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19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安,”书华垂下头,她自己也说不上这种不安源自于何处,只觉得自己此刻若是不回去,将来一定会后悔,“我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希望在二哥劳累的时候还独自在这边悠闲,不可以用‘帮不上忙’这种事情做借口,那样的我连自己都会看不起。hubaoer”
见到她心意已决,大老爷微微沉吟:“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不可以,最早也要等到后天才能回去,”大老爷毫不犹豫地拒绝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急着回家可以理解,但是明天……你必须去给你母亲上香。”
书华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难得来一趟洛阳,说什么也得给你母亲上柱香再走,虽然你母亲在你年少时就去了世,但她在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你那时候年纪还小,或许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如今你长大了,也该明白她的苦心了。”
白氏嫁进了沈家,按理说不该是葬在沈家的祖坟之中吗?怎地会葬在这洛阳城里。
书华压下心中的疑惑,缓缓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给母亲上香,后天再回汴京。”
大老爷点点头,陶氏也跟着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关于你后天就走的事情,明天我会代你向母亲说明,她老人家虽然舍不得你,但应该会理解你的。”
书华点点头,感激地望着他们:“谢谢。”
陶氏却是笑了:“瞧你这孩子,自家人还说什么谢谢?凭地生疏了不是”
书华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随后就起身告辞,陶氏唤来樱桃送她回去,临走前还叮嘱她们路上千万小心点。
来到白家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个晚上,但这里的气氛却比沈家更像一个家,这里很多的人都没有像沈家人那般的心思,或许是他们有心思而没有表现出来,但至少,他们没有将矛头对向自己,他们对自己的关爱并不是绵里藏针。光凭这些,就已经强过沈家很多倍了……
书华走在回廊上,低头看着脚下,心不在焉。如果自己真的出生在这里,或许眼前的关爱与温柔就又会变成利刃。自己此刻在这里能够过得自在,不正是源于她的存在对大家都没有构成利益威胁为前提的吗。
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东西是真的经不起考验的……
走着走着,附近忽然静得有些可怕,原本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脚步声也不见了,只剩下自耳边呼呼而过的北风。
书华抬起头,却只见前方一片黑暗,樱桃早已不见了身影,四周什么人也看不到,借着附近石龛里蜡烛的微光,可以隐约看见自己一丈以内的石子小路,两边都是花圃,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难道是自己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然一时没注意到樱桃的方向,自己走错了路?
这下子完了,这里黑布隆冬的,可叫她怎么回去啊。
就在她为此感到慌张的时候,有人的说话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具体是谁看不大真切,只能凭借着声音的大小可以股摸出他们距离自己大概有十几丈的距离。
循着声音,书华小心地摸索着寻过去,最后却被一道石墙给拦了下来,而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显然是从石墙对面传过来的。
书华还没来得急开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说我现在伺候你二哥的时间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和他一样的病,你连碰都不愿碰一下吗”
声音尖锐刻薄,还带着急切的情绪,不用说,这人定然是那曹氏。
书华扶着墙根,皱紧眉头,这三更半夜的,她在这里做什么?
却听见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再胡闹了,我与你之间早在你嫁进白家的那一刻就彻底断了,我说过,我白南俊就算再风流,也绝不会对家里人出手”
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书华却是不忍全身一震,此人不是自家三舅又是何人?
