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作歹(月上梅梢)第7部分阅读
为妃作歹(月上梅梢) 作者:欲望社
容,断不能如此痛快淋漓的活了这许多年,做下这么多事情。 女儿知道,女儿能有今日成就,都是亏了爹爹不计名声在为女儿遮风挡雨。女儿即便进宫,但有这些年的快意人生,却也了无遗憾了。”
第二十四章
谢老爷的手颤抖着,终于握住女儿的小手,痛苦的眼泪都掉下来,摇头道:“爹爹就是个不祥人,早年连自己的娘都受自己连累,若非我是个男孩儿,大娘也未必忌讳到那个地步。如今,又克的你去了那种不得见人的地方,这一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爹爹……爹爹太没用了……”
“爹爹万勿如此想。”谢西风拿出帕子亲自替老父拭去眼泪,轻声道:“便是当官做宰了又如何?爹爹不闻那些贵族大臣家的天之骄女亦要入宫待选吗?就算她们是妃嫔,但其命运或许还不如一个宫女自在呢。更何况,女儿更庆幸自己是生在咱们家里,若是真到了那些大官家中,行动所受的拘束,还真不如死了好。”
“傻孩子,别说这种话,死啊活的也不忌讳。”谢夫人着急的扑上来,却被二女儿抱了一下,听她用轻快的语气道:“好了娘,快去给我弄点好吃的,中午我要吃你的拿手菜麻辣蹄筋,现在我和爹去花厅与赵大叔商量一些事情,总不能把客人撂在那儿吧?何况这客人还是我请的。”
好不容易将谢夫人劝进了厨房,谢西风和谢老爷这才一起来到花厅,把所有人都遣下,只留着秋香松月在外面看门之后,西风便对赵明臣和谢老爷道:“张逢春这个黑心狼,他以为把我弄走了,就可以慢慢图谋咱们家的产业,又报了仇,是一举两得之策,哼,他却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姑娘你有什么打算?”赵明臣的眼眶也有些发红,这年头,离开了谢家,再想找谢西风这样好的东家可不容易了。更何况这么多年,两人名为主仆,实则如同父女一般,谢西风给了他全部的信任和关爱。如今知道她要进宫,怎不令赵明臣伤心。
“我爹娘和姐姐都不是善于经营之人。姐夫虽有大才,却是在仕途上,不是在商场上。”谢西风坐在下首,目光灼灼的看着谢老爷,沉声道:“爹,等我进宫后,咱们家所有的产业,你和娘还有姐姐都不要插手了。只经营好咱们家的五千顷地就好。”话音未落,就听谢老爷惊叫一声:“什么?五千顷?不是只有三千顷吗?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多?”
“是之前才买下来的。一个生意场上的合作人要回老家,不想要这边的地了,价钱也还公道,我看那地也挺肥的,所以便接手过来,稍后我就把所有地契和庄子的房契都交给你。”谢西风说完,又转向赵明臣,温和笑道:“赵大叔,这些年你和我一起,把谢家的产业从一家粮铺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许多感激,我藏在心中,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你知道我不像人家女孩儿,知冷知热很感性的。”
赵明臣的老泪终于流下来,他忙拿袖子擦去,动情道:“虽然姑娘从未说过,但你对老头子的关爱,却无处不体现出来。毫无保留的信任,丰厚的分红,过年过节也有厚礼相赠,老头子这辈子一事无成,最大的成就就是托赖着这双老眼,找到了姑娘这样一个好东家……”说到这里,已经是哽咽的说不下去。
谢西风笑道:“究竟那些也不算什么,和你的劳苦功高比起来,根本不值得提的。我一直想着要好好报答赵大叔,却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我要进宫了,临走前,终于可以给大叔一份大礼,算我报答你这些年尽心辅助我的恩情。”
赵明臣连忙站起,惶恐道:“姑娘严重了,老头子怎么敢……”不等说完,便被西风按着坐下,听她郑重道:“既是大礼,也是责任。我不能让自己几年的心血给别人做了嫁衣,所以这份大礼,大叔一定要收下。”她这样说,赵明臣就只有点头了,擦擦眼睛道:“好,姑娘你说,要是有用得到小老儿的地方,义不容辞。”
谢西风点点头,这才郑重道:“谢家的产业只有两样,一样是五千顷良田;刚刚我已经给爹爹了,那里的事情简单些,无非春秋两季租子,他能弄得过来,姐姐姐夫也能帮帮忙。二来,便是谢家的各处产业。我爹爹不是商道中人,这些东西给他,没多少时间就要被人踅摸去了,知府大老爷也便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所以我把这些产业悉数交给大叔你。”
谢西风说到这里,赵明臣已经呆住了,若不是椅子撑住了身子,他大概就要跪到地上去,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这不是折老头子的福寿吗……”正推辞着,就见谢老爷红着眼睛道:“老赵,是西风给你的,你就接下来吧,她说得对,我弄不来那些东西,搁我手里头也是白糟蹋了。给了你,总比给别人强。”
谢西风笑道:“赵大叔,我也不是白给你的。论理,我爹娘姐姐有那五千顷田也就足够好好过日子了。但我姐夫将来却是要在仕途上走的人,世道黑暗,没有钱开路是万万不行的,他又是个心怀天下的主儿,因此我觉着,他将来不管做官做到哪一步,要用的钱都不能少了。因此这些铺子全部给你,但是你要将每年铺子中盈利的五成给我谢家,你可愿意吗?”
