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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2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原来专是为了戏弄咱娘们来的,赶明儿可得好好找个日子,把你房里的那些教人说混话的书一把火烧了才是正经。浩瀚书屋 ”额娘也笑,回身拉过我轻拍两下,说道:“芳儿就是淘气,这么大的闺女了一点规矩也没有,都是我这做额娘的平日太宠,才把你给惯坏了。赶明儿要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就罚芳儿多吃两碗汤圆,压一压那满肚皮的鬼心眼子才好。”我趴在额娘怀里笑说:“得额娘笑一笑,芳儿的虔心就算是到了,不用吃汤圆也甜到心眼儿里了。”一直没说话的五娘趁机上前凑趣道:“我们福晋前还念叨,姑娘是最爱吃甜的,特特吩咐做了赤豆汤圆,趁现下姑娘甜在心里,咱们福晋是不是也用些点心,甜往一块儿去呢?”

    额娘点点头,五娘随即吩咐在厅里摆上点心,请二婶一块儿往厅里坐。我挽着额娘迈步出厢房,爱巴儿早守在摇尾献媚,嫩嫩的小舌头拖出半截扮娇俏小样儿,我笑着对额娘说:“您看看,爱巴儿可不是个小人精,一知道有东西吃了立马来精神。”二婶也说:“这畜牲也通人性,知道什么时候卖什么力气。”

    一句话听得六娘面色一变,五娘却当没听见,只管张罗着搬凳子桌子,一时围桌落座,六娘领着小丫头端上桂花酒酿赤豆元宵,据说是金陵的特色小吃,元宵粒粒只如西米大小,内包糖心,一咬一口蜜汁,配着浓稠赤豆同煮成汤,点少许酒酿桂花,吃着满口香软糯滑,我不知不觉就吃了一满碗。

    又奉上艾草青团松仁糕三色油糕等,皆是按南方的法子打制成的点心。额娘年幼时在南方住过,格外偏爱这种汉家口味,我自小在老太太身边,吃惯了奶酪奶糖饽饽之类,也爱跟着额娘换换口味,二婶素来和额娘交好,自她当家主事儿以来格外看护,专给请了南边汉人的厨子照顾饮食,除了年节按规矩吃满家菜以外,家常都按南边汉人的方子治膳食,时常也用香椿苋菜芦蒿新鲜小菜来孝敬老太太,老太太也颇待见,连家宴里也时不时穿插一两道汉菜点缀。

    一时糕点都尝遍了,五娘又怕甜的吃絮了,又吩咐端上新炸的韭黄肉丝春卷和小笼汤包,爱巴儿在桌下闻着肉香早耐不住,直着嗓子一通乱嚎,四只爪子在地下乱刨,见没人理会,又变着法子撑着后腿站起来作揖,趴在脚边大眼溜溜的呜咽,又在腿上来来回回磨蹭撒娇,满座人都被逗乐,额娘心软,抠出汤包的肉馅儿喂它,二婶也夹了只春卷打赏,见我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爱巴儿索性一跳,直接把爪搭在我的膝头上讨吃,看它小爪子颤巍巍支着一副没出息的赖皮样

    一时撤下点心换上茶水,我看着额娘双颊稍泛出点红色,也不再喘长气了,知道这是见了药效缓过了劲儿,心中石头方稍稍落定。见额娘专心和二婶谈些家务事儿,我转脸对五娘说道:“上次绣禧回来跟我学说你新得了件袍子,绣的好精致花样儿,一直就想着要看看,今天可巧来了,正好瞅瞅是怎么个好法。”五娘会意,赶忙福身回道:“那请姑娘随着奴婢,往西屋这边儿来瞧瞧吧。”

    五娘在前面引着,我起身随她走出门口,沿途一路无话,待来在西厢房让进屋内,五娘回身细细看了几眼,见四下无人,赶忙转身将房门掩上,我往炕边端身正坐,面色一紧,问五娘道:“今儿福晋犯病是为了什么?”

    五娘垂手笔直站立,低头说道:“福晋这次的病来得急,昨晚吃了饭还好好的,到二更天里突然发作出来。还是请的王太医,开了安神养气的方子,又另配了些苏合香酒……”

    我不耐烦说道:“只捡紧要的说!”

    五娘把头垂得更深:“奴婢想来想去,打掌灯到就寝这段时辰里,福晋只在吃完晚饭后出去过,有六娘伺候着往园子里去散了散,约有那么一柱香的工夫就回来了,眼看着脸色不太对,奴婢先时还当是被风吹的着了凉,也没太在意,谁知左防右防的,到底还是出了事儿。”

    我听得气急,追问道:“可有问过六娘?”

