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20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书华满肚子疑惑,却也不敢直接表现出来,只安份跟在陶氏后面来到祭案面前,拍去裙摆上的残雪,将手中的香烛点燃,再而跪倒案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一番,再躬身磕头。浩瀚书屋
这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书华悄悄睁开了眼,瞥见陶氏还在认真祈祷,而小沙弥早已退出屋子。她又将注意力落在那副画上,这就是自家亲娘的模样啊,果然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这沈二爷眼光不错,娶的正室妾室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也难怪生得孩子都那么漂亮……咳咳,自己也勉强不算难看罢。
瞥见陶氏要睁眼了,书华赶紧闭上眼睛,装作正在专心祈祷的样子。
陶氏冲她笑道:“你与你母亲亲多年不见,该是有好些体己话要说罢?我还得去寺里捐些香油钱,你且在这里陪陪你母亲亲,等到说完了话,就下来到寺庙的大堂里寻我吧。”
要自己跟一个死人呆一块儿?书华睁开眼睛,小心滴咽了咽口水:“嗯……”
陶氏随即站起身,缓缓退出屋子,随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书华又赶紧地朝母亲一拜,心里开始不停地嘀咕:我真不是故意霸占你女儿的身体,你女儿的死也与我无关,虽然我没法子把你女儿的身体还回去,但我保证——我一定会代替你女儿好好活下去,还有你儿子,他是个好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泉下有知,可千万别来找我报仇啊。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日子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书华的手心都出了些汗意,她跪正身子,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去冷汗。
这屋子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外头是呼呼的寒风,还飘着淡淡的梅花香,而这屋里,却是一块黑漆漆的牌位,与一副死人画像。说实话的,书华这时候的感觉不太美妙啊。
她又朝母亲的牌位拜了拜,方才站起身来,将这间不大的屋子逛了一遍,却发现这屋子竟然还有个侧门。她好奇地推开门,从门里谈了个脑袋出去,却见这里是一间藏书屋。
书华又回头看了眼外面,确定这里都没人了,她方才小心迈进藏书屋。这里面的光线很不好,屋子里一片灰暗,书架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积灰,空气更是极差,稍微呼吸得大一点都能吸进灰尘,呛得书华直咳嗽。她用手帕捂住口鼻,在书架之间来回踱步,这些书看起来都极为老旧,还有很多都被虫子给咬坏了,至于那些发霉腐坏的书籍更是不计其数,看得书华心里一阵疼惜。
在这个时代,能够拥有如此大的藏书量,显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负担的。而母亲的牌位就设在外面,书华不由生出疑虑,难不成这些书都是自家老娘留下的?
书华不由心虚地低声念叨:“莫怪莫怪,我这也是一时好奇,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那个……你有这么多书,不介意我翻一下吧?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我就动手了哦”
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瞄准一本赭色书皮的集子,小心地从书架上抽下来,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找到个光线稍微好点的地方将它翻开。
这是一本普通的山水游记,作者署名颜卓,内容很杂,但胜在文笔还不错,浅显易懂却又不失形象生动,在这个讲究辞藻华丽的时代,能有如此文笔的人确实少见。这个作者似乎曾经做过官,言辞之间透出一股子嫌恶官场的清风傲骨,有种寄情山水与天地的情怀。
书华随手翻到最后,却见在书的末页角落处印有一个朱红色的小章,因着年代久远,具体看不大清楚,估摸着是个什么繁体字。
她将书本放回原位,又动手翻了几本书,内容五花八门,从诗词歌赋到岐黄医经,这里几乎都能看到踪影。而且,每一本书的末页都会有个小小的红色印章,她却只能看清了一个“白”字,另外那半个字却实在是看不清了。
在这里游荡了好一会,琢磨着陶氏可能在下面等急了,她赶紧从藏书屋里走出来,顺手把门带上,连同门口的鞋印也都一并处理干净。
做完了这些,她又回到祭案前跪在,诚心地拜了三拜:“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我的生命是你赐予的,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希望你能安息。”
她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幅画一眼,抱着一种试试的态度,她又走回到了祭案旁边,伸长脖子仔细将那幅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近看才知,这幅画画得极为传神,女子衣抉飘飘,那笑貌一如寒冬里盛放的红梅,透着一股子暗暗的幽香。
在画的左下方,写着几句词——花飘落,容颜瘦,一世轮回几世情。梦牵绊,不愿醒,一树约定千载续。
落笔干脆利落,笔锋飘逸灵俊,想必落款之人也是个少见的才子。只不过,这笔法实在不像自家老爹的字啊……
难道真是自己娘亲红杏出墙,然后被沈家休了,至此白家就与沈家彻底闹翻?书华摇摇头,如果事情果真如此,依照父亲那般强硬的性子,早就把自己和二哥给赶出沈家大门,更何况……白家虽然是商贾出身,但若是自己母亲有错在先,老夫人与白家人何至于如此惦念母亲,而对沈家暗藏恨意?
