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一家亲第17部分阅读
庶庶一家亲 作者:未知
姐同我换换?我愿意过去。”云凤拿了自己平日里积攒的东西送到簇水跟前,请求簇水同自己换换,“姐姐,你同我换换?”
簇水有些心动,这有愿意跟着去的,奶奶不愿意要,她不愿意去,可是好像却非要去不可。两个陪嫁丫头,已经留下了横云,自己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好姐姐,我记着你的恩典,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我来世结草衔环给你当牛做马。”云凤干脆跪了下去。
簇水没收东西,只是道:“我去同奶奶说说……”
“你不用去说了。云凤的妈去见了太太,要带她回去,奶奶叫我带她过去。”横云挑了帘子进来。
簇水赶紧站了起来远远的离了横云,将自己跟云凤的距离拉地远远的。
云凤不敢相信的道:“你说什么?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根本就没给她反抗的余地,横云侧了身子,云凤的妈跟嫂子便走进来,拉着云凤就走:“快跟我去见了太太,太太赏了你天大的恩典。姑娘大喜。”
云凤听说是章太太叫她,到软了半个身子,让母亲同嫂子半拉半拖的弄了出去。
横云看了眼炕上摆着的那包东西:“奶奶找你去收拾东西。我们俩一起跟着去。”
第六十一章 教谕(中)
路途遥远,为了避免在路上过年,九月十三日,章延闿便启程前往兴义。九月的天透着一股子的凉寒气,河面上更是冷了三分。等在码头的脚夫们一堆一堆的凑着,口中说着话,玩着牌九,那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进出口扫上两眼,只待出现行人,便一拥而上,好抢个先。
章家的几辆车到不起眼,只几个人便了了事。脚夫们搬了行李上船,章泽闿到是拉着章延闿说着话。家里面除了章泽闿便只有两三个平日同章延闿交好的同族兄弟来送。
杜氏看着说话的几个人,又瞥了世芸一眼:“你们到好,离了那呕心的地儿!”
世芸撇头看着河水,然后对杜氏笑了笑。
杜氏也笑了笑,嘴里却是奚落的话:“既然都中了举,就该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读书,今年不行,再来三年就是。才二十一岁,就急的等不得了?我还见过五十多的人进学的。”杜氏砸舌抱怨着,“别以为离了家就什么都好,教谕一年能有多少银子?二房的四爷做个县令,还要靠着家里的铺子。”
“二爷不是没铺子么?”
杜氏一阵冷笑:“你还知道。走那么远,若是老爷有什么好歹,你们就是飞回来也晚了,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你又不是没银子,使些钱给他在江南那些富裕的地方寻个位置多好?跑到那种地方。”
章老爷就算留给章延闿产业也不过是几亩薄田,又能值多少?还不是跟没有一样。章延闿这是去奋斗的,又不是去享福的。
“还请大嫂子多多帮衬一二。”
杜氏依旧是撇嘴,却是不再说话,码头的脚夫涌动的声音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三层高的官船,一溜儿的,后面跟着十来条大船。
这是大户,难怪脚夫们x福动起来,这要有多少人搬运,这里的钱也是大头。
那船慢慢的靠近,世芸看清了那水头牌儿上的字。
“庆云侯跟建昌侯一同上京了?”
世芸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氏,这两位勋贵上京有什么不对?
