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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东宫(bl)第23部分阅读

      束缚东宫(bl) 作者:未知

    跟猫见了老鼠一样,趾高气扬的。玄浩恨得那个咬牙切齿。

    如此一番折腾完已经是五月了,大明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一半,居然都耗在了纳妃的事情上。玄澈心情不爽,眼看着明年通川商行办的那些个学校明年就可以有第一批毕业生了,六月初的时候,玄澈抓着玄沐羽的手大笔一挥再次发布新敕令:明年开始春闱。

    春闱就是科举,但这时候我们还没有春闱这个词,因为这时候大淼还只有制科没有常科。

    所谓制科就是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用于选拔特殊人才的考试。制科在大淼是开过的,可惜由于某些原因没有继续发展成为常科,所以这时候官员的选拔仍然以九品中正制为主、名流豪士推荐为辅。

    玄澈此次说的就是要开常科,将科举作为制度固定下来,每年举行一次,应举者不限门第不限身份,凡身世清白者皆可参与,而中举者称“进士”,又分若干等,授予荣誉并分配官职。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让大臣们哗然的话,那么考试的内容却让大臣们目瞪口呆出现了短暂的失声——太子竟然要考核三项内容:诗赋、律法和时政!

    考诗赋不奇怪,考律法也能理解,然而要求学子们必须在卷子上写出自己对时政的观点——这完全颠覆了“莫谈国事”的传统。而且为了防止学子所写之言触怒某些大臣而蒙受不白之冤,此次科举又将使用糊名和誊录。

    科考于明年三月份开始,在此之前,今年九月间将在地方上进行乡试,考核帖经墨义,合格者和由各地官员通过九品中正推举上来的人并称“举人”,共同参加殿试。殿试优异者即进入朝廷任职。

    而在常科之后一个月,也就是四月份,还将举行武举,内容包括兵法、马术、箭术及剑术。考核优异者将进入军校开始为期半年的学习,半年后进入军队成为中下级军官。

    御书房——

    “将差役和审判权分离出来,成立公共安全局和司法院?”

    玄沐羽看着玄澈给他看的折子,觉得自己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事实上,在玄澈提出的各种新制度新事物面前,他时常觉得茫然,因为实在是——太离奇了!

    玄澈说:“是的。衙门只剩下行政权力。”

    “行政?”

    “对。”玄澈耐心地解释,“儿臣认为,国家权力分为三个部分:行政、立法和司法。立法就是制定法律,司法则是根据法律裁决各种罪行和事件,行政则包含这三种职能之外的所有职能,主要是组织、控制、协调、监督各种社会活动。”

    玄沐羽问:“为什么这个权力要分开?这样一来岂不是办事就慢了?”

    玄澈斩钉截铁地说:“绝对的权力将导致绝对的腐败,官员不能一手握着所有的权力。”

    玄沐羽一愣,却不赞同地摇头:“怎么能这么说……”

    玄澈反问道:“父皇可认为官员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不会如此?”见玄沐羽点头,玄澈微微一笑,道,“可儿臣先前查处的贪官又有哪个不是读圣贤书的人?”

    玄沐羽不语,心里还是不赞同,他虽然散漫任性,但面对国家改革他还是保留了一个帝王最基本的谨慎——哪怕眼前这人是玄澈。

    “况且,”玄澈顿了顿,寻找措辞,“为官以民为本,官员若是连律法都背不熟,他们如何能为民伸冤?”

    “所以你这次特别开律法科?”玄沐羽这么问,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又说,“官员怎么会不熟律法?”

    玄澈并没有注意到玄沐羽的蹙眉,只是笑说:“不信父皇大可以抽几个命官来问问,儿臣保证他们十个里起码有五个答不上来,另外四个也是不熟,最后一个熟悉的品级绝对不高。”

    玄沐羽想了想,对玄澈的话不置可否,又问:“你开科举是为了这次的改革?”