谢老爷头上立刻出了一层冷汗,伸手抹了抹,对西风道:“你这孩子,咋能对你赵叔也这么狠呢?三成,三成够用了,五千顷地每年里也得老鼻子东西了……”不等说完,却见西风摆手笑道:“爹爹放心,女儿心中有数的,咱们家若是不要这五成盈利,赵大叔不肯接手的。”
谢家所有铺子的产业每年的净盈利大概有五六十万两银子,赵明臣一年的工钱是五千两,加上过年过节的各种福利,撑破天七八千两,这已经是非常高的价格了,寻常一个三品官也挣不到他这些钱。如今西风把铺子全交给他,一年就算五五分成,他也静得二三十万银子。当下哪里肯干,后来见推辞不过,便正色对西风道:“若要我接手铺子,也成,但是盈利中的八成要归东家,不然我不接手,这会让人说我趁人之危,戳我脊梁骨的。”
谢西风知道老头儿的脾气,最后好说歹说,终于说定了□分成,谢家六成,赵明臣四成。老头儿犹自叹息着这已是非分了。又坚持要立下契约。西风又郑重将地契房契交给爹爹,那些铺子的房契和账本全部交给赵明臣,写好了转卖契约,所谓的转卖,其实就是转让罢了。只不过赵明臣很重视自己的名声,因此不让他难做人,就说是转卖。
所有的事情都弄妥当,谢西风便请赵明臣留在家中吃了一顿饭,席间又和谢老爷说让他做主给松月秋香配成一对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收拾东西,每日里在家陪爹娘姐姐。然而平常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谢东风心牵洛明涛,甚至犹觉日子过得慢了。但是这十天,在谢家人心中却如白驹过隙一般,似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临行前夜,谢西风捧着一个盒子来到东风房中,对她道:“姐姐,原本以为,无论姐夫是否高中,只要等他回来,妹妹就能在家里为姐姐亲自筹划婚事了。可如今看来,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竟没办法等到那一天。也罢了,人终究敌不过天意。妹妹亲自画了图样,命人打造了两套首饰,这一套稍好的便当做给姐姐的新婚之礼。另一套是给秋香的,因着她的身份,倒不能用这么好的材料,却也是真金白银,珠玉宝石俱全,刚刚送给她时,她喜欢的了不得。姐姐看看你这套如何?只是要嘱咐你一句,这套首饰,姐姐收着就好,若喜欢,日后也可以戴一戴,只是新婚那天却别戴出去,省的你们心中又想起我来,大喜的日子添了伤感。其实叫我说,你们不必如此担心,那后宫就是个吃人的窟窿,你妹妹这身骨头也硬着呢,它要吃了,大概也得崩掉一嘴的牙。只是娘亲和姐姐都不相信我的能力,只是一味伤心,唉!罢了,不说这些,你且打开看看,看看这套首饰合不合意?”
