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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17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泪痕,微微泛着光亮,我在一旁看着看着,有心伸手想为芳儿擦拭,却又惟恐惊扰了芳儿的好梦,只能蹲在床头鼓着腮帮,轻轻为芳儿吹干泪迹,哪知道此举竟激起芳儿梦中动作,猛一出手,便一拳结结实实就打在我的鼻梁上了……”

    说到这里,轻轻笑了出声:“就是现在偶尔摸上去,还能感觉着有些酸痛。人都说脂粉香娃如水娇弱,却不知我们芳儿的一记粉拳,却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气势呢……”

    我正压着满心的酸楚,听他这么一说,竟被逗得泄了口气儿,躲在手心里吞声一笑,却依旧不肯放松下来,只是听他接着说道:“后来我想,好在芳儿这是在梦中,若是认真比划起来,也不知我这一身皮肉,又能挨得起几记芳儿的拳头,所以这才改了这两个月以来深夜走暗道潜入探视的毛病,转而由嬷嬷每五天来这里向我当面回事儿,这样一来,就不必再冒被芳儿出拳教训的险了……”

    本来还是一派玩笑的口气,待到此刻,陡然间却是峰回路转:“其实我怕的,是每当亲眼看见芳儿落下的泪珠,那两行泛着光的泪痕,就仿佛是两条细细的绳索,一上一下紧紧缠绕住我的心,紧到我不能读书不能骑马,紧到我只要一想起来,心头就仿佛压着一口大钟,一块巨石,一座山峰似的!也不知有多少次了,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芳儿的泪珠,只听见胸口‘啪’的一声,就好似有什么什物从正当间儿,生生破碎成两半了一般……”

    泪珠不可抑制的汹涌出来,喉头哽咽的泣不成声,他的声音还在耳旁萦绕响起:“……其实我知道,那生生破裂开来的,不是别个儿,就是我日夜牵挂着芳儿的,不忍见她哀伤的,为她日夜辗转难眠的,那一颗细小的心……”

    隐约觉着他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发际,他的呼吸声近到清晰可辨,我不禁轻轻战栗起来,然而他的声音,和着好闻的龙涎香气,如三月的春风一般,将我轻轻的、安然的包裹了起来,:“芳儿以为,天下间的男子,无不视女子的容貌为首要,色艳而情浓,色衰而爱弛吗,那就真真是犯了俗世女子的通病了,难道芳儿当真以为,你是那以色侍人的李夫人,而我,是那见色起意的武皇帝吗!”

    话音仿佛还宛若留在耳畔,而胸前的那一颗心,却早已随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记抚慰,每一缕吐在我面颊旁边的温暖的呼吸里,克制不住的层层振颤起来,先还是微颤,越到后来,越发颤抖的厉害,俄而满眼满脸全都是泪,仿佛是捧着只盛水的杯盏似的,越是震的厉害,手中的杯盏越是把持不稳,成滴连片的水珠儿不由自主地震荡出来,结在眼眶里、面颊上、手心里,哪哪儿都是,却似乎又不是因为伤心,反而越是流泪,越是欢喜,越是把持不住,人越是觉着轻松,直到听他说完,我觉着自己仿佛是只盼见了春天的獾子似的,经历了一整个漫长的寒冬,积攒满身的油脂也耗尽了,待追着早春的第一缕阳光从地洞里爬出来时,拣着片草皮滚去一身的污垢,便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体面的、打皮毛根儿里向外透着活力和朝气的这么一个,崭崭新的小生灵了!

    你呀你,可是对我下了什么咒吗,为何只要一听见你的话语,我便不管不顾,肆意放弃了提防,只想深陷在你温暖的怀抱里了呢?为何只要一想起你为我担忧的那片心意,我便忘记了原本固守的初衷,心头烈烈拱动着一份儿冲动,恨不能即刻贴上你的胸口,将长久以来憋在心头的委屈和愤懑,担忧和恐惧,一股脑儿全倾泻在你那片瘦削的肩头上呢……

    我想,那只是因为,在你我的胸膛里头,都跳跃着一颗,彼此牵挂着的,细小的心……

    也不知是如何抬起头来的,也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何等狼狈的模样,待我重又明白过来的时候,我的身子,已和他合腰抱在怀里,而我的眼里,却只容得下他那一双微微泛着泪光的眼睛,好像寒夜中的大星,那么闪,那么亮,那般定定的瞧着我,虽一言不发,却仿佛好容易跋涉过了千山万水,好容易煎熬过了千年万载,再重逢时,只需四目默默对视,一切话语便都已成了身外的累赘,无需再问,无需再答,只想就这么默默地守在一块儿,将彼此的影子牢牢锁进心底,我想,这就够了……