“呵……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了你怕被人揭发你与我之间的事情,然后被大哥按照族规赶出白家,可怜我当初嫁进来,还以为至少可以每天都能看见你,只要我真心,就算是铁杵也一定能磨成针。可我真的是错了,白南俊,我高估了你,我更加高估了我自己”
“嘘……你声音低点,要是引来了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曹氏却是忽然哭了起来,哭声不大,断断续续的,但仍旧可以感受到她那颗正在滴血的心。
三老爷安慰了几句,见她不肯定,也有些不耐烦了:“得得得,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玉珍还在屋里等我,我没这个闲工夫再与你再次磨蹭。你若还想在白家过好日子,就快些回去,二哥那儿离不得人。”
她哭得更凶了:“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这个混球,我明天就去告诉大哥和母亲,说你勾引二嫂败坏门风”
刚刚响起的脚步声忽地停下来,三老爷的声音再度响起,暗藏恼意:“你若真敢捅出去,我们两个都没得好果子吃我顶多被赶出白家,而你……曹金玲,会被族人实行族规沉塘”
言罢,那脚步声又再次远去,曹氏的哭声渐渐弱下去,等到脚步声消失的时候,她的哭声也跟着彻底没了。
此时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书华捂住嘴巴,努力平复下心中的震惊,她没想到三舅会与曹氏有一腿,虽然从他们的话里可以听出,曹氏与他的事情只是在曹氏进门之前,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按照曹氏那般执拗的性子,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石墙那一头,沉默良久的曹氏忽然冷冷地开了口:“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第八十六章 与幸福无关的决定
等到曹氏的脚步声远去了,书华方才松开捂住嘴巴的手,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静静看着面前的红漆石墙,脑子因为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而混成一团,除了震惊便是不敢置信。
她一直以为,三舅与阮氏是真心相爱的,即便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但至少他们是开心且幸福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段看起来美满的婚姻也是危机四伏,她忽然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有一丝恐慌。
是否,她也会嫁得这么一个男人?明明表面上看着非常体贴温柔,但在暗地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背叛者。
不,这是在古代,这里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即便他在外面沾花惹草,那也算不得背叛。而作为妻子的她,甚至还要大度地接受那些女人,将她们当做自己的姐妹……
书华下意识地咬住手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明年就要及笄了,按理应该谈婚论嫁了。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幸运地找到一个愿意一夫一妻的男人,更不认为自己拥有可以改造男人对于婚姻观念的能力。但要她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此一来,她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嫁了。
反正自己不爱他,随便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自己也不会感到心痛与难受。相对的,她只要保住自己的正室地位,那么他所作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书华垂下眸,暗暗做出这个决定,如果没有幸运地碰上真正心爱的人,那便嫁一个能够保证自己正室地位的人。至少,她要让自己看起来是幸福的,要让那些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自己对于婚姻竟然被逼到这个地步。只能用交易的方式,来为自己谋取所谓的幸福。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趋于平静,然后扶着墙根慢慢往前走。不知是因为刚才站得太久了,脚被冻得有些麻木了,还是因为被刚才听到的事实惊吓到,脚跟咯地的时候,竟不慎踩到一块结冰的石块上面,正好另一只脚也没站稳,整个人都顺势向后摔下去。
就在她满以为自己会就此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双长臂适时伸了出来,将她稳稳给接住。
书华扶着他的手赶紧站稳,回头看向他,借着隐隐的雪光,却见此人身着白色锦袍,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夜色里莹莹发光,此人不是景安又是何人?
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吓,真的让书华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扶着墙根站好,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回去了吗?怎地又跑了出来“
景安用扇柄扶着额头,感叹一声:“在下刚才上茅房的时候,正好见到樱桃在那儿急得打转,一问之下,才知道有人竟然走丢了,见到那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便好心地帮她出来寻找一番,没想到在下的运气这么好,竟然才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你躲在这儿听墙根”
书华皱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再说,你刚才一直没出来,不也是在偷听吗?”
“唉唉,你还倒打一耙?在下可真是好心才出来寻你的,你这般不识好歹,未免太伤人心了”
这家伙又开始耍花腔了书华自动过滤掉他的调笑之言,直接说道:“刚才听到的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三舅妈是个好女人,我不希望她伤心。”
“就算她现在不伤心,日后也终有一日会伤心,一切都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日后的事情我管不着,但至少眼下,三舅妈是幸福的。再说,三舅与那……那个女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如今三舅的心是向着三舅妈的,即便曾经被迷了心,但今后一定会醒悟的。”
景安用扇子遮住嘴角轻笑了一声:“你这话是说给在下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书华别过脸不去看他那张讨人厌的脸:“我说的是事实,你爱听不听”
“呵……佳人所言,在下岂能不爱听?”景安见她一直扶着墙根不动,视线不由落在她的脚踝上,“脚崴到了?”