其实谢西风哪里懂什么设计首饰。只是在现代的时候,看了不少大制作的古装剧,那些精美的首饰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因此便找高手匠人,将自己心中记的那些花样说了一遍,让他们依样打造出这一套金玉宝石首饰来。只是那高手匠人的手艺远远超出她自己的预料,这些首饰打造出来,竟比博物馆中看到的还要灿烂夺目。
当下谢东风心中酸涩,却也不忍拂了妹妹的好意,于是打开盒子,一时间险些将眼睛晃花了。只见盒中这一套首饰灿若明霞,珠光耀眼。细细看去,刀工无不细致之极,只说那凤钗上几十朵金花,看似簇簇围绕,然细细看去,竟是每一朵都独立雕成,手腕轻轻一动,珠花便随着那吸吸流苏颤颤巍巍的抖动。这花样固然极为新巧华美,但刀工更可说是巧夺天工。再加上那流苏下缀着的几颗如拇指大小的圆润东珠,只看一眼,便不由得被这首饰吸引了心神,以至于不敢呼吸。
其他的首饰也是精心做成,点翠掐丝等工艺无不妙至毫巅,配以七彩宝石,明亮烛光下只见七彩光华闪烁,只让谢东风连悲戚之情都忘了。
谢西风见姐姐喜欢自己送的这套首饰,面上泛出满意笑容。执着姐姐的手又说了一些吉祥话,又怕惹她伤感,便借口自己要好好休息告辞了。她却不知,待她走后,东风看着那套华美首饰,想到这个处处维护自己,维护着这个家的妹妹却就要进入皇宫那样的地方,到底还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在床上悄悄儿哭了一夜。
万般不舍,也不得不放手。谢家夫妇与其他女儿被选中的爹娘一起,站在百里外的运河边上目送载着自家女儿驶向皇宫的大船渐渐远去,看着那船上站立的女孩子们越去越远,一时间堤上哭声震天,谢夫人和东风哭的背过气去,还是家里的下人们和谢老爷以及洛老太太将两人搀扶回去。
第二十五章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船行了半个时辰,早就看不到那挤满了送别人群的大堤。谢西风却依旧站在船头,将自己上学时背过的那些送别诗一首首低声诵出来,一直背诵到这一首出自隋朝的《送别》诗时,她的眼泪终于落下,喃喃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有没有归来之期,爹,娘,姐姐,你们千万保重身体,也许有一朝,女儿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回来与你们一家团聚。”说到后来,积聚在心中的伤感终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希望:是的,活的潇洒自在淋漓痛快,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永……不……放……弃……
谢西风在心中念着自己的座右铭,一边伸出纤纤玉手抹去脸上泪水,刚要转身进船,便听见身后一个带着些落寞的声音道:“你说,我们还能回来吗?”
谢西风一转身,就看见一张让她惊为天人的脸庞,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穿越到《红楼梦》中见到了林妹妹。
“山为眉峰聚,水是眼波愁。”她情不自禁的喃喃念了所知不多的两句描写美人的诗,让对面的女孩儿嫣然一笑,轻声道:“过奖了,若说倾国倾城,姑娘当之无愧。”
谢西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摇头道:“得了,我们俩别互相吹捧了,你是真正的美人儿,我不过是市井间的容颜罢了。”她一眼就看出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不凡。因为清远城中的秀女总共不过几十个,一只船绰绰有余,所以也没有分尊卑。
“别妄自菲薄,我是真觉得你很美,而且风情生机,你一样不缺,虽然我也看过许多女孩子的容貌胜过于你,但是却都没有你这份魅力。”官家小姐由衷的赞美着,忽然又抬头看向那水天相接的地方,轻声道:“你说,我们还能回来么?”
“谁知道呢?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希望的。”谢西风豪爽的拍了拍美人儿肩膀:“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只知道,只要你的心在这里,那么哪怕越过千山万水,也不会迷失方向。”
“此心安处是吾乡。”女孩儿喃喃念了两遍,忽然摇头苦笑一声:“人人都念这句诗,有几人能悟透?要做到这一步,更是千难万难了。”说完便再次低下头,一滴晶莹眼泪滴下来,落在甲板上。
“嗯,你叫什么名字?进宫是待选宫女还是妃嫔的啊?”谢西风一见这美人儿还真是一个林黛玉似的人物,她不知如何安慰,便岔开话题。果然,就见女孩儿擦去眼泪,勉强一笑,轻声道:“我叫闵含烟,我爷爷是告老还乡的侍郎,爹爹在外地做官,所以这一次我也成为了待选的秀女。”
谢西风就知道了,这真是一个官宦小姐,去宫里是竞选妃嫔的,和自己这种参选宫女的根本不是一个阶级。不过她这人最不懂的便是妄自菲薄,闻言便笑道:“哦,我叫谢西风,是一个商户的女儿。所以你根本就不必发愁了,你进宫就是要当娘娘的,而我进宫是要当烧火丫头的,我都不愁,你愁什么啊?”