唉唉,书华长叹一口气,望着画上的美人儿叹道:“你若是能说话,我也就不必如此伤脑筋了。”
一阵寒风涌进屋里,将帐幔与门叶吹得哗啦作响,连同这幅画也被吹得往上一飘。
书华赶紧伸手按住画卷,用身子挡住后面的寒风,待到寒风褪去,她方才收回手,好好言拜了拜:“莫怪莫怪,这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在这儿慢慢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她拍去衣袖与裙摆处的灰尘,走了出去,按照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出院子,顺着石阶往下走。
此刻正值寒冬腊月,这石阶却也没结冰,虽然地势奇高,但走得却也还算稳当。书华将斗篷的帽子拉起盖过脑袋,小心翼翼地走下每一级阶梯。
等到她下来的时候,陶氏早已等候在那里,领着两个丫鬟一道上前来,关切地问道:“这路上怪滑的,可是没摔倒?”
书华摇摇头:“我很小心,没有摔到。”
见她安然,陶氏放心地点点头,却又忍不住一笑:“那你昨晚怎地摔倒了?难不成咱家院子里的路比这山路还难走?”
书华扯动嘴角跟着一笑:“昨晚天太黑,走路时候一时没注意脚下,这不就滑倒了嘛。”
“樱桃那丫头不是一直提着灯笼跟在你身边吗?怎地还看不清路?”
书华心里咯噔一跳,可不能说自己跟丢了的事儿,她挽住陶氏,一边走一边笑道:“那灯笼也就那么点大,能照亮的地方能有多大?更何况我当时一心琢磨着今天祭拜母亲的事情,这不就没注意到脚下嘛,对了,大舅妈,你们什么时候也去汴京做客呀?一直是我与二哥来叨扰你们,倒没见你们来看过我们。”
陶氏拍拍她的手,脸上依旧保持温和亲切的笑容,却是没再说话。书华知道戳中了不该戳的地方,赶紧也转移了话题,但心里却是暗自庆幸混过了一关,但愿樱桃那边不要说漏了嘴才好。
她们迈过寺庙的大门,朝着马车走过去,在丫鬟的搀扶下钻进马车,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鞭高高落下,马车至此驶回白家。
第九十一章 市井之行
回到白家的时候,已是巳时,书华与陶氏才刚迈进家门,就见到三老爷从里面走出来。
三人打了个照面,看见三老爷一副兴冲冲的模样,陶氏略有不满:“你又要跑出去胡闹?”
三老爷暗叹倒霉,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身子也悄悄地往外面挪:“嫂子这么早就回来了呐?我这不是与几个朋友约好了,要去茶楼喝杯茶嘛对了,玉珍还让我给她捎点胭脂水粉,不知道大嫂和三妮子有什么带回来的没?”
面对他的信口胡诌,陶氏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这才安分了几天,又开始坐不住了?要是被你大哥知道,你就不怕他再罚你”
“嘿嘿,这不是碰见了大嫂嘛,大嫂自小就是最疼我的,自然舍不得我被大哥责罚,肯定不会去告诉我大哥的。”
“就是因为太疼你,所以才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刚过了年关,家里的事情就没停过,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的,还有很多客人亲戚要过来,你还有心情出去与你那群狐朋狗友胡混?”
