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第43部分阅读
唐朝公务员 作者:未知
了了之,乃至反阴为阳的案子他老梁看的太多了!
千想万想,想漏了靳御史,老梁更没想到唐成抓住自己的把柄后竟然没去找靠山孙使君,竟然就直接捅到了靳御史那里。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监察御史,这帮鸟人都是属狼的,一个个官不大,年纪不大,但野心却都贼大。两眼冒绿光的等着立功机会,更要命的这是金州,比邻着房州的金州,可是最容易引来陛下及朝堂关注地地方……
胆子小的人总是更容易把事情想的更坏,结果想的更严重,等老梁两腿哆嗦着站起身时,唐成已经走的有一会儿了。
这时候。老梁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找陈亮。
孙使君公事房
见唐成走进来,孙使君摆了摆手示意杂役退下后。直接问道:“唐成,衙门口儿那是怎么回事?”。
“本曹出了败类……”。孙使君摇了摇头,“事情我知道,我要问的是,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孙使君虽然问得含糊,唐成却明白他地意思。“是我”。
“为什么?”,虽说孙使君八成得走,但他现在毕竟还没走,出了这样堵衙门的事儿,他身为刺史脸子上也着实不好看。且还不说那御史真要查出什么来,他也得多多少少牵扯些干系。若非眼前站着地是唐成,即便孙使君表面的性子再江南,也得盛怒发作。
“大人,非是我有意如此,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迎着愠怒地孙使君,唐成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出来。
孙使君静静听着,当唐成说到老梁的那番话时。他轻轻在腹部转动着的手猛然停了一下。片刻之后就又恢复了常态。
等唐成说完之后,孙使君沉吟了片刻。“你既然能推动此事,自然是没有在其中沾手”。
“是”。
“拔出萝卜带出泥”,孙使君喃喃自语了一句后转过头来,“唐成,近日之内司田曹会进来两到三个新人,你以后对他们要多照拂些”。
唐成却没想到孙使君突然会提到这茬儿,微微一愣后随即明白过来,孙使君这是开始铺后手了。
事情还没开始处理,就已经想着安置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这短短的一句话,让唐成对孙使君地了解又深了一层。
“本官为天子牧守一方,自当视民如子,虽州衙之内绝不姑息养口茭,此次情弊发于司田曹,唐成你身为判司更应严守朝廷法度,一力配合弊案查办”。
这既是孙使君对此事的态度,也是对他的回答,唐成点头称是。
“恩,你去吧”,孙使君说话的同时,已扯动了通往杂役房的唤铃绳索。
当唐成从孙使君房里走出来时,正好听到里面地吩咐声,“速去请司马大人前来见我”。那杂役后进去,但人却跑的飞快冲在了唐成前面。见到这一幕,他不期然的笑了笑。
唐成刚走出中庭,恰与负责州衙门房的老公差杨德驰撞了个对面,老杨脾性好,人缘儿也好,平日唐成来衙经过门房时多要跟他玩笑一两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更少不了,只是他玩笑话还没出口,堪堪见着了老杨身后跟着的靳御史。
因唐代科举有吏部关试,第一条就要求新进士的容貌,是以这些凭科举功名晋身的唐朝官员还真就没有长的特别难看地,眼前这个靳御史更是仪表堂堂,这样地容貌再配上凝重的神色,看来还真有几分御史青天地样子。
玩笑自然是没法再开了,与老杨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唐成避往道路一边,直到看着靳御史走进孙使君的公事房后,这才继续前行。
等他回到自己的公事房时,老梁已经不见了,唐成往外看了看,冯海洲走上前来低声道:“大人走后没一会儿,老梁也出去了,因是大人没吩咐,所以我和小苗也没拦着”。
“嗯,他去那儿了?”。
冯海洲闻言没说话,抬起头往左边摆了摆。
门外上手儿左边拐进去一点儿就是录事参军事陈亮的公事房,唐成点点头,“行,想去就让他去吧”,说完,便自回了公事房。
