾了在厅中的十数人,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开口道:“动荡时期,局势瞬息万变,须得早有预案。你等说说,若是宋人果真屠城,我等如何应对?”
屠城?这是金陵城中南唐军民最回避的问题,因为大军一旦放弃城墙的依托,以唐国普遍的军兵素质,如何是如狼似虎的北地宋军的敌手。换句话说,就算宋军屠城,大部分人要么拼命,要么引颈就戮而已。
李斯想了半晌,道:“敌强我弱,若不愿与城携亡,那就要想办法突出城去。”
“我军在城中仅百人,敌众我寡强弱悬殊,如何造势突围?以何处城门突围为好?”
“这?”李斯犹豫起来。
一旁的粟特都头石元光抱拳答道:“启禀大人,倘若宋军当真抢掠甚或屠城,我军可在城中四处放火,加剧混乱,而且要煽动天德、凌波、黑云诸军,称宋人要杀尽降卒,鼓动众军一起作乱,我军可趁机裹挟一部分士卒杀出城去。”
“金陵城墙高大,各城门都有瓮城遮护,如何杀出?周围遍布宋人大军,即便杀出,如何走脱得了?”亲卫都头范田反驳道。
“倘若当真要突围,就在宋军破城处突出去。”李斯插了一句,陈德听他所言与自己打算暗合,微微点头,李斯见他鼓励,又道:“倘若当真全城大索,各路宋军想必都会争先恐后的入城劫掠,城外定然空虚,我军一旦突出城防,便立刻甩脱那些裹挟的别军军士,轻兵东进常润与辛、萧二位将军率领的左右军会合。到那时,指挥使据有两州之地,雄兵在手,是战是和大有回旋余地。”
陈德点点头,众亲兵都不是拘泥不化之人,不枉多日来一番教导,便下令道:“李斯负责联络天德、凌波诸军校尉,万一有变,大家一起在城内反了,总好过四万蜀兵被诱杀在锦官城的下场。”
转头对石元光道:“元光带粟特都扮作行商,在宋军破城处附近找寻一处大宅,储备弓弩箭矢干粮等物,做突围前我军集结之用。”
这时,门外突然有亲卫来秉,说是宫里的宦官传旨,说国主相邀陈德入内议事。陈德心想既然已经决心投降,李煜与自己这个武将也无什么大事可商量的,总不会要自己的头去作见面礼吧。不耐的对亲卫道:“让他等一等。”然后又对范田道:“你带领手下兄弟在城中各处神卫军产业里面准备好硝石硫磺柴草,一旦有变,全城点火,务必要让金陵城乱得不可开交。”
“遵令!”各亲卫齐声答道,这便下去安排行事。陈德单单叫住李斯,问道:“通往宫中之地道进展如何?”
李斯面露难色,答道:“熟悉土工的兄弟估计,日夜不停的挖掘,尚需十日才能挖掘到宫墙之内。”
陈德有些失望,道:“那就来不及了,先让兄弟们停工吧,你先去安排随一下,然后随我觐见国主。”
注:五代十国的大时代里有殉国之臣,南唐并非失德而亡。冯道并不卑鄙,甚至很崇高。陈乔也是。乱离的年代就是将太平岁月的躯壳打碎,刀光剑影里折射出人心的多面。
正文 七十四章 托孤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0:51 本章字数:3538
安排完应变诸事,陈德又亲自巡视了一遍留守金陵的百名亲卫,对每个人都说上了几句话,感觉虽然眼前局势不佳使得亲卫门心情都不轻松,但至令行禁止,可以放心,才带着李斯出府乘上宫中车马,跟随那宦官往宫城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打算如何趁乱将黄雯从宫中救出。
因为想着心事,陈德对待宫中宦官的态度有些简慢,和平常的殷勤亲热也大不相同,那素日有些得宠的宦官却也不以为意,反而加倍的恭敬,盖因人心皆知大乱降至,未来未来不短的一段日子能否活下去,大都取决于这些军爷的心情。前些日子盛传陈德与宋军有染,宫中也传的沸沸扬扬,他又有万余忠心敢战的部属在外,是以陈德乃是此时金陵城内最不敢开罪的有数几人。