“哪能啊,这家里的事儿有你和大哥料理,自是事事妥帖,我就算老实呆着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让我出去玩玩”三老爷讨好地笑着,眼光却忽然扫向书华,“昨晚还答应过带华姐儿出去玩玩,现在正好碰上了,不如就此随我走吧”
书华却是赶紧地别开头,淡淡道:“不用了,我脚上的伤还没好,不能走太多路。”
三老爷一愣,神情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笑着:“也就是在附近转转,若是累了可以去去茶楼歇着,那里还可以听说书先生说书。”
听到有说书先生,书华稍微动摇了一下,她又道:“就我们两个?三舅妈不一起去吗?”
说实话,她真不想单独和他呆在一起,她真害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将压在心里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见到书华有意,三老爷又恢复了兴头,赶紧说道:“玉珍说她身子有点不爽利,想要睡一睡,你若觉得一个女孩子不方便,你可以把你那几个贴身丫鬟都带出来。昨天晚上黑布隆冬的,也没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今天三舅亲自带你去这城里几个有名气的地方转转”
书华略一思量:“中午能赶回来吃中饭吗?”
“当然能的,三舅说的话何时食过言”
书华望向陶氏,面带询问,陶氏想了想,三弟虽然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但对家里人向来是不错的,而且论起对这洛阳城的熟悉程度,他的确也是可靠的。陶氏遂点点头:“记得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三老爷满脸惊喜,忙不迭地点头:“大嫂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陶氏瞅着他那乐和的样子笑了,与书华走进屋里,陶氏直接去老夫人院里报平安,而书华则径直回了屋子,将身上兴头整理一番,又与青巧几个说了出去游玩的事情,立时就把几个丫头逗得兴奋异常。
她们也都换了身衣裳,将需要用上的东西都一并带上,方才与书华出了远门,直奔大门而去。
因为一直惦念着书华的脚伤,青巧与君瑶在路上都是一边一个扶着,生怕她不小心摔伤一跤,回去非得被二少爷扒了皮不可。
一行人来到大门口,与三老爷会合之后,为了防止书华脚伤再发,三老爷特意叫来一顶软轿,让书华坐到里面。
虽然这么做有些矫情,但书华的脚确实有些疼了,爬了那么高的山,又是跪又是拜,即便有元大夫的灵药护着,也抵不住那般的折腾。眼下若非想去听听说书先生的说书,她才不会再带着伤出门她钻进轿子,轿子里面还算干净,又有青巧提前清扫了一遍,她倒也不怎么反感。
她靠着坐垫,身子随着轿子一晃一晃的,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想要打瞌睡。
等到她打第三个哈欠的时候,软轿总算停了下来,书华戴上帷帽,青巧为她打起帘子,扶着她小心走下来。
三老爷赶紧凑上来,笑眯眯地问道:“脚上可还疼?这附近有个很有名的医馆,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书华摇摇头:“我很好。”
三老爷又是嘿嘿一笑:“那倒也是,元大夫毕竟是王公子的随侍大夫,那医术可是了不得。听说他今早还给二哥看了病,只是给他扎了几针,就让他没有再如前几日那般昏迷不醒,果真乃神医呐”
书华笑着点点头,看了眼身处的环境,这里是一家很大很繁华的茶楼,因着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开张,这里的人出奇的多。他们现在就站在门口,仍旧不免有很多人在身边穿梭,看他们的着装打扮,却也都是些富贵人家,再看看这茶楼的装修,清雅别致,一看便知是上了档次的。
在三老爷的陪同下,书华扶着青巧进到大堂,这里人虽多,却也一点都不乱,整体的环境仍旧显得典雅大方。
茶博士见到三老爷,又见他身后跟这个戴帷帽的年轻女子,不由双眼一亮,赶紧上前来招呼,笑得一脸促狭:“三老爷可是好些时候没来了,这店里又进了些新茶,您可要好好尝尝”
三老爷回头看了眼书华,见她点点头,方才领着她走上二楼的中庭凭栏旁的位置坐下。这里紧靠中庭,可以从上往下清晰地俯视整个大堂,下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书华靠着凭栏坐下,取下帷帽,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三老爷,淡淡道:“三舅不是约了朋友吗?”
被戳中心事的三老爷讪讪一笑,虽然觉得书华今天的态度总是怪怪的,但一想到昨晚将她一个人丢下的事情,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只得一味地讨好:“朋友再重要,能重要得过外甥女?”