杜氏只是笑了笑:“我走了,等那船靠了岸,我们一时也就走不了了。”她随即送了一匣子离别的礼物给了世芸,“一路小心。”
章泽闿那边瞧见了,也同章延闿告别,趁机塞了个荷去:“我走了,你一路小心,记得来信。这个上船再看,我走了。”
章延闿看着手中的荷包,冲着章泽闿摇摇手。
庆云侯跟建昌侯家的船已经靠岸,他们的船一时也开不了,只得等着。
世芸站在船头看着两家勋贵的船队。那一溜几十辆的马车早就停在那等候了,再看着一个身着大衫的中年男子跪下请安,那大船上放下舢板,那男子便上了大船,过了片刻,那男子同几个与他同样打扮的男子一同下来,之后便忙碌起来。后面几辆马车顿时下来十几个仆妇,同着大船上的仆妇一同搭起了幔帐,再然后也瞧不到什么。只是那做派倒是非常的大,那等在码头边得人被他们赶到了一边。难怪杜氏要急着走,就这阵势,没有一时半会的,也完不了事。
“庆云侯是太后的二弟弟,寿宁侯是太后的大弟。建昌侯祖上是有从龙之功,只是上一代的建昌侯回了乡间,便不大来京。”
世芸还是没明白这里头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有杜氏先头说话的意思,像是庆云侯跟建昌侯两家就不能一同上京似的。
“有传言建昌侯回乡间是因为先头的建昌侯同庆云侯,哦,那时候庆云侯还是庆云伯,太后还是皇后。两家争地,奴仆打了起来,建昌侯家的一个儿子被打死了,告到了先皇那,先皇只是私下命庆云侯寿宁侯同先头建昌侯赔不是。不过,还是建昌侯失了面子。两家便不大对头,后来,建昌侯上书先皇广纳后宫,惹了当今太后的忌讳,先皇驾崩没多久建昌侯便还乡了,说是还乡,其实是被赶出京城的。先头的建昌侯在回乡的路上就没了。”
世芸点了点头,这两家居然有这么大的过节,若不是听章延闿这么说,到看不出来什么。
横云急匆匆地过来:“奶奶。这河面上的风大,方才打听了,要等庆云侯建昌侯两家的船都下了货才能走。如今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开船。”这一耽搁不晓得要耽搁多久,河面上的风又实在大,说不定今晚只能留在这了。
章延闿示意道:“你先进去,我再看一看。”
横云迎了世芸进船舱,为她换了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再将杜氏临走送给世芸的匣子拿了过来:“奶奶,您看看,大奶奶送的。”
那匣子里居然是放着一百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就是送行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手笔。
章延闿也进了船舱,看那匣子里的银子,将章泽闿临走之时的荷包拿了出来,交给世芸。那里面居然是一张房契及二十亩田地的地契:“这……”
章延闿将信抽给了世芸:“这是老爷给我的。”
这是章老爷给章延闿的东西,但是今后分家,章延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也就是说,从他踏出京城的那一刻,他就跟这个家没有多大关系了。
章延闿笑了笑,让世芸把东西收好:“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随即笑着叫了顺儿进来,“你小子好好的做,到时候爷的这份产业就靠你打点了。”
顺儿好半日才晓得章延闿这是提拔他,他日后可是大管事了,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一个不出头的小厮,居然有一天能当上大管事。只是他爹妈哥嫂舍不得京城富贵,不愿意跟来,要是跟过来,今天也是能欢喜的。想着,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妈,顺儿又红了眼。
这一船上的人都受到了一些感染。章延闿所带的人有限,不能整家带走,他们都有家人留在了京城。同章延闿外地上任,至少是三年不得相见。
世芸笑着对顺儿道:“大管事,你且好好的替老爷办差。等日后你老爷高升了,你再回去看你爹妈哥嫂,你也是大管事了,就是长房的那些个管事瞧着你也要另看几眼,到时候让你爹妈他们好生替你得意一回。”
顺儿这才笑了:“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替老爷办差,伺候老爷做了封疆大吏,伺候太太做了一品夫人。比长房还要体面,让他们都后悔今日没来送老爷。”
章延闿笑了,示意着顺儿:“好了,我的大管事,去看看咱们的船什么时候开?”
顺儿又被哪一句大管事弄笑了,里面爬起来到外头去了。
世芸倚着窗仍瞧向外面,外头庆云侯建昌侯两家的人已经下的差不多,前头的马车早就驶出许多,只是这后面的行李却仍旧在装车。
是不是这两家拦着所以没能来,再等等好了,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来不了了?世芸一直注视着来的路口,她希望能看到谭世仪的身影。她前日回家,谢氏却说刘姨娘去庙里了,她提前一日命人回来说了,名知道自己回来要见刘姨娘的,却不容自己见。五月章延闿进学,谭世仪就被泰宁侯接到府里让他跟着泰宁侯的两个儿子一起读书,她派人去了几次,都没有见着人。原本世萱说章延闿中举之后再相请的,如今也是不了了之。