虽然很不愿意在这个家伙面前示弱,但眼下这个情况,容不得她有其他的选择。她望着脚尖低声应了下:“麻烦你帮我去喊两个丫鬟过来,我这一下子不好走路。”
景安环顾四周,见不到半个人,又道:“在下若离开了,你一个人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的胆子可没你想得那么小”
景安点点头:“那好,你在这儿等着,在下去去就回。”言罢,他转身就走,可走了没两步,他又转回来冲她笑道,“要是害怕了,就喊两声‘景安救我’,在下马上就会赶过来的”
书华眉角一抽,暗自冷笑:“你真当自己是超人呐?”
“嗯?你刚说什么?”
“……我拜托你快点去喊人来吧,你没看到天都快亮了吗?”
景安狡黠一笑:“为什么你就没想过让在下扶着你回去?”
“得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书华赶紧换了句话,“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你都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就当做是我求你,你快点走吧,我这腿都快冻麻了。”
景安失望地摇摇头,一边施施然地往前走,一边低声感叹:“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旁,只可惜在下无福消受呐。”
如果这不是在古代,如果自己脚崴了,如果自己穿的是高跟鞋。书华真想把鞋脱下来扔到他的脸上。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自己活活掐死他。
书华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地上的积雪,原本积郁的心情在刚才被景安那么一搅合,什么怨气都被搅散了。眼下四周一片寂静,她提了提衣领,将双手插进衣袖里,开始在寒风里胡思乱想。
三舅的事情本就与自己无关,想得再多也没用,至于大舅说的事情,却令她心中疑惑万千。为什么母亲的坟墓会在洛阳城?难道是因为母亲犯了什么七出之条,让沈家给休了,这才被迁回洛阳安葬?
对于白氏,书华了解得很少,沈家里的人很少提起她,唯一一次就是上回无意间听到杨婶说起白氏被下葬时候,白家过来沈家闹过事。至于其中的具体过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如今自己的亲生母亲被葬在洛阳城,而沈家的当家主母成了本来只是妾室的姚氏,还有父亲一贯沉默的态度,所有的事情好似都扯到了一起,却又怎么都看不清其中的真相。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樱桃带着两个婆子赶了过来,见到书华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摸样,那两个婆子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斗篷为她披上。
樱桃那双眼睛更是哭得又红又肿:“都是奴婢该死,表小姐不见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竟然都没注意到。”
书华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都是我自己走了神,竟然连路都走错了,你先别哭了,我的脚崴了,你们扶着我回去再说吧。”
樱桃赶忙应下,让两个婆子扶着书华,自己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这一回,她可真是走三步回一下头,若是再把书华给弄丢了,她可真要去陶氏那儿去领家法了。
路上慢慢走着,书华想起那块一去不复返的牛皮糖,不由试探性地问道:“樱桃,是谁告诉你我在那里的?”
“哦,是王公子的贴身小厮说的,他刚才见着表小姐方才崴了脚,让奴婢们过去帮你,顺便带件衣裳过去给您御寒。”
书华一愣:“王公子?”
“就是之前与表小姐一起去见老夫人的那位公子,好像听大老爷说他姓王。”
书华了然地点点头,想必是景安那家伙让自己的小厮去传的话,看来他比想象中要比较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过这一回,她的确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一想到那个人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书华就很不想去感谢他……
回到陶氏为她安排的蔻香苑,书华才刚刚进院门,青巧就领着几个丫鬟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前后左右将她团团围住,满脸担忧地问道:“小姐,您这么晚还没回来,奴婢们担心得坐立不安,又不敢随便出去乱跑,急得都快疯了”
见到她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书华笑了笑,示意她们安心:“我刚才去见了大舅,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幸好有樱桃帮了忙,现在没事了。”
言罢,她回头看向一脸忐忑的樱桃:“你们先回去吧,你且放心,这一回的错不在你,不会有事的。”
“需要奴婢为您去库房拿点药吗?”