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唐成的心反倒定了下来,打开柜子将早晨从老梁处拿来的文卷翻出来细细看着。
等唐成将那一千一百多亩地损耗从合总里减下来,又在另一本文卷上把账做平之后。这才惬意的具名签章,身为司田曹判司,能看着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损耗多一点,怎么着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忙完这事儿没一会儿,唐成正捧着茶盏轻轻呷饮时,公事房外传来一阵儿往日少有的喧哗声。
“来了”,唐成放下茶盏到了外间的公事房门口。
要说这外边儿的阵仗还真是不小。孙使君陪着靳御史走在最前面。马别驾与张司马稍稍落后半步跟在两人后面,再然后便是一班手持铁锁地公差。再然后……竟然是那牵着孩子一身孝的小寡妇及另外几个神色紧张地百姓。
这一群奇怪的组合穿过西院儿门后,便直往这边走来。
因孙使君等人平日上下衙门走地都是专属的侧门。是以虽说是在同一个衙门,但这些普通刀笔吏们其实也不容易见着这几个头儿,此番不仅见着了,而且还是三人同时出现,脸上表情凝重。身后公差手中的锁链哗啦作响,这情景,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出大事了。眼见着孙使君等人看都没看别的曹司,而是直奔司田曹而来,原本还存着新奇看热闹心思地老何等人就有些惊疑不定。“啥意思,怎么个意思啊?”,嘴里低声嘀咕着,他们的眼神儿自然就着落到了唐成身上,他可是刚被使君大人叫去过的。
“老梁的事儿发了”,唐成说话时特地留意了一下老何的脸色,惊疑之外带着慌乱。
“拔出萝卜带出泥,老何也完了”,两人地职司连接太过紧密。老梁负责写契书。老何则负责契书复核及签章,可以说没有老何的配合。老梁也成不了事儿,说起来老何也牵连进去实是意料中事。
此时,满院儿各曹的刀笔吏们都簇拥到了门口看热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孙使君等人到了司田曹门口外站定。
“唐成,司田曹所有人等可都在此?”。
“本曹除梁德禄在陈参军公事房外,其他人俱都在此”。
“嗯”,孙使君向陈亮的公事房点了点头,当即便有两个公差向上走去。
“自唐成以下,司田曹所有人等在廊下背墙而立”,孙使君吩咐完,唐成率先上前一步,随后其他人以他为齐头,在门外廊下整齐的排了过去。老何几人虽是脸色发白,但这时候却是躲都没地方躲了。唐成等人站好之后,孙使君侧身道:“靳御史,请”。
那靳御史脸上的表情有些过度凝重,要说这监察御史也实在不是个好干的差事,看起来平日走那儿都被地方衙门供着实在风光,被人供着自然是爽,但老这么供着考课可怎么完成?一年多少本子这在御史台都有明确要求和记录的;不管是图完成任务还是立功心切,总之等他们想查问案子时,原本供着的那些衙门立马儿就变了脸,嘴里说着好好好,但拖着推着地,总之是怎么拖后腿怎么来,甚或上下联合齐手儿遮掩地也尽见的多了。
没办法,谁让御史台地职责就是纠察百官,监察御史们注定就得跟地方衙门过不去,就为这,靳御史这几年没少吃苦头
自打九月间来了金州,眼瞅着两个月了一本考课本子都没上,靳御史心里也是急呀,今个儿特特前来拜会负责刑名的张司马也是希望有所收获,但在谨慎的张子山面前,他收获的只能是失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当那牵着儿子的小寡妇在自己面前噗通一跪时,靳御史心里的舒爽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而后,随着告状的人越来越多,靳御史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兴奋的是这个案子够大,最起码牵连到的人够多,凭借他的经验自然知道衙门里的弊案仅凭一两个人是做不出来眼前这么大动静的;至于担忧,则是针对金州州衙而发,不管是害怕牵扯到自身,抑或是为了衙门的颜面,这样的大案子他们肯定得拦着。
若是别的地方,靳御史可能还会避避麻烦。但这里可是金州,房州隔壁的金州!对于一个监察御史来说,还有比这更好地立功地方?