    玄澈却摇头:“不完全是。现在的官员大部分是通过九品中正制推举上来的,然而推举的权力却把握在地方豪门手中,推举的官员不可避免地成为豪强门阀的保护伞。而科举给了寒门子弟晋升的机会,这将大大打击门阀势力。”

    “啊……”玄沐羽张张嘴,本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却垮了脸道,“你居然要选采女……”

    “……父皇,只是安抚之计而已。”玄澈颇为无奈,虽然已经解释了无数遍,这时候还是不得不再说,“进宫的都只是一些十三四的小女孩,儿臣怎么会喜欢她们?等……”

    “我知道,我知道,等过两年门阀的问题解决了,就让她们出宫是不是?我知道……”

    玄沐羽还在絮叨着什么,但声音太小,玄澈没听清,他看到玄沐羽哀怨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眉目间填满了笑意。

    玄沐羽念了一阵又想起刚才玄澈所说。

    澈的话超出了玄沐羽的认知,按照玄澈的说法,人性本恶,即使圣贤书也无法教导,所以必须律法和制度进行约束——这个荀子和韩非子都有说过,玄沐羽自然也赞同,但那什么“行政”他却不明白了。如果把所谓的“司法权”分离出去了,那么还要郡守和县令做什么呢?还有差役就是差役,又要说什么“公共安全”?

    玄沐羽的脑子被玄澈搞得有点混乱,他不能理解玄澈的思想,想拒绝却又不忍心。他知道玄澈的理想,伟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谈到那个理想时澈才是真正的澈,不用淡漠伪装,不用温柔掩盖,耀眼、神圣,强烈的令人无法直视。玄沐羽想支持他,却又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想象的东西。

    玄沐羽在犹豫,他毕竟是个帝王,不能那样放任一个人——不论他对这个人有着何样的感情,又或者这个人有着怎样的才能和抱负。

    玄澈也知道玄沐羽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想法,虽说“三权分立”是后世资本主义的政体,超越了封建帝王的思考范围,但事实上对于中国古代的衙门来说,它们本身具有的就只有行政和司法权——哦,或许还没有完整的司法权。自己这样做,可以说只是强化了衙门的行政权,而将司法权独立出来作为一个完整的明确的政府部门存在,至于“公安局”也不过不是这种分化的副产品。

    不过要说“三权分立”,也不见得就绝对超脱了这个时代。前世的隋唐时期实行的三省制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三权分立”:门下省——决策权,即立法;中书省——监督、反驳权,即司法;尚书省——六部事务,即行政。只是这种分立并不明确,而且其本意在于分化宰相的权利从而巩固王权。

    现在这个世界虽然只有二省六部,将原本归于门下省的立法权分给了中书省和皇帝,但论其本质,倒也没有太大差别。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将几千年后的西方思想引入中国政体,玄澈自己也没有办法肯定这个做法是否正确,就算是前世的中国在实施这种想法的时候也是困难重重,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民族惯性让这种思想举步维艰,根本无法取得权责分明的理想效果。

    玄澈不在意这片土地最终会走上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但他在意社会主义或者资本主义究竟能不能适应或者说振兴这片土地。他的一个错误极可能将自己的国家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在怕,非常怕,以至于他甚至在隐隐期盼玄沐羽说“不”!

    两个人都在思考,书房里一度沉默,直到两个人同时开口——

    “父皇……”

    “澈……”

    声音重叠在一起让两个人都停了话。玄澈微微一笑先道:“父皇先讲。”

    玄沐羽道:“你先说,我想再听你说说。”

    玄澈垂下眼帘,抿抿唇,道:“儿臣想说,还是先不要改革了,有点急了……”

    玄沐羽怔了怔,却说:“为什么不改?我只是想说,要不要先在几个地方试行,看看结果如何。你说的我不太懂,但我想既然你会提出来,必然是有自己的思考,澈从来没有判断错什么,我相信澈的决定。”

    玄澈心中一个角落小小颤动一下,说不出的感觉,有点酸又有点甜却还有些苦涩。玄澈抬眼捕捉玄沐羽的目光,似乎想确认什么,轻声说了声:“谢谢父皇。”顿了顿,他又正色道,“就在辽阳试点吧,那里的情况儿臣比较熟悉,有什么问题儿臣也好调整。”而且没有大门阀实力阻碍。后半句玄澈没有说,但彼此都明白。

    玄沐羽道:“照澈的意思做吧。”

    玄澈下意识地点点头,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思考着这次变革可能带来的后果。

    任何变革都不得不慎重,中国人有一种奇怪的牛劲,一旦什么东西第一次尝试失败,以后想要再试就会变得万分困难,这种执拗的惯性有时很让人烦恼。

    注1:崔、卢、郑、王——四姓。四姓是指中国历史上某一时期非常有名望的四大望族(即门阀),由于姓氏不同,而称为“四姓”。(北魏孝文帝元宏时)范阳卢氏以卢敏为首、清河崔氏以崔宗伯为首、荥阳郑氏以郑羲为首、太原王氏以王琼为首。其四姓为当时望族,其女皆纳皇帝后宫,以示宠幸。因为不想和历史完全重合,所以把地名或姓氏改了改。