透过车窗往外望去,大街上一片狼藉,金陵城中乱象比几个时辰之前有增无减,各处商铺大门紧闭,但仍有许多被散去的乱兵和城中无赖砸开,大街上分外湿滑,偶尔见到半匹被扯烂的绸缎泡在泥水里,想是抢掠商铺的乱民无意中掉落的。
此时天色已然破晓,昨夜的小雨已经停了,天空却重重阴霾,让人只觉得憋闷,喘不过气来。一些临街居住的百姓偶尔打开二楼的窗户,探头探脑的窥探一下外间形势,见到有车马驰过又飞快的将窗户关上,一家人躲在单薄的板墙后面瑟瑟发抖,祈祷佛祖保佑,乱军千万不要闯进来行凶,要抢也去抢别家去。有些不得不出门的行人形单影只,如同鬼城里游荡的亡魂一般。
走不了多久居然碰到一群乱兵,有的士卒认得马车上皇家的徽记,站到街边躲避,更多的士卒却嚷嚷着想要将这辆马车截下来,吓得那随行的太监脸色煞白。
李斯见众军似有不测之意,拍马赶到马车之前,大声喝道:“神卫军陈节度虎驾在此,汝等退后!”
神卫军与陈德在唐军中威名甚高,那些乱军一听是陈德的车驾,倒也不敢乱来,纷纷退避道街道两旁,更有不少曾经跟随陈德作战过的士卒眼望着陈德的车驾,眼中神色复杂。
陈德透过车窗,看着这些昨夜还在为大唐、为江南而浴血奋战的军卒,今晨却是一幅衣衫褴褛的乱军模样,心中一痛,喝令车夫停下,探身出去,站在车驾上,面向众军。
“陈节度,果真是他!”军卒群中响起了不少惊喜的声音,一些曾经跟随他参加常州与昨夜抢城之战的士卒纷纷跪在泥水中见礼。
陈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兄弟们,吾乃神卫军指挥使陈德,相信许多兄弟都曾经与吾,与神卫军并肩作战,我们的刀剑,曾经叫宋人知道,江南人不是好惹的!”
这番话激起了不少士卒的共鸣,但想到国主已经请降,短暂的兴奋之后,士卒们又沉默下去。
陈德又道:“在这里,我想问众位一句,吾辈武夫,靠什么保境安民,靠什么保全家族亲眷,或者是,保全自己的性命!难道是宋军的善心和怜悯?难道是文臣们的一纸和议?不,在这乱世之中,只有手中的刀剑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这时士卒们已经被陈德煽动起来,不少悍勇之辈开始吵嚷着谁要拿唐军士卒开刀,就要他好看。其实军卒们作乱一则是因为失去了将官的控制,更大程度上则是因为深藏在内心的恐惧感,就像许多现代的士兵得老兵综合症一样,解决的办法,要么是和平安逸的生活逐渐淡化对生死搏杀的记忆和恐惧,要么就是引导士兵将这种恐惧化为对力量的信任,前者慢但是彻底,后者却见效快。陈德在此时就是采用了后面一种方法。
他又道:“诸位都是军中同袍兄弟,当然更加知道,除了手中的刀剑,单打独斗吃亏的,只有大伙儿团结一心,令行禁止,才能在着乱世之中,搏个活路出来!国主虽然定下和议之策,如何安置我等,却没有定论。我等与宋人数番血战,仇恨匪浅,若是先行自乱阵脚,只怕将来大局底定,宋人就要拿我等开刀。如今之计,看那宋人如何相待我金陵唐军,他若是好好相待,那便算了,反正这花花江山也不是咱家的,他若是翻脸不认人,大伙儿齐心协力,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他这番话其实说得乃是含含糊糊萦绕在许多唐军军卒心中的念想,当即赢得了广泛的赞和,士卒们感觉陈德是真心为他们的生死考虑,又知道这不是个说大话的,实是个有能耐的将军,不少人心中隐隐生出归附之意。
陈德又道:“议和与宋军入城,大事就在两三日内,各位且招呼同袍先回营安歇,若是当真有人敢拿着刀架在我等脖上,德当与卢节度、胡节度一道,誓死与之周旋!”说完向众军招手致意。
这时的士卒哪里见过这等煽惑人心的宣讲,何况说话的不是那黄巾、黄巢那般,而是身负偌大功名的节度使,一些士卒轰然答应,剩下的也将信将疑,纷纷揣着半夜里抢掠来的散碎财务,三三两两结伴回军营去了。陈德这番让城内唐军准备应变的话语也被传遍。