唐成刚才在路上碰到靳御史时他一脸的凝重,这份凝重的根源即在于此,这位年轻的监察御史在踏进孙使君的公事房内时,心里已经充分做好了吵架的准备。
但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靳御史碰上了自他出任监察御史以来最为合作的地方官。至于孙使君这么合作地原因是什么,他一点儿都不想关心。
当监察御史以来。真是很少有机会像今天这么顺心,这么露脸的。众目睽睽之下地靳御史因为兴奋而使脸色显得有些过份凝重。
“多谢使君大人”,发自真心的拱手一礼为谢后,靳御史走到了小寡妇等人身边,“廊下站立之人中有谁曾盘剥尔等,便指认吧”。
告状时人多胆子自然就大。而今深入州衙内部,四周里盯着他们地可都是“官”,这样的气氛下,小寡妇等人一时怎敢上前?几人中甚或还有小腿肚子发软抽筋儿,直后悔不该前来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正当靳御史准备说话时,却见小寡妇手里牵着的那小孩儿猛然挣脱了母亲的手,穿着一身孝衣地他直直的跑到了老何身前。
“就是你欺负我娘,你是坏人”,年纪还不到五岁的小孩说话时还带着奶腔儿,但此刻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显得如此响亮,嘴里一边叫着坏人,小孩的手还紧紧揪住老何地裤子,不断用穿着虎头鞋的脚去踢他。
看着这小孩清明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盯着老何。一边站着的唐成心底感慨实多。自打进郧溪县衙以来,许是在衙门里待得久了。许多事情他慢慢的都习惯了,譬如老梁这事儿,若非是为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单就收钱这件事情本身来说,他内心里还真就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今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看着这样的眼神,唐成忽然发现自己此前地想法真是错了,不论别人如何,至少就他自己而言,以后再想到这个孩子地声音和眼神时,那些不该收不该拿的钱是再也拿不下去了。
越是纯真地单纯的东西越能触动人,对于有些人来说,每一次心里的触动多多少少都会改变一些他的行为模式,而每一种行为模式的改变必然会带来或深或浅,或好或坏的结果。行为决定习惯,而习惯的累积将最终决定人生道路的方向和结局。譬如老梁,譬如老何,细节决定成败,这句在后世很流行的话说的虽然是做事,但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善于学习的人必定勤于思考与总结,譬如眼下,譬如唐成。
那孩子的这番举动实让靳御史喜出望外,当下趁热打铁道:“尔等枉自为人父母,连这孩子都不如?”,他这话刚刚说完,那突然之间泪水涟涟的小寡妇已手指老何道:“有他”。
有人带了头,其他那几个百姓也纷纷跟上,“有他”,一时间,九根手指都笔直的指向了老何。
“拿!”,随着脸色有些发红的靳御史一声令下,两个公差看了看张司马后径直上前将面白如雪的老何给锁了。
公差的这一举动极大的鼓舞了那几个百姓,当下便有人又指着另一人道:“还有他”。
司田曹被称为州衙最有油水的地方,这毕竟不是白叫的,而且他们负责管理的还是作为百姓们命根子的田亩,一个接着一个,转眼之间,唐成手下除老梁之外的其他十四人就被指出了五个之多。
唐成脸色虽是沉重,但这也仅仅只是面上而已,有过那么一段当“空气”的经历后,加之相处的时间短,他对这些手下实在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如今借着靳御史的手将曹里清理一遍,对于他这个判司来说只有好处。
或者,这也算得是他此次反击的另一个意外收获吧!
正当唐成心下这般寻思着时,令人愕然的一幕出现了,他身边的冯海洲竟然成了最后一个被指出来的人。
见到冯海洲被公差拉往一边,唐成的脸色是真正沉重下来了。
冯海洲年富力强,精通曹务。兼且性格沉稳,想事情也清楚,更重要地是对他的吩咐能不折不扣的完成,唐成刚还寻思着此后在曹务上要对他多加重用,转眼之间怎么就……
我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冯海洲回身之间看到了唐成带着愕然与惊讶的眼神,脸上油然浮现出愧悔之色。一声长叹之后,扭过头的他无言跟着公差往一边儿走去。
这边还没完。上边儿两个公差已带着老梁走了下来,三人身后跟着的是脸色阴晴不定地陈亮。
几乎是老梁刚刚绕过上边房子的拐角儿。就如同刚才老何地待遇一样,九根手指已笔直的指向了他。