    注2:科举分常科和制科,常科又分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和明算,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为人重视,俊士科不经常举行,秀才后来渐废。所以,明经、进士两科便成为唐之后历代的主要科目,这二科内容虽然历朝是有变化,但基本精神是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

    注3:糊名和誊录在历史上是从宋朝开始的,故而这里设定大淼的科举没有这两制。

    关于三权分立能否实施的问题这次改文之后我在正文中表述比较清楚了,基本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说三权分立这个一个体制有啥不能实施的?都说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但说到底,只要农民还被束缚在土地上,其他东西再怎么变化都没离开封建社会,而中国的封建社会一大特征就是高度的中央集权,皇帝集三权于一身。

    事实上三权分立就是将一个人手中的权力分散了,从地方说,权责更加分明,从中央上说,这就是削弱相权增强王权。当然,对于这个说法我也做了一点保留,让玄澈对自己的改革仍然心存一点疑虑。

    资本

    地方政府的改革将和明年的科举一同进行。当科举结果出来后,玄澈将安排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考生到改革后的新岗位上,并借此机会用新晋的寒门学子冲淡地方门阀势力。

    然而,对于打击门阀来说,开科举并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前世隋唐时期虽然也开科举并且完善了,但是门阀只是没落并未完全消失,真正到了宋朝,民间资本主义渐渐兴起,才消融了门阀士族势力,但即使这样,门第之见还是很严重。

    而说到底,门阀的形成也是官本位思想的一种体现。

    所以要根本除去门阀实力就要培养与之相抗衡的新势力。参照历史发展的曲线的话,玄澈觉得他可能要选择促进资本主义萌芽。但要发展资本主义就要发展工商业,要发展工商业就要提高工商业者的社会地位,而大淼虽然各种政策都比较宽松,但还是无法摆脱重农抑商的传统思想,工商业者在登籍造册时用的是特别的黑皮,工商业者的子弟不得进入仕途,工商业者甚至不能穿着象征身份的高等丝绸锦缎——当然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并不严格。

    而限制工商发展排除交通等客观因素限制外,还有两个原因就是:一,手工业这对于自己的独门手艺对外封锁,对内也往往奉行传男不传女的祖训;二,朝廷政策对商业流通太过苛刻,比如路引制度,商人要将货物运往外地就必须向官府索取路引,否则将以谋反叛国罪论处。显然,这种制度极大地抑制了商品流通,无法形成具有规模的商品经济。

    像玄澈所办的通川商行,虽然在太子势力的暗中关照下已经发展得颇为庞大,但是仍然免不了在索取路引时受到官员克扣为难,最关键的是,其他商行无法得到通川商行这样官面上的支持,市场上始终是通川商行一家独大,而我们都知道,垄断不利于社会发展。

    但问题是,这两个原因也是在整个社会大背景下形成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有效的知识产权保护措施,更不是信息化时代,不同地区间的信息无法快速联系,不使用路引制度很可能会引起某些意想不到的动乱。而玄澈决不可能造出卫星让大淼直接进入二十一世纪。

    “怎么办?”

    玄澈瞪着眼睛等待玄沐羽的回答。他不会和玄沐羽说封建社会、资本主义,也不想去和玄沐羽论证工商业的重要性,他只说自己想要扶植工商业者的原因以及遇到的麻烦,他相信玄沐羽可以了解自己的意思。

    玄沐羽也愣了,他承认扶植第二势力与门阀分庭抗礼是一个好办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玄澈竟然要扶持工商业。但转念一想,从玄澈一贯的作风来看,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一直很重视工商业。

    “呃……”

    玄沐羽眨眨眼,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珠子转转,反问道:“非得扶持工商业吗?”

    玄澈摊出四个手指:“士农工商,士的地位已经太高了,扶持农业——最终还是等于发展工商业。”

    此刻玄沐羽只觉得玄澈的手指很漂亮,很想抓在手里摸摸,以至于半天才冒了一句:“那你准备怎么做?”