章延闿取了衣裳披在世芸的肩膀上:“风大。”他同她一起坐在那等候着。他再不济还有兄长来相送,可是她,娘家一个人也没来,竟然连派个下人过来也没有。
码头上的脚夫很多,搬运的也很快,两家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再分头而去。因为两家而造成停滞不前的码头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繁忙。
到开船了,世芸仍旧没瞧见来送自己的。她苦涩地笑了笑,关上窗子。
章延闿则拿了图志给她看,示意,他们要沿着运河南下,再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湖广的岳州府后,改陆路到兴义。大半个国土都要被他们走一趟,开始众人还有些颇为兴奋,拥在甲板上稀奇的瞧着两岸,就连章延闿也在船头背手而立,做了几首诗出来。不过,很快他们就被寒冷的江风吹回到舱内,若不是没事怎么都不肯出来。再后来,就被没完没了的摇摆惹地没了精神,大家都坐不惯船,一个个晕晕乎乎地。
他们一路上就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等下船上车的时候,顺儿已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了:“爷,这地还是晃的,走的不踏实。”
那车夫听了笑道不由地抖动着,将顺儿搀上了车:“大管事的,你且躺一躺。”
坐车到后来也是一件苦差事,每日都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到觉得头晕眼花,全身都闪了架一般,每日住店后,躺在床上便再也不肯起来。
大冷天的赶路实在不是件好事,也亏得南边的雪不大,路到不难走。只是越往南边走,雨渐渐的多了,湿冷湿冷的很不舒服。
章延闿跟着车夫一同坐在外头,他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长时间得坐在车内,已经让他感到无比的烦闷。
“这天有完没完,怎么会这么冷?”章延闿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中。都说南边暖和,这都到了湖广境界了,还是这么的冷,这南边的客房还没有暖炕,他们随身带的被子都是湿漉漉的。
车夫从怀里掏出个酒囊,递给了章延闿:“老爷,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章延闿吃了口酒,凉凉的酒透着心里冰冷。酒非但没让章延闿感到暖和,却是更寒冷了:“好冰牙。”
车夫道:“咱们这的天就是这样。老爷还没往南边去,那边的天比这的还要糟,冬天一直到夏季都是雨。老爷是北边的人,到了这南方还真是不适应。我前年送一个官儿到云南去上任,没一年,就听说那官儿不做了。”
“难怪朝廷当初打交趾多年都攻不下来。”
“交趾那就更不用说,去了那里的官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车夫再次把酒囊递向了章延闿,“到了那里,还真要靠这个了。”
章延闿又喝了一口,这个时候到是觉得身上有些暖和了,他将酒囊送到车内,对着抱着手炉的世芸道:“你也喝一口,比你那东西管用。”
车上并不暖和,手炉是一刻也不能离的,她接了酒囊抿了一口,实在是太辣了,辣得她直吐舌头。
“等住店了,多要些酒带着吧。”章延闿又转了身子同车夫道,“还是这外头好,咱们还要走多少日子?你还是等过了年再回去吧!”
车夫道:“快了,前头就是兴义府,兴义县也没多少路程了。我把老爷送到了,这就回去,老爷给了那么多的路钱,我要带回去过年。”
第六十二章教谕(下)
这一日才到十里长亭,便有人上来:“请问尊驾可是本县新任教谕章先生?”
顺儿从车辕上跳下来恭敬地道:“正是我们老爷,请问二位是……”
那人一听正是自己所等之人,面上立即露出欣喜之色:“我是本县的训导,奉知县大人县谕,特来迎接章先生入城。”
章延闿在车中已然听到,等着顺儿转身回到马车前,这才开了车门出来,同那个训导行礼。两人却是在长亭说话,世芸已经转到后面的车上去,过了一会儿子,两人说了话,一起上了车。
“县令大人说,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今日便不宴请先生了,请先生歇息,明日再来拜访。”那训导的面上颇为高兴,说话间带着浓浓的喜庆。
章延闿被他的欢快感染了,连声应着。
县学在县衙左侧,却是鄙陋不堪,正中为明伦堂,东西二斋,明伦堂后是教师的住处,四处地方都是空地,请章延闿自己随意挑选。东西二斋之后本为学生的住处,只是那依旧没有人。
“前任教谕现在何处?还请代为引荐。”
严训导道:“早已上路。”还不等继任来交接便慌着走,这位前任教谕还真是个急性子。
“那诸位学生呢?”