    也不知就这么抱着看着过了多久,我看见他露齿笑了起来,继而伸出双手,打腮后轻轻捧住了我的面颊,深深凝视着我,轻声说道:“原来芳儿哭起来的样子,是这么难看的,一道鼻涕一道泪的,小鼻头红的跟酒糟儿似的,哈哈,看来这以后有我一个人看见也就罢了,若是被旁人瞧了,还给不笑掉大牙了去……”

    此话一出,气氛登时大变,原先还是全本儿的悲悲切切哭哭笑笑,此刻就仿佛是个水泡儿似的,给他这一句话一戳,转眼就散去了,一股子嬉闹的轻松开始蔓延开来,连一早远远躲开的,大气也不敢出的嬷嬷和魏东亭,也一一收起了自家的感触和泪水,转过身来,朝着我们欢喜的笑了出来。

    依旧还是原先那个阴冷的石洞,依旧还是原先那样的凄风切切,然而我们的脸颊上,却一早褪去了青白的颜色,泛起微醺般的红晕,我们的手掌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冰冷,用体温升腾着的热力,正在浓浓的温暖着彼此,我们的眼里,更不是只有世故和泪水,早将彼此的身影,深深刻画进了彼此的心坎儿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每当回忆起此时的这一番情形,我依旧还是痴迷憨傻的,一个人凭空摊开手掌,只是一味意乱神迷的,或望着空中,或盯着桌上的杯盏,止不住的发出阵阵傻笑,全不顾周围有什么人透过门缝儿偷眼观瞧,也不管嬷嬷和五娘神色间的欣慰,只是一个人傻不愣愣的,放肆的一遍遍回味当时的那份痴迷,感觉得到他那火烫的手,扣在我的指间里的那份儿电闪雷鸣也般的热力,感觉得到他冲着我露出的那片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仿佛我是个什么珍宝似的,明明是想把我紧紧搂住恨不能压碎在胸前的,却又生怕我痛,只能努力克制着激|情轻轻环抱着我,窝在脖颈里闻着的彼此气息,像呵护襁褓里的孩儿似的,轻轻摇晃拍打着彼此,只但愿从此痴迷纠缠的,直至永远永远……

    直到很久以后,我还是不知该如何定义他看着我的那份儿眼神,或许,这就是诗词里常歌咏的,戏文里演绎过千百回的,家大人打着骂着不许看的《太真传》里所谓的,“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吧……

    此间少年13

    清康熙六年 十月二十一日

    晕眩,气喘,汗出如浆……

    身上牢牢的压着个什么重物,压得我五脏欲裂,想喊,想逃,想推开,无奈使足了力气,却始终是死死被压着,一动也不能动弹……

    明知自己是在做梦,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似的,小时候曾听五娘说过这叫鬼压床,乃是在阳间徘徊的无主孤魂,想找活人的腔子做替身,于是搬来扇大石磨盘压在人身上,被压着的人若不能赶快醒过来,一时三刻之后,这腔子里的魂魄,便要生生被压出来了……

    哼,笑话,我赫舍里芳芳,乃是索尼的孙女,伊犁将军的女儿,岂能被你们这些游魂野鬼,魑魅魍魉轻易套去了魂魄……

    梦中觉着,像是有个人影儿始终盘踞在床头,许是见我察觉,竟朝着我直直凑了过来,想来必是那勾魂的孤魂了,哼,想勾我赫舍里芳芳的魂魄,倒要叫你先知道知道厉害!

    想着想着,不觉在被子下面攥手成拳,待那影子逼近,猛的一个发力,一抬手朝前直直击打了去!

    躲开,躲开,都离我远点儿……

    一拳打出去,感觉似是硬硬的打中了个什么东西,耳边只听有人闷声一哼,随即便传来一片倒地声音,心中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睛,竟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此时约是子夜刚过,头还是昏沉沉的,方才那只打人的拳头也生疼的紧,却也顾不上那许多,赶紧朝地下看去,只见屋子里一团漆黑,我睁大了双眼,隐约看得见床前的茶几旁边,黑乎乎的正有个人影儿跌坐地下!

    别是哪个丫头进来伺候茶水,反被我当鬼误打了吧……

    心里想着,面上也臊上来了,赶紧从床头拿起嬷嬷留下来的药箱,揭开帘子就要下床察看,却听见地下那人闷喝了一声:“方才那一拳还没打够,这会子,可是要抄家伙了吗?”

    听这话不由一愣,等恍然间明白过来,登时便吓了一跳,却在心口的悸动平息之前,又忍不住吞声一笑,这下就跟开了闸一般,一股子笑意再难忍住,一面急匆匆翻身下床,一面趁着夜黑,捂着嘴闷声自乐了起来。

    原先听他说我梦中爱动,我还有几分不信,今日可好,拳到肉到,可算是见了真章儿了!