    玄澈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玄沐羽,看透了玄沐羽走神的心思,玄沐羽大窘,嘿嘿直笑。

    “先从发展商业开始吧。”玄澈收回了目光,照着自己想过的思路说,“商人逐利,给了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自然会去完成我们想完成的东西,比如扩大手工业生产规模。”

    “为什么?”玄沐羽想都没想就开口问。

    玄澈斜瞪一眼,为玄沐羽这种明显不爱动脑筋的行为表示不满,但还是说:“赚钱就两种办法,降低成本或者抬高售价。要抬高售价就要加强产品本身的品质,要加强品质就要发展科技——也就是生产技术。但是售价在怎么抬都是有限度的,所以只能选择降低成本。降低成本就是是从原材料上和生产工艺上降低,不论是发现新材料还是大规模生产,都要求商人去促进农业和手工业发展。”

    玄沐羽听完了,眨眨眼,说:“澈真聪明。”

    “……”

    玄澈握紧了拳头。

    玄沐羽连忙笑问道:“那澈准备怎么办?”

    “父皇您以为呢?”玄澈不想让玄沐羽那么轻巧,开玩笑,他才是皇帝!

    玄沐羽脑子不爱动,但打太极的功夫却一等一的好:“澈一定想好了,澈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着,玄沐羽握住了玄澈的手,果然看到玄澈的脸噌地就红了。玄澈撇过头去,飞快道:“儿臣以为首先是破除现在工商之防。今人不愿从业工商无非是因为古人认为工商鄙薄,儿臣以为只要提高工商业者的社会地位,在利益驱动下世人自然会蜂拥而上,朝廷只要立法规范即可。”

    第二天,玄澈在早朝上提出了提高工商业者地位的要求。

    短暂的静默后是轩然大波。

    “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玄澈看了一眼,叫出来的是吏部尚书田丰。玄澈不紧不慢道:“田大人何出此言?”

    田丰大声道:“殿下,商人鄙薄,怎可与士族相提并论!”

    玄澈不接他话,只问其他人:“其他大人以为如何呢?”

    几个人在下面偷偷交换了眼神,班万站出来朗声道:“臣以为此举甚好!世人皆以为工匠手艺为h药巧玩物,不予重视,但臣在工部起起伏伏十几年却深觉工匠之妙之重。只是……”班万顿了顿,看玄澈没有表示不满,才说,“这商人……”

    玄澈发觉班万在官场滚了这么几圈,人还是挺傻的。

    “班大人此话深得我意!”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他又对皇帝和太子施礼,道,“陛下,殿下,臣以为正如班大人所说,若只是让工匠脱黑籍倒也无妨,这几年来多亏这些能工巧匠制作出各种神兵利器,才让我大淼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臣以为,适当地给这些工匠们一些荣誉是可以的。但商贾却万万不可任其发展。世人趋利,若人人皆取行商,又有何人种田?是农工商,农才是根本!”

    “说得不错。”玄澈点点头表示赞许。

    又有一礼部侍郎站出来:“陛下,殿下,臣以为不论工匠还是商贾都不可与士农相提并论!我巍巍大淼,应以德服人,而不是以武屈人。”

    玄澈不反驳,只是对礼部尚书微微一笑。

    礼部尚书只觉得背后阴风刮过,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礼部尚书暗道一声糟糕,知道自己说的肯定让太子不满,可话已出口这时候也收不回来了,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儿,不敢抬头。

    玄沐羽看到了礼部尚书窘迫的模样,对玄澈轻声说:“澈,你吓他了。”

    玄澈回过头来也对玄沐羽微笑,玄沐羽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下面的大臣们还在吵吵嚷嚷各抒己见,他们讲得很开心,好半天才反应出上面两个都没了声音,一下子都闭了嘴,目光齐唰唰地望向大位。

    玄澈看他们都静下来了,便悠悠问了一句:“讨论完了?”

    众大臣面面相觑,猜不透太子什么意思。

    玄澈问:“崔大人,您以为如何?”

    尚书令崔秉连忙站出来,施礼后,顿了片刻,才缓缓道:“臣以为殿下的想法可以实施。”

    崔秉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崔秉来自河清大族,一般来说世族都是不屑与工匠商贾为伍,而且崔秉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力挺太子的迹象——他不过是中庸而已。

    朝堂上响了一片唏嘘声,玄澈也颇为意外,就听一位大臣出言道:“崔大人此言何据?”

