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琴(全)第15部分阅读
逝琴(全) 作者:未知
(看了一眼禾柏老人)杂(又瞪了一眼君逸萧)人等,还是不要打扰少主休息了吧。”
禾柏老人吹胡子瞪眼地要找孙灵儿麻烦,却被拂山老道拦住,想了想还是不甘不愿地收了拳头,毕竟少衣的护短是有名的,如果一不小心伤了这丫头,只怕少衣绝对不会轻易绕过自己。何况,以君逸萧德心态只怕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群身份显贵的人就这么被拦在少衣帐外,眼巴巴地等着里面的人醒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少衣才迷迷糊糊地告别了周公,稍作梳洗便披起一件外衣走向外面,昨晚睡得太久,连晚餐都省略了,现在她的胃正在严肃抗议。
才掀开帘子,就恍然间看见一个人影被打飞出去,遵循万有引力,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在远处着陆。
尹丘对君逸萧早就很不满了,偏偏禾柏老人一个晚上老是拉着君逸萧说东说西,还不是狂笑几声以示自豪之情,一再表示是自己徒弟人好才死里逃生躲过一劫,让尹丘更是青筋暴跳,再想到少衣就是为了这么个人才来这里,还受了伤,心中更是愤恨难平,怎么就想不明白自己这个怎么看怎么好的孙女咋会看上了那个小子。
拂山老道自然知道他们各自的心思,一开始还以朋友的身份安慰安慰尹丘,后来看他整张脸都青了,心知此事非人力所能解决,于是聪明地闪了老远,争取不当炮灰,至于禾柏老人这个不知轻重的老家伙,他可没办法救了。
天色渐亮时,君逸萧又去问了下孙灵儿少衣的状况,想也知道,孙灵儿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于是禾柏老人护徒心切,说话间一急就动了手。孙灵儿虽然武功不错,但到底不是他的对手,几招就落了下风,尹丘哪里肯让禾柏老人欺负少衣的人,当下也出了手。
原本两人武功还算不相上下,动动手也没什么,偏偏君逸萧站在旁边想劝架,而禾柏老人为了躲过尹丘的一掌闪了一下,于是那一掌就向君逸萧招呼过去了。而君逸萧解毒不久,加上一夜未休息,便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尹丘打了君逸萧一掌,心下虽然有些后悔,但说到底还是蛮舒心的。毕竟对于君逸萧做的事他已经早不乐意了,现在打的这一掌也算是出了口气,但是——
“少主,你醒了?”孙灵儿开心地问。尹丘瞬间僵住,心道,玩了,少衣还不以为是自己故意找君逸萧麻烦啊!
轻应了一声,少衣目光向所有的人都绕了一圈,每个人都被她看得有几分心虚,仿佛事情已经被她全部看穿了。“我饿了,灵儿,去找点食物给我好吗?”孙灵儿开心地跑去找东西。
一阵冷风刮过,少衣拢了拢外衣,道了句,“都进来吧。”说着自己转身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鱼贯而入,少衣已经倒了杯水暖手,心道,真是该死,自己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连冷风都吹不得了。
待他们都坐下,少衣踱到君逸萧身边,搭在他的手腕上,“没什么大事,调养一阵子就好了。”显然刚才尹丘并没有下狠手。
“少——”君逸萧反手想抓住少衣的手,少衣却手腕一翻避开了去
“少衣,你的伤怎么样了?” 尹丘着急地问。取了件披风裹在她身上。
乖乖地接受他的关心,少衣笑道,“我没事,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尹丘也未少衣搭了脉却搞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只得相信少衣的说法。
孙灵儿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少主,饭菜来了。”
少衣趁机笑着收回手,低头用餐去了。
房间顿时又安静下来,良久,尹丘突然说,“你给我回去!” 孙灵儿心突的一跳,少主最讨厌别人勉强她了。
迎向少衣诧异的目光,尹丘继续道,“回无名山去,就今天。”他无法忍受再次失去亲人的打击了,少衣这次的受伤提醒了他,少衣仍然是需要他保护的。
似乎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什么,少衣停下了用餐,握住他的手,“外公——你在害怕吗?”什么让这个威严又慈祥的老人露出这样担心的目光?