    虽说是好笑,但眼见他跌坐地下,心中却又担忧了起来,方才梦中出拳没轻没重的,别是将他打伤了吧!

    想到这里,笑意顿敛,心中一阵抽疼了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飞扑下床,来在近前一猫腰蹲了下来,凭空扎张开手臂,想凑近替他检查,却见他一手捂着脸趺坐于前,垂首只是一言不发,仿佛伤的不轻,奈何室中无灯无火甚为昏暗,偏又一时看不清楚。

    见他这模样,我可当真着急了起来,急忙又凑近了几步,比着额头都快靠上他的了,一时却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顾一味压低了声音,焦急的问道:“疼吗?快让我瞧瞧,我这里备着有上好的白药,若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觉得眼前的他肩头陡然一动,还不待我反应过来,竟已被他握着腰肢猛然一拉,一绊,脚下顿时一空,随即便天旋地转一般,等再明白过来,已是被他横在腰际溜溜打了个圈儿,合身凌空抱个正着了!

    这一手小擒拿的功夫,还是前些日子我看着他学会的,起初见他下场和魏东亭比划起来还略嫌僵硬,这下可好,才不过几日的工夫,他竟已能施展的炉火纯青了,却又是如此没心没肺,偏要捡着这节骨眼儿上冷不丁儿的显摆起来,一点儿也不顾这边厢人家还生生替他吊着一颗心!

    在心里想着想着,渐渐委屈了上来,自己都觉得出自个儿的嘴巴别扭的嘟了起来,却还不待张口说话,只觉他手上又一用劲儿,整个儿人登时上下翻飞,眼看着又打了个满宫满调儿的车轱辘旋儿,紧跟着便一个跌落下来,直直的落进了个宽阔暖和的地方,还不待我回过神儿来,只觉双臂又是一紧,继而一阵龙涎香的气息扑鼻而来,竟是被他贴身稳稳抱住了!

    好温暖啊,好香啊,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的,却原来被他抱在怀里,是如此舒适的感觉……

    要是以后,能每天都被他这么暖暖的抱着,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就是立马儿叫我上天位列仙班,我也是绝计不肯去了的……

    经他这一番折腾,我只觉得脑仁儿里止不住的阵阵嗡鸣,却也不知被他触动了那根笑筋,早把一肚皮的委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是一个劲儿的想笑想闹,感觉着他的手臂托着自己的稳当,竟是越来越适宜,越来越飘忽,身子骨儿悄悄懒了上来,竟大大方方的,把脸窝在他的胸口,张嘴打了个扯天扯地的大呵欠!

    面颊刚碰上他微带寒气的硬领马褂,嘴还未及合拢,一道灵光便冲着天灵盖直劈了下来,整个人霎那间就清醒了过来,一张面皮登时烧得滚烫,僵着脖子抬眼一瞧,只见房间四处寂静无声,依旧还是黑幽幽的,眼前唯见一对儿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夜中如水银般亮闪闪的,就那么静静的凝视着我,隐隐阵阵男子的气息抚面吹来,落在我的鼻尖儿上面,单单是闻,就已激得我手心发烫,继而通身微微打起了战栗。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不断抓挠似的,又是臊,又是怕,又仿佛隐隐期盼着什么似的,却又是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只能蜷在他的怀抱里,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硬梆梆的僵挺着不动,越是闻着他的怀里的气息,越是自觉着全身发烫,头脑也跟着微微打起了晕眩。

    在这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间,仿佛破晓时一缕曙光闪现,霎时划破了满室中尴尬的压抑,耳旁边传来那人低沉的话语声音,似是责怪的说道:“都过了大半个月了,每天喂你那么些个东西吃,怎么还是一点儿没长肉,反而越发轻飘飘跟张纸片儿似的了呢……”

    边说话边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掀开帘子,一弯腰把我重新放回床上,却不忙着拉上被子,竟是睁着两只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打量起我来了……

    时已深秋,山间早晚甚是风凉。嬷嬷怕我在睡梦中着了凉,于是特特吩咐坠儿他们夜间不准开窗,又在毡床上多垫了两层毯子,还特意多加了一床丝棉被,本以为这样必是暖和的了,然而此时看来,竟逼的我通身燥热,手心里捏了一把全是汗,贴身穿着的一件小衣,自觉脊背上头也是凉森森的,必也早被汗水打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只听见他的声音暗哑,似耳语一般轻轻说道“听嬷嬷回事儿,这些日子一直给你吃些安神养生,平抚心气儿的汤药,我还只当你已改了梦中好打人的毛病,可今夜这么一见,却还是这般母大虫的气魄……”