见陈德劝走乱兵,陪同的宦官按着胸口叹道:“哎哟哟,吓死奴婢了,幸亏陈节度英明神武,你说这北方人还没进城呢,咱们江南人自己怎么倒先乱起来了。”
陈德洒然一笑,也不与他分说,转身回到车上,他便是这个性格,既然已经决定带领部属找出一条生路来,便不住的盘算合适的计策,直到外间宦官恭谨地声音打破思绪:“陈节度,到地方了,请您下车。”
陈德掀开车帘,不禁悚然一惊,原来车驾竟然未在宫门停留,径自穿越重重门户,停在光政殿前的广场之上,那宦官还蛮不好意思的向他解释:“陛下在后殿相侯,再往里各门都有门槛儿,车马通不过去,还请陈节度随奴婢走过去。”
陈德微微点点头,回头看李斯和两名亲卫竟然还按剑随侍卫在侧,心中暗暗摇了摇头,看来宫中已然方寸大乱,无缘无故让外臣车马入内,而且也还让随身亲卫携带武器。
迈步跟随宦官进入内殿,只见李煜、周后,连同上次祭奠昭惠后时的王族小孩李天和三人都在殿内相侯。李煜见他进来,居然起身相迎,周后也拉着李天和之手跟随在后。
陈德连忙紧走几步,告罪道:“路上遇到些许乱兵拦路马蚤扰,陈德应诏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就要拜倒下去。
李煜忙把他扶住,脸上有悲伤之色,叹道:“吾已舍弃祖宗基业,陛下二字以后休要再提。”说完盯着陈德打量起来,几乎让陈德觉得有些难堪,最后才又道:“天和,过来拜见陈将军,我江南李氏一脉能否延续香火,就要全托陈将军之手了!”
李天和紧紧挽着周后之手,容颜虽然幼稚,心智却是早慧,闻听李煜招呼,也不扭捏,当即走到陈德跟前,屈膝拜倒在地,口称:“小子李天和拜见陈将军。”
陈德连忙摇手道:“小王爷快请起,这如何使得!”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子去不受这一拜。
李煜却将他拉着,强让李天和拜了三拜,方才又道:“陈卿,自古灭国,没有不斩草除根的。赵氏代周,口称优待,然则十余年来,周世宗三子柴熙谨、柴宗训、柴熙让先后暴亡,柴悔改不知所踪。周室待赵匡胤如何天下皆知,犹自下得去手,何况我等素来与之作对的各地诸侯。”
陈德默然,心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是赵宋极为优待后周宗室,倒不知周世宗的几个儿子都先后暴死这桩事。
李煜见陈德不说话,以为他心中犹豫,接着道:“当今之世,孤算是看明白了,一旦归降宋室,文臣们大都自身难保,要指望他们保全天和是强人所难了,武将大都鲁莽不文,做事不细。托付大事,唯有陈卿。”
陈德听他已然说得如此明白,只好躬身道:“陛下重托,德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煜有些欣慰的点点头,道:“孤就知道,没有看错人。”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天和这孩子身世也是可怜,好叫陈卿知晓,他不仅是李氏皇族,还是孤的亲生骨血,乃是先后昭惠所出。只因国势日蹙,为防着今日之事,这才寄养在王弟的家中,不过这番身世,孤也是最近才告诉他的。”
陈德闻言有些惊异,心道李煜早先料到有亡国这日,居然连最疼爱的儿子的后路也安排好了,低头仔细端详李天和的面容,确有三四分似李煜,又有两三分似周后。既然是李煜的亲生骨肉,那身份又有所不同,若是按照后世的垃圾剧本,这小孩也可称得上是自己的“少主”了,不过乱世皇族,恐怕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