闵含烟忍不住一笑,摇头道:“我倒想和你一样,当个烧火的宫女,只怕不能够呢。唉,我爹爹和爷爷本是想办法要让我落选的,谁知有人陷害,我最后还是出现在了册子上。”她说完便喃喃道:“谢西风,谢西风,这名字我觉得很耳熟呢。”
谢西风却没想到这些,只是有些同情的看着闵含烟,暗道这个女孩儿太单纯了,这么容易就相信人,把自家的□都说了出来。唉,这样的人,进了宫还能独自存活吗?她之所以没想到闵含烟是心机深沉,故意对自己示之以诚,是因为她很清楚,根本没这个必要,你什么时候看见一个官宦小姐去和一个烧火的丫头曲意结交的?在这个时代,地位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决定了身份和敌我关系。
“啊,我想起来了。”闵含烟突如其来的低叫吓了谢西风一跳,好在这个柔弱女孩儿嗓门不大,所以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疑惑道:“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你说你叫谢西风,那你就是那位谢家的二姑娘对吗?我有时候在家里,听见过下人议论你。”闵含烟双眼亮晶晶的,好像是因为看到了传说中的人物而兴奋。
谢西风觉得有点尴尬,咳了一声干笑道:“是……是吗?那个……我的名声这么大吗?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吧?”说完自嘲的洒脱笑道:“嗯,你们家下人是用我哪一个绰号呢?夜叉?罗刹?妖女?还是什么赛西施赛貂蝉之类的?”
一句话说的闵含烟又笑起来,然后也有点尴尬的悄声道:“哦,基本上都用过。”说完便听谢西风目瞪口呆的道:“那个……哦,你府中下人们打听八卦的精神很值得称道啊,竟然把我的绰号都摸全了。”
闵含烟红着脸小声道:“他们……他们虽然没说你什么好话,但是我有时侯听见了,却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情,真是痛快淋漓,我总想着,我若是也能像你一样,哪怕只那么活一天,我这辈子也不枉此生了。只可惜,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活,不敢,也不会。而且啊……”她凑近了谢西风,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我们家那些下人虽然都是在诋毁你,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在放光,想来如果让他们有机会娶到你,他们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吧。”
“喂喂喂,过分了哈,这种话也是你这种大家闺秀说出来的吗?”谢西风“咬牙瞪眼”的道,言罢却见闵含烟慌张低了头,咬着嘴唇轻声道:“没……没有,我……我平日里不敢说这种话的,但是……但是一看见你,不知怎么的,就……情不自禁了……”
谢西风见她紧张的脸色都苍白了,心想这女孩儿就像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禁不得一点儿惊吓。于是耸耸肩道:“好了,这里风大,我们回舱里吧,看你的脸色都发白了呢。”
闵含烟点点头,两人便回到船舱,只见二三十个女孩儿此时都聚集在那里,一看到她们二人进来,面上便浮现出各种表情,有嫉恨的,有畏惧的,有不屑的,也有假装云淡风轻把头撇开看向别处的。
谢西风发现那些嫉恨的目光基本上都是在闵含烟身上,而不屑的就大多数集中到自己身上了。她本来不以为意,不过看到在藤椅上坐着的几个衣衫华贵的女孩子眼中的那抹冷厉之色时,她忽然便想起自己这么多年遭到的那些算计,有一些根本都是没有恩怨的,只是因为自家产业大了,惹起同行相嫉,才会被人寻隙生事。
“西风姑娘。”闵含烟的话打断了谢西风的思绪,她回过头来:“嗯?什么事?”