    说着话,竟是一捋衣襟,径直坐在了床前,又似不经意似的,一抬胳膊把我的手握了起来,一寸一寸细细把玩起我的指甲来。虽未点灯,我仍能看得见他那一双黑白分明亮闪闪的眸子,始终静静凝视着我的脸,嘴角仿佛微微在笑,又仿佛嘲弄一般的,轻声说道:“你这丫头,今儿保准儿又是不老实躺着,瞧着指甲里的一层油墨,准又偷着练字儿看书来着了吧……”

    我本来就甚尴尬的紧,冷不丁又被他这么一抓,心头跳得更加厉害,偷偷把手腕儿一缩,将手轻轻从他掌中抽了回来,低头轻声说道:“广海兄数落别人就最有本事,可轮到自己头上,就老是萝卜不当咸菜的了。瞧瞧,这手掌上的给缰绳磨出的茧子,可不是眼看着又厚了几寸吗……”

    听我这话他微微一愣,随即一乐,一把上前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仿佛黑夜中擦亮了一点儿火光似的,面颊上满登登点燃起一大片欣喜的笑容,低头盯着我,刚要开口说话,我却自觉手骨兀自飞痛的,猛然又想起了方才那一计打鬼拳,容不得他再要多言,急匆匆自坐起身来,一边儿从被面儿上顺手拉过一件袍子披上,一边凑着光伸手掰过他的脸,着急的问道:“方才梦中遇鬼,攒足了力气想要打鬼,没想到这一拳出去,孤魂野鬼没打着,反倒把芳儿的恩公打倒在地,真真死罪死罪。”

    凑着亮瓦轩窗透出的月光,只见龙广海一张被秋阳晒得黝黑透亮的脸颊,除了牙齿和眼珠依旧是白色的之外,其余尽是黑越越的健康气色,此时被我扳在手下,却丝毫不起意似的,依旧拿那一双亮的,深邃的叫人不敢正视的眼紧紧瞧着我,满脸的笑容如江河潮汐般尽收在唇角边的一丝笑纹儿里头,却并非含蓄,反而是如压在枝头的松糕似的积雪一般,在风里蓬蓬松松摇摇晃晃的,叫人看着,一颗心随之便七上八下的吊了起来,又是喜欢它摇落霎那的一份儿飘逸,又是爱它积累坚守的一份儿厚实,竟是看着看着,就已不知不觉,悄悄迷失了自己……

    “看着这么久,可是看够了没有?”他的声音传来,似是懒洋洋的,又仿佛是吃痛不起的,却又是掩饰不住满心欢喜,直要笑出来了一般。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是挺身跪在床上,整个身子贴在他的身上,两只手竟是扯着他的耳朵,兀自凑在面皮上看个不停。此时醒过神儿来,第一个念头就赶紧丢开手去,又自觉甚是不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呆了一呆,只能哂哂的,假装没事儿人似的,慢慢松开了他的耳朵,自己轻轻矮身下来,嘴里说着:“还好只是打在颧骨上头,若是打中了鼻梁见了红,可是真真要害广海兄这楚霸王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呢……”

    讪笑着低头就要伸手去摸床头的药箱,却在霎时间被铺天盖地一片被子裹住,只留了个头在外头,只见那龙广海两手牢牢扣住丝棉被子,大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就是这一张嘴不肯饶人,怪不得人家说鸭子一斤嘴八两哪,今儿非要叫你这只巧嘴鸭子向本大人讨饶不可……”

    一时隔着被子咯吱起我来,我天生就奈不住痒痒,再被他那蛮牛力气往腋下一挠,不由得躬身冲前一顶,顶得那龙广海一个坐立不稳,翻身掀在床上,两人登时滚成了一团,他的手却兀自不肯放松,继续上下咯吱着我,痒得我终是按捺不住,竟是不管不顾,呵呵笑出了声来。

    此间少年14

    一时屋外人声响起,织瑞的亮嗓门隔着门板也听的一清二楚:“我说怎么姑娘房里那么大的动静也听不见,敢情一个个都睡死过去了!快快,还不都起来了,赶紧跟我去看看姑娘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笑这么大声,别是给梦魇住了吧……”

    心头一惊,赶紧止住了笑声,回头急忙看向那龙广海,只见他竟是满脸坏笑,一伸手撩好了床幔,又随手拉过床被子给自己从头到脚盖好了,转脸儿凑过身来,贴着我侧面躺平,见我着慌,嘴角又绽开一个坏笑,伸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我的唇上,在耳旁轻声说道:“莫怕,没事的,芳儿只管闭上眼,放心好了……”

    屋外脚步声愈来愈近,再作打算已是来不及了。我实在没法子,只能听命的把眼一闭,拼命控制住自己微微打颤的手脚,咬着牙,感觉龙广海在耳边轻轻喘气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勾起我腮旁的一撮碎发,随着他的呼吸在脸旁微微飞扬,在眉梢,在眼角,在唇边,招惹起些酥痒的迷醉来……