    五娘放低声音说:“我问六娘昨晚的事儿,她说昨晚陪着福晋在园子里散步,走到福海边上听见有两个丫头说话,风大听得不真切,像是说咱们老爷和鳌相爷在花厅里掐架,咱们老爷气得咳血,鳌相爷摔了茶碗回府去了……”

    我听得怒意翻涌,厉声问道:“可听清楚是那两个丫头说的!”五娘赶忙回道:“六娘说她也那时没认明白,只勉强分辨的出其中一个穿新衣的,乃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讲话细声细气的。”

    我恨得咬牙,只能强压火气,拿手直逼着五娘:“可还是上次那个?”

    五娘身上一颤,声音更低:“当时天黑,海子旁边又没掌灯,六娘眼神不济看不清楚……”

    我一拍炕桌喝道:“少拿这些话来糊弄,信不信我立马把你妹子丑儿赶出府去!”

    五娘吓得身上哆嗦,一矮身跪在面前,细语哀求:“姑娘明鉴,是奴婢糊涂不懂事儿,不关六娘的事儿。只是这事儿太大,若真闹将了起来,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我们福晋。”

    我恨的手指轻颤:“这其中的分寸我比你清楚,你只管一五一十的讲,若再有半分隐瞒,府里的规矩可不是吃素的!”

    五娘俯身在地说道:“姑娘最是明白通透的人,奴婢岂敢隐瞒。听六娘说上次那个和昨晚那个身量上有八分相像,只是没有当场逮住,奴婢也实在不敢胡乱揣测啊!”

    我听得口目尽裂,手指扶着炕沿压不住的轻颤起来。哼!做张做势装神弄鬼,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一点小脑子尽琢磨着害人的心思,我长房一脉五六年来做小俯低一味忍让,这许子腌臜小人反倒越发放肆作践,几不曾害了我额娘的性命去。我若听之任之,我们母女怕将来还有的是煎熬,我若立了下马威,幕后那人就会起了戒心,以后或防备或整治就更加困难了。我越想越觉着这口怒气难忍,又偏偏知道此时不能不忍,一口腥甜翻涌上喉间,一狠心生生咽了回去。

    怒中起身急急踱步,听见自己的穿着花盆底儿的脚步声在砖面地上踏得急迫连连,手指死死揪着帕子,发狠的一圈圈指间纠缠。一不小心触碰到前几日裁纸时割破的伤口,疼痛的感觉激得心头一跳,人倒清醒了些,抬手见伤口渗出血珠,粘落在帕子素白的桃花瓣上,竟是红白分明的妖娆。看着看着,头微微晕眩站立不稳,一时间想起当日裁纸时,伍先生赠我的那句话:“失意不快口,得意不快心”,念及此言如振聋发聩一般,头脑渐渐清醒些许,不觉放缓了脚步,迫着自己慢慢坐回炕沿,暗自深吸口气,取过帕子包裹起伤口来。

    五娘跪在地下大气不敢长出,颤颤发抖也不敢动弹,我低头看她,见她头顶已有几缕白发隐隐可见,一时也自心灰,五娘这般的心性品貌,当年又该是多傲气的女子,可这几年竟也给折磨的华发早生,心中不禁长叹,打炕上站起,走两步到她面前,矮身将她搀起,抽出门襟上的帕子为她拍打下膝头灰尘,五娘吓得通身一缩,连声称道不敢,我只做不闻,又轻轻为她扶一扶发髻上的绢花,整一整衣襟,重新打量下她的姿容,口中叹道:“这些年也苦了你了,方才我是一时心急,五娘你别见怪才好。”

    五娘初时满眼伤痛,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呆了一呆,继而又是一笑,一抬手抹净了泪,转眼间便重挂笑容在腮边,两眼定定看着我,冲着门外朗声说道:“姑娘即觉着这花样儿还看得过去,我这就描了给送去。”

    我心头不觉一赞,不愧是风浪里经历过来的,这般的识大体知进退。不觉点了点头,自敛仪容迈出门去,听着额娘的声音在东厢说道:“芳丫头久不做针线了,今日怎么想起来要花样儿了?”我急忙走进屋去,笑着回说道:“都是额娘笑话芳儿不会使针,这次偏要绣幅好的叫额娘瞧瞧,您说是绣枕套好还是围巾好呢?”一时坐下说会子闲话,二婶见天快晌午了,急着回去安排午饭,我见额娘也乏了,也起身就势告辞。

    一时五娘代送出来,站在院前青石台阶上,二婶吩咐乌云珠先行,自己远望望远处的福海,见台阶上零星还有冰冻痕迹,身上怕冷的一颤,笼一笼身上的大红猩猩裘,回头打量着我,轻叹了口气说,眼中幽幽流动着,尽是些看不破的情绪:“芳儿只管放宽心,只要有我在一天,端不会叫你额娘受委屈的。”