严训导道:“本县民风本就不好学。如今又值年关,等明日再来拜见先生。先生还请歇息,学生且去整理整理。明日学生再来拜见。”
章延闿听得那位严训导自称学生,有些暗暗称奇,他们处于平级,怎可自称学生,看来此地学风果然有待提升。
“不知你住在何处?”这里四处地方都是空地,他又住在何处。
严训导笑道:“学生住在他地。”说着便到前面的东斋打理自己的事情。
送走严训导,章延闿指挥着家人把东西搬回屋子,那些个大件的箱子,也就放在了外面,反正也是覆了油布,不畏雨水。
严训导说是屋子已经收拾了,只是还是让世芸瞧不过眼,几个家人一起动手这才把屋子收拾妥当,换了衣裳,喝了热水,这才一个个面上有了血色。
晚饭是高安媳妇做的,横云去打的下手,横云没在厨上做过,到帮了不少倒忙,好容易摆好了饭,章延闿请了那位仍在前头做事的严训导在外间吃,又吃了些酒。
严训导很是不客气,呼啦啦地吃了,末了打着饱嗝醉醺醺的回家去了。
大家都累了,到了地方后又狠狠地忙了一通,才起更就睡下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不用惦记着一大早便要赶路,也不用惦记那床铺是否不合意,章延闿睡到自然醒,门外守着的横云听到了动静端水进来:“严训导已经在等老爷。”
章延闿忙净面穿衣迎了出去,这是昨日已经定好了的,要先去知县大人那里拜见。
本地的知县姓郝,单名一个仁字。他今年四十六岁,也是个举人出身,却是因为老成,加之相貌端正,补了知县的实缺,却不想落到了这个地方,如今已经六年都没有挪地方了。
郝知县一见章延闿甚是欢喜,直接让他同严训导办了交接:“本县的上任教谕,本县也未曾见过,一直由严训导暂代教谕之事。”
连郝知县也未见过,这县已然是多年未有教谕,难怪从未出过一位举子。
东西很快便弄好了,郝知县留了章延闿吃酒,又命自家太太去把章延闿的家眷也接了过来在后衙摆酒。
郝知县的太太是个矮胖矮胖的女人,比郝知县大一岁。她的官架子却是十足,端坐在椅子上,双膝上放着个手炉,手里挑拨着那手炉里的炭,好半日才道:“怎么还没到?且打发人去看看?”
领着世芸来的丫头笑道:“太太,章太太已经来了。”(注:举人能称之为老爷,举人的妻子便称之为太太。)
郝太太笑着抬起头,点了点头,却是没有站起来:“恕我未曾远迎。香儿,茶。”
世芸侧身坐下,托了茶盏吃了一口,瞧着那个同郝太太一同进来,毫不客气就坐下的那个妇人。这妇人好生没有规矩,却是何人?
世芸命横云将礼物送上去。
郝太太看了一眼,到是又添了几分笑意:“这般客气。”便拉着世芸说话,“章太太打哪里来?一路上走了多久了?”
“京城。”
“那可是个大地方。”那个妇人掩口夸张的说道,“县太太跟教谕太太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像我,到如今连县城都没出去过。”
郝太太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笑道:“严奶奶哪里是没出过县城?那次我们到城外的定积庵上香呢?”
郝太太啐了那小姑娘:“哪个要你多嘴。”又歉意地道,“小孩子家没规矩。”
严奶奶站起身走到世芸面前:“这是郝二小姐,是县太太的小女儿。”
“我到喜欢小姐这般活络。”世芸随手摸了个荷包递过去,“留着玩儿吧。”
郝家小女儿到是十分的欢喜,她觉得这荷包做的精致,那上面的花样子也新鲜:“多谢章太太。”再一摸那里面居然有东西,她瞧了一眼,却是两个金瓜子儿。
好大方的人,果然是从京城来的。
郝家小女儿就挨着郝太太坐,郝太太也瞧见了,眉毛一挑,心里颇为高兴,面上的笑容又添了一分,只听着郝太太道:“怎么果子还未摆上来?拿新鲜的好果子来。”
那个严奶奶一瞧见郝太太面上的颜色变了,又让人拿好东西来,晓得这位精打细算的县太太得了好处儿。只恨自己今日没把自家的几个孩子都带来,要不就赚了,她眼珠儿顿时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即盯着世芸手腕上的镯子:“章太太这镯子到是好生的精致,这是什么样式的?我竟然没瞧过。果然是从京城来的,什么东西都是这样的精致。”她说着就要动手褪了世芸的镯子。
这哪里是要看,明白的是要抢。世芸不动声色的抽了手,奇怪地瞧了没有半点尴尬地严奶奶,对着郝太太道:“恕我眼拙,这位是……”
郝太太瞧着严奶奶那副穷酸样儿,不由冷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不等郝太太开口,那位严奶奶便抢了先的道:“不劳县太太尊驾,我自个儿说吧。我家相公是本县的训导。”
“哦,是严训导的家眷。失敬失敬。”难怪说这里不通教,训导太太竟然这么彪悍。
严奶奶听了世芸满口的失敬,只当她会拿些什么来陪礼,却不想什么表示也没有,不由地撇了撇嘴:“失敬什么的,我们也不敢当。章太太是从京城来的。”
郝太太接过话:“从京城,果然是很远。当年我跟老爷来任上也是走了许久才到的。”
世芸道:“正是。在路上走了三个多月,知县太太原籍在何处?”