    他的气息,真的好温暖啊……

    也许,早在病重昏迷的时候,他身上的这种气息,便已烙印在了我的心底里,始终是那么暖暖的,幽幽的,在万籁无声之时,于心坎尖儿上,悄悄散发出一丝淡淡的香味儿来……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乱,听见约是四五个人,一律踏着软底绣鞋,从耳房推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许是怕惊扰了我,只点起了一根牛油手烛,光也是幽黄幽黄的,照不过几步开外。待来在床前,许是蛮妮子动手要掀床幔,被织瑞啪一声打在手背上,耳边听得见她委屈的支吾了一声,便不敢再动了。待了一会儿,只见那点烛光凑近了一些,显是想让光照进幔帐里面,我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跳将起来,于是假装梦中呓语,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只是闭目假寐,外面众人不知我是装睡,见一切如常,也便松了口气,于是三三两两,给桌上的暖窝子里重续上些热茶,便又捻轻了脚步,鱼贯步出门外去了。

    好容易等到门外人声寂静,屋内重返一片黑暗,卡在我胸中的一口气才总算松范了一些,暗自揉了揉胸口,长长吐了出来,一睁眼,正见那龙广海面冲着我,一双眼睛笑着眯成条缝儿,嘴里轻声说道:“说了没事儿的吧,这幔子有寻常丝帐的五六层厚,别说是一只蜡烛,便是外头灯火通明,也是断照不进着里头来的。”边说着话,边将脸压在枕头上面,举手伸了个懒腰,竟是毫不避讳的,又似是无意的,和我共枕起同一个棉芯软枕来。

    不觉脸又发起烧来,正想找个茬儿起身躲开,却听见他在背后又说道:“记得先前这里住着的时候,最爱和二哥在这屋子里躲猫猫,我总爱藏在这幔帐后头,裹着被褥等二哥来找,有时候因为躲得太好了,在幔帐里能痛痛快快睡上一觉,到醒来时二哥还没找着我呢……呵呵,那个时候,隔着帐子看着二哥在床边急得脸都红了,心里就想,若待会儿二哥找着了我,才发现我其实离他不过半步远近,他该有多懊恼啊……”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但凡两个人,若是一不小心,错过了彼此,那么在霎那之间,咫尺便就是天涯了……”

    感觉的到他的呼吸丝丝吐在我的肩头,我却不敢回头,明知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在身后,静静凝视着我,目光那么温柔,气息那么温暖,却只能僵硬着脊梁,拿指头死死扣住被子,强逼着自己硬起心肠,默默无言地,不去感觉他的气息,任凭他的目光在背后静静流淌开去,将我轻轻包裹了起来也好,始终坚持背对向他,……

    泪珠又是不觉坠落下来,犹豫着拿手去擦,又羞臊的不敢动弹。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只要是在他面前,总是忍不住就要哭泣,常常说着说着话儿,自己还没觉着如何,泪珠已是挂在腮边了,仿佛倒是要把前些年憋在心底的泪水,一股脑全哭尽了似的。

    就在这无法把持之时,我只觉身后那人在轻声叹息,继而有只袖子点在面颊上,轻轻为我点擦着泪珠儿,那贴心感觉,于病中昏迷时,似也曾有过的……

    不觉一把握住了他的袖口,翻身面向着他,低声问道:“老实说,当日我病重昏迷,是不是你从那条密道儿进来,为我,为我拿帕子擦眼泪来着……”

    话没说完已是臊了,低头不敢看他,他倒好像不在意似的,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依旧侧身面向着我,见我害臊的蜷着身子,却是无声的笑了一下,悄声说道:“其实那天看着你们的车马出了崇文门,我就吩咐小魏子先在后面一路跟着你们,沿途每到一站,小魏子必会放出信鸽传信报我。待你们到了热河住进这山庄的那天晚上,我也换了侍卫的服色,趁宫门还没下匙,拣了匹快马就一路追过来了,和小魏子就我们两人,扮成过路的行脚商人,在皇庄上找了户人家住了下来。等天全黑了,再上山凭着小时候的印象一路摸索着,直至找到了这条密道的口子,然后,就进到这间房间里来了……”

    黑暗中听他轻喘了口气:“那时候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这幔帐后面,一声也不响,一动也不动,死死闭着眼睛,脸上挂的全是泪水,竟是仿佛止也止不住……”

    说话间轻轻转过了头:“芳儿,你知道吗,那时候在密道里,寻着这屋子里的灯火而去,我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可一见着了你,又见你哭的这样伤心,我这心里头,好像轻轻的满了,又轻轻的碎了似的……”