“少衣,回去好不好?”紧紧握住少衣的手,尹丘道,“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但让外公一直能看到你,保护你好不好?”尹落——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在离开他以后去世的,他不想再尝一次这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了。
“小鸟终有一日会离开巢飞翔在天空,这是宿命。你无法一辈子照顾我,我一直以为你是那个看着我飞翔的人,为什么你会想束缚我的双翼呢?我的外公。”一字一字从略显苍白的唇间突出,不见喜怒。
“我——”无法回答。
“我明白了,”少衣收回手,道,“在伤好之前我会呆在无名山,等会儿就走。”看向君逸萧,“有时间吗?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
空旷的营帐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热腾腾的水汽从茶杯里冒出来,围绕在他们身边。
“我一直很怕再次和你面对面单独谈话,” 君逸萧打破了安静,“仿佛又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而我无法挽回。”苦涩的笑意溢出嘴角。
“是吗?”少衣问,“看来下次我要换一种方式了。”低眉浅笑,少衣看着茶杯。“君逸萧,我从来不后悔我答应你的话,从不。”少衣缓缓摇头。
“但是,你无法否认是你先放的手,你先放弃了誓言。我不在乎是什么原因,有任何理由。”少衣的语气突然激烈起来,“但你为什么要自己去中毒!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告诉我是你没有防备,这是不可能的!”瞪着他,少衣眼中有着深深的悲伤。
“你会来。” 君逸萧吐出少衣料想中的三个字,少衣倒吸一口冷气。“我们都知道,如果我有生命危险,你一定会过来。”他找不到她,中毒是唯一的办法。
“你——”少衣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我一直只给对方一次机会,错过之后我从不会想再来,而你——”闭上眼睛,少衣无法再继续。
从背后轻轻的拥住她,君逸萧道,“我明白的,但我们无法放下彼此,这是事实。”再次感受到少衣的体温,君逸萧终于觉得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所以,”深吸一口气,少衣压下纷乱的心思,“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我们要的和我们所拥有的是怎样的未来。”狠心挣开君逸萧的手,少衣快步向帐外走去,走向那辆早在等待她的马车。
两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少衣在他们心里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
少衣在车前低声对尹丘道:“外公,以后的事就烦劳你了。”这次是左右护法先送少衣回去,而一些小事由尹丘帮忙接手,顺便防止外族卷土重来。
尹丘点头答应,少衣话别几句就上了马车,才行进没几步,君逸萧就从后面追来。
少衣让人停了马车,将窗帘掀开,两人对视良久。
不为人所觉地动了动唇,少衣说了一句话,君逸萧突然定住,少衣苦笑了一下,静静放下帘子,终于离开。
突变
马车踏着长路,长路蔓延向远方。漫长的路途,在轻微的颠簸中,少衣渐渐沉入梦乡,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她的身体现在急需睡眠来恢复精力。
无边的梦境,少衣仿佛陷入一片迷雾之中,彻骨的寒冷,少衣迷失着方向。
一阵金属敲击声将她吵醒,少衣迷茫地睁开眼,只觉身体重得可以,四肢软软的没有力气,“可恶!”少衣低声嘟囔,她很清楚现在正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而且这种虚弱会持续近十多天。等她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少衣掀开了马车的窗帘,转头探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血战,昨日那场被少衣阻止的战斗仿佛正在她面前展开,尹丘派来保护她的人手,孙灵儿带来的手下,每一个人的兵器上都溅上了鲜红的血液,地上一具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的血腥味,明确地提醒着少衣这不是梦境。
怎么回事?少衣手紧了抓着窗帘的手指。她不明白,按理说在翼国地界是不会有人敢找无名教的麻烦才对。而且来者的人数众多,身手也很不错,只怕是久经训练的团伙,眯着眼,少衣苦苦思索来者的意图。