    我听得心头一动,赶忙福了个全福称道:“有二婶这句话,芳儿自是感激不尽。”二婶俯身扶起我,眼神也不躲闪,只安静得看看我,神色依旧镇定如常,随后同我携手步下台阶,我带着纹锦织瑞在道边福身相送,二婶点点头,走开了几步,又转身说道:“再过几日便要给太上老君做生辰,早晨我要往白云观烧香还愿,芳儿可愿意同我一路随喜随喜?”我点头称是,二婶这才提步往南边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淡在走廊尽头,我才慢慢收回眼神。心中积气久久不平,脸色渐渐也阴沉下来了。纹锦一旁看着,终是担心,轻轻走上前来说:“姑娘,我们回去吧。”我摆摆手,转身对她们说:“我想去伍先生那里走走,坠儿跟着我就成,你们先回去吧。”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紧一紧身上的昭君套,沿着游廊自往福海方向去了。

    伍先生

    穿过游廊往南,便是一道铺碎青石的小路,路旁多栽翠竹,约有千竿笼烟成翠,沿着小径垂首成拱状,青翠欲滴凌冬不凋,最是这园子的一处幽静所在。穿过竹径,迎面是一道月白女墙,仿江南制式墙面多开镂空花窗。迈过女墙,踏上自西往东百川汇海的青砖地面,眼前正迎上十亩有余的一片开阔水塘,玛法亲笔提名曰“福海”。此片福海海水质清灵,自西往东,筑“东来”“西去”两闸,引城东活水灌注成。春开“西去”闸泻塘清淤后,再开“东来”闸引水注池,并在塘中遍栽莲种。盛夏时节荷田初长,一片粉拳绿掌最是可爱。秋日将近花事怠尽,早有小丫头子乘着乌蓬小舟或诺大木盆,笑语如铃穿行其间,一一拨开荷叶,采摘下一只只清香的莲蓬来。

    记得幼时最爱偷夜假寐,隔着亮纱床幔看着奶娘穿着一身雪白的棉布袍子,打乌黑的鬓边拔下根尺余长的一丈青来,挽着袖口轻轻拨亮了灯蕊,就趁着这黄|色的灯光,从膝头的簸箩里拿起只清香的莲蓬来,变戏法似的剥出一颗颗白胖的莲子,挑银针拨去其中苦涩的莲心,再轻轻吹去薄衣,待全部打点干净了,最后再用细白的屉布捧着,尽数泡在一口大肚儿的海碗里面,待到明日早早起来,就在屋前檐下生火挑起银吊子,配上当年的血糯,为我烹煮成一碗浓稠的莲子粥,一口吃在嘴里,竟像融化开了一般,依依暖上心头。

    冬日冷清,海边少有人来,只南边一角隐僻处,有正在新建的别馆“不系舟”,我搭帕子远远观望,虽尚未完工,也看得出这别馆也建得匠心别具。屋子整体六丈高低,仿画舫样式建造,翻翘六角各悬铁马,临水一面立椽头翘起,船身以松木雕瑞兽包框格式,取明瓦格出大小相同八十一只窗框,立于馆中,任一面皆有景可赏。舷窗并依核舟记中的样式,引机括支起,精巧别致初显端贻。别馆外围以卵石铺地,分辨深浅铺垫,浅色圆卵石嵌中,深色长卵石衬边,再以浅色扁石包边,仿出浪花水波模样,高处观瞻,如朵朵浪花层层叠叠,整座别馆仿佛舟儿被波涛托起,平地荡漾而去。汉家屋舍精致,果于细节处卓见绝妙。

    迎面熏风微暖,吹皱一池春水,檐下铁马叮咚,更衬得四下寂静。沿着岸边小径信意游走,丝丝弄碧柳荫直,柳条上粒粒绿芽萌动,引来枝头雀鸟嬉戏吵闹。坠儿心细,又没了织瑞几个的管束,孩提本性大盛,缠着要去折池边柳条编蚱蜢草马,我也喜她娇憨天真,由着她去玩耍。

    馆边一条蜿蜒石桥无栏无杆,追着水榭绵延而去。水榭四下临水,上并无圆亭戏台,只一座华盖琼山,精灵嶙峋,奇石层叠或像虎,或像猴,远近高低皆有不同。傍边一株白玉兰亭亭玉立,早已有合腰粗细。白玉兰虽生于两广一带,却比冬青忍冬之流更耐严寒,隆冬天里仍见叶片肥厚,翠色华然。抬眼望去,枝头犹见凌冬未残的花盘,虽已泛黄,但萼蕊俱全,且花心隐隐又有嫩色拱动,叫人观之则喜。微风吹动,满树油绿层层跳跃,仿佛一时间春潮暗涌,千里封冻的寒意弹指间破冰裂缝,潺潺活水勃勃生机激荡开来,催动春回大地万物苏生。伍先生爱玉兰,年幼无知时,还曾私下笑过大丈夫也有执念,于无知无觉的草木竟也偏心,此时此境见了此景,方有顿悟。