“不如去我的房间里坐一坐?”闵含烟虽然天真,但那些目光看得她有些不舒服,大家子的小姐,即使心思单纯,但因为面对各形各色的人物太多,她们心思却必定是细腻而敏感的。久而久之,因为这种心思,那些聪明有心计的就成为了宅斗中的战斗机,成为凤姐那样大权在握的中心人物。而另一些太天真或者才智平庸的,要么看透,对什么都不在意。要么无奈接受任人摆布的命运,总之,没有宅斗宫斗才华的女人,无论是在大家族还是皇宫中,日子都必定是有些难过的。
看看现在的闵含烟,就典型是一个心思细腻敏感但没有斗争才华的女孩儿,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含着依赖和一丝哀求,且别说她才认识了自己多长时间,只是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商户的女儿,很可能进了皇宫就是个烧火丫头的类型人物,她竟然找自己当依靠,这不是很明显的定错了目标吗?谢西风严重怀疑是不是因为闵府中那些下人们在平时把自己吹嘘的太玄乎了,以至于这女孩儿就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偶像级人物。
“好啊,就过去坐坐,有没有零食招待啊?没有的话我回房间拿一些,哦,我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谢西风不忍心拒绝楚楚可怜的闵含烟,不料此话一出,立刻就感觉到有一半嫉恨的目光飘到自己脸上来了,细细一想才恍然大悟:像闵含烟这种身份的女孩子,又单纯,肯定是许多人想要巴结利用的对象,谁知道如今却被自己一个商户女儿捷足先登,能不让那些女孩子嫉恨吗?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摇头,这一船里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十四五岁,最小的才十二岁。结果这还没进宫呢,一个个便都开始转开了小心思,完全没有了小女孩儿该有的天真烂漫。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后宫啊,真是世间最残酷的地方了,可以想象,如果不用进宫,这些女孩儿这时候大概也会在家平静的带点欣喜的等着人上门提亲吧。但是一听说要入宫,立刻就把所有潜在的斗争意识都激发出来了,也难怪后宫能成为天下最残酷也最是人才辈出的战场,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物竞天存等自然法则在那里轮番儿上演,哪一个死里逃生的人不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强大圣斗士啊?
第二十六章
“西风姑娘,你又在出什么神?”闵含烟好奇的看着谢西风,一边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上茶,和西风不同,她这样的官宦小姐,是可以带一个陪同的丫鬟进宫的。
“哦,没想什么。”西风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茶,才又抬头正色道:“以后不要叫我姑娘了,直接叫我西风就好,闵姑娘,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不等说完,便见闵含烟含笑道:“既然不让我叫你西风姑娘,那也别叫我闵姑娘,直接叫我含烟就好。”
谢西风点点头,面上神色越发肃然,郑重道:“含烟,你记住了,日后千万不要自己去甲板上,尤其切记不可靠近那船舷旁,若不是自己亲近信任的人,就算叫你去吹风也不可以答应。”话音刚落,闵含烟的小丫鬟碧草便瞪大了眼睛道:“谢姑娘是说,有人要害我们姑娘?”
谢西风淡淡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是要入宫的女人,便该从此刻起就把自己当做宫中女子来对待了。不必亲见,只是素日里听民间流传,你们也该知道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即使是贵妃皇后,也常常有不明不白就死了的。像你这样的身份,可说是这船上女孩儿中最尊贵的,其他几个官家小姐也无法和你比,若是能在进宫之前就有机会除掉你这大敌,自然有人乐意做,这可是运河,真要是在那激流地方把你悄无声息的推了下去,你喊救命都来不及的。”
闵含烟吓得脸色苍白,喃喃道:“那……那怎么办?”
谢西风柳眉一皱,轻声呵斥道:“如果只是这么点小事,就能把你吓成这样,你还不如现在就跳下河寻死,或者让你爹爹和爷爷拼命把你捞出来。不然你进了宫,只有死得更惨。”话音落,那小丫鬟就不依了,气呼呼道:“姑娘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小姐一向是足不出户,此时你说杀人的事,她能不害怕吗?你竟然说这是小事。”
谢西风冷笑道:“顺手杀人,连点计谋都不用,自然是小事。若是连这么点事就吓破了胆子,将来进了宫,也是任人践踏至死的命。这世间的残酷凶险,你们看到了几桩?我可以告诉你们,世间最残酷最凶险的地方,不是官场不是商场,甚至不是朝堂,而是后宫。含烟,你若连这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闵含烟想起自己爷爷和爹爹过年相聚时讲的那些宦海沉浮,想起爷爷奶奶接到自己进宫的消息后,不但没有喜悦,反而抱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她的身上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终于知道谢西风这些话不是危言耸听。当下拼命忍着眼泪,颤抖着嘴唇问她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从现在起,就学会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无论是喜悦生气,还是高兴悲哀,永远都不要表露在表面上,你越这样,就越让人捉摸不透,他们也就不敢对你贸贸然下手。还有,从此刻起,就学会不要相信任何人,当然,我觉着你是可以信任我的。但是若遵守后宫守则,就谁都不能相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要锻炼出自己的胆色,那种一往无前,敢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胆色,你咬我一口,我便咬断你的喉咙。但是若对手太强大,就必须收起利爪和尖嘴,静静顺伏着,小心在意等待时机。”
这些话,谢西风是在说给闵含烟听的同时,也说给自己听的。果然,闵含烟和那小丫鬟听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了,闵含烟惊恐的看着谢西风,摇头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西风,难道你之前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吗?”