书华摆摆手:“这三更半夜的,别再去折腾人了,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些常用药,不碍事的。”
听了她这么说,樱桃方才松了口气,郑重地道了谢,方才领着两个婆子匆匆离去。
书华在青巧与君庆的搀扶下进到屋里,做到椅子上,君翠赶紧去打热水;君瑶为她脱去斗篷,将烧得正旺的火盆挪到她身边,又塞了个暖炉到她手里;君庆小心为她脱下鞋袜,将伤势察看一番:“肿起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胫骨……”
青巧将带来的常用药全部翻了出来,将能用的都选出来,紧张地瞅着书华:“小姐,要不……还是让奴婢们去叫大夫吧?”
第八十七章 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书华试着动了动脚,虽然有那么点的刺痛,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且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想必大家都睡了,若是再去请大夫,惊醒了大家实在是不大好意思。
毕竟……这里不是她的家。
见到书华摇头,青巧也只得作罢,她选出一瓶跌打药酒。君翠端着热水端了进来,小心放到书华面前,伺候她将鞋袜尽数脱去,放入热水中泡着。
水温刚刚好,这让走了一个晚上的书华感到很是舒服,等到水凉了,君翠又赶紧取来帕子为她擦干净。
青巧蹲下身,一面将药酒倒在手心里搓了搓,一面紧张地瞅着她:“可能会有点疼,小姐你得忍着点儿。”
望着那块红肿的地方,书华点点头,心中暗恼不已——难道这就是听墙角的报应吗?
青巧扶着她的脚,一点点地揉搓,虽然青巧已经非常的小心了,但书华还是痛得咬紧牙关。明天还得去祭拜母亲,这双脚都不知道怎么走过去……
等到她脚上的痛楚稍微好了一点之后,青巧方才松了口气,几个丫鬟服侍她更衣洗漱,小心扶到床上歇下。
累了一天,书华几乎是沾床就睡,直到第二天天亮,她方才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了脑袋。
入眼即是淡紫色的床幔,还有身上柔软精美的丝被,书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想了想,方才记起这里是白家不是沈家,虽然来到沈家不过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但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习惯。
唔,也不知道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方才从床上爬起来。一直站在外头的青巧听到动静,赶紧走过来撩起床幔,一边将书华扶起来,一边招呼君瑶将陶氏提前准备的衣裳拿过来。
顺势看清整间屋子,书华忍不住又是一愣,这陶氏的确是费了心思,屋子完全是按照未出阁的姑娘家摆置的,屏风幔布,鲜花盆栽,清一色的红漆楠木家具,每一处都显得极为用心。白家似乎很钟情于木雕,这间屋子里更是无处没有运用到这一花样,无论是床榻还是一只小小的凳腿,都雕得极为精细。
陶氏为她准备的衣裳也是如此,依旧是大袖襦裙,淡雅的葱白,下摆曳地,领口处用绣罗并加上刺绣,腰身清秀苗条,坠以环形玉璧为配件,显是特别针对年轻女孩子特别做的衣裳。
换好衣裳之后,书华在青巧的服侍下梳好发髻,今日要去祭拜,所以书华尽量让她将头发梳得简单些,至于粉黛之类,更是一点没用。
说实在的,对于要见这具身体的生母,书华心中仍旧感到莫名的紧张。即便她已经死了,但是自己侵占了她女儿的身体这一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的书华,有种犯了罪之后要去自首的感觉……
等到梳洗完毕,书华扶着青巧,在几个特别过来带路的婆子带领下,缓缓来到老夫人的住所。
这一回不是在阁楼,而是在老夫人起居室旁边的暖阁之内,屋子里温暖异常,门窗皆是紧闭,角落里分别摆了好几个火盆,烤得人有些闷热。书华到的时候,陶氏早已在那里喝着茶水了,老夫人还是那般的有精神,见到书华走路时候别扭的摸样,不由神色一顿:“你的脚是怎么了?”