“还有他”,这声音格外地大。
看清楚下面这形势后,老梁的腿立时就软了,靳御史一声“拿”后。老梁先是木呆呆的,待公差手中冰冷的铁链套上脖子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呼啦一声转过身子,“陈参军。我是冤枉的,你得给我做主啊,我是冤枉地”。
因老梁转身太猛,竟将正给他套锁链的公差带了一个趔趄。
同是一个衙门,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公差们和刀笔吏平时不太对盘,但情分总还是有的,所以刚才在拿老何等人时,他们更多的也只是做个姿态。平日里锁拿的手段连一分都没用上。当然这也跟冯海洲等人无过激行为有关。
老梁来了这么一出儿,搞地那公差在众目睽睽之下甚是下不了台。脸色涨红的就上了手段,站稳后的他手上一穿一绕,老梁顿时就双手反剪的弯下了腰。
“此事自有列位大人处断,浑说什么”,陈亮的反应速度之快实在让唐成有些佩服。
公差拽着锁链拖着腰弓如虾的老梁往下走,老梁边走边还不断叫着冤枉,喊陈亮给他做主,待经过孙使君等人身前时,看见马别驾后益发叫的起劲儿,而叫唤的内容也从“陈参军”变成了“马大人”。
看着陈亮脸上的惊惧和马别驾一副吃了苍蝇地表情,唐成真有放声大笑地冲动,至于老梁,此刻他只觉得这人实在可怜,多大的胆子做多大地事,利令智昏之下,老梁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胆子。
老梁在百姓及靳御史面前如此失态,只让整个州衙里的人都感觉脸上无光,随着孙使君一个眼神儿,那公差手中握着的铁链尾部猛然反抽过去,只一下,老梁已经满嘴是血的被强行封了口。
见到这一幕,那小孩害怕的躲进了母亲怀里,随即,彻底泄了心头郁恨的小寡妇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当靳御史等人押着老梁等去了东院之后,西院儿由寂静陡然变得热闹不堪,其他各曹的刀笔们指着司田曹说个不停,看他们那刻意压抑着的兴奋表情,显然对油水最肥的司田曹有些幸灾乐祸。
“抽什么疯”,随着院子正中迟疑着没跟去的陈亮一声吼,众曹的刀笔们就跟受惊的老鼠一样,出溜出溜反身钻回了公事房。
唐成没回,然后,他的眼神就跟陈亮撞在了一起。
陈亮的眼神跟他的脸色一样复杂,惊疑,惧怕,后悔……但当两人的眼神儿撞上时,最大的却变成了怨恨。
怨恨!唐成真是觉得很委屈,事情因他而起,老梁直接受他的指使给自己挖坑,而今他怎么能怨恨我?这他娘也太欺负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耶和华说:当别人投以怨恨的眼神时,你应当还以微笑!
唐成虽然不是耶和华的信徒,但他此刻却听从了这劝谕,微笑着从廊下走到了陈亮面前,拱拱手见了礼后,这才用与平日毫无差别的语调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参军大人忙着给我挖坑时,可曾想过掉进坑里的会是自己?”。
“你以为这坑就一定埋得住我?”,陈亮冷冷一笑,“只要……”。
“没有只要”,唐成笑着朝陈亮摇了摇手指,“心存侥幸的人往往都会失望,老梁的胆子远比你想象的要小,他刚才就已经崩溃了,一个崩溃的人还能隐瞒什么?或许他现在正在想着的该怎么将功折罪?参军大人,你说呢?”。
“唐成,只要这关我能过去……”。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只要!”,唐成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一点一点剥掉陈亮的侥幸,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想的结果赤裸裸的呈现出来,
既然挖了坑,就得管埋!唐成现在就正在实践后世干兼职写手时的深刻教训,而眼下打破陈亮所有的侥幸,在心理上狠狠的蹂躏他,就是埋坑的一部分,“即便老梁什么都不说,在司田曹出了这么大的弊案之后,你以为你这个当管主官还能再干得下去?”。
“哼!五十步笑百步,你岂非也同样?”
“别拿我和你比,这是对我的污辱!我才上任几天?更别说还干净的跟白纸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或许靳御史会这么夸我也说不定”,唐成哈哈一笑,随后放慢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的紧盯着陈亮道:“落水狗还想咬人?丢了录事参军事,陈亮……你以为你还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章 金州乱!