    我素日常喜与淳儿登水榭石山眺远,淳儿最爱绕生于石山那一架紫藤,打记事儿起,山顶就有这架紫藤,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有心,抑或是天生地养引种接蔓,每年初夏时节必然倩芳吐蕊,枝藤簇簇花荫缵缵,依附石间,晶莹可人。我爱这藤树守花期之信,淳儿独慕它有慧眼傍良人而栖,眼前巨木红瓦比比,只于孤高处择一方顽石相生相佐,可知是雕栏画栋不过百年的经营,独有这混沌未开凿的顽石自有开天辟地的本质,方可堪托付终身。当日还大大地取笑过一番,我笑淳儿心偏,怎知是这藤儿托付终身与石,为何不是石儿蛮霸了藤儿,又或者是丝藤痴缠,羁攀顽石无缘去补青天。此时想着淳儿当日说到此处,眼波闪烁双颊含春,女儿家温柔娇羞一闪即逝,举手投足间竟有华灯初上的璀璨,竟不觉痴了。有心再登高去瞧一眼藤树,看看脚上的粉缎折枝梅花盆底儿,不禁苦笑,苍苔石滑,冬雪初融,纵使我有心放肆也有心无力。等淳儿回来,怕不正是藤树重华的时间了吧。

    绕着海子前行,两旁夹栽樱树,秋叶色浓冬叶色润,这片樱树初春时分开放,开的是粉色单瓣小花,薄色无香,并不见明艳,记得碓埔在岳乐亲王府上赏过倭樱,回来学说,感叹其且盛且谢,灿烂不可方物,此时见这夹道樱树,枯枝虬干,虽枝叶疏落却仍高悬彤色叶子于枝头,引来熬冬的雀儿枝头喧嚣,倒也生动热闹。

    脚下一水儿青石板路面早扫得一尘不见,平坦如镜,不免把脚步放宽了些,花盆底的好处只在拔身量,初时穿来新鲜,彰显身姿挺拔端庄得体,就是只好略溜达几步而已,走路久了就苦了一双肉脚,生生分成两段,咯得生疼,底儿还飞滑,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记得第一次穿时,横竖不肯走下台阶,只觉得一个不小心就学了啃泥恶狗,现在想想自觉好笑。待叫过坠儿搀扶,才察觉坠儿身量未定皮肉单薄,扶着她反而不便施力,倒比空着手更辛苦几分。

    好容易挪到海子尽头,穿过一弯弧门,两边泥灰夹墙,脚下正踏上响砖路面,心慌得更厉害,有心快点走进花房,奈何心到了脚却迈不动。只得打发坠儿先一步进花房通传,我一个人扶着墙边慢慢走,脚下响砖均是海淀烧制的,据说数九寒冬冷水浇上去一会子就能全散了,结不了冰面。我一边慢慢落脚,一边念叨,也不知谁想出这爱巴物儿,想来这防贼响砖,防得该都是穿着花盆底的缺心眼贼吧。

    听脑后一阵朗笑:“芳芳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我哂哂挪过脖子,伍先生站在身后拱门洞中,笑眯眯正看着我,时值盛阳将中,伍先生想是刚起身,一身紫色家常裘袍,上套酱色大毛马褂,袖口风毛不齐,腰间也不束腰带,脑后辫子也有几分凌乱,“世人只道汉家女儿步步莲花,今日芳芳却做了步步爬墙虎。”伍先生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前。

    “先生这遭又有的笑了,芳芳今儿站了一上午规矩,脚都快断了,偏连双鞋也来凑趣,困在这儿一步也迈不动了,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只能去学了游墙根的本事。可巧伍先生就来捉我这只水耗子了。”

    伍先生又是笑,“你这丫头,就是这张嘴可爱可恨,平日里见你逗起闷子来一肚皮的典故,今日看,却还是这般调皮聒噪。”我见了伍先生向来娇憨放肆,先生也从不拘泥尊卑礼仪。就听他道:“这花盆底儿讲究的是规矩作派,虽是约束,汉人女子束小脚究根只是h药靡荒唐,花盆底考验的却是大清皇家气度,缓步慢行,一步一顿一进一退皆有度数,若使错了步伐,皮肉之苦还是其次。”说完后一点一点向前挪去,晃晃悠悠的慢条斯理的。我微矮身相随,打小我就话多,一见着先生就更把不住嘴,一时间絮絮叨叨说着花房进上的仙客来开的鲜亮,小厨房新制的鸡头米桂花元宵好吃,今年的过冬蝈蝈精神翠亮,又把姑太太赏下新衣的事儿也说了,尤其是佩环唱长坂坡的段子一笔一划学给伍先生听,且说且乐,说到精彩处还特特拖腔拿调,学声学样儿,比手划脚,逗得伍先生手捻胡须微微一笑。

    我们就这么不紧不慢在甬道里走着,虽未开春,阳光已见暖意,悠悠无声洒下来,,头顶一线蓝天里偶尔鸽群飞过,听着头鸽脚上的鸽哨迎风吹着悠长的召唤声,和着脚上花盆底清脆踏步声音的答作响,一阵悠悠微风吹过,我越发觉得四体通泰全身松快,竟舒服得起点儿睡意。