陶氏也是一愣,放下茶碗赶紧起身扶住她,扭头看向站在旁边一脸紧张的青巧:“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带着当家主母的气势。
青巧本就是个经不得吓得人,这下子更加紧张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昨晚上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
见到她被吓成这样子,书华赶紧向老夫人解释:“我昨晚上去见了大舅,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后来是樱桃送了我回去。青巧已经给我擦了药酒,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心疼地将她招到身边,搂着她满心担忧:“我可怜的孩子,有什么急事还不能等到第二天再说吗?非得大半夜的跑来跑去,这一下子崴了脚,下次要是再来个磕伤碰伤的,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亲交代哟”
书华忙道:“我昨晚去见大舅就是为了母亲的事情,我难得来一回,今天说什么也得去祭拜她。”
老夫人更是舍不得了:“瞧你的脚都伤成这样,祭拜的事情过两天再去也不迟,凭地再折腾自己了”
面对老夫人发自内心的关爱,书华心中一片温暖,说话间也不觉放软了语气:“家里最近出了很多事情,我想要尽快赶回去,等到祭拜完了母亲,我就得回去汴京,二哥那边……我很担心。”
老夫人一愣:“你这么快就要回去?”
一旁的陶氏赶紧解释道:“这孩子挂念她二哥,沈家这段时间麻烦不断,她这才出来了一天,那颗心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若是再多留她几天,只怕她真会急得哭了。”
老夫人又是一阵心疼:“傻孩子,沈家自有你二哥顶着,再不济……也还有你那个爹,他那么强硬,不会舍得沈家出事。”
听到她说到父亲的时候,那语气忽地冷了几分,其中还带着几分不屑。
书华不由暗自盘算,这沈家与白家到底是结了什么梁子?竟然可以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面对老夫人的不舍,陶氏继续耐心开解:“难得这个孩子如此懂事,该是让她回去的,听说汴京这段时间紧张得很,如若沈家有事,她这个做嫡女的也得在场,华姐儿这么些年受的委屈够多了,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凭地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得了便宜。”
闻言,老夫人原本慈爱的眼神也有些变化了,过了良久,方才低声对书华道:“孩子,我原来告诉过你,沈家若是呆不下去,就回白家来,沈家能给你的我们白家照样能给。但你大舅妈说得对,那些本就是你的,即便你不要,也不能让别人得了便宜,我们白家的女儿可不能再任人欺负。”
面对老夫人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书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点头应了一声,却是不再多言。
老夫人惦念着她脚上的伤,复而又关切地问道:“你这脚伤可有看了大夫?只是擦了点药酒有什么用处?女孩子骨头脆,这若是不小心伤了骨头,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
陶氏一边唤人去请大夫,一边回头扫了紧张到脸色发白的樱桃一眼,淡淡道:“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我留你何用?”
樱桃浑身一颤,猛地跪在地上磕头讨饶:“奴婢知错了,甘愿受罚,但求夫人不要将奴婢赶走。”
书华看向她们那边,只是陶氏动了怒,虽知此事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无权插手,但这事儿的错也不全在樱桃,若真让她受了罚,自己却有些于心不忍:“大舅妈,昨晚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丢的,后来还是樱桃找到的我,功过相抵,就别再追究了。而且这大清早的,凭地坏了心情。”
陶氏又扫了瑟瑟发抖的樱桃一眼:“这个月的月钱扣掉一半,给你长个记性。”
樱桃赶紧磕头谢恩:“多谢夫人手下留情,多谢表小姐仁慈”
知道陶氏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书华却也笑着谢了陶氏几句,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宠溺地望着她:“你这孩子终是心软了些,幸亏有你二哥在旁边看着,不然我可不敢放你再回沈家。”
想起二哥那双超级近视眼,书华却是撇了撇嘴:“就我二哥那副样子,指不定比我还要心软些,不可靠,不可靠”
“呵……你这个傻孩子你以为你这么多年来,在沈家能过的安然无忧是托了谁的福?要不是顾忌着你,他何必认对那个女人和颜悦色?”