    崔秉抬眼看看玄澈,迟疑片刻,方道:“太子殿下高瞻远瞩,臣佩服。”

    玄澈一愣,明白了崔秉话中的意思。

    原来他已经察觉了?玄澈心中惊讶,当初他会将崔秉提到这个位子,除了利用崔秉的崔家人身份安抚门阀之外,就是因为这个老家伙是个不作为的家伙,自己不用担心他会在关键时刻和自己唱反调。

    呵,原以为是碌碌无用的人其实是心如明镜吗?

    玄澈不觉露出了微笑。

    下朝后,崔秉快步离去,却不想还是被人叫住:“崔大人,请留步!”

    崔秉看去,是吏部的赵征以及中书侍郎蔡毅,这二人都是幽阳卢氏的门生。崔家和卢家同为四姓大族,彼此之间也是颇有来往的,对这二人崔秉倒还算得上熟悉。他们二人要说什么崔秉心知肚明,今日朝堂之上自己所言恐怕是让很多人惊掉了下巴,崔秉本不愿做出头鸟,但太子要做的事实在……

    此刻被这二人叫住,崔秉直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走人,只可惜即使心中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停下来,

    赵蔡二人已经走到崔秉身边,蔡毅当下开口道:“崔大人,今天大人在朝堂上所言,在下颇为不解,还请大人赐教。”

    崔秉无奈,不想开口,只慢慢往前走。

    等了一会儿见崔秉不说话,赵征又道:“崔大人,下官心忧不解,还请大人赐教!”

    靠在卢氏这棵大树上的赵征虽然只是个侍郎,却对于崔秉这个尚书令并不怎么敬重,此刻说话的口气咄咄逼人。

    就算崔秉平时是个和稀泥脾气的老好人,听了这话也不爽快,再怎么说他也是比赵征大了两级的一品大员,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崔家就算没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里容得了一个大树上的槲寄生来放肆。

    崔秉没有发作,但语气已经冷淡,道:“太子殿下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的,做臣子的何必去反驳。”

    “此话差矣!”蔡毅肃然道,“匠人鄙薄,商贾口茭邪,怎可登上大雅之堂!”

    崔秉淡淡道:“太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蔡大人以为我们反对会有用吗?今日陛下一言不发,分明是太子事前已经和陛下讨论过此事,陛下都表示支持了,大人以为还有谁能劝得动太子?”

    “有何劝不得!”赵征道,“若是能联合崔家和卢家之力,只怕太子殿下也要顾及三分。”

    “顾及?哼。”崔秉冷笑一声,“不要忘记当初元氏是怎么消亡的。”

    赵蔡二人脸色微变。

    当年元贵妃身染怪病身亡之后,元家的发展便屡屡受阻,先是名声渐渐败坏,后来其家族田亩所产粮物又没人愿意收购。

    士族的主要资金来源一般是收取田租,这时候的田租还都是实物田租,收来之后要再卖出去才能获得资金。但是士族向来轻贱商贾,大多并不直接介入买卖,没人收购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出售的途径,作为主要资金来源的粮食买卖断绝,这个大家族顿时陷入生活窘况。

    如此这般,又经历一些变故,不出五年,元家便没落了,十年之后更是不见踪影。

    这件事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官场上的人各自心里都隐约猜得到,此事乃是太子所为。若是当初大家还因太子的年龄过小,而怀疑太子是否有能力打击大士族的话,安王叛乱中隐公子的倾力相助就让一切都明了。

    虽然元氏在当年已经是在走下坡路了,但根基仍然不可小觑,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孩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蔡毅仍不住打了个抖,赵征却说:“那又如何。元贵妃一事是因为那不知好歹的女人惹恼了太子,太子虽然心狠手辣,却从来没有因为政见不和而致人于死地。”

    崔秉轻哼:“太子算尽机关,事事皆胸有成竹,自然不需要做那种勾当。但——你以为,太子就真的不会做吗?这朝堂上,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崔秉目光往旁边看了看,见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太子唯一顾及的只有皇上,而皇上现在对太子是言听计从,太子若真想做什么,哪有什么顾及!”

    “可是……”

    崔秉打断了赵征的话,冷冷道:“别说你我崔、卢二家,你看秦皇之下,被抄去的豪门大族还少吗?”