    多好呀,晴天多好呀,能飞多好呀,能一直飞,飞出这园子该有多好呀。

    伍先生似有所察觉,转头打量着我,见我这般懈怠模样,也不多言,只微微面上含笑,转身继续前行,踱步间把脚步放得更慢了些,嘴里却说:“再不快着点,可就耽误时辰上课了,好几天没见芳芳的窗课本子了,今儿总该有了吧。”我心知先生实是爱惜,心头一暖,抢身几步上前和他比肩,笑道:“先生真是的,您瞧您,您操劳辛苦了这一年,赶如今大年下得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子,芳儿见是如此良辰如此景致,正想陪着您好好逛逛松范松范,您这会子偏要去想那些劳什子的功课,没来由的伤这个神,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我们这做学生的可眼巴巴的看着干着急哪!”先生捻须大笑,伸手就给了我一计爆栗。

    说话间也走到了伍先生的“穷庐”。见我进来,早候在门口的两个小厮和坠儿忙俯身请安。今年伍先生身体多有不适,玛法就将我从南书房挪在这里,免去先生奔波之劳。这穷庐正挨着花房,有一架花棚设在门前,上搭着一丛洞开枸杞,藤身扭干绿条蔓蔓,虽无精心照料,每年春天仍会开放零星淡紫色小花,于秋天时点缀点点鲜亮枸杞在其间,那果子入口清凉,略有苦涩,自有快嘴的鸟儿飞来啄食, 我小时候每每争抢不过,眼睁睁看着梢头那些最红最鲜美的,总落不到自家肚子里。

    此时正值年下,穷庐仍是白墙素瓦,院门上有门神两尊,已风蚀雨淋的认不出模样了,院只一进,正面一间堂屋做读书听讲用,东西两间做先生起居用,院内一并无花草摆设,虽窗纸是新换的,但也并无喜字福字之类的窗花点缀,连门帘都是年前用旧的那条。先生不耐俗务,日常起居只有两个小厮伺候,想来也不中用的。我越看越不是事儿,回头叫过坠儿吩咐几句,坠儿答应离去,忙随着伍先生步入屋里去。迎面热浪袭人,见堂前炉里火生得旺旺的,正中一幅行草,书陶渊明“归去来兮”,中堂下方一张木案,左右各一把前明式样圈椅,我抬眼打量,桌上有一盆束红绸带的金橘灿灿,显见是范管事儿的新送来的,靠墙角各四张镶钿高脚靠背椅,上铺墨色旧软毡,配玉色弹棉靠垫。书房在东厢房,迈步进来,左首墙上一幅白描行吟者图,堂下设一架竹榻,上铺着狼皮褥子,正中小几上有茶具一套,我一见其中的红泥小火炉便喜不自己,先生见我又向小火炉伸过手去,笑着欺身打落,说道:“还是这样顽皮,上次被烫伤的事儿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暗自吐舌,抬头又见竹榻旁的书桌上,一幅新写成的条幅宝色流连墨迹未干,口中笑道:“先生好兴致,这回我可是得着了。”边说边向书桌走去,不待伍先生阻拦,已将条幅抢在手里,右手提过头顶左手托着下端,侧身捧着且读且走,伍先生几次伸手要夺,都被我躲过,他无奈微微摇头笑道:“不过是玩笑之作,也值得你这丫头这般争抢的。”我不管不顾,只远远躲在书架后迎着光将条幅仔细端详起来,这雪浪纸托墨,趁着先生的字迹越发精神,只见上书着:“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看着看着,默默收敛笑容,忙松开捏着条幅的右手,两手平托着,一边轻轻吹干墨迹,一边走回书桌前,挪开墨砚,将条幅仍轻轻放回桌上,展平后拿镇纸压好,这次走到先生面前,下身福了一福道:“方才是芳儿不懂规矩,险些弄坏了先生的墨宝,还请先生见谅赎罪。”

    伍先生2

    伍先生一手轻轻扶起我,一手引着我坐在书桌旁边,笑着说道:“文字本为游戏做,一时心悸有感而发,提笔信手蹴就而成,本就做不得真的,芳儿不必挂在心上。”说着随手卷起条幅,只一下,便塞在桌旁画筒之中。

    一时重新落座,先生坐上首,我侍坐下方。先生看着我写了一笺楷书,略指正了几处,又看着写了一张行草,方才点点头,合上砚台翻着书开始讲解《史记》。年前已讲到春秋吴越争霸,我此时略有些恹恹的,也不翻开,眼光只在封皮儿上打转,先生却也不理会,自起身负手朗声背诵起来,每每遇句读之处便略顿,有难解之处便略做讲解,若我有疑惑时即可当场提问,先生从不计较,反而每每多有鼓励。

    待讲到勾践吴国为质卧薪尝胆,我心头一动,思量下抬头问先生道:“越人为吴败,勾践十年之间重整朝廷,发合朝之军攻破吴人城池,血洗亡国之恨,逼得夫差引项自尽,究竟如何达成?”