若换做平常,听到这话的书华一定会笑着与他斗嘴,但是此刻的书华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的事情,什么笑话那都生生给打散了。她状似无意问道:“三舅妈的身子不爽利,可以请了大夫给她看看吗?”
三老爷也拉了一条椅子坐下:“她说是睡眠不好,只要再多睡些就好了。别看玉珍平时性子爽利,但却是个很怕苦的人,要是请了大夫肯定要吃药,她只怕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听到他眼中闪现而过的温柔,书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喜欢三舅妈吗?”
“呵……她是我妻子,我自然喜欢她”他盯着书华促狭一笑,“怎地忽然说起这个?难不成三妮子心里也藏了人?”
书华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很干脆地摇头:“没有。”
见她这般淡然,三老爷也觉得没了打趣的兴头,又陪她说了些话,等到茶博士将茶水糕点端了上来,方才实在坐不住了。他道:“你且在这里坐一会子,我去下面见见那几个朋友,等到跟他们打了招呼,我就回来找你。”
书华无所谓地点点头,目送他走下楼,方才将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她让青巧几个丫头在旁边捡了张桌子坐下,这里不比家里,一群丫鬟站在旁边伺候,实在有些扎眼。
青巧担心服侍不周,与君翠几个坐了一会儿,复而又起来回到书华身后站着。书华见状,知她性子拗,倒也没再说什么。
下面大堂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有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拿着一把折扇,端着一碗茶水,唾沫横飞地说着些新掰的故事。一群人围在旁边听着,时而会有几个爱出头的人插话打诨,场面很是热闹。
那说书先生说的是当今庆远侯大战邻国辽军的事情,只说那庆远侯身高八尺有余,生得是虎背熊腰眉目飞扬,又耍得一手好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人送外号飞龙将军如此英雄人物乃国之栋梁,是皇帝除了丞相以外最受倚重的人物。而此人在朝廷极富威望,即便常年镇守边关不曾回朝,也仍旧不曾减他半点威仪。
将门出虎子,他还生了个同样优秀的儿子,传说他儿子有万夫莫当之勇,十四岁上战场,曾经追击敌人数百里,直至单枪匹马地杀入敌人老巢,杀了敌方好几员副将之后安然归来,实乃一大奇才
书华却是忍不住轻声一笑,青巧正听得有味,见到书华眼含不屑,不由出口问道:“小姐笑什么?”
“匹夫之勇。一人就敢独闯敌人老窝,本就是极度不负责任的冲动之举,倘若没有援军相助,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况且穷寇莫追,他这一回是运气好,要是跑得慢一点,他被人剁成肉酱不说,还要连累一干副将受到连坐之罪,还有他老爹辛苦打下来的名声,全给他毁了。”书华喝了口茶,面色泰然,“不过他还年轻,有些意气用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青巧茫然了:“那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无关褒贬,我这只是就自己所听到的发表感想,谁知道那说书先说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青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书华又将注意力放到下面的说书先生身上,顺便扫到了自家三舅的身影,此刻正见他在下面与几个年轻男人谈笑,看那模样很是兴奋,颇有一番意气风发的气度。
第九十二章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三老爷似是感受到书华的目光,也抬头看向她,当即咧开嘴笑得灿烂。
书华扭开头,继续去听说书先生说书,见到还是说的将军打战之事,君瑶那几个丫头却是有些不爱听了。见到三老爷朝这边望过来,那君瑶不由捅了君翠一下:“三舅老爷长得可好看,三舅夫人真有福气,这两个站在一起就像对璧人一样。”
君翠却是冲她促狭一笑,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莫不是看上了三舅老爷?”
君瑶一个小丫鬟哪里禁得住她这般调笑,不由羞得满脸通红,低声怒斥:“凭地胡说三舅老爷与三舅夫人感情那样好,我才不要做那夹层之人。”
“啧啧,瞧你急得这样儿”君翠顿了顿,又道,“三舅夫人自然是有福气的,她命好人也好,不像二舅夫人那样,碰一下就像是要吃人一般,吓死个人”
一直没说话的青巧回头横了她俩一眼:“小姐还在呢,凭地在这儿胡说八道,小心回去撕烂你们的嘴。”
听到这话,书华却也忍不住笑了:“你这话是说我不在的话,她们就能继续胡说八道了吗?”