“可他骂我是头小白猪”一想起这事儿,书华还不免感到气愤,“他居然说自己的亲妹妹是猪?那他是什么?大白猪?”
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老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她实在想不出一向稳重老练的才倌儿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这两兄妹的感情,可是比起从前更加好了。
望着书华气愤填膺的小样儿,老夫人心里又是开心又是不舍。到了她这般年纪,最重要的莫过于儿子健康,子孙满堂了。
陶氏之前生了两个儿子,只可惜长子出海跑商,要到过了上元节才能回来。二子也还在书院里修习,这大过年的也不见他回来露个面,实在让老夫人感到很是落寞。
曹氏也生了一双儿女,如今才只有三四岁,一直都不得老夫人喜欢,平日更是甚少往来。至于阮氏……才结婚几个月,孩子的事情恐怕还早得很。
见着书华那张酷似已逝女儿的脸,老夫人心里的愧疚与思念叠加在一起,更是对书华疼爱的不得了。以至于曹氏来奉茶的时候,都只是随口敷衍了一下,连茶碗都不曾接过。对于这个二儿媳妇,无论是出身还是言行,都实在让老夫人喜欢不上来。
陶氏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只当做没看见,曹氏的脸色却是瞬间沉了下来,见到老夫人搂着书华不肯松手的亲昵摸样,忍不住又开始口没遮拦了:“母亲,华姐儿明年就要及笄了,也婚事却一直耽搁着,也该摊开来好好谈谈了。”
第八十九章 他非良人
陶氏用帕子压住嘴角,垂眸轻咳了声:“这事儿自有她爹和二哥做主,咱们瞎凑什么热闹。”
曹氏扬眉冷笑:“她身上不是还流了一半的白家血液吗?再者,沈家老一辈都已经去了,现在就数母亲辈分最高,就当做是对小辈的疼爱,母亲过问一下华姐儿的婚事也不为过吧?”
见到老夫人沉吟不语的摸样,书华心中一紧,此时责怪曹氏多嘴已经来不及,她当即挽住老夫人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往老夫人怀里钻:“我才不要成亲,成了亲就不能在这样赖在外婆身边,也不能再陪在二哥身边,这笔生意不划算,我不要,我不要”
老夫人笑了起来,满是沧桑的眼中盛满了宠溺:“傻孩子,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不过……你说得对,你要嫁出去就不能再这么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且容我私心这一回,这事儿还是缓一缓罢。”
书华高兴了抱住老夫人:“还是外婆对我最好了”
老夫人自是了的开怀,点了点她的鼻尖:“都长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知羞。”
“在外婆面前,我与二哥永远都是孩子。”
老夫人一边笑她油嘴滑舌,却又一边在心里疼惜,这孩子自小就没了娘,她父亲的性子又一贯强硬,唯一对她好点的也就是才倌儿,可才倌儿终究是个男儿,照顾上面难免会有所不周,更别谈撒娇这种女孩儿才喜欢的事情。
见到这祖孙俩其乐融融的模样,曹氏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却也无可奈何,对于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老夫人,她始终还是心存忌惮的。眼下见老夫人实在是将书华碰到了心尖尖上,只能压下一口怒气,悻悻地退到一边。
没一会儿,阮氏也在此时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大老爷与三老爷,进来之后首先朝老夫人问安奉茶。而书华也赶紧站起身,等到他们行了礼,方才上前向两位舅舅行礼问安。
等到问安都问完了,该喝的茶也都喝完了,便一同留在这暖阁旁的偏房里用早饭。
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粥食,但味道倒也精致可口,这一回不用担心再被人逼着食荤,这餐饭吃得很是顺心。
不知是不是因着昨晚听到的事情,书华在吃饭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偷瞥三老爷与曹氏,但见三老爷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只顾着与阮氏吹胡子瞪眼,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晚之事。而曹氏则时不时地往阮氏身上瞟,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坦,想起她昨晚最后说的那句话,书华凭地一身发寒。