这毕竟是州衙,唐成和陈亮也都是公务员,怎么着都得顾忌面子,所以尽管语言上极尽刻薄打击之能事,但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演变为全武行,当然,如果真要这样的话唐成也不介意,单以身量而言,黑瘦的陈亮在他面前就跟个小鸡子似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看着陈亮气急败坏的出了西院儿,唐成悠悠然吐出一口气来,昨个儿晚上做噩梦的郁闷终于发散出来了。
其实今天早上起的那么早,倒并不全为兰草翻来翻去睡不着给闹醒的,更主要的还在于唐成自己的那个恶梦,很吓人的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的头被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挂在金州镇军大营的旗斗上,旗斗下面的无头尸身荒暴在外,一堆堆的苍蝇扑来扑去;不远处他那刚刚置下不久的宅子已被籍没入官,一片狼藉的宅子里面,唐张氏两口子及李英纨、兰草四人被一根绳串成了串串儿,正要被拉到城北人市上去官卖……
当唐成从这个恶梦中陡然惊醒的时候,脊骨发寒,冷汗淋漓,至此他再也睡不着了,而旁边的兰草也在辗转反侧。
这个恶梦唐成没跟兰草说,他谁也不会说,作为一个男人,他应该,也必须让家人有安全感,有尊严的活着。
司田曹公事房内气氛很低沉,加上冯海洲及后来的老梁,唐成手下的十四个刀笔在刚才的指认中整整折进去一半儿,一下子去了半数,就使得外面这间硕大的公事房内显得份外冷清,而剩下的七人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儿来,噤若寒蝉的他们沉闷而茫然。
看着唐成从外面走进来,呆坐在胡凳上的七人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他是司田曹判司,当此特殊时刻,自然也就成了众人地主心骨。
“下什么种。收什么苗!万事切不可存有侥幸之心,还望诸同僚能牢记今日。在今后的公事中时时自省,以梁德禄等人为戒”,沉声说完这句话后,唐成放松了脸色,“当然。百姓指认也未尝没有出错地可能。是否有弊还得两说儿;就是有弊,大小多少总还有个区分,目前靳御史会同列位大人正在东院儿突审此案,本司定当时刻关注此事。身为判司,只要本曹中人有一人可救,能救,则本司定当据理力争,绝不坐视!”。
唐成这话说的虽慢。但却铿锵有力,在当前的情势下他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于剩余的七人而言不啻于一剂强心针,至少他们脸上地神情活泛地多了。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事本曹虽折损近半,但也足证了剩余人等的清白。正如大浪淘沙,风浪过后现出的自是真金,对于司田曹而言什么才是最可宝贵的真金?”,言至此处。唐成低沉有力地话语一顿。眼神从七人脸上一一扫视过后,朗声道:“对于本司来说。就是此刻依然在座的列位同僚。”
这一刻,本就安静的司田曹愈发的落针可闻,唐成铿锵的声音在这片安静中愈发显得有力,苗实等七人不觉之间已挺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看着判司大人。
“功过分明,赏罚分明!什么是功,列位同僚能出淤泥而不染,多年来能不同流合污就是功,是大功!有过当罚,有功则必赏!俟此案完结,本司必当亲拟公文为诸位请功请赏”,当唐成说到这里时,公事房内地气氛已一扫刚才的低沉。
唐成当判司之前是“空气”,当了判司之后也是萧规曹随,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连个火星子都没冒一个,以至于这些刀笔们难免对他有诸多腹诽,私下里说他庸常的人实不止三五之数。
遇事才能显人,刚刚经历的事情对司田曹而言不啻于地震,正是以这样的大事为背景,唐成完成了他自担任判司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亮相,至于效果,只看公事房内的气氛变化,苗实等人的神情变化就知道了。
“现在满衙门都在看咱们笑话,大人想给我们请功请赏,怕是不容易呀”,有一人说话,精神重新振奋起来地其他人也就随之接上,“是啊,看看刚才那些人地嘴脸,怕是巴不得咱们曹里所有人都折进去了才好”。
“这是嫉妒”
“对,就是红眼嫉妒,谁不知道整个州衙就属咱们曹最为重要”。