青巧一惊,正要屈膝跪下之时,却被书华伸手给拦住,抬头却见书华仍旧一脸笑意,丝毫不见责怪之意,方才直起身子,小心地赔罪:“奴婢一时失言,请小姐责罚。”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何必这么当真?”书华回头瞅着诚惶诚恐的君翠君瑶道,“你们怎地知道二舅妈性子不好?”
君翠与君瑶互望一眼,最后还是君翠开了口:“奴婢昨儿个刚到白家,去向人打听这家里有什么事情要避忌的,打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莫要去招惹二舅夫人……”
书华倒没想到她们还有这般细心的举动,示意她们继续往下讲。
“二舅夫人出身低微,言行举止都……都很不入眼,加上二舅老爷一直瘫痪在床,她的性子这些年也变得越来越怪。”君翠小心地瞥了书华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方才继续道,“而且,她当初被卖进白家的时候,老夫人本意是打算让她给二舅老爷做妾室,后来转念一想,觉着怎么嫁都是嫁,倒不如直接让她做了正室。一来可以让二房有个像样的当家人,二来也可以让她更加死心塌地地照顾二舅老爷。”
书华却是没想到这里面还藏了这么一层,不由问道:“那二舅妈娘家是做什么的?”一般正经人家哪里会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妾?而且对方还是个半身不遂的病秧子。
“是……是做那走街串巷的叫卖生意。她家欠了白家许多钱,她爹没办法,只得将她卖进白家抵债。”
青巧却是奇怪地问道:“小姐,这些事儿您从前是知道的,怎地如今反倒又问了起来?”
书华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二舅妈刚嫁进来时候,我的年纪还小得很,很多事情就算知道也记不大清楚了,如今问一问,也免得日后再忘了。”
青巧本就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丫头,听小姐这么一说,也就当真信了:“如果小姐想知道这些事情,奴婢倒是还知道一些。”
书华一愣,倒没想到青巧还有这八卦的天分,平时见她一副老实样子,原来也是个喜欢说闲话的丫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这句话还真是古今通用啊。
书华想到老夫人对曹氏冷淡的模样,猜着就是因为她低微的出身,但这媳妇儿毕竟是她亲自选的,眼下再若看人不顺眼,其中定然少不了其它波折。书华又道:“她嫁进了白家这么多年,可没出过乱子?”
青巧想了想:“二舅夫人是个说话不大招人喜欢的人,平日在白家的口碑很差,就连一般的下人都嫌恶她。若说岔子,倒该说起前些年,夫人下葬那会子,白家……”
说到这里,她忽地住了嘴,见到书华并无责怪之意,方才松了口气,但这话却是怎么都不肯再说下去。
听到“下葬”二字,书华下意识想到了杨婶说的那些话,自家娘亲下葬那时候,白家曾经来过沈家,两家还为此闹翻了脸。眼下听见青巧提及此事,书华不由来了精神,催促道:“怎地不说了?”
白氏的事情在沈家是个忌讳,自打白氏去世之后,就没人敢在提及。青巧即便再没脑子,也不敢忤逆老爷的话,哪里还敢再说下去,忙不迭地为书华添茶:“这事儿都过去了那么久,奴婢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小姐还是再问些其他的吧。”
见她闪烁不定的眼睛,书华的好奇心立时被钓得更高了,拉着她的衣袖讨好地说道:“好青巧,说话说一半最吊胃口了,你若是不说完了,我只怕中午吃饭都吃不下去了,到时候饿瘦了,二哥又得骂我了。你就行行好,把这话说完嘛,我向你保证,听完之后绝对不告诉其他人”
青巧为难地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旁边的君翠与君瑶也赶紧跟着举手发誓,说是听了之后绝对不说出去。
见到众人都盯着自己,青巧终是没能抵住压力,将事情缓缓道来:“当时白家过来的时候,家里忙得一团糟,小姐正好患了风寒,一直躺在床上没出门,奴婢一直照顾在您身边,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回去厨房给小姐煎药的时候,碰上了杨婶那些人,听她们说要把夫人的遗体接回洛阳,老爷死活不肯,事情就闹僵了……”
书华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难怪这事儿我没有印象,然后呢?白家争赢了?”