“很少见的场面呢。”车帘被一下子拉开,带来了充足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但这空气里却有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少衣姑娘皱眉的表情是很难得的,看来本王子的运气实在不错。”
“是你。”少衣抬头看着他,逆着光看不清面目,但声音却十分熟悉。
古斯特抓着手里的马鞭,越上了车,“正是本王子。少衣姑娘猜到了没有?”马车的空间本来就很小,古斯特这么一上来,少衣和他的距离突然缩短。
“一半一半。”不着痕迹地后退一点,背后却很快撞到了车板,少衣心中一凛,脸上却是半点不变。
“不愧是少衣,那你没猜出来的一半是什么?”自说自话地将姑娘两字省略,古斯特贴近少衣,小声问道,亲昵得仿佛耳语一般。
“不知道你这是为了杀我还是抓我。”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对方,少衣等着答案。就在她上战场时,她就知道自此以后,古斯特将会彻底视她为眼中钉。只是那时她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个样子,而古斯特居然能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行踪。
“哦?”感兴趣地笑了起来,“那你不妨猜猜看。”
“是活抓吧,”少衣目光移向车外,“否则不用花这么大的力气。”血流成河——如果是刺客的话只要一剑就可以了。
“呵……真不愧是少衣。”古斯特赞赏得鼓掌。
没有理睬他,少衣只是淡淡地注视奋战的人群,孙灵儿显然已经发现马车失去了保护,想过来救她,只是对手显然不是易于之辈,孙灵儿难以脱开身,甚至有几次还险些伤在了敌人的剑下。
“做个交易可好?”少衣问,即使被眼前的鲜血刺痛,少衣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
“哦?”古斯特好奇地挑眉,他发现少衣总是可以给自己惊喜,从没有一个女子让他这么想听她说话。
“我跟你走,让他们住手。”少衣将目光重新回归到古斯特身上。
忍不住笑出声来,古斯特为少衣的提议叹息,“你认为我无法带走你吗?少衣你太天真了。”
“现在呢?”低垂着睫毛,少衣将目光凝聚在古斯特颈边的小刀上,那把刀现在在少衣手里。“我们可以谈条件了吗?”凝视着古斯特的眼睛,少衣嘴角勾出一个脆弱的笑意,即使全身都没有力气,但她握刀的手却没有分毫颤抖。条件原本就不是她的离开,而是他的命。没有人能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的自己居然还有一丝力量。
冷冽的凶光直射少衣的眼睛,古斯特无法想象少衣何时将刀出手的。坦然地迎向他的目光,少衣依旧一言不发。
“你赢了。”狠狠地吐出三个字,古斯特说道,“你会后悔的!”
手徒然一松,小刀叮地一声落在车上,少衣失去了所有力气,人软软地靠在车板上。听到古斯特的话,少衣只是淡淡一笑,“也许。”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走出车外,古斯特将马鞭空击一记,“回。”来者纷纷住手,聚集在他面前。孙灵儿等收了剑,忙向少衣奔来,想从他们手里救回少衣,两边顿时又剑拔弩张。
古斯特似笑非笑地看着少衣,“这可不是我不守约定了。”毕竟杀光所有的人对保密而言更方便。说着就要下令。
“等等——”少衣突然伸手扯住了古斯特的衣袖。苍白而纤细的手指与花纹繁琐的布料相互掩映纠缠,竟幻化出了无尽的华美与妖娆,古斯特不由得呆了一下。
少衣却无暇顾及他在想什么,对着孙灵儿道:“灵儿,带着他们走,都给我回去!”
孙灵儿哪里肯,急道:“少主——”
“回去!”少衣不管她想说什么,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命令!”四个字,解决所有问题,孙灵儿不甘地低下了头。
“小姐,抱歉。属下是封教主之命而来。”左右护法同时说道,显然要拼死救出少衣。
“啪”一块令牌飞到他们面前,“给我回去。”君昙阜当时给的令牌,似乎用处实在不小,至少不论是莫老将军还是这里,每个高层人士都认得。
“——是。”事情已成定局。
古斯特兴致颇高地看着少衣说服众人。似乎在任何时候少衣永远有着那份独特的魅力,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听从她的吩咐。
“好了?”古斯特靠在车边,打量着少衣。
“好了。”少衣深吸口气,慢慢从车里走了出来,刚踏上地面时,脚突然一软,人不禁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倒下,古斯特一伸手,将少衣扶住。
“多谢。”少衣站稳了脚跟,低声说。心中对此时的破身体非常痛恨。古斯特笑而不答,突然手一用力,将少衣横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之后,少衣狠狠地瞪着他,“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这算什么!?