“山西平阳府。”
世芸走了一路也将那图志看了一路,一些大的地方那还是知道的:“我记得是跟潞安府在一处,潞安府的潞绸是天下有名的。”
郝太太连连的点着头,扯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这衣裳就是潞绸做的。”潞绸是她们山西除了老陈醋之外,最值得骄傲的事,是作为贡品上贡皇上御用的。这里的愚妇不晓得好处,只看重那宁绸之类,只以为天下只有宁绸之类,真是坐井观天。
此时,一个仆妇走到郝太太身边低声同郝太太说了两句话,那郝太太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听人说章教谕太太送来的东西是宁绸湖绸江绸各四匹,纨扇两柄,香珠两串,湖笔两盒,徽墨两端,这些到不怎么样,只是那里面有几样首饰却是值钱的。又听老爷打发人来说,这位章家好像是世居京城的,让她好生陪着。
她仔细地瞧了人家的规矩,丫头进退得体,可比她家里的那几个丫头有规矩多了。又是从京城来的,她听人说过,京城那河里的王八都比四品的知府多,她家老爷这七品又算什么。这么想了,口气也变得亲热许多:“回头章太太拿两匹回去做件衣裳,最好不过的。”又留世芸吃饭。
一时酒菜摆了,知县家的饭菜也很简单,几样蔬菜,加了一只鸡。严奶奶看着一桌子的菜笑道:“好酒好饭的,也该有个唱曲儿的。我听人说,大地方的人家吃饭都是有人唱曲的,是不是,章太太?”
世芸道:“也不是每回必有的。”除了大户人家会养着几个小戏子,女先儿,寻常的都是事先预备下的。想来章太太也没预备下,这位严奶奶冒然提出到是落了这位知县太太的脸面。
严奶奶笑道:“今日我也讨章太太的脸面,听一会儿。县太太,且叫人出来唱一曲吧。章太太,县太太这里可有宝贝,难得一见。以前出来的时候可是个名角儿。”
郝太太亦听闻京城那种大地方的人吃饭都是让人唱曲的,便叫了家里的一个叫银姐儿的来唱曲儿。
第六十三章日子(上)
银姐儿抱着个琵琶婷婷袅袅地过来,她二十多岁,长得颇为清秀,只是一双眼睛长得格外妩媚。一站下,便袅袅下拜:“给太太奶奶纳福。”
那说话的声音最后还长长的拖着,还微微上挑,到是显得抑扬顿挫。果然是个唱曲儿的。
郝太太却不喜欢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随即对世芸道:“章太太点两支曲子吧。”
那银姐儿立马便送上一张曲牌名儿的单子:“还请奶奶点戏。”
世芸看了那单子,这上面到有许多她不晓得的戏名儿,也不晓得这位郝太太喜好何种戏目,便道:“我不大会点,还请知县太太点了,让我跟着听一会儿。”
郝太太颇为受用,本来是因为瞧着她家有人在京城做大官儿,少不得让两分,可如今瞧着世芸对她有些奉承的意思,心里又近了一分,可口中还在让世芸点戏,却一一同世芸说着:“这都是单曲儿,这‘玉合记’文绉绉的,我最不喜欢。这几出好,颇为热闹,只是只有她一个,到唱不出这个来。”
郝太太陪着世芸挑了许久也没挑出一支来,世芸想了想:“不若拣你最常唱地两首唱了。”她听着郝太太的意思,这位知县太太不喜欢文绉绉的戏码,到喜欢热闹的戏。既然是在府里备下的,郝太太最喜欢的几出那是晓得的。
那姨娘应了,开口刚唱了:“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
郝太太不快地叫停:“别唱你那些悲悲切切地,老爷如今又不在,你唱给谁听?唱些喜庆的。”
银姐儿只得换了一套词《花眉序》的‘花月满春城’。她唱的确实还算不错,只是那双眼不晓得是不是习惯,眼波流转,转动着便抛了个媚眼。想来是平日里做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
一时唱罢,银姐儿放了琵琶走上前,又蹲了个礼儿。
这是讨赏的。
严奶奶笑道:“银姐儿,你这是又回戏班子了?你这么站过来,我只当你又回了戏班子,这是来讨赏的。”
银姐儿羞了个满面通红,只是又唤了声:“太太。”
世芸飞快地瞧了郝太太一眼,她的面上带着点点的怒气。就算是要奚落也该由郝太太自己来才是,哪里要这位严奶奶出手,须知大狗还要看主人。
“唱得果然好。横云。”横云拿出五百钱给了那个银姐儿。
郝太太的脸上这才好些,也让人拿了一吊钱,让银姐儿再唱两首。
到是严奶奶这里黄了脸,她摸摸索索地半日掏了两百钱来:“我自然不敢跟县太太,教谕太太比肩。”
唱了两首,又传了菜上来,郝太太便叫银姐儿停下,只请世芸吃酒:“且尝尝这里的茅台酒,我家老爷说这是敬上的,外头要好几两银子一壶。”