青巧点点头:“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后来惊动了宫里头的人,白家仗着有裕妃在宫里撑腰,让皇上发了话,使得沈家不得不放弃。后来夫人的遗体被运走的时候,二少爷带着您亲自送夫人遗体去了洛阳,奴婢也跟着您一块去了。后来才知道白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是家里丢了些物什,当时白家的人几乎都去了汴京,只有二舅夫人留在白家陪伴不能动弹的二舅老爷在家里……”
书华一愣,而君翠与君瑶更是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事儿没报官吗?”
君翠与君瑶在沈家呆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上面都嫩了些,青巧瞅了书华一眼,方才小心说道:“没有。奴婢猜着,那些反正东西将来也是要留给大舅老爷二舅老爷三舅老爷的,若真被……被那人拿去了,也还是白家的东西,算不得偷窃。”
大老爷与陶氏的性子,书华是明白的,他们平日管着这个家,最看重的便是白家的平和,若真将事情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再者,二老爷虽不能动,但至少也还健在,念在兄弟之情与老夫人的面子上,大老爷多少都有些避忌的。
只不过,听了这么多,也还是没弄清楚白家与沈家之间的恩怨来由,至于自家那位死后被迁回洛阳的母亲,更加是令人费解。
忽地听见一声巨大的拍桌声,书华猛地回神,循声往下望去,却见是那说书先生说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激动地狠拍桌子,愣是将在场的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说起那庆远侯手执银枪将辽贼杀得片甲不留,其眉目之间似有彩光焕发,一如那天神天将下凡,气势非凡,气概更是惊天动地。当他再次说到庆远侯那威武的模样之时,久未吭声的君庆忽地摇摇头:“侯爷才没有那么吓人……”
书华闻言,不由好笑地看着她:“你见过那庆远侯?”
君庆老实点点头:“奴婢曾经在汴京城里流浪时候,有一回碰上侯爷凯旋回来,很多百姓夹道欢迎,奴婢在那时目睹过侯爷的风采。”
君翠与君瑶赶紧凑过来,不停地问道:“那侯爷生得怎么样?好不好看?有没有咱家二少爷好看?”
君庆想了想,郑重地答道:“侯爷生得很高大,而且眼神也很温和,见到百姓有时还会笑着打招呼,一点都不像他们嘴里所说的那样可怕。至于好不好看……奴婢觉得他是好看的,虽然没有二少爷那么年轻,但看起来非常的可靠。”
看来是个成熟性的魅力大叔呐书华抿嘴一笑,转而又看向楼下,却见三老爷已经与他那些朋友分开,此刻好走上了二楼。他大大咧咧地来到书华旁边,将一把椅子反过来坐着,下巴靠在椅背上,捡了粒花生米笑道:“方才见你们有说有笑的,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青巧赶紧替他倒了茶,方才笑着答道:“在谈论那庆远侯是否长得好看。”
三老爷却是来了兴趣,笑得一脸促狭:“结果呢?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有我好看吗?”
君翠与君瑶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目露笑意,却又不好当真笑出声,只得强忍着不发作。倒是书华很明显地笑了出来:“三舅生得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谁能比得过你?”
这话里半是揶揄半是调笑,三老爷却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那是自然的,再怎么说我也那只老猴子年轻许多,要是连他都比不过,我还能在这洛阳城混得下去?”
听他那熟稔的语气,书华不由一愣:“你认得那庆远侯?”
“怎地不认得?那庆远侯夫人便是洛阳人,与白家倒也有些渊源,曾经见过几回。怎地?你也想亲眼目睹一下那只老猴子的风采?”