跟请赏一样,同仇敌忾总是最能凝聚人心,活跃气氛的,唐成刻意没有在这个时候说话,任下面七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七人越说越是气愤,言语情绪也越来越火爆,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刚才所受到地惊吓和压力也随之尽情的宣泄了出来。
良久之后,随着唐成一声清咳,公事房里很快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请功请赏的事儿大家交给本司就是,马别驾若是不批,那本司就直接去找孙使君,若是孙使君也不批,本曹虽然穷,这些赏金总还是凑得够的。若是连这个都不够……”。
他这么一说,众人闻言都笑,司田曹会穷?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话,便在这一片笑声里,一人凑趣问道:“若是曹里也不够,大人怎么办?”。
“那我就自己掏腰包”,唐成也笑了出来,“列位同僚出淤泥而不染,这就是给我这个判司长脸,这钱我掏的心甘情愿”。\\\
说完,唐成端肃了脸色,拱手向众人团了个拜礼,口中沉声道:“多谢了!”收了笑容,与唐成一般端肃。
司田曹仅余的八人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公事房内肃容对拜,这情形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肯定得以为他们是在搞什么桃园结义的仪式。
对拜之后,刚才那刀笔慨声道:“有大人这番话,这份心,咱们就是一文赏钱不拿,心里也热乎。也值!”。
一言既出,其余六人纷纷附和。端肃的脸色使他们的话语显得异常真诚。
“有过必罚,有功必赏,这赏钱不仅要拿,而且还不能拿少了,此事有我。但另一件事却只能拜托大家了”。唐成特意扭头看了看门外对面的其他曹司。“本曹虽说只剩一半儿人手,但这该办的公务却不能落下,交差不交差地且不说它,咱们都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怂,是男人就不能再让对面儿看咱们的笑话儿”。
“干了”
“想看我们地笑话,没门
许是这边闹的动静太大,对面各曹公事房里有人忍不住跑到门口向这边张望,他们一边张望着。一边又怕那陈亮还没走,所以动作上看来就有些偷偷摸摸的猥琐。
看到这模样,唐成忍不住先大笑出声,随即一片昂扬笑声从司田曹公事房中传出,直让西院各曹大感惊讶,莫名所以……
靳御史立功心切,将老梁等人拿了之后竟是片刻也等不得,立地就在公差们办公的东院儿审了起来。
唐成下午上衙后听到的第一个爆炸性消息就是——本衙录事参军事陈亮被拿了!据说凡是上午被拿进去地人几乎每一个指认到了他,涉及地钱贯加起来。已经快到两万贯了。
“两万贯哪。这厮手可真够长的”,强压着兴奋告诉唐成这消息的刀笔满脸的不忿。“平日看着人五人六地,隔不几天就跑来说着要咱们秉持公心,廉洁如水,自己却是这么个货!我呸,真他妈不要脸!”。
“陈亮被拿了!”,唐成精神一振,“可还牵连到其他人?”。
“怎么没有,就中午一会儿的功夫,先后拿进去的就有十好几个,大人别担心,都是别曹的,梁德禄他们以前呆过的地方儿,如今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地旧账也都翻出来了”,那刀笔幸灾乐祸的嘿嘿一笑,“大人你再看看对面,你看他们还高兴的起来不?老梁疯了,彻底疯了,逮谁咬谁,他一疯,老何他们想不咬都不成了。将功折罪也得分有个先后轻重之分不是?”。
正说着话儿的功夫,那刀笔猛然看着门外道:“来了,又来了,这回不知道又得是谁倒霉”。
唐成转身看去,就见手里提溜着铁链子的张相文和皂服公差进了对面的司仓曹,不一会儿拎着一个刀笔走了出来。
见到这边的唐成,张相文咧嘴笑了笑,唐成点了点头,随后举起手指向身后屋里指了指。
张相文点头示意知道后,便和另一个公差一起押着那刀笔去了东院儿。
“这个公差倒是面生”。
“从郧溪县衙新抽调上来的,昨个儿才正式当值”,唐成本待问问冯海洲的案情,却见着外面进来两个挑担子地杂役,那担子里放着地竟然都是胡饼等吃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你中午走地早些不知道,你前脚儿刚走,后边儿孙使君的命令就到了,除咱们司田曹之外,整个西院儿各曹任何人等不得擅出州衙一步,喏,这是给他们送饭来了”,解释完,那刀笔沉吟了一下后啧啧叹道:“一直没看出来,咱们使君大人有这般魄力!”。
闻言,唐成笑笑没说什么,以他的想法,现如今孙使君还真有些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事儿要么不揭,要揭就彻底掀开,掀的越大越好,面子上是他过不去,其实真正难受的还是马别驾,毕竟现在抓的人都是归老马管着的,孙使君是要走的人,但老马往那儿走?