谢西风摇头苦笑道:“我之前虽然也经历过一些算计凶险,但还远远没让我变成这样一个人。所以我说后宫是最残酷的地方了,你不变成这样,你就是兔子绵羊,在那个满是老虎狮子的世界中,只有被人玩弄吃掉的份儿。算了,现在和你说这些,你也体会不到,但愿日后你能够有时间,慢慢消化我这些话,不管如何,能在后宫中存活,便是我们的目的和首要任务,只有把这一条完成了,才能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吧。”
闵含烟似懂非懂的点头,于是谢西风不禁生出一丝“对牛弹琴”的感觉,摇摇头,她想自己这番话也许在刚才舱里坐着的那些女孩儿中,就可以找到不少知己,但是闵含烟这位深闺小姐,很显然到现在也不能理解这是怎样重要的一番金玉良言。算了,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现在自己也不过是最卑微的一株浮萍而已,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暇他顾呢?更何况入宫后,自己大概就要和闵含烟分开,也许终其一生,也没法再见到这位温柔善良的女孩儿了呢,毕竟在后宫那种地方,她这株娇嫩的兰花,很容易就会夭折,而那个,不是自己可以阻止得了的。
船又驶了三天,这一日进入到山平县内。船上管事的人下来挨个吩咐道:“这段运河是有一个支流入海的,因此水流湍急,让她们小心一些,且莫到甲板上玩耍,一旦失足跌落水中,只怕很难救得起来。
这番话对谢西风却没产生多大影响,她自小儿就大胆,仗着前世的记忆,五岁就在池塘里游泳捉迷藏玩儿。到十几二十岁上,更是锻炼出了好水性,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出外奔波中若是遇到啥强盗或者突发的危急情况,若附近有水源,便可以跳水逃生了。当然,后来她知道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例如那次遇到悍匪,周围就全是平地,那些巧合,都是前一世里小说电视中骗人的。
但她练出了一身好水性却是无疑。因为不喜欢呆在那个房间内听女孩儿们拈酸吃醋指桑骂槐之类的言语暗斗,所以一到白天,她就会到甲板上,坐着看那两岸人家风景,别说,那些美丽的风景和江南风情将她心中的郁闷驱散了不少,这两天她都是开开心心的。
闵含烟从那次之后就不怎么找她了,谢西风明白她这种深闺女孩儿的想法,必然是因为自己那番话,便让她们主仆对自己产生了畏惧之心,觉着自己真是传言中那个夜叉罗刹妖女。但她也不后悔,说一番话也不费自己什么,若是能领悟,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她不能领悟,只能说她的命不好。至于疏不疏远自己,根本不用在乎,自己与闵含烟又没什么利害关连,她对自己好或不好,没什么差别。
这个时候的谢西风,正在船上兴高采烈的和那个老船工聊着天,她只是进宫做宫女的,又因为人人都知道她以前的名声,所以也都不怎么禁管她。而她这样做,那些女孩儿就更可以正大光明的对她表示不屑,虽然不敢当着西风的面儿露出这种情绪来。说也奇怪,这船上所有的女孩儿,似乎都有些害怕她,看来都和闵含烟一样,在家里没少听过这位名满全城的谢家二姑娘的故事。
“这片儿叫野鬼滩,别看地方不大,就那么七八里,但是不熟悉这地方水性的,有不少就是栽在这儿了。咱们这种大船一般没事儿,那水它就再急再打着旋儿,船大它也欺负不着,但一些小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唉!每年死在这块儿的人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老船工在船舷旁感叹着,西风看着下面湍急的水流,不由疑惑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每年还有那么多人丧生呢?大家不会小心些吗?就算一定要走,也造个大船啊。”