“最好不要,”古斯特似乎很享受少衣这种目光,“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做出其他事情。”
听到他的警告,再看看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少衣干脆闭起眼睛,眼不见为净。反正已经成为阶下囚了,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好在马车并不远,忍一忍就过去了。
等古斯特将少衣抱至马车前,车帘在里面被拉开,车门边跪着两个侍女,车里的每一件事物都精致而华贵,小小一辆马车从靠塌道桌椅全都聚齐了,甚至在上面还有几排书,车顶还悬着一颗夜明珠,一阵阵香气从里面飘出,居然是千金难得的龙潺。
慢慢地被放上靠塌,少衣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切。马车渐渐起步,古斯特不失得意地问:“怎么样?”
“奢华。”少衣给出两字评论,并不打算给他面子。古斯特却只是潇洒一笑,不与少衣计较。旁边的侍女却诧异地对换了个眼神,王子从来不对女子宽容,就是公主也不例外,今天是怎么了,不但破天荒地亲自抱这个女子进来,还把自己的靠塌让给了她。
“我曾经听过一个词语。”少衣突然开口,“叫绅士。”
“绅士?”虽然不知道少衣的意图,古斯特还是很好奇这个词,“没听说过。”
“他指的是一种男子。”少衣解释道,“温柔有礼,待人友好亲切,从不强迫于人。和你有点地方相似。”
“哦?”古斯特扬起了眉,“谢谢夸奖。”
“那你愿不愿意成为一个绅士,我认为那是一种很值得人去喜欢的人。”少衣好奇地问,神情中多了几分期待。
“我——试试”被她的表情所惑,古斯特突然不愿意让她失望。
“我期待。”少衣笑得优雅,搞定!
突然觉醒,古斯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少衣,我似乎又小看你了。”他慢慢贴近她,缓慢却极具侵略性,压迫感徒增,让人毛骨悚然。
“也许,”不为所动,少衣微微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我累了,先睡一下,别忘了你答应的话。”
“你怎么这么有信心我会遵守诺言呢?”停下了动作,古斯特奇怪地问。
“一个成功的人必须一诺千金。”懒懒地答了一句,少衣很快失去了知觉。她太累了。
古斯特坐在她旁边,凝视着她的每一寸身体,他从未这么进地看过她。那张脸明明只有一双眼睛算是不错的,但总是会不自觉地吸引住人们的视线,她有许多种笑容,甜美的,自信的,优雅的,冷冽的,傲气的,这么多的笑让人百看不厌;她的发,总是不安分地舞动在她周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加倍强调了她的夺目光彩。
那双手是最特别的,她会使任何的兵器,而且技术和那些练了一辈子的人一样纯熟,她还是个医者,她有着无比明锐的手指,能够判断出所有的病况,调配出任何的解药;明明柔软清凉,却能这么快地出刀,坚定得犹如一个真正的杀手。还有那个纤弱的身躯,轻软而温暖,还有着淡淡的香气,谁会想到里面有着一根傲气十足的骨头。
他被迷惑了,被这个矛盾而协调的女子迷惑了。她打破了他所有对女子的定义,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看到那些特别,所以即使计划毁在她手里,他仍从未有过想杀了她的念头,甚至这一次,他还安排了周密的计划,为的就是截走她,他要看看,这个女子还会给他带来多少的与众不同。
两个侍女显然都被吓到了,王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居然会这样,那个睡着的女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魅力?居然会让王子露出这样深思的表情,真是奇闻啊!