原来那些爷们说的茅台酒便是这贵州产的。这日后送年礼就送了这个回去也都是上好的了。
这里郝太太她们都停了手,只坐着吃茶说话,郝太太同世芸说着世俗的闲话,严奶奶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柳家闹的不像话,柳家老大天天变着法子的跟柳奶奶吵,也不臊。”
“柳家老大是前头的柳奶奶生的,生了他没多久前头的柳奶奶就没了,娶了现在的奶奶。自己的儿子明明是嫡子,却半点家产也得不了,哪个做娘的原意?少不得补贴一二了。柳家老大也不是吃干的,总是在那闹。气得柳老爷躺在床上起不来,竟只有几个下人伺候。”
天下这样的事还真是不胜枚举,到哪里都能听到这挣家产的事情。
“县太太,柳家的人还来烦知县大人么?”严奶奶貌似随口的问道。
郝太太吃了口茶:“老爷是做父母官的,体察民情,为民解难这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叫烦不烦的。”
严奶奶对郝太太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到没什么,转脸对世芸道:“这柳家的人要来烦我们才好。”她说着,挑了挑眉毛,神秘兮兮地笑着。
世芸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配合的笑了笑。
已经要起更了,这前头还没有散的迹象,前头的爷们不散,女眷们也不能散,严奶奶依旧端端正正坐在那,口中不停地说着乡间之事,世芸心里觉得她怎么不累?不过还是有迹象的,严奶奶已经说了好几次饿了,可瞧着她又不走的样子,难道她打算晚上再在这消磨一顿。
世芸示意簇水出去同顺儿说说,提醒是该走了。
不一会儿,簇水来传话:“前头说二爷醉了。”
世芸忙站起身,向郝太太致歉:“改日再登门致谢。”说着带着横云簇水匆匆离开。
只那严奶奶嘟囔着:“早不醉,晚不醉,偏偏要在这个当头醉。”
郝太太瞧了严奶奶一眼:“你说什么?”
严奶奶忙笑道:“我说我家爷怕是也醉了,我也要去服侍。”她说着也告辞离去。
章延闿又醉的直哼哼,这回口里没有那些个大话,才回了屋歇下,擦了把脸,章延闿就清醒了:“我说了不再吃醉的。”
“早就该醉了的。”她可是听了一天得俗话,都是旁人家的是非,以前也听过,可是这也太市井了一些。
章延闿笑了,一手揽过世芸:“你莫不是觉得我冷落了你?”他说着用力将世芸抱起。
世芸吓得忙伸手揽住章延闿的脖颈,好稳住自己的身形:“怎么了?”
章延闿将世芸放在了床上,整个人随即压倒在她的身上,将头深深地埋入世芸肩窝处:“让我躺下。”
世芸安静地躺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表示着他现在相当的激动,是什么让他这样的激动?知县大人说了什么?
世芸松开双手,改搁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替他抚擦着。希望他能平静下来。
“知县大人今日很高兴。”章延闿翻了身子,躺在世芸的身边,抬头望着蓝色绣缠枝莲的帐子,“许久没有同人诗文相贺。”
郝知县到底是个举人,骨子里希望的是有人同他可以在一处论文,只是这片大的地方,居然就他的文化最高,还是这县里的唯一的一个举人,郝知县怎么不寂寞。好容易这才派来了个教谕,同他一样都是举人出身,别提郝知县有多高兴,拉着章延闿便不肯再松手,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势。
他的诗文虽不怎么样,但是却总让郝知县满意。或许是因为自己那个举人的名头。章延闿笑了笑,郝知县并不是在意他的文采如何,在意的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与他身份相匹配的人。
章延闿再次躺下来,揉着发疼的太阳||狂c|,不住的呻吟着:“不行了,疼死我了,今日喝多了。我要睡一会儿,明日一早一定要叫我,不能在学生的面前丢人。”
……
早上才起来就收到城内好几家送来的东西,世芸少不得揣度着还礼。在家是瞧过谢氏做过的,收到的东西都要记账,世芸也只得一一做了,好容易打点了这些,又置办了些必要的东西,收拾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又清点了剩余的东西,世芸这才发现她从家带来的那些东西已经少了一箱子。
再算了一算这些日子所花的银子,世芸突然发现他们这次带来的银子已经花去了不小的一部分:“怎么会少这么多?”