老船工嘿嘿一笑:“真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家子小姐,造大船?有造大船的钱,就不来这儿挣绝命钱了。谁都知道这儿不好对付,可不跑河咋办?上哪儿挣钱养家糊口呢?运气好能依附上官府的买卖,还能平安一些。要是漕帮那样儿的,都是些穷弟兄,就真是没有办法,哪一趟出来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说到这里,老船工大概也发现自己不该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说这话,不由轻轻揍了自己一个嘴巴,嘿嘿讪笑道:“呸呸呸,这张嘴,真是的,什么都说,冲撞了姑娘。”
谢西风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刚要再开口,就见不远处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子,虽然脸看不清,但是那发髻上的蝴蝶钗分明就是闵含烟戴着的。
“含烟……”谢西风焦急的唤了一声,只见闵含烟大半身子已经被急流卷起,只有一只手在水面挣扎,一个脑袋浮浮沉沉的,想来就是呼救也不能够。她心里一急,立刻就要下水救人,顺手拿过船舷上的绳子,却见那老船工已经把绳子系到了腰上,正色道:“你不行,水性再好也是个姑娘家,下去了连自己都上不来,我下去。”说完又将绳子的另一头使劲儿系在船舷上,便要跳下河去。
忽见谢西风递过一条棍子来,急切道:“大叔让她握着这根棍子跟你和船一起走,等出了这野鬼滩,我再叫人下去救她。说完那老船工立刻会意,呵呵笑道:“你这丫头倒聪明。”话音落,他便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西风紧张的向下看着,只见那老船工奋力游了几下,好在那水流急,将闵含烟直向他冲过来,而绳子又够长,这才让两个人很快靠近。她只怕闵含烟昏过去,那就完蛋了,好在似乎还有意识,手抓脚刨的竟然抓住了那根棍子,慢慢的,大概是听了老船工的指导,一颗头也能一直露在水面了,只是水声咆哮,听不到他们在下面说什么话而已。
谢西风正凝神注视船下的情况,忽然就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你这傻子,看什么呢?前面有大群的鲤鱼跳龙门,我们刚刚都在看,你还不快去看看,也好讨个好彩头。”
西风抬头一看,便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儿正向自己走过来,有仕宦小姐也有平民女子,只是脸上都罕见的洋溢着热切笑容。
谢西风冷冷的看着她们,只看得几个女孩儿脸上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她才别过目光,淡淡道:“是么?鲤鱼跳龙门好看么?大概含烟也就是因为看的出神,所以掉下河去了吧?”话音落,双目中厉色一闪,只看得那几个女孩儿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其中一个女孩儿,谢西风记得她是春华县城县令的女儿,叫做廖春华的,她脸上堆了几丝笑容,勉强道:“胡说什么呢?是了,你必定以为我们在骗你,你自己过去看啊,谁拿这个骗你来的?难道还从你身上赚什么不成?”说完就要来拉谢西风。
却见她猛的退了一步,来到船舷旁,将那根维系着老船工和闵含烟生命的绳子紧紧护住了,冷笑道:“是么?是不是觉着只要我去看了鲤鱼跃龙门,你们就有机会砍断这根绳子了呢?”