抵达
旭日东升的羊肠小路,一对奇特的人群在急行慢赶,其队伍之安静,步伐之整齐都让人不由得为之侧目。
这队人一路赶向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外族的中心——汉莫。
汉莫对于外族人的意义像极了榘息对于风国的重要位置,甚至更胜一筹。因为,在汉莫的某一块禁地正是外族人们所崇尚的神明——清音女神的宫殿。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据说那里曾是清音女神的住所,留有着神秘的力量。就连族长在没有通过祭祀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擅自进入,只有在每年一度的庆典才会有极少一些特殊信徒会被允许进入参拜,其推崇性可见一斑。
所以,汉莫的防御是十分森严的,一般的皇亲贵族入内也要通过严格的检验,更不要谈一般的贫民了。
片刻间这队独特的人已经来到了城下,守门的周谨正是有名的六亲不认,据说每个打他手里入城的人都要脱层皮。当然其中要除去族长及其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而现在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些人,但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不发一言。但他的手下却没有这么好的修养,一眼看见了当即惊呼:“二王子!是二王子!”说话间已经对着近在眼前的马车跪了下来。
车队顿时停了下来,毫无疑问来者正是古斯特。
掀帘探头,古斯特对他们点了下头,还未说话,另一侧的链子已经被掀开了一条细缝。掀帘的手有着十分纤细的五指,白皙的皮肤在初日的照耀下多了几分血色。掀帘的动作带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与温柔。片刻后,一声低低的呻吟传了出来,带着睡后刚醒的迷糊与疲倦,让人浮想联翩。
守门的侍卫都觉得自己幻听了,毕竟古斯特的车里除了侍女,其余的女子都是无法进入的,即使是曾被他盛宠一时的怜姬也没能例外。这个声音显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侍女,但敢这么和古斯特说话的女子实在是没有见过。
古斯特听到声音后眉梢一动,无视众人期待的眼神,便示意下属起程。惊异的目光目送着他们离开,每个人都在心中猜测那个未曾露面的人是谁。
轻柔的滚轮声有着浅浅的催眠作用,刚刚从周公那里回来的少衣显然没有回过神,她一直有那么点低血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归功与她对自己的疏忽大意。
呆呆地看着车顶,少衣脑袋属于当机状态。这是哪里?拉开帘子,外面陌生的景象终于唤醒了她的记忆,勉强将半酸软的身体从靠榻上撑了起来,少衣扫了一眼再次坐回桌边的古斯特。
两个侍女伶俐的递水送毛巾地让她梳洗,在这个过程中古斯特始终一言不发,车里有着一种奇特的宁静。
“谢谢。”一切完毕,少衣反倒先开口。
“嗯?”古斯特显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拍拍靠榻,少衣道,“我看到了你要当绅士的决心。”一连三天把床留给她。
没有接她的话,古斯特只是与少衣静静对视。
马车突然停下,原本很轻的声音在此时被无限放大,两人的心情顿时有了变化。
文溪是王子府的管家,精明能干在外族的管事中里无人能出其二。即使事先在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的今天,他依然能在城门到府门的短短时间里召集了所有的下属在门口迎接古斯特的回来,甚至还设想到了古斯特的一切需要,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妥了。
飞驰的车队在门口稳稳停下,马车的门板被缓缓打开,古斯特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走下了车,对迎上来的文溪低声吩咐几句,文溪惊讶地睁大眼睛,却不敢多说什么,忙领命办事去了。
怜姬站在姬妾中,深情地注视着古斯特,她是多么盼望古斯特能像一年前那样径直走向自己,用他有力的双臂拥自己入怀。再次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旁边的红衣淇香掩嘴冷笑一声,便见怜姬瞬间僵直了身子。她却理了理分毫未乱的发髻,步伐芊芊地走向古斯特娇声道:“淇香拜见殿下。”顿时赢得众姬妾又嫉又恨的眼神,心下得意不已,等着古斯特将目光转向盛装打扮的她。毕竟不是每个姬妾都有资格像她一般在古斯特身边又办事又得宠的。
少衣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脚下,三天了,她的身体只是恢复了一点点精力,但走路对她而言似乎还略显困难。成功地踏足地面,少衣舒了口气,手却紧紧抓着车板,迟迟无法放开。不过坐了三天马车,踏地的感觉不是一般般的好。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古斯特眼里带着奇特的神情,将另一只手移向她的背后。
恨恨地拍开,少衣瞪着他,上次是意外,她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古斯特脸色不变,眼神却是一凝,强烈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不言而喻的威胁。
少衣却是毫不妥协地瞪着他,低声道:“扶我,这是我的底线。”
迷起眼睛,古斯特同样低声道:“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他不会给她第二次威胁他的机会。
“这与我的底线无关。”少衣慢慢放下扶着马车的手,就要自己走过去。
“奇怪的女人。”小声做出评论,古斯特还是握住少衣的手,慢慢扶她过去。实在奇怪,在少衣面前似乎所有事都是里所当然的。
“那是你见识浅薄。”小声地顶回去,少衣将一半重量交给古斯特,终于成功地踏进了大门。却没有注意到拿下护卫下人一幅天要下红雨的样子,古斯特会扶人?他们都头晕眼花了吧?