    先生微微一笑,依旧回到书桌前坐下,看着我朗声说道:“若芳儿是当日新败的勾践,身负破国忘家之仇曲身为奴之恨,又该当如何自处?”

    我想了一想,接言道:“我既眼睁睁看着妻儿受辱,治下百姓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自然是同吴人不共戴天,殒身不足以偿,一朝时机成熟,必发合朝之力,毁他城汤坏它朝纲,一血今日之仇。”

    先生听了先是不语,继而微微摇头:“芳儿烈性。至情至义乃是人之本性,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本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此举看来热血,却从来不可为帝王所取。从古至今‘情’者最是摧人心志,丝络纠缠辗转牵绊,一旦深陷其中必难自拔,‘义’者则蛊惑人心混淆视听。一旦被情义所激,必定判断失当自乱阵脚,佛语心魔作祟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为帝王者若为这‘情义’所扰,于大政方针处难免权衡失当闭目塞听,易为表象蒙蔽,失身失国,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我道:“照先生这么说,勾践亡国破家之人当何以自处?”

    先生又是一笑,摆手说道:“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功过皆以胜败凭断。勾践卧薪尝胆复国称霸自然是百世流芳,夫差酒色耽国自然身败名裂,千年史说都是按照这个套路走的,士大夫的口诛笔伐也大多是按照这个框框画的,至于功过得失,孰是孰非,不过只是掌笔之人随性勾画而成,芳儿也不必太在意。”说完也不再继续,拿起书本站起身来打算继续授课。

    我也不多话,也不翻开书本,只定定的看着先生。先生想是被逼得没法,只得重新坐回,笑着说道:“芳儿还是如此执着。好吧,今日索性说个痛快吧。”我在椅中挺直腰板坐定,听先生接言道:“越人之胜,全在一个‘忍’字。当日勾践沦为御马奴,每当夫差出行,勾践必定赤足随侍身旁,口称大王诺诺恭顺。夫差病重,勾践为其尝粪,高声恭贺大王粪中带酸,病体即将痊愈。养马十年,将御马喂养的膘肥体健,训练的阵仗齐整,出行必定四蹄生风如天马行空一般,夫差见勾践这般做作,以为其复国之心已断,遂将其放回越地,孰不知勾践为奴十年忍辱负重,回国后卧薪塌尝苦胆,一方面重用文种范蠡,寻得越女剑法精练军队,筹备粮草,一方面贿赂吴国权臣伯否,阻塞言路闭塞视听,更谙得夫差寡人有疾,遍访西子郑旦一干佳女子入吴迷惑君王,陷夫差安逸酒色之中消磨心志,离间忠臣良将,诱使吴王杀伍子胥自毁长城。更献炒熟粮种,陷吴民于饥荒动摇国基,使夫差十年之间内无养兵之粮,外无善战良将,朝堂掌于口茭佞,内廷乱于妇人,江河日下岌岌如悬丝之卵,一朝越人兵临城下,自然溃不成军满盘皆输,只个落得亡国灭身含恨而终的下场。”

    “此段史话说来不过支言片语,于勾践实则大起大落历经二十余载。前十年颠沛流离衣食不济,动辄受宵小所辱尝尽辛酸苦楚,每日饱尝命悬一线之忧患,惟以一‘忍’字把持意志;后十年更是历经图志戒急用忍,以钢铁不可夺其志之势,打磨复国筹谋求,有百密而无一疏,使西子教训三载有成方献于夫差,以十年之力使子女玉帛喂饱 一干佞臣,于夫差面前处处做小俯低压抑忍耐,将满腔丧国之痛复国之欲刻意隐藏,经此二十余载一忍再忍,始得重振朝纲,使精锐之师以雷霆之势,长鞭利刃直捣中都,杀得夫差再无回天之力,自此重整版图号令藩邦,成为吴越一代霸主枭雄。”

    “种种经过皆因‘忍’得,成败又岂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若不忍,勾践必埋骨吴地,若不忍,西子必枉死深宫,若不忍,越民必从此国破家亡受人奴役。方才芳儿说可待时机成熟一蹴而就,要知道胜负成败本牵一线而动全身之事,非集结天时地利人和不足以成就事业,在时机尚未成熟之际,需得表面看去静如止水,只将勾心斗角暗室斧声灯影之事掩在水下,时刻待机而动,似静如处子实动如脱兔,非此,不但不足以成就基业,怕是想安身立命也是枉然。”

    先生说的口干,我起身从暖壶里倒出茶水奉上。先生见我只是垂头不语,笑道:“春秋时周室衰败百国争霸,倾伐间强手层出,纷纷如过江之鲤,又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然惟得五人成就霸业流传史籍,五人中又惟独越王勾践称霸最久,芳儿”说话间转身回头正视,“正可谓圣人之言,生于忧患,死于安逸者也。”

    一番话说得我心酸楚,只觉一股伤感涌上心头,:“依先生之言,做霸王好还是不好?”