    话说到这里,三人已经出了宫门。自家的马车就在面前,崔秉言罢便登上马车,催促着车夫驶走了,从车内回头看,赵蔡二人还在那里嘀咕什么。崔秉冷笑,心道:太子这回是铁了心要将门阀铲去,我崔氏自保尚且岌岌可危,哪里还敢去触他的锋芒!

    崔秉想着叹了一口,不知是否该修书回老家,劝那些老家伙们趁此机会多掌握些商道上的力量,莫要等这场风暴过去崔家就真正倒了才好,只是那些老家伙恐怕也是持着“商人鄙薄”的念头,怕是不肯……

    崔秉又想到卢氏那边的人,卢氏上一代的族长刚去不久,那深沉狡诈的老人恐怕还能和太子斗上一斗,只是现在这个族长太过年轻,阴谋诡计可以,魄力冲劲不缺,就是少了大局观,恐怕要败下阵来……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太子了!

    发展工商业的事情就这样拍板了,破除工商之防的事情做下去很快,连带着一个月后关于促进商业发展的法令也颁布下去,主要是减低部分行业商税、放宽商业准入门槛和鼓励物流建设。

    虽然这样做了,但是……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成效呢?”

    玄澈望着天,皱起了眉头。

    “怕是等不及了……”

    采女

    “什么,你要去萼华宫?!”

    清凉殿里传出玄沐羽的咆哮,惊飞窗外小鸟数只,所有值班的太监宫女们都知趣地折上了耳朵,不敢偷听皇帝和太子的对话。

    “父皇,我……”

    “我不准!”

    “但是……”

    “不准!”

    “父皇……”

    “不准不准不准!我不准你去!”

    玄澈的解释根本没有出口就被玄沐羽强行塞回肚子里了。玄澈只能无奈苦笑。

    等玄沐羽稍微平静一点了,玄澈让玄沐羽重新坐下,为他斟上一杯茶,这才再次开口:“父皇,儿臣既然让她们入宫了,怎么能一次都不去看呢?”

    玄沐羽不语,但玄澈知道他其实很明白这些道理。玄沐羽只是任性,聪明却是天下第一聪明的。

    玄澈再给玄沐羽一颗定心丸:“父皇,那不过是一些十来岁的孩子,儿臣不可能爱上她们。”

    玄沐羽气呼呼道:“云昭当年也不过十二岁!”

    “……”

    玄沐羽始终没有听到玄澈作声,以为玄澈无话可说,心中更加不甘,刚要再说什么,却听玄澈轻声道:“儿臣并不爱云昭。”玄沐羽一愣,就听玄澈又说:“但是云昭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对她一辈子。”

    玄澈的目光瞟到了窗外,他不敢看对面的那个男人,他怕会看到让自己心悸的视线。

    二人良久无语。

    半晌,玄沐羽才出声:“你去吧。”

    萼华宫就是采女们在成为嫔妃或宫女前住的地方。

    玄澈在走近萼华宫宫门时就听到莺莺燕燕们的娇声俏语,然而就在他踏进宫门的一瞬间,全部的声音都停止了,玄澈能清楚地感觉到各种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玄澈相信,那些热切的目光都是为自己身上这套太子服饰而来的。

    玄澈对眼前有些呆愣有些激动的少女们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对这门外伸出了手,柔声说:“云昭,小心。”

    少女们通通看向门外,这才看到姗姗而来的还有一位女子,那女子面容柔美,发髻高挽,身上只着翠绿长裙,不加金饰,却已经是端庄雍容,华贵不可言喻。那女子纤纤素手被太子握在掌中,双颊飞红,嗔了一眼太子,颦笑间美态尽显。

    众女哑然,这才知,自己自诩的美貌在皇家贵妃面前就如同麻雀般肤浅。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的,众女纷纷醒悟,连忙施礼唤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免礼。”

    玄澈扶云昭进了宫门,等云昭在自己身边站定了,才对那些女孩子们虚托了手掌,示意她们起来。面对女孩子们或好奇或兴奋的目光,玄澈只是微笑问道:“诸位入宫已有数月,可还习惯?”

    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孩站出来说:“宫中生活很好,姐妹们都很喜欢。”

    “我不喜欢!”