“孙使君是不是因为听了自己上午转述的话受了刺激?”,唐成也实没想到孙使君能做的这么坚决,简直是没有半点遮掩。
想了想之后,唐成摇了摇头,孙使君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必定不会仅仅因为老梁的几句话就如此行事。
“那他又是为什么呢?”,唐成一边往自己的公事房里走着,一边深思琢磨。
为了面子?这个原因肯定是有,但份额肯定也不大;为了他唐成?这个原因肯定也有。但也肯定不会是主要原因;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使得他比靳御史还上
靳御史!想到这里,唐成猛然间恍然过来。对了,就是因为靳御史,反正这个案子已经压不住了,对于如今即将要走的孙使君来说,索性把这件事的越大越好。的越大就越容易引人注目。而靳御史的功劳就会越大,孙使君在其中地表现越坚决,越果断……这可是金州州衙里的案子,有直奏之权地靳御史在上折子时。还能绕过他这个刺史去?
明白了,唐成真是明白了,孙使君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坚决,原来是在搏,借由靳御史掌握的直奏之权。为自己搏一个上达天听的机会。
坏事变好事,既然坏事已经不可避免,那就从这坏事里深挖出自己可能得到的最大利益!这才是今天上午才发生地事,孙使君地反应速度之快,心思之深,决断之后的行事之果决,直让唐成越想越是佩服。
原本唐成上午去时还是想着利用孙使君发挥下余热,现在看来,就在这反手之间。他所推动的这一切。反倒被孙使君给利用的淋漓尽致。
我靠,狐狸呀。真是老狐狸!难怪几年前马别驾干不过孙使君,最终在刺史之争上败下阵来,论心思论手段,这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
现在看来,他这次反挖坑地行动就如同当日在扬州的桐油生意,对于他唐成和孙使君来说,或许两人都是赢家。只不过若是孙使君这一搏真能成功的话,他的收益将远远大于推动者的唐成。而换回这一切,靠地就是心机、手段。
由利用者变成被利用者,唐成细细琢磨,细细反思,细细总结,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从孙使君身上学东西了,他必须尽可能的多学点儿,否则就愈发亏的大了。
赵老虎是唐成走上公务员之路后的第一个老师,他教会了唐成许多,而他所教授告诫的那些东西直使唐成现在仍在使用,仍在获益,而且还将继续使用和获益下去;此刻,孙使君就是唐成第二个老师,他要学的就是该怎么抓住一切可利用因素从坏事中寻求利益最大化,怎么把坏事变成好事,以及一旦决断之后就绝不迟疑的行为能力。
唐成坚信,他现在从孙使君身上学到的东西异日一定能用上,就如同从赵老虎那里学到的一样。只不过这两个老师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罢了。
有用地学习意味着成长,有用地学习本身就是成长!
正在唐成思考总结的时候,张相文从公事房外走了进来,端过唐成面前地茶水咕咚一口气灌进去后,随手一抹茶水淋漓的嘴角问道,“大哥,找我啥事
看来张相文今天也是累的不轻,唐成将茶盏倒满后递了过去,“那边咋样了?”。
“热闹,真热闹”,张相文接过茶盏又是一口气灌了下去,“恩,不喝了!那边现在热闹的很哪”,言至此处,张相文回头看了看门口后,低声道:“连孙使君和马别驾都吵起来了,看那架势,要不是顾忌着身份,这两人都得打起来,我的个娘啊!这两人可都是进士出身的五品官!想都不敢想啊,开眼了,这回是真开眼了,这趟金州来的不亏。要不然这样的景儿在郧溪一辈子也别想见着”。
“闹翻了?”。
“何止闹翻?,简直是视对方如寇仇了”,张相文眉飞色舞,“孙使君毕竟是衙门老大,用手上的权把老马压得死死的,大哥你是没看着老马那样子,憋的脸红脖子粗的偏又说不出,看着真是……没法儿说”。
“为什么吵起来的?”。
“开始抓其它曹里的人时两人就起了龌龊,抓的人越多这龌龊就愈发明显,到孙使君下令抓陈亮、封西院儿的时候”,张相文手上做了个烧爆竹的姿势,“老马再也忍不住的炸了,然后就吵起来了”。
“噢!”,唐成点了点头,也自放低声音道:“陈亮可还供出什么人来?”。