世芸记不得那么多的账,横云簇水也是糊涂的,到是高安家的掰着手指一项一项的回忆着:“咱们每晚停船做饭,都是采办的果蔬,头一次到天津从我手里出去的是二百钱,之后是静海,再后来是青县……从扬州又往西走,爷跟奶奶在扬州采办了些东西,一共有十多两银子。咱们到了岳州府后,又花了银子雇了车往这里来,一辆车是五两银子,一共是四辆车,这总共是二十两……”
高安家的又掰着手指道:“这都到了年关了,什么都涨价了。今日咱们买的菠菜,两斤就要二钱五分,一斤猪肉二十个钱,三斤面总共三十个钱。奶奶算算这都是多少了。”
世芸听着高安家的算计,不由地愣了:“这么多?你记得这么清楚。”她没想到高安家的会记得那么清楚,更没想到每日只是花这么点,总共在一处,却是不少银子,照这么算,章延闿一年的俸禄若不是精打细算,还入不敷出。
高安家的笑道:“奶奶是大家出来的,两位姑娘平日里哪里会留心这些琐事。我们吃用都是自己的,自然要精打细算。”
“你一个月月钱是多少?可够用?”
高安家的道:“我那口子是一个月一吊钱,我是五百钱。若是像奶奶这样吃什么都买定是不够的。”
“那要怎么做?”
“要该想着法子省钱了。比如说鸡鸭什么的最好自己养,生了蛋可以自己用,吃的菜也可以种。
我看了后面一大片的院子都是空荒,打理出来却是可以种不少东西。”
世芸听了立即打点着置办,买了五只鸡,那空地上现在是什么都种不了,只得等了开春再播种。平日里一应用具都精心打算,她还做了账本,一笔笔的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跟高安家的学会了还价,虽然过的比以前大有不足,但是她却觉得十分的有意思,每天高高兴兴的去鸡窝收鸡蛋,或许跟那卖菜的说上几句话。这种日子实在是有意思。
章延闿的日子却过得有些紧张,开春后,就要准备新一年的进学,学政要考究本县秀才的课业,这是让郝知县最纠结的时候,每次他都会因为这个叫上司一通训斥。他已经交待了章延闿:“无论如何,这次至少不要骂的那么凶就好。”
第六十四章 日子(下)
这个地方的人学习的热情还是有的,不过大家都只奔着秀才不用交租纳粮的名头去的,一旦进学了,便不再埋头书本,有的竟从商做贾。
章延闿走访了好几家一家都不愿意,这些个秀才不愿意读书,无论他怎么说人家都不愿意。只要他不提让家里的孩子去乡试,这些人对他还是相当的友好的,甚至提出去见学政大人也是可以的,那学问就免谈了。天气是潮热的,章延闿是燥热的。
没有学生的县学是宁静的,章延闿这日翻身坐起,屋里已经没人了,世芸也不在外间。她这些日子到显得很快活,让人养了鸡,每日高高兴兴的去数又收了几个蛋。也好,去看看她做什么。
高安家的说要把以前收来的鸡蛋都挨个的看了,让一只母鸡抱窝,孵出小鸡来。世芸撒了米,那母鸡都没吃,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只是一旦有人靠近,又警醒地睁开眼。
“奶奶莫靠近,仔细啄了手。”高安家的拦住要靠近的世芸,“这母鸡抱窝都是不吃不喝的,偶尔吃一些,也是一会儿。”
世芸示意她手中的鸡蛋:“这些就不用了么?不如多孵一些。”
高安家的拿了一枚高高举起,透着光指点着世芸:“这没有黑点,孵不出来的。”
世芸顺着高安家所指的地方,摇摇头,还是不明白怎么瞧。
高安家的将鸡蛋都收入篮子里,又去收拾那块菜地。她收拾的很仔细,前些日子先是松土,又埋了草木灰,今日就等着撒了菜籽。或深或浅,或疏或密,每一下好像都很有讲究。
世芸瞧着章延闿走了过来,忙站起身,走了过去:“你起来了?今日不用去见知县大人么?”