    不知谁嘟囔了一声,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花园中却清清楚楚地传到玄澈的耳朵里。玄澈看去,乃是一名年幼的女孩,可能才十二岁,身形很小,稚气的小脸上现在满是不忿。她说完那句话,身边一位年长些的少年便拉了拉她的衣角,发现玄澈看过去,那年长些的少女连忙福身道:“家妹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请太子殿下息怒。”

    年幼的女孩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少女瞪了一眼不让开口。

    玄澈扫了一眼其他人,那些女孩子们大多面露紧张,但也有的露出了些许幸灾乐祸,还有几个则是神情木然。

    玄澈道:“没有关系,刚从家中过来,远离父母亲人,不适应很平常。令妹年幼,你们既是姐妹,在这深宫之中就要彼此扶持。”

    姐姐忙道:“多谢殿下教诲。”

    玄澈又问:“所有的女子都在这儿了吗?”

    先前第一个站出来答话的年长女子再次应道:“还有几个姐妹在屋里。”

    玄澈发现两次都是这名女子站出来答话,而其他女孩都没有表露不满,显然是这人在萼华宫中威望极高。玄澈不由得问:“你是何人?”

    女子道:“民女沁书,与众姐妹同为采女。”

    玄澈知道了,这女子竟然是来自幽阳卢氏!

    沁书乃是卢氏族长的小女儿,正是豆蔻年华,据说生的花容月貌,又是才德兼备,深得卢氏族人的疼爱。因为她的出生门阀,所以玄澈才会在众多采女中记住这个名字。如今一看,容貌姣好尤在其次,关键是她举止间大气从容,一派大家风度,一点也不输于云昭。要知道云昭是在宫中生活了三年才慢慢养出的风华。莫非这就是出生大族的气度?

    玄澈有些烦恼。现在还不能对卢氏下手,而要稳住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之结亲,可是玄澈并不想假戏真做,所以“卢沁书”这个人品性越差越好,百般推托才能有借口,但当卢沁书站到面前时,玄澈知道要从品性上找毛病恐怕是很难了。

    这时沁书又问:“可要民女叫妹妹们出来?”

    “嗯……好。”玄澈点头应了,转头对云昭说,“云昭也见见她们吧。”

    云昭心中苦涩,却还是笑应道:“日后这些妹妹们可是要来与臣妾作伴的,臣妾早想看看了。”

    玄澈知道云昭想什么,此时此刻不便安慰,只握紧了云昭的手传达自己的安慰。

    沁书却没有马上让人去叫,而是面露难色,道:“殿下,有一位妹妹病了,恐怕不便起身……”

    玄澈不说话,暗地里捏了捏云昭的手。云昭立刻领悟,问道:“太医可来看过?用药了吗?严不严重?”

    沁书转向云昭说:“回娘娘,太医看过了,说是水土不服,药已经吃了两天了,但一直不见好。”

    “那就让她先歇着。”玄澈接话道,“病了就好好休息吧,不要起来了。”

    沁书应了,平淡的脸色看上看不出哀乐。玄澈却在其他人脸上看到了黯然和隐隐的欢喜。

    这样程度的情绪都藏不住……玄澈暗暗摇头。虽然他认为让这样的小女孩去学深沉并不好,只是进到这宫里了,想往上爬的,哪能在那样天真肤浅呢。

    玄澈牵着云昭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坐下,让众女自由嬉戏,有几个大胆的上前来攀谈,玄澈都一一笑着回应了。沁书也在玄澈身边聊一会儿,这让玄澈发现卢沁书所学甚广,各种见识一点也不属于男子。

    说了些话后,玄澈突然问:“卢姑娘,这里的女孩子你都认识吗?”

    沁书道:“都认得。”顿了顿,她又说,“只是大部分都不怎么熟悉。”

    玄澈笑笑,朝园中一名粉衣女子示意,问:“那个女孩叫什么?”

    沁书心中奇怪,看了一眼,答道:“她叫李碧缘,是工部李大人的外甥女。”

    玄澈点点头,又指了另一名蓝衣女子,问:“她呢?”

    沁书道:“黄茉儿,是安平黄家的女子。”

    “那个呢?”

    “方月……”沁书一边回答一边看了一眼玄澈,道,“殿下可要将她们叫来一叙?”

    “不用了。”

    玄澈笑着摇摇头,却又接连问了几个女孩子的名字,沁书都一一作答了。

    沁书状似无意道:“殿下真是有趣,问的几个人性情都很像,都是活泼的女孩子。”

    玄澈微笑不语。

    待沁书离去后,玄澈对云昭耳语道:“你觉得她如何?”