    先生盯视着我,良久方微微摇头:“霸王也许并非英雄,英雄未必做得了霸王,本就无定论之事,又何必执意强求呢。我只愿芳儿凭心而为,或喜或怒或损人或利己,良善隐忍也好,快意恩仇也好,都一定把持住了真性情,别为了些许烟尘事迷失了自己方为正道。”

    听得此话几不能自己,想来伴在先生身边读书已有七载,每日寅时开讲,酉时散学,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讲琴棋书画算术星象,先生博古通今无所不谈,我虽身在书桌之旁,却如亲身经历一般,开得耳目通畅,打点胸壑膏粱。更难得的是先生对我一向关怀备至,总在不动声色间替我开解心事儿,安抚伤感。七年从学,在我心里对先生虽以师徒之名相称,实早以父礼相待,我时常感念其胸怀高洁,又难得如此的通达细腻。今日于愤懑难平之时,得君一席话,我只觉如三伏暑天得饮冰水,又像黑夜里孤身得见灯火一般,心头不觉烘拥起融融暖意,一时满腹是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呆呆的看着先生,想笑,一撇嘴角牵动心弦,一时却又想哭。良久,抬头笑着接言道:“芳儿愚钝,做不得霸王,只愿饱食而优游,泛若不系舟。”

    先生立在屋中回望着我,眼神一如往日的安详温和,静静的站在那里微笑着边轻轻摇头,“既如此,那我这个迂夫子只得曳尾于泥涂了。”谈笑间如同身旁即无风亦无浪,更没有勾心斗角见不得光的害人伎俩,沉浮辗转间,天地里只有一个迂书生,一个傻丫头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坠儿在屋外敲门,轻声说道:“姑娘,您要的东西都预备齐了。”说话声音如钟磬一般惊醒了我,连忙收拾精神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先生跟前笑着说道:“先生上回说我糟的小菜好,今日芳儿做道大菜给您尝尝可好?”说着就拉着先生往屋外去,听先生在身后笑道:“今日可有口福了,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喝那么些茶水了。”

    伍先生3

    只见坠儿笑盈盈的捧着一只食盒,身后跟着伺候伍先生的两个小厮听松和观雨,一个端着只砂锅,一个抱着只大食篮,均是面红耳赤一副甚为吃力的样子,我看着也不由吞声一笑,对坠儿说:“快拿进来吧,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

    坠儿轻轻巧巧捧着食盒快步迈进门,边走还边说:“姑娘快看看这两个软脚虾,平时吃饭从不下三四碗,可一干起活儿来,那点子力气也只好去跟猫猫狗狗比。姑娘您瞧,就这么点子东西,奴婢从小厨房一路走过来也没觉得咋的,他两个倒好,还没出厨房的门就喊累,走道儿只好去跟老龟比慢,好容易三步一歇的挪到了地儿,还没进门就哭天喊地的说累。哼,要是指望他们两个啊,先生今天可要挨饿了。”

    我笑着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牙尖嘴利的。”一时把砂锅端上桌来,我也不用坠儿动手,自伸手从食盒里拿出两只小碗摆在桌上,分别是一黄一红香气扑鼻的两种酱料,又往食篮里一只只端出食碟,大多为肚片,香菇,笋丝,冻豆腐等等节令食物,另还有羊肉,腊肉,肉丸,鹌鹑蛋什么的十好几样荤腥菜品,皆是拿整套的蛋白石碟子盛着,莹白圆润的石碟陈着菜肴的红绿颜色,看着便叫人心喜。

    先生站在一旁也是看得眼花,笑着说道:“芳儿这是想摆火锅吗?”

    我摇头“先生再猜。”

    “是鱼头砂锅?”

    “再猜一次。”

    “这……大概是羊肉煲?”

    我笑着摇头:“先生见多识广,今天可是被芳儿难到了一回。”边说边揭开砂锅盖儿,只见锅中满满盛着奶白色的汤汁,面儿上浮着金灿灿的一层油皮,却不见热气四溢,香味儿也不是很足的模样。

    先生看着不得要领,我和坠儿暗自偷乐。见先生拿起汤勺想舀,我连忙阻拦:“这可不是当汤喝的,若舀破了油皮,这西洋景儿就演不成了。”使个眼色给坠儿,坠儿忙拿起一碟藕片,也不用筷子,一股脑尽数倒进砂锅里面,接着又拿起一碟笋丝,依葫芦画瓢也一概倒下。

    先生背手含笑瞧着新奇,听松观雨一旁伸头探脑的更是瞧着稀罕,我诚心要卖个关子,于是也笑着自不言语,只是依次拿起各色菜蔬,专心倒进汤里。

    一时碟子里的菜肴都倒空了,坠儿又向食盒里拿出一只大盘,有意捧在手里顿了顿,待众人都瞧清楚了,正也要依样儿丢进汤里去,听涛在一旁终是耐不住,不由叫嚷起来:“面条子也是好放的吗,这不全糊了!”