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路,少衣却不及想到她让古斯特扶他比让他抱进来更特殊,后者,大部分人都会以为她只是古斯特看中的女人,而前者却从某种程度上暗示了她的特殊。
虽然听不清他们的交谈,然古斯特的举动还是十分鲜明的昭示了少衣的特殊,被完全忽视的淇香不由得脸色苍白,自从她被古斯特收了之后,一直圣宠至今。到刚才为止,她还做着成为王子妃的美梦,现在……
快速地换了口气,淇香露出妩媚的笑意,柔声地迎上去道:“殿下千里奔波,还是让妾身扶妹妹吧。”
“妹妹”两字叫得少衣秀眉微皱,抬起头时却笑地开心:“那就烦劳姐姐了。”说着快手快脚地甩开古斯特的手——当然是不着痕迹的。有个自作聪明的人来插手自然再好不过。
淇香一握住少衣的手,即使身为女子也不由得心中一荡,温软细腻,丽质天生,竟是半点瑕疵也没有,心中从对她容貌的轻视转为了一丝忌惮,再看她低垂着头,确露出细致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玉石般柔美的色泽,黑发柔长靓丽,除了容貌外竟然半点不输自己,不由得在心里盘算起该怎么办了。
少衣微微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当一个溺水的人失去力量时,随波逐流向来是活下去的最好方法,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清楚水中的暗潮。
入了大厅,文溪已经恭候在里面了,这点让少衣对自己的破身体痛恨不已,什么速度!接下来就是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说东说西,汇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少衣不认为古斯特会给自己机会去听到什么重大的事情。
没有不识相的人问起少衣的身份,不过大多撇到少衣时的目光都是属于轻视类的,这一点让少衣又好笑又无奈。这对于少衣将来的短短日子而言有不少好处,当自己没有足够实力时,让别人轻视你也是安全活下来的好办法,现在她显然已经做到这一点了。
外公那里也应该收到消息了,少衣在心里盘算,她不急着他们来救她,但至少不要太担心,她可以想象有多少情报组织又开始飞速运作了。飞速盘算着各种念头,少衣手却敲了一下桌子,“我认为人质也有吃饭的权利。”迎向古斯特有些诧异的目光,少衣微笑。如愿以偿地看到别人目光里的不屑度飞速上升。
等少衣慢条斯理地喝下两碗粥,消灭一个馒头时,古斯特的汇报仪式也结束了。文溪照着古斯特的吩咐,派几个丫鬟将少衣领向她的住所——姡飞阁。那是离古斯特住宿最近的居所之一,而且在这之前古斯特从没有让任何人住进去过。此次他的用意是什么?文溪不想猜也不敢猜。
缓步走向居处,少衣的目光却被一片火红的落叶吸引了目光,追逐着它缓缓舞向大地,少衣心中隐隐有些悲凉,即使落叶归根,但终究是失去了再次用生命灿烂的权利。目光凝在某个地方,少衣突然止住了脚步。
身边的丫鬟奇怪地看着她,刚要开口询问却被少衣的表情震慑住,一群人都定定地站在那里。
被目光索住的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飞奔的身影缓了下来,回头只看见一群女子站在廊间,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便再次飞奔向大厅。
柱子后的少衣再次走了出来,很熟悉的人。嘴角画上悲哀的弧度,怎么会不熟悉呢?无名教的左护法,那个一直脾气特别好的温叔叔,居然……的
手心被掐出了血,少衣突然惊醒,难道……
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大厅,少衣心中犹如有着一把火在烧,丝毫没有听到身后的呼喊声。她害怕这个猜测,但更害怕不知道事实,所以她必须问清楚。
“……属下已经布置好,知道这件事的全部……”熟悉的嗓音,完全陌生的话,因为听到少衣脚步声而停止了汇报,却足以少衣知道所有真相。
从门口踏向大厅,片刻间,少衣已经缓下了情绪。“我一直以为你言出必行。”冷漠地目光直射向古斯特,少衣无视其他眼神。“我一直以为这世界是干净的,是我太天真还是我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
冷冽的刀光射向左护法,“温……昊……作为一个卧底你非常的成功,完美……”少衣耸耸肩,“我似乎应该佩服你。各为其主嘛,我明白。但作为一个人,”少衣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会是一个人!”沉静的黑眸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这是冷与热的完美结合,少衣的表情惊心动魄,让人无法逼视。