因是张相文刚来,是以并不清楚唐成与马别驾之间的积怨。闻言就有些茫然,“大哥的意思是?”。
唐成没说话。从茶瓯里点出一滴水,缓缓在书案上写了个“马”字。
“那倒没有”,张相文讶然地看了唐成一眼,“不过也不好说,现在靳御史正在审他。这个老靳。精神头儿真足,从上午到现在粒米未尽,还是满脸红光审的起劲儿”。
听说陈亮没供出马别驾来,唐成有些失望。点了点头后又问了问冯海洲地情况。
因这几个都是司田曹里抓进去的,又是最先被抓。张相文对大哥手底下的人关注的也就最多,倒也知道些情况,说起来冯海洲最多只算个从犯,他是活倒霉。从没主动伸手要过,但不该别人分他的也拿了,这么多年攒下来也收了一百多贯。不过总而言之,现今抓起来地人里,他这号地就算是最轻的了。
听张相文这么一说,唐成心里松了口气,要是这么个情况,那冯海洲就还有保的余地,他也能在孙使君面前张得开口。
整个下午西院儿里能有心思干公务的微乎其微。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几乎所有人地心思都放在东院儿。
慢慢的,公差们来的越来越少。到最后终于再也没来过,让唐成有些失望的是,眼瞅着都到了黄昏该散衙的时候,依旧没传来马别驾被牵连进去地消息。
散衙之后唐成并未就走,而是在公事房里等着,一直等到天色彻底黑定之后,张相文才一溜儿小跑的过来,言说东院那边暂时告一段落了,孙使君刚刚回自己的公事房。
等唐成快步赶到时,正好碰着孙使君从公事房里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府的。
“有事儿?”,孙使君转身又回了房中,“进来说吧”。
这一天惊心动魄的下来,孙使君也实是累了,唐成也没多耽误功夫,直接说了此来的目的,请孙使君帮着把冯海洲给保下来,该处理处理,只是别丢了职司。
“他的问题倒不大”,揉着额头的孙使君赞许地看了唐成一眼,“嗯,雪中送炭,有你在这个时候拉他这么一把,由不得他以后不给你卖命了”。
聪明人哪,根本不需多说就明白了他地心思,跟聪明人说话还就是方便,唐成嘿嘿一笑,顺势打问起陈亮的事儿来,准确地说就是打问陈亮为什么没把老马给供出来,“马别驾真就这么干净?”。
孙使君是谨慎,从他收礼的方式就看的出来。看老马在文会上风x福的样子,他不是这样的人哪!要是如此的话,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老马很干净,但这个解释唐成自己都不相信。
听到唐成此问,孙使君无言一笑,“陈亮是不会供的,你也别费那心思了”。
“为什么?”。
“你从监察御史的职司上想想”,孙使君揉着额头再没多说。
监察御史的职司?唐成沉思了片刻后,恍然道:“大人指的是处断权?”。
“孺子可教”,孙使君点了点头,“监察御史只有审查奏事权,却没有处断权,也就是说靳御史虽能问罪上奏,却无法定罪。金州衙门出了这样的大案,陈亮等人的结果如何最终只能由道衙处断。这就是陈亮不会供马东阳的原因,他还幻想着马东阳身后那人能保他一条性命。只要他不供,老梁等人位份太低,知道的太少,想供也供不不出什么来”。
“老马身后那人?谁?”。
“一个老而不死的狐狸精”,孙使君摇了摇头,“若非我就是要走的人了,就冲着这老狐狸,今天也不会与马东阳彻底撕破脸”。
能让孙使君忌惮的老狐狸,唐成愈发的好奇了,跟着又问。
“那人已致仕多年,说了你也不知道”,孙使君看来是真累了,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走吧”。
唐成送着孙使君往侧门走去,这次挖的坑没能把马别驾装进去,他心里多少总还有些萦怀。
孙使君似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还在想马东阳?”。
唐成一愣,这才知道老马的全名,“是啊”。
“他最后一次的前程都被你毁了,还想什么?”,缓步之间,孙使君微微一笑,“做人不可太贪”。
这话唐成却是不解,“大人此言何意?”。
孙使君扭头深看了唐成一眼后,脚下继续迈步前行,口中幽幽声道:“有他那个老狐狸岳父在,值此乱局之时,我走之后马东阳原是极有希望接任刺史的”。
“但他的年龄……”。
“事在人为”,孙使君继续道:“现在的山南东道正是出于乱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