    坠儿瞪他一眼,边操作边说:“这天下的好东西你就吃过饽饽,这样的稀罕物儿也不怪你不认得。”

    待丢净盘里的东西,坠儿重又合上砂锅盖子,我拉着先生坐下,一边摆上手巾碗筷,一边轻笑着说道:“这汤得有一会儿才能尝,请先生先尝尝芳儿新学来的两道小菜。”坠儿会意,忙又端出两只小碟,只见一只碧绿,盛的是切碎的雪里蕻,一碟金黄,乃是剥净了皮的蒜瓣。先生提著说道:“上次吃的糟鹅掌很好,今儿的必是更好的。”说着话便夹起只蒜瓣细细咀嚼,只见眉头微微扭起,“酸甜味儿的。”又夹雪里蕻,“哎,是鲜甜味儿的。”我一旁看着,笑说道:“先生可觉着还好?这两道小菜是我跟小厨伙的福建厨子学的,虽入不得厅堂,却有酸味生津,甜味儿开胃的妙用,一会儿准保能叫先生多吃几碗。”先生笑着点头:“芳儿心细,小菜也做得与众不同。”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光景,我见时辰差不多了,吩咐坠儿揭开盖子。待刚一揭开,鲜香之味登时溢满整间屋子,坠儿取汤勺一搅,这锅肉汤的香气更是浓郁扑鼻,闻之已令人食指大动,我先捡素菜装了一碗,先生接过问:“这食材可是熟了?”我一笑,回道:“请先生试试,若不好吃,芳儿甘愿受罚。”先生略迟疑下,见拗不过我,终还是提著夹了块香菇,刚放进嘴里嚼了下,脸色立刻舒展起来,惊道:“这香菇借了汤的肉香,滑软鲜美,倒有了鲍鱼的味道。”又尝起藕片,豆腐,我见先生吃的香甜,忙又盛了一碗荤菜,先生吃着腊肉直说可口,坠儿在一旁看着也高兴,只苦了两个小厮,眼睁睁看着先生又吃又赞,闻着味儿不停的干咽唾沫,浑身象有小虫抓挠一样馋得不行。

    我见菜吃得差不多了,另拿只大碗捞出“面条”,对先生说:“您瞧,这什物才是这汤的正主,先前吃得都是个味儿,吃了这个才算凑了全套呢。”先生接过,夹起一根端详了下,又含了一根品了品,自言道:“这不是面条呀,更有咬劲儿,也扎实的多,觉着不象是面做的,那这又会是……”坠儿嘴快,一个“扑哧”笑出声来,说道:“可不是让先生说着了,这真真是米做的‘ 面条’。是把米捣烂了,晾干拧成的。”我边舀起一勺汤浇在先生碗里,边说道:“先生您瞧,这什物叫‘米线’,是从云南带回来的。据说当地有道名点叫“过桥米线”,做法别致,是把肉汤烧的滚开,凝成油皮铺在面上保温,外面看上去冰凉,实则滚烫,素菜投下去登时就熟了,把肉片切薄些也能烫得透熟,跟咱们的火锅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先生也常常用汤泡这米线的滋味,比咱们的面条更爽滑精溜呢。”

    我又是劝又是让,又是说又是笑,坠儿一边帮腔,两个小厮急的抓耳挠腮,眼看着先生把一锅菜肉吃了大半方才罢休。一时我也吃了,坠儿自去撵着两个小厮收拾家伙,我扶先生往躺椅上坐下,从小罐子里取茶叶浓浓泡了杯,先生捧在手里不急着喝,微微笑道:“好久没吃的这么舒坦了,难为我们芳儿辛苦张罗。”我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看先生略带青黄的脸色泛出红晕,嘴唇也微微见着油光,心里着实欢喜。这两年来先生一直失眠,总要借酒才能入睡,每每自斟自饮到酩酊大醉,眼看着人就虚弱了下去。我心里着急,寻思着给先生换换口味,若是家常炒菜,先生一定又要喝酒,也吃不下饭食去。若吃锅子,又总是些野鸡羊肉什么上火的东西,晚间更是睡不好,鱼头豆腐汤又吃的太频繁,碳炉烤肉怕是脏,思来想去惟有米线是个主意,有汤有菜又有主食,吃多了也不会积食,趁热乎吃下去全身都暖和。去年秋天在二婶那里吃了一次,觉着好,遂讨要了一些放在小厨房。昨晚想起要用,特意拿小排骨和鸡架子小火熬了一夜的骨汤,加了鲍鱼海参墨鱼之类海产调味,又试着放了些甘草桂圆党参枸杞,再拿鸡茸和肉馅儿挤成丸子下再里面,终是把这米线派上了用场。

    先生见我一旁傻笑,也乐了,拿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问:“丫头想什么呢?”我笑得更狠:“芳儿高兴嘛。”先生含笑,拿手按着肚子说:“老苏当日一肚皮的不合时宜,今日我这大肚皮盛的是什么,芳儿可愿猜猜?”我想了想:“可是一肚皮的受用?”先生摇头,我又想想:“可是一肚皮?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