有时候,女人发起疯来绝对是恐怖的。
也许自己该提醒一下阮氏,让她小心一点,但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引得阮氏生疑,反倒成了弄巧成拙。
这事儿……有那么点棘手。
等到老夫人停了筷,大家也纷纷跟着放下碗筷,就着丫鬟们端上来的茶水漱口,之后又净了手。众人又随着老夫人回到暖阁里坐下。
这个时候,赵嬷嬷方才将一直候在堂屋里的大夫领了进来,因着在场人太多,陶氏唤人将书华小心扶到隔间里,让大夫仔细为她检查了伤势。
这个大夫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清瘦白皙,留着一点青须,有种书生特有的儒雅气息。听陶氏唤他元大夫,书华琢磨着,可能是白家的常用大夫吧。
检查完了,元大夫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瓶递给陶氏。
陶氏一边接过白瓷瓶,一边关切地问道:“我家外甥女儿怎么样了?伤势要不要紧?”
“只是轻微扭伤,并没有伤到胫骨,搽点膏药便好。再者,这些日子不要乱动,免得旧伤加新伤。”
知道书华没什么大事,陶氏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叫人送元大夫回王公子那儿去。
诶?这个元大夫是那块牛皮糖的人。
书华有些诧异:“大舅妈,这个元大夫是什么人?”
陶氏将白瓷瓶递给青巧,让她为书华搽上,自己坐到一旁解释:“他是王公子的随身大夫,方才赵嬷嬷出去寻大夫,正好碰上他,他便好心将元大夫派了过来,说是想借此回报白家这两天的细心招待。”
书华暗自冷笑,这块牛皮糖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到哪儿都能见到他……
想了又想,书华还是没能忍住好奇,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道那个王公子是什么来头?竟然出门还随身带着大夫。而且看大舅那么尊敬他,难不成真是什么大人物?”
“他的身份的确特殊,你以后见到他,千万得小心伺候,凭地惹恼了他,咱们白家与沈家都会有祸事。”
见到陶氏难得严厉的神态,书华不由得心神一凛,低声道:“他说要与我一起在今日回汴京的,我今日没法子回去,还请大舅妈寻人替我转告他一声。”
陶氏一愣:“你们……之前认识?”
因着不知景安的身份,也不知该怎样与他相处,书华干脆将自己与景安见面的几次事情都说了出去,求她支个招儿,免得日后真犯了忌讳还不自知。
却没想到陶氏听完之后,一脸的肃穆,似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今后,最好与他保持点距离,虽说他可以帮到沈家,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名节最要紧,他绝不会是你的良人。”
书华点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景安的身份成谜,又加上那张不知规矩为何物的嘴巴,永远都让人不知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这种人走得太近,对自己没好处。
陶氏显然也知道景安对于女孩子有着很大的吸引力,虽说书华眼下答应了,但仍旧让她有些放心不下。这事儿回去还得与大老爷商量一下,华姐儿可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事儿上吃亏。
等到青巧搽好了膏药,书华扶着她站了起来,虽说脚伤还在,但痛楚确实少了不少,走起路来也不难么难受了。看来,这个元大夫的确是良医。
书华扶着青巧来到暖阁,方才元大夫已于老夫人禀告了书华的伤势,所以老夫人此刻显得倒也不复先前那般心疼,只千万让她走得小心点儿。
知道书华要去祭拜母亲,老夫人与她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也就没再多留她,招呼了陶氏要好好照顾她之后,便扶着赵嬷嬷回房去了。
曹氏随后也会去了,经过三老爷身边时候,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他一眼,却见他适时扭开了头,不由怒从中心起,奈何大家都在场,她只得咬咬牙掉走就走了。
阮氏也叮嘱了书华几句,三老爷还不忘在旁笑书华:“你该不会是昨晚想去打小报告,才不小心摔倒的吧?”