    听到此时再忍不住,一个破涕终是哭出了声来,两手只是扒着被子,死命堵在嘴上,呜咽的泣不成声。虽是僵着脊背不敢扭头看他,依然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在身后慌神了一般,整个人一下翻身坐了起来,扎着双手要凑上前来,却是拍也不是抱也不是,两手空伸在前头想了想,于是拉起袖口碰到我脸上,被我一手拨开,忙又拉起另一只袖子去擦,又被我推开,眼看着我自蒙起被子,哭音犹自闷声不绝,许是更着急了,竟是一个虎跳落下床来,也不穿鞋,光着脚绕过大半张床来在我这边,刚要低头凑过来,见我卷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依旧拿脊梁对着他,无奈一声轻叹,只得又踮起脚尖重绕回方才那一边,这次却不忙着上前,隔着约有一步远近低头瞧了我一会,方才轻声问道:“方才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怎么就惹得你不乐意了呢,若是真的不乐意,就该当面儿说个清楚才是啊,只是一味的这么哭,若是再哭坏了身子,那我可就……”

    一时竟说不下去了,只感觉被他那一双眼睛牢牢锁住,身上越发烧灼的利害,心中又是酸痛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又是甜蜜,竟是一时除了哭泣,不知该做如何是好了,虽是有心止住眼泪,可才一抬头,却发觉泪珠儿依旧是一个劲儿的往下滚落,张口想要说话,满口满喉也似灌满了泪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件事儿也办不成,只能泪汪汪看着他的脸,又想起他还光着脚,心里一急,竟又滚出许多泪来。

    这一下他可越发慌乱了,腾身一步逼在床前,见我又想翻身,竟是一时间情不自禁,伸手先是一把揪住了被子,又伸长手臂就要隔着被子要去扳我的肩,见我要缩身,爽性将身直接坐在了床头,手上使劲,竟将我一把掰了过来,一个低头,拿自家额头牢牢抵住了我的,两厢一声碰撞,正正把我抱了个满怀!

    随着身子猛得一个起伏,满眶含着的泪水再难抑制,顺着两颊纷纷流淌下去,落得脖颈子里头一片湿凉,激得鸡皮疙瘩跟着起来了一片,我只觉鼻子里头一阵麻痒,心说不好,有心偏头躲开他的脸,奈何却被他抵着脑门紧紧合在怀里,挣了几挣,却仿佛被铁钎子夹住了一般,分毫不得动弹,心中发急,牵动着鼻头越发痒上来,又慌张的口不能言,只能听天由命的闭紧双眼,面向着他,惊天动地的打出个大喷嚏来!

    喷嚏打出,登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却不待我再敢多想,脑海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睁眼瞧瞧他去,刚微微睁开条缝儿瞄了他一眼,便又赶紧闭上,自觉脸颊烧红的仿佛颗熟软熟透了的大柿子一般,不用人捏,自己就能往下淌出水来了。

    这可怎么是好,漫说是平日在家里和淳儿姐妹玩笑,有失态至此已属不适,更何况眼前此人,乃是天威不可触的当今天子!

    理智虽是如此反复提醒着自己,然而情感却仿佛毫不起意的,任由理智在一旁聒噪了去,一股子勃勃笑意在鼻尖儿上来回打转,起先还忍来着,可忍来忍去,竟忍的鼻尖儿又是一阵麻痒,还不及拿手去掩,便附在他的肩头,“阿欠”一声,又打出了个炸雷似的喷嚏来!

    还不容我羞的挖个地缝钻下去,隐约觉着合在腰际的手臂微微松开了,耳旁边只听见他苦笑了一声,眼前一晕,便被他扯过床丝棉被子团团包裹了起来,连脖子,带手脚,全塞进柔软的被褥里,唯独把头给我留在外面,还不及我多做理会,只感觉鼻尖儿下面一香,正迎上来一片柔软如丝帛的什物,挣扎着拿眼一瞧,原来是一张内用的棉质细纸。

    顺着他的手往上瞧去,只见他一手握着一只明黄|色掐金线的云纹荷包,一手托着这张细纸,显见是刚从随身的荷包里替我寻出来的,此刻见我看他,嘴角旁又咧开一缕笑纹儿,衬的整张脸安详惬意的,好像刚睡醒一般的平静,然而脸上虽是波澜不惊,然而手上却暗自用起了劲儿,隔着绵纸一把攥住了我的鼻头,不依不饶的,瞧那意思,是非要我就着这张细纸,在他手里醒一醒鼻涕不成。

    见他这模样,我又是无奈,又是感动,又是害臊,又是被他闹得起来了些小脾气,强压着胸口突突跳跃的一颗心房,把眼一闭,把心一横,竟是稀里糊涂,如江河直下海浪拍岸般,凑在他的手上好一通的醒了又醒!