“晌午后再去。”
没有学生教导,章延闿在这里成日只要熬日子。他有些闷的发慌,他以为自己在这里能够大展宏图,但是如今却什么也做不了。
“奶奶,这字要怎么写?”横云拿了纸笔寻了世芸问。自打花销必须入账后,横云也跟着世芸学了字儿。
世芸替横云写在了掌心,笑着道:“再多写几次就好了。”横云才学字,很是有兴趣,每日一有空就绕着世芸问这问那。
章延闿凑过去瞧了一眼,那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一样,就跟个才学字的小孩一样。他不觉一笑。
“这写的都是什么字?这几个到不错,只是这是请的哪个孩子写的。”章延闿颇有兴致的看着纸上写的最好的几个字,显然横云正对照着那上面的字学习着。
世芸顿时红了脸,那几个字便是世芸写出来让横云照着写的,她还以为章延闿要说那几个字还不错,却不想他居然说是请哪个孩子写的,她写的就这么差?
“不至于吧!写的还不错,这个还是照着柳体的。”
章延闿拿了笔,比照着一个字写了,让世芸瞧:“你且看看这个。”
这到是相差很大,自己的字跟他的比起来那是相差的很大,却是显得相当的低劣。
“那还请你写些字来,让我们照着写。”世芸干脆提议着,世芸蹿唆着章延闿去书房,让他写了字,好让她描摹,这也是打发日子的好事情。
章延闿只写了一个永字,让世芸好好的联系数遍:“只要学会这一个字就可以写好其他的字了。”他手把手的教世芸如何运笔。
章延闿是个不错的先生,教的很仔细。他甚至写出一些话让世芸照写,甚至很是有兴趣的同世芸讲解这些句子的意思是什么。
听着章延闿的讲解,他在讲解句子后又添加了自己的见解,他的见解并没有所谓的大道理,只有浅显易懂,有时候还添加了许多故事。
“你是位好先生。”
章延闿放下了笔,颇有些失落。他来了这么多的日子,却一个学生也没教导。怎么能叫好先生。
章延闿笑笑。
“有为难的事?”世芸看着章延闿,他这些日子的不快她都瞧在眼里,这里的人都对学问不大热衷,章延闿要如何才能出成绩。他一切的希望都即将破灭。
“只要有一个人,我都可以好好的教导他。我奋斗一年也能中举,如今还有两年。可惜……”他虽说那么惆怅,却随即闪过一丝亮光,那些考中秀才的不愿意,他可以找别人,那些个只为了家里免些地租的富户不愿意让自家儿子读书,那些寒门弟子却不好说。有些是想读书没有钱去读;有些是不想读书,家里却逼着他读。
章延闿面上再次出现着光彩,他怎么先前就没想到这些,章延闿握了握世芸的手便去寻郝知县,同他商议事情去了。
章延闿原以为还要很费一阵口舌,毕竟县里的余钱不是那么宽裕,县衙都是破旧的模样,让郝知县拿出这么一笔钱来,说不定还显不出什么作为来的事情。可是郝知县却爽快的答应了。
他拉着章延闿的手,只说一定大力支持,更是拿出自己一年的俸禄来支持,“本该这样,大兴教化,传播圣人教诲本就是我等的职责。”随即又拉了章延闿,很是亲切的道,“此事咱们再议议,学章,入学的规矩今后的课业咱们都要好生的商讨一番。来人,到前面把钱师爷请来。”
钱师爷是衙门里的钱粮师爷,凡是钱粮大事都要通过他打一阵的算盘。他是个典型的绍兴师爷,钱粮刑狱样样精通。只是不晓得他为何会躲在这么个小地方。
章延闿不晓得郝知县为何那么热衷义学的事情,为何要做到精益求精,甚至宴请了本县的乡绅大户,威逼利诱地请他们捐钱出力。
看着一天天忙起来的章延闿,世芸也跟着高兴,不止是章延闿忙,最近几日她也有些忙,郝太太总是打发人请她过去说话。自从章延闿提议兴办义学后,郝太太对她更是亲热。拉着世芸打牌逗乐,县里的乡绅请去吃酒瞧戏,郝太太也是把她拉在身边。
世芸到是成了这县里的第二号人物了,日子久了她这才注意到,那位县丞太太从来就没出现过。
县丞已做了多年的县丞,早想着郝知县迁任别处,他好补了这里的差事,只是郝知县留任了一次,如今又留任了,县丞也觉得自己在这处发展没了希望,整日里钻尖了脑袋往外头跑,那位县丞太太也跟着去帮自家老爷跑差事去了。
郝太太说到那位县丞满嘴的没好话:“有能耐自己跑去,到引了老婆去,也不嫌丢人。”
世芸这才知道,那位县丞为了能升官,特地到布政使跟前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