一见到他的脸就不免想起昨晚听到的话,书华真没办法如从前那般自然与他调笑,只随便敷衍了两句,便不再多言。
察觉到她的抗拒,三老爷心下疑惑,但见她不肯多说话,也只得悻悻作罢。
阮氏见到书华的异样,只当是三老爷又欺负了她,回去的路上少不得又是一番耳提面训。
等到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大老爷方才亲自将陶氏与书华送到大门口,早有马车候在那里,另外还有两个丫鬟随行,香烛纸钱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大老爷又是一番嘱咐,亲眼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上了车,这才作罢。
马车里头,书华静静坐在陶氏身边,又开始紧张起来。
自己这是去见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到时候自己这个冒牌货该说些什么?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对着一个死人撒谎,她是不是该将事情坦白,然后再请求原谅?话说,换做是自己知道了亲生女儿被人抢走了身体,自己还有可能会去原谅那个人吗……
如果死人能够开口说话,她还真想问一问,关于白家与沈家之间的纠葛。她有种直觉,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就能清楚当初为什么会被姚氏爬上正位,而且还有个庶女生在了前面。
她一直低着头胡思乱想,而陶氏也一直在琢磨着书华与王公子的事情。作为白家的当家主母,她自是明白王公子的真实身份,也更加知道,他绝对不是书华可以招惹得起的人物。
更何况,之前还有沈老爷太爷被气得一病不起的事情摆在那儿,而后的沈家被削减爵位,也是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依照书华父亲那个强硬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与皇家的人扯上关系。
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火药库,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性。
两人各怀心思,等到马车行到目的地,她们方才回过神,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里不是什么山野墓地,而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陶氏带着她进了寺庙,与主持打过招呼,便由一名小沙弥领路,穿过寺庙大堂,来到后院。
面前是一条很高的石板阶梯路,抬头望去,几乎看不见尽头,入眼全是迷雾。
书华心下疑惑,却也不好问,只跟着陶氏与小沙弥步上阶梯,一步一步往上爬。耳边是一下接一下的钟声,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佛经吟唱之声,有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就连脚伤的伤痛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第九十章 祭拜
爬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石阶的尽头。
这一路走来,书华的脚竟没有料想中那般疼痛,也不知是这心境的原因,还是那元大夫给的灵药太好了。不过,这么一来,自己好像又欠了那块牛皮糖一份人情,下次要是见到他,恐怕不能再那么吹胡子瞪眼了。
身后是高深的石阶,前面是一座古朴的小寺院,天高云淡,寒风深重,冻得人寒心彻骨。
幸而书华在下马车前按照陶氏的吩咐披了件斗篷,此刻倒也不至于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拢了拢斗篷,紧跟在陶氏身后。小沙弥穿着厚厚的蓝色布衣,领着陶氏与书华穿过院子前面的空地。
在院子的一角,种了一棵梅树,梅花开得正盛,寒风拂过,卷起梅花无数,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落在梅树下的一口古井旁边。院子里的积雪足以没过小腿,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尤为小心。
推开寺庙的大门,发出一声绵长的嘎吱声,一如老人的叹息。
小沙弥首先进了屋,点燃屋子里面的蜡烛,方才请了陶氏与书华进去。
这里面的构造很简单,就如一般的人家,帐幔两相拉起,露出里面的摆置。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祭案,案上摆着一些瓜果供品,香火蜡烛,还有一块黑漆牌位。牌位上清晰写着“白家嫡长女雅梅之位”几个黄漆小楷。
祭案的后面是一副长足两丈的字画,上面画着个美貌女子,身形婀娜,笑容甜美典雅。
这就是自家母亲的灵位?不是应该直接去坟上祭拜吗?怎地只见到牌位,见不到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