    芳芳9

    “呵呵呵呵……”随着呼气的陡然一畅,听力也随之灵敏了起来,此刻他的笑声听来,就仿佛是旱地拔雷一般的喳亮,心中不觉又是气又是急,唯恐再被织瑞她们听见了响动,不由“腾”的一下直起身子,张牙舞爪加连比带画的示意他小声一些,眼看他笑得眼角流泪全无反应,情急之下,只能一把拉开身上披着的丝棉被褥,蒙头盖脸将他一并裹进里面,这才好容易堵住了他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就这样笑着闹着,两人不由头顶着这床丝棉被褥双双盘腿坐在床边,眼见这丝棉被虽比寻常棉被轻薄了不少,却终究也是床织物,这往头上一顶,倒仿佛是在无意之中,给我们两人搭起了个遮风挡雨的帐篷一般,感觉他的气息和体温弥散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也不知怎么的了,心里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一股子莫名的缠绵之意,于悄然无声间,渐渐在心里升腾了起来,只那么微微的,柔柔的,一点半点儿的,却已仿佛捧住了只填满了新碳的手炉,才刚一捂烤,通身就跟着暖洋洋了起来。

    随着呼吸吐纳,四周围的温度也慢慢升高了起来,毕竟还是夜深,正是迫人渴睡的辰光,方才大笑大闹了一阵耗尽了体力,我此时也渐渐觉着疲乏了上来,不由轻轻挪了挪身子,极自然的,又极小心的,将头轻轻靠向在他的肩头,感觉他身子一颤,仿佛吃了一惊,俄而便又放松了下来,也将身子微微向我这里挪了一挪,似无意,又似是专为迁就着我,毫不起意,却又略带紧张的,就这么轻轻依偎在了一处。

    见他这样,我心里一时又羞又喜,脸上却强忍着克制情绪,只顾微侧着身子,一手搭在膝头,一手习惯的握住了手腕上的那串珊瑚手珠,摸着黑,一粒一粒的,默默在心里数出了声。

    沉默了片晌儿,困头渐渐泛了上来,意识也微微恍惚了起来,他仿佛也觉察到了这点,于是轻轻动了动肩头,一手揽过我,一手扶着我的腰,轻轻将我按回了床铺上头,自己却不急着离开,依旧和我共盖着同一床被褥,独倚在床边借手肘撑起身子,一手轻轻握住了我腕儿上的手珠,轻声说道:“芳儿还带着这串手珠呢……”

    我靠在软枕上,随意微合着眼,只任由他握着腕子,开言轻声答道:“自打病了这一场,夜里就常常辗转难眠,试了好些法子全不见效,唯有摸着这串珠子,一粒一粒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人方能慢慢放松了下来,也就慢慢能睡着觉了。这要说起来,若没有广海兄当日相赠,今日芳儿怕是连个囫囵觉也不可求,正是该好好谢谢广海兄呢……”

    听我这话,龙广海又是呵呵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说不尽的欢喜,握着我的手也越发火烫,连带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来,我不由张开了眼,扭头朝他看去,却听他凑在耳边轻声说道:“照此说来,芳儿便是欠了我一个偌大人情,即如此,那么明日的贺礼,看来就此可以免去了吧……”

    贺礼?心里微微泛起了迷惑,什么贺礼,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为甚说起这个来了?

    见我发呆,他笑的更起劲了:“人都说芳儿冰雪聪明,怎么等事儿摊在自个儿头上,就好不央儿的犯起糊涂了呢?明儿是什么日子,芳儿不会当真忘记了吧……”

    见他笑得发贼,我越发迷糊起来,明儿十月二十二,往年这个时候,我都在干些什么呢?

    头脑困乏的不能想事儿,舌尖却抢先微微念起了些鲜美的味道,仿佛是炖了三五个时辰的浓香的老鸡汤的滋味,含在嘴里,还裹着一口菠菜面条儿的爽滑,“突溜”一声,粘着满口肉汁的粘稠,一口咽下肚了去,顿时勾起满口回味的满足。

    随着这口满足的香甜,一肚子的馋虫登时便被勾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念起了面条儿的美味!是额娘亲手为我擀的菠菜寿面,湛青碧绿,一根儿是一根儿整整齐齐粗细均匀的,下在老鸡高汤里头,配上虾子和香菇,加一点点调味儿的红汤,吃起来又爽又滑,那滋味啊,现在凭空想来也引得我食指大动,止不住的涎水连连。

    十月二十二吃寿面,可不是嘛,明儿就是我的生日了!