此言一出,有几个女孩子的面上就变了颜色。廖春华虽然面色没变,眼中却也添了几丝恼怒,愤愤道:“你胡说什么?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和你说了,爱看不看。”说完,却见谢西风傲然一笑,随即森然道:“你们那些手段,只能对付对付含烟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想糊弄我?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谢西风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就连知府老爷,都没在我手里讨得了好,何况你们?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若是想打含烟或者我的主意,就得掂量好后果,不然到时候,我管保你们和今天的含烟一样,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说出来,只让廖春华身上一阵阵发冷,她爹就是知府的同年好友,两人又是臭味相投,所以春天那场赈灾事件,日后张逢春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廖知县,回去后他也曾当着夫人和女儿的面,感叹这个谢家二姑娘着实厉害,可惜出身太低,不然若是入了宫,日后只怕就要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当时廖春华和廖夫人觉得好笑之余,也曾感叹过,若是那谢西风出身高一些,怕张知府就不敢让她入宫了呢。
一念及此,便知道这一次自己的计划是非落空不可了。这时候忽听船上传来一阵阵的惶急叫声,有人便咚咚咚往这里跑过来,她使了个眼色给其他人,于是一群女孩儿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不一会儿,便有几个负责她们生活起居的婆子媳妇跑过来,对着船下的闵含烟和老船工发呆。
谢西风厉声道:“还呆着看什么?吴妈妈,你快去告诉船主,让他立刻停船。你们当中,有谁会水的,立刻下去把闵姑娘救上来,她是秀女,那船工并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这里已经出了野鬼滩,水流平稳了,下去也没事儿。”她说完,这些婆子方醒悟过来,于是那个吴妈妈飞跑了去找船长,剩下就有两个婆子跳进水里。
之所以大家都如此积极,是因为闵含烟的身份是这些女孩儿里最高贵的,现在要是掉下船的是西风,大概她就只能自求多福,依靠自己爬上船了。另外,也因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船工虽然在水底下,但和闵秀女却是隔着一段距离的,想来并没碰过她的身子,因此这还是玉洁冰清的秀女,自然该救上来,不然的话,她们几个是吃罪不起的。
闵含烟终于被救上来,吐了几口水后,便因为精神松懈而昏了过去。船上出了这样的事,闹的人心惶惶。之前一直都在甲板上的女孩子挨个儿被叫过去询问,谢西风却仍留在船舷旁,看到老船工湿淋淋的回来,不由得盈盈一福,含笑道:“大叔,我这里代含烟多谢你仗义相救了。”
老船工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折我的福寿啊。要说起来,若不是你在这儿看着,怕是我和这位闵姑娘就一起归天了。”很显然,老船工是看到了几个女孩儿过来的一幕的,以他常年在船上的经验,以及听到的传说中的那些故事,大概也猜出了那些女孩儿本来是要做什么。
谢西风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那几个女孩儿也不过是来请自己去看鲤鱼跃龙门的奇景而已。然后便告退了。之后又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些吃食和十两的银元宝,命人送给那老船工,算是谢他的救命之恩。在她心里,始终认为好人是应该有好报。做完这一切,她才往闵含烟的房间而来,只见一群女孩儿聚在门外,小丫鬟碧草正和她们说姑娘受了惊吓,谁也不见。便有许多双手争着奉上礼物,让碧草代为转交慰问。
谢西风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淡淡一笑,转身便要回自己房间。却不料碧草眼尖,竟然透过重重人群看见了她,当下连忙喊道:“谢姑娘,谢姑娘,快请进来,我们家姑娘要见你。”
谢西风无奈,只好转身回去,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高调被瞩目的感觉,但是她也不怕被人嫉恨。因到了碧草眼前,淡淡道:“你家姑娘刚受了惊吓,我就不进去了。”说完便见碧草笑道:“什么话?姑娘吩咐过,只见你一个人的,快随我进来。”
此言一出,其他女孩儿就不高兴了,纷纷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比谢二姑娘差了哪些?分明是你这小丫鬟狗眼看人低……”话音未落,便听碧草冷笑一声,翻着眼睛道:“各位姑娘有气不必冲我出,这是我们姑娘吩咐的。其实说什么好呢?难道我们姑娘是你们救起来的?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说完便引着西风进了门,然后将门当着其他女孩儿的面重重关上,给她们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那些礼物最终也没接过去。
闵含烟身份高贵,是这船上唯一一个住单间的女孩儿,此时她已经醒了过来,正倚在床上,看见西风进来,不由得痴痴望着她,眼中泪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又要起身,西风忙走上前去,将她按在床上,轻声道:“你刚受了惊吓,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一语未完,忽然被闵含烟抱住,接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小姐便趴在她肩头上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呜咽道:“西风,我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了,她们……是她们把我推下去的,要不是……要不是你看见了我,我……我就死定了。船工说是你给了他木头的,若非如此,他即便救了我,我……我这身子,也是必死无疑了……”越说越是后怕伤心,一个纤细的身子都发抖了。
谢西风轻轻拍着她笑道:“这也没什么,说明是你命不该绝,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何况,这次经历大概也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