    云昭低声道:“沁书妹妹才貌双全,气度沉稳,见识又广,极配夫君……”

    玄澈哭笑不得,揽过云昭笑骂道:“胡说八道!我是让你注意她,别让她在这宫里夺了你的声望。”云昭愕然,就听玄澈说,“朝堂上如何吵闹都有我挡着,只是这后宫里却要你自己去掌握。你是我的妻子,在这后宫里人心还都是向着你的,只是这卢沁书不得不说她太过优秀,连一同来选秀的采女们都以她为首,长此以往,我怕她声望太高会动摇你的地位。”

    “啊……”云昭听得目瞪口呆。

    云昭刮刮云昭的鼻子,笑道:“我今天带你来就是让大家都看看我的云昭的风采,别让某些人一家独大了。你可明白?”

    云昭红了脸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应不上来。

    玄澈笑笑,又说:“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生病的女孩,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厚此薄彼。”

    说着玄澈拉着云昭起身,问了病人住处,便去了。

    少女的闺房玄澈不便进入,只让云昭进去了,他就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云昭出来了,才听她说生病的女孩是个刚刚十四岁的小女孩,据说原来身体就不太好,但家人想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愿放过这次选采女的机会,硬是让她入宫。长途跋涉让女孩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负担,入宫后又要接受繁多的礼仪训练,所以一下就病倒了,而且一直好不起来。

    玄澈听了只有沉默,他怎么会想不到这次选采女会给多少女子带来麻烦,可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出了萼华宫,云昭又道:“澈……不如让婷儿回去吧,她……说是在家乡已经有了意中人,若不是……”云昭想到刚才那女孩哀求自己的模样,忍不住说出了这番话,但话说出来了,却又觉得不妥。

    婷儿就是那生病女孩的名字。玄澈摸摸云昭的头,轻声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若是我就这样让她回去,只怕她家里人对她不会好。而且我也不能表现得那么‘宽宏大量’,否则那些老狐狸们会抓住把柄不放的。”

    这边玄澈说着,远远看到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玄澈认出那是未央宫的太监,看到小太监跑到自己面前,便问:“怎么了?可是父皇有事?”

    小太监大喘着气道:“殿、殿下,陛下急招您过去!”

    “父皇可有说是什么事?”

    “陛下没说,但是火气很大,急着要见殿下。”

    不会是那任性的家伙吃醋了吧?玄澈皱了眉头,颇有些无奈,只得拍拍云昭的手,道:“云昭,你先回东宫吧,我去一趟。”

    “那晚膳……”

    玄澈看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想到那人的脾气,不由得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估计是回不去了,等会儿我让森耶给你带消息。”

    送走了云昭,玄澈跟着小太监去清凉殿,路上玄澈对森耶说:“森耶,刚才那些女孩的名字可都记下了?”

    森耶递上一张纸,道:“已经记下了,主子可要过目?”

    “不用了,你记着就好了。”玄澈排开了那张纸,“明天拟一份我的手谕,将这些女子遣送回家,理由——善妒。”

    “是。”

    匆匆到了清凉殿,进门就看到玄沐羽气呼呼地瞪着眼,玄澈便知道自己的猜测不错:这家伙十万火急地叫自己回来果然是因为吃醋。

    玄沐羽见玄澈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抓起玄澈的手往里拖,口中不满地说:“怎么去那么久,还说只去一会儿就回来,结果去了一个下午!是不是那个卢沁书吸引你了?你就喜欢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胸大无脑,一脸狐媚……”

    玄澈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人的性子说是可爱呢,又实在是蛮横无理。

    “父皇……”

    玄沐羽才不让玄澈分辨,将他按在桌前,命令道:“陪我用膳!”

    果然……

    玄澈只余苦笑,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澈,我要吃鱼。”

    玄沐羽眼巴巴地瞅着一盘鱼可怜兮兮地对玄澈说。

    玄澈莞尔,取了一套没用过的餐具,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在饭匙里,小心地挑了鱼刺,有舀了一点鱼的调味汁淋在上面,这才放到玄沐羽的碟子里。

    “父皇,吃吧。”

    玄沐羽美滋滋地吃起来,玄澈看他虽然优雅却怎么也藏不住欢喜的吃相,愈发觉得这个大男人像个孩子。

    玄沐羽不挑食,但平时不怎么吃鱼,因为挑鱼刺太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