    往常的生日都是家里过的,早晨一起来,织瑞就会带着满屋大小的丫头齐来跪拜给我贺寿,待梳洗罢了,便要往老太太房里问安谢恩,吃老太太赏赐的一套席面,二婶儿打发人往白云观及家庙里给我添香寄符,几位侧福晋会备下些“吉祥如意”、“多福多寿”的金银小锞子或绸缎绢帛之类的礼品给我添寿,众人围坐说笑会子也就散了,待从老太太这边回来,借机绕道穷庐向伍先生告假一天后,淳儿必会登门贺寿,姐妹之间不讲虚礼,总拿些亲手制的荷包、扇坠儿、手巾之类的体己玩意儿相赠,求个心意即可。待吃过早饭说笑片刻,才等得正戏上场,我会拉上淳儿一道儿去往额娘那里,请额娘南向安坐,由我跪地叩谢阿玛额娘养育之恩,叫起之后,额娘会亲手给我的鬓边插上朵金叶子的小红花,算是给寿星添喜,更有从头到脚赏赐下一套新衣裳穿戴起来,由五娘引着来在前厅,那里必是早备下了一桌精致的宴席,由我坐首位,额娘和淳儿陪坐,五娘带着六娘织瑞几个侍立陪话凑趣儿。额娘早在好几日前便要择选出许多新鲜肥厚的菠菜,当天一早起来清洗干净,切碎之后垫着衬布细细拧出约那么一海碗的菠菜汁,和上精白面粉,亲手擀出一箅子清香四溢的菠菜面条儿来,一满碗下好盛出来,我和淳儿皆是爱的不行,争先恐后的吃个两三大碗都还不够,那份贪吃相儿,总能惹得额娘抚胸笑得不停,众人看的个个欢喜,一时间杯来盏去,满堂尽是融融的喜气。

    只是今年,一人独守在这避暑山庄,见不得额娘的面容,尝不到她老人家亲手擀制的菠菜面条儿,这生日,过与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心不觉黯然下来,许是掩饰的不好,一旁边给他瞧了出来,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待了片刻,似是从胸襟夹袋儿里掏出来件东西,扬了扬手,笑着轻声说道:“芳儿你瞧,这是什么?”

    听他这话,我微微起了诧异,揭开被子扭头朝他看去,只见他手里攥着一方素白色薄薄的什物儿,显见是一封信笺。

    心头一颤,赶忙朝他看去,只见他满脸是欣欣喜气,隐约还有些得意之色,冲着我,重重点了点头。

    一股勃勃欢喜一霎那填满心头,嘴边忍不住“呀”出了声,飞扑近前将信拿在手里,凑在光下一看,鼻头一酸,泪水登时淌了下来。

    三个月了吧,三个月了,自打住进这避暑山庄以来,前后只收到过两封信,一封是玛法写的,要我在热河安心将养,家中一切安好,诸事不必操心。另一封是淳儿写的,满纸都是转述老太太要我好生养病的安慰话语,捎带提了一句二婶的问候,通篇工工整整一丝不苟的奏对格式,全看不出零星半点的人烟气儿,若放在以往,我只会接信谢恩,看过之后小心收藏,从此不放在心上,可这三个月,我每每取出信来,却是越读越伤心,越读越心寒,常常孤身坐在灯前,任凭泪珠空挂腮间,自己也仿佛随着一个个铁画银钩的字迹,渐渐石化去了一般。

    而此时,手中攥着的这一封信笺,轻飘飘的素汪汪的,静静躺在我的手心里,不用展开,就已经凭空搅起了我用力压抑下的情绪,如一缕旭暖阳光,穿过层层密布的阴云,霎时间便照亮了我一颗孤寒寂寥的心。

    额娘,芳儿不孝,不但不能承欢膝前替您分忧,还要连累您老人家为芳儿日夜担忧,此时见您这一份家书,对芳儿来说,便是有了支撑下去的活气儿,便是有了遮风挡雨的依靠,便是有了泪里和血的勇气,额娘,芳儿无能,此刻只能凭南面向,以首碰地,再再拜谢您的恩情……

    泪珠不成串儿的滚落下来,却还要欢喜的笑出了声,一抬头朝龙广海望去,只见他一脸怜惜的望着我,四目相撞,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不由一把投在他的怀里,双手扶着他的肩头,大声说道:“芳儿虚长这许多年,唯独今年广海兄的贺礼,乃是是芳儿平生以来收到过的,最好最美的一份儿,芳儿恐此生无以为报,但请恩公在上,受芳儿真心一拜!”

    芳芳10

    说话间就要俯身下拜,却被龙广海拉着臂膀一把揽住,感觉他一个发力,身子不稳,便直直跌入进他的怀里,拦腰一合,正被他堪堪抱了个满怀。

    两人的脸庞碰在一处,满脸的泪珠一股脑全淌在了他的脸上,感觉他略嫌粗糙的面颊微微生着些胡茬儿,刚蹭上我满脸的痘痂,就觉着隐隐的有些疼痛,却是一个收力不住,脚下踩着地毯站立不稳,面上贴的越发紧凑,蹭得越发用起力来,心中发急,却感觉面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