还没登上书华说话,一个白家的仆人跑了上来,气喘嘘嘘地冲三老爷说道:“大夫人让奴才唤您快些回去,三夫人……三夫人她……”
一听是阮氏的事情,三老爷猛地一惊,踢开椅子揪住他焦急地问道:“玉珍出什么事了?快说啊”
“三夫人她……她有喜了”
第九十三章 苦命的人
当书华随三老爷回到白家的时候,早有管事提前候在那儿,一见到是三老爷,赶紧领着他往后院走去。
书华一边让君庆几个先回屋,一边带着青巧快步跟了上去。
回来的一路上,三老爷一直只字未吭,面上一扫往常的吊儿郎当,那双黝黑澄亮的眼睛里满是急迫与兴奋。进了白家大门,他那张脸更是绷得紧紧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指关节隐隐泛白。
等到进了三房的门,面对一屋子丫鬟婆子的请安问好,他皆是理也不理,穿过堂屋,绕过偏厅,径直上了二楼,那急促的步伐与紧张的神态,令书华也跟紧张了老半天。
然,三老爷只管看着上面,一双眼睛完全不去看路,在迈上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竟是没迈上去,被木地板给勾得一个踉仓,差点摔倒在地。幸而他自己反应也快,双手撑在地上,愣是护住了自己那张引以为傲的俊脸。
跟在后面的书华看到这一幕,紧张去了一大半,厌恶去了一大半,嘴角一扬,竟是当场就笑开了怀:“三舅啊三舅,知道是晓得你去看望老婆孩子,不清楚的还以为你这是去赶着抢金子呐”
三老爷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快步往里屋走,一边不停地傻笑:“我家玉珍可比那金子金贵得多”
进了里屋,绕过屏风,却见陶氏也在那儿,正拉着躺在床上的阮氏说笑。见到三老爷回来了,陶氏方才站起身,将床边的宝座让给了他,见到他只管拉着阮氏的手一个劲儿傻笑,全然不看自己,陶氏不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臭小子,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真当你嫂子不存在呐?”
三老爷这才起身,郑重词朝陶氏作了一个揖:“多谢嫂子”
陶氏瞧见阮氏那微红的脸颊,再见这三老爷眼中的兴奋与激动,不由笑了出来,转身走到书华身边,朝她使了个眼色:“这儿是人家小两口的地盘,咱们这些个碍事儿的还是快些走的好。”
书华掩嘴轻笑:“原本还想着见见三舅妈的,这下子估计是没得地儿给我坐了,还是识趣儿些好,免得等下连杯茶都喝不上。”
两人又是一番调笑,平日里总爱说笑别人的阮氏在此刻却是紧闭嘴巴,低着脑袋摆出一小媳妇儿的乖巧模样,那俊俏的脸蛋却是早已红得像那熟透了的桃儿,长长的眼睫也是低垂着,只顾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上。
三老爷却是对两人的调笑一点都不在意,坐回到床边,当着大家的面儿就拉起阮氏的手,张嘴呆了白天,最后勉强挤出口的却是一句:“我……要当爹了?”
扑哧书华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而陶氏也是掏出帕子压住嘴角,扭开头笑得眉眼成线。
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白家三老爷,平时都只有他笑别人的份儿,何时也能见到他这般扭捏?啧啧,百年难得一遇,不笑够了本都对不起老天爷
阮氏自是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那双眼睛更是羞得没处放,见着面前的男人还是一副傻笑的样子,既好气又好笑地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嗔道:“别再笑了,像个傻子似的”
书华哪肯放过他,眨巴着眼继续笑他:“就是,你要是再这么傻笑下去,指不定你那孩子将来生出来也如你一样傻。你可得记得要将孩子送到我家去让我玩一玩的,凭地让他傻掉了,就不好玩了”
“我家孩子才不会傻”三老爷傻笑着盯着阮氏的肚子,那直直的眼神,好似要将厚实的被子全给看穿了,“我白南俊的孩子肯定是这世上最聪明的”
陶氏与书华互望一眼,又是抿嘴一笑,瞧见那阮氏早已羞得不成样子,这才堪堪作罢。
陶氏道:“我今早过来本是想与三弟妹说些事儿的,见她脸色不大好,便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看看,这才知道是怀了个把月的身孕。你们是新婚的年轻人,性子都不稳当,在这方面都没经验,我方才特意调了两个可靠的婆子过来,负责照顾三弟妹的日常饮食。还有一些需要忌讳的事项,我等下会差人写在纸上送给你们,急着千万要小心照看着。”
三老爷赶紧点头:“多谢大嫂,大嫂办事稳妥,我们最是信得过的”
“那就先这样了,这事儿我还得去向母亲回报,她老人家可就盼着你们再给家里添个孙子”陶氏看向书华,“要不,你也与我一道去陪陪母亲?”