悲伤的闭起眼睛,她不想再看到他们,转过身,还没有跨出一步,一阵阵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少衣直直倒向地面。
故人
又是无边的梦境,失去了蒙蒙细雾的笼罩,少衣清楚地看到了满地的尸体,泥土因为有了血的滋润显得十分柔软。她驻足其中,有那么点彷徨,有那么点失措。
她从来不是胆小的人,她可以轻易地结束别人的生命——只要她认为他该死,甚至能做到不多花一分力气,并保持着绝对优雅的姿态。她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别人生离死别,断肠心碎,这些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故事罢了。
可是,少衣无法接受别人因她而死,那些都是她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他们原来应该有着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故事,他们不应该以躺在冰冷的地上作为此生的句点。
熟悉的黄衫在她脚边,少衣缓缓蹲下,轻抚她的头发,却没有任何勇气去看她的脸。她眼里闪过她着急地求救,她温柔的微笑,她快乐的欢笑,她坚定的点头……她救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让他们拥有灿烂的人生,而不是让她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天空突然亮了起来,刺得少衣一阵恍惚,不由得闭起眼睛。
“醒了!醒了!”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置身于一个温暖的床铺。芙蓉帐暖锦衾薄,点亮的蜡烛在不远处晃动,少衣呆呆地看着那里,心中一片茫然。
这算什么?少衣问自己,若是说自己的放弃离开是为了保全他们倒也罢了,然现在死的还是死了,她连为他们收尸的力量也没有,甚至在事个多日后才知道他们的死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到了自己的微小。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冲了进来。几个白胡子医师为少衣搭脉看相,小心关注着她的微小变化。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为什么少衣会突然失去了她所有的内力,但在这一路上她除了疲懒贪睡外,其他都好好的,但就在前天她在王府突然晕倒之后就情势突变,似乎所有的问题都一起爆发,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却让人不知如何下手医治。差点让二王子把皮给扒了,现在她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哪里敢怠慢半分。
坐在外屋,古斯特面无表情地听着医师的汇报,少衣无故昏迷了两天多,古斯特表面正常办公务,然父王还是觉察了他的不安,作为他的父亲,族长只是说了句:“找些名医去看看,你自己小心。”便不再干涉了。
医师们在下面偷偷瞄着古斯特的脸色,却判断不出喜怒,最后只有一个老医师小声提议道:“殿下,老夫们实在看不出病因,不如在庆典时请神殿的大祭祀看一下吧。”神殿的大祭祀是外族的传奇之一,也是古斯特的大哥,外族族长的大王子,无所不精却不愿多管世俗琐事,一直闭关,很少露面。
古斯特不置可否,挥手让他们下去了。文溪将他们领到门外走廊,问他们要了药方,他们就抱头鼠串,暗自发誓再也不要贪图诊金来这里了,可见这几天的惨痛经历。
掀开床帐,少衣苍白的脸露了出来,仅仅两天,她似乎又瘦了一圈。裹在被子里,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愈发让人怜惜。
她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半点喜怒,曾经燃烧着熊熊火焰或带着丝丝笑意的眼睛变成了一湖深深的湖水,再难探视其中的情绪。
小雨是二王子府上最伶俐的丫鬟之一,凡是府里有个风吹草动她虽不能很快看出其中玄机却也会在最短时间里找到自己保命的方法。这种伶俐让她小小年纪就成为了二王子府里最得宠的下人,平日里连那些姬妾也不敢轻易得罪于她。而现在她却不怎么看得透眼前之人。
小雨平日随二王子东奔西跑也算见识不小,而王子偶有失常也不是没有的事,但这次的特别让她还是很吃惊。更别提这人的奇特表现了。
二王子每次回到王府后总会来探看少衣姑娘,但每次少衣姑娘总是冷冷地不怎么理睬王子,而王子居然不生气,总是喝下杯茶然后施施然离去。但根据她这么些天听到的消息,王子虽然偶尔去过怜姬,淇香她们房里,但似乎从未过夜。现在淇香对少衣这个人是恨之入骨。若不是少衣所在的姡飞阁是不许随意进入的地方的话,只怕淇香不知道会又用出什么手段了。说实话,淇香一向狠辣,加上古斯特睁只眼闭只眼,让她更肆无忌惮。但古斯特这次的反常让淇香反而不敢轻易出手,加上少衣又足不出户,她也找不到好的机会。
相较于其他而言,小雨对少衣本人更好奇一点。她当然事先听说过不少关于时少衣的事,在她眼里少衣一直是个十分神秘的所在。而现在,她眼前的少衣却显得特别简单。在开始几天,少衣只是偶尔醒来吃一点药物,然后就继续休息,往往几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后来似乎是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开始坐起靠在床上看一些书什么的不过说实话,她总就觉得少衣是发呆多过看书。再后来少衣终于能下了地,但她也不做什么事,仅仅在屋里绕几圈,娇弱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传言中独挑千军,英勇无敌的样子。
可是小雨却很喜欢眼前这个不同与她想象中的少衣,她有着很平和的眼神,会让在她身边的人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安心平静,小雨想这也许就是王子一直来这里的原因吧。而且,少衣很有才华,小雨看得出少衣眉目中有着淡淡的书卷气,也许这就是她一直能这么平静地原因吧。小雨在心中猜测。
宣纸走笔,少衣专注地小心描绘窗外的青竹潇潇。神色平静不代表心中平静,十五天了,少衣在心里一分一秒地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事情显然有些奇怪,在她晕倒之后,不少当时堵住的脉络却被冲了开来,即使外人无法诊断出来,但她自己却很清楚,她的力量在飞速回流,虽然无法动手,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比预计时间更早恢复。现在的姿态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可不想再恢复之前发生什么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似乎最近事与愿违这四个字老是很喜欢她,就在少衣准备完工落款时,房门被打开,古斯特迈步走入,身边还跟着一个熟人。
原本在一旁侍候少衣画画的小雨忙见了礼,忙不送的去招呼其他丫鬟倒茶,又转回来请少衣,却见少衣停了笔,隔着桌台与古斯特遥遥相看。
叹了口气,少衣低下头去留了姓名,搁笔,将画轻轻拿起,“多日不见,公主容颜依旧。”
翎颍蓦然笑了出来,“哪里,只是你实在不怎么好啊。”明丽的笑容犹如含苞待放,让人不敢逼视。她的确有资格笑,铜墙铁壁般的皇宫照样没有能锁住她,她怎么能不笑?
“出去走走?”翎颍挑衅地看着少衣。
微微侧过头,少衣将手里的纸放下,“好啊。”
“时少衣,有时我会很佩服你。”穿梭在花园里,翎颍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吐字,“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为你死心塌地,连带我哥哥也‘用心良苦’。”
“恐怕只是好奇而已。”淡淡地注视眼底最后一朵残留的秋菊,少衣回答,“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公主如此出色何愁没有人追随。”
“是吗?”纤纤玉指搭上那朵秋菊,“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大的敌人。所以即使哥哥没有明说,我就是要选君逸萧,就是要他。”美丽的脸上挂着奇特的笑容。“凭什么他的眼中只注视着你?我不信就凭我的容貌,身家,才情会比不上你!”缓缓抚摸着枝干,“果然,我赢了。”
没有注意到翎颍的眼神,少衣抬头仰望天空,“是的——”即使参杂了再多的因素,翎颍那时的胜利是事实。
满意地低笑,翎颍突然收了声,“可是不对!即时在我面前再温文尔雅,再体贴入微,他眼里依然没有我,没有!他从来不在我面前那样笑过,就像对你笑的那样……所以——”抬头,翎颍诡异一笑,“即然我为了他放弃了我的计划,那么他把命给我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将折下的花戴在发髻上,翎颍对少衣侧了下头,“我美吗?”半开的秋菊在风中颤抖,翎颍目光流