书华挽过她的手臂,嘿嘿一笑:“在这儿站得久了,我这口干舌燥的,还得去向她老人家讨杯水喝。”
“鬼丫头,看你这嘴红润润的,可没看到半点干燥,凭地再臊你家三舅妈了”
书华悄悄吐了吐舌头,挽着陶氏一并下了楼梯,这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那小两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嘴角噙着笑,却是半晌也挤不出半个字……
出了三房的院门,书华与陶氏并肩走在花园的小路上,两边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花圃,花圃边缘的大树也都被冰雪压弯了腰,枝头上坠着厚实的冰凌子,远远望去,层层叠叠地簇拥在一起,一如盛开的冰花,很是美丽。
书华渐渐将笑容散去,三老爷方才的急切模样还在她脑海中飘着,他对阮氏是真的上心了的,而且他们现在有了孩子,这是将一份爱情升华为亲情的重要转折点。也许,三老爷曾经的确做了很多荒唐事,但他对于阮氏的那份情,却也是发自肺腑的,不该就这么被抹杀掉。书华现在只希望,曹氏不要真的为情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想起曹氏,书华不由问道:“我回来这么久可都没见过二舅,他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陶氏面带惆怅:“他是个苦命的人,这生下来就得了那般怪病,大夫们都说无药可医,只能靠些药材勉强吊着条命。就连元大夫也说了,依照眼下的情况发展,他那副身板很有可能过不了明年冬天。”
书华不由脚下一顿:“那……二舅妈怎么办?”
“她?”陶氏摇摇头,眼中隐含不屑,“她自是厉害得很,眼下二弟还在,她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到公帐上来了,这二弟若真是去了,只怕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划账分家。”
书华似有不信:“外婆仍旧健在,她怎敢就……”
“她有什么不敢的?”陶氏冷笑一声,接着又瞅了书华一眼,“按理说这些都是白家的家务事,本不该与你胡说,只不过你母亲亲也是这白家的女儿,而她临终前还特意留了些东西给你和才倌儿,说一些给你听也是让你长个心眼,日后凭地被人给欺了。”
书华点点头,只安分听着她继续说。
“当年老太爷走得太急,并没有将家产之事分清楚,眼下老夫人也还健在,所以也就没人提到分家之事。眼下这个家虽然是给我和你大舅担着,但毕竟不全部是你大舅的,等到老夫人不在了,就必须请族中老人来分清财产。依理,我与你大哥是打算将家产均分的,但你那三舅太不争气,整日游手好闲不说,平日还总爱赌两把,这家业来得不易,你大舅也不愿就这么让你三舅给败了,便想着将他的那份财产仍旧挂在大房名下,用以约束他的行为。这想法告诉了老夫人,她老人是同意的,这事儿基本也就这么定了。至于你二舅那儿,他一直这么躺着,半刻也离不得人,我们就想让他继续呆在白家,好好地照顾,只是……”
书华接道:“二舅妈不会同意吧?”
一想到曹氏那副尖酸刻薄的神态,陶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一心想要分家走人,断然不会在这家里多留半日,而她又生有一双儿女,若真是执意要走,我们也是奈何不可的。她走了不打紧,就怕她那老毛病又犯,从这里拿些不该拿的东西。你母亲亲留给你那十几箱子的嫁妆,可都还在白家库房摆着,她那双眼睛盯了许久,就盼着你年纪小不记得事儿,将那些东西浑水摸鱼带些走。”
原来那些嫁妆寄放在白家,难怪在沈家都没看到它们的踪影。
书华又道:“有大舅妈与大舅当家,她能拿得了什么东西?”
“她那性子古怪得很,我不怕她撒泼耍赖,就怕她唆使她那双儿女,做些不该做的事情。那两个孩子也是个苦命的,摊上她这么个娘,平日没少吃苦头,我这也是于心不忍呐”
想不到二舅那副身子也能生出孩子?而且还生了两个书华若有所地说道:“依照大舅妈的意思,是想让我将那些嫁妆搬回沈家?”
“我也知道沈家最近不太平,那些箱子带回去也未必安全,这事儿暂时还就这么摆着,我回头再与你大舅商量商量,总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书华点点头:“那就有劳大舅妈操心了。”
“都是一家人,你大舅又是个重情义的,该做的我们自然都会做到的。倒是你与才倌儿,对自己的事情都多上点心,你们是正室嫡出,无论如何,沈家日后都是你们的,凭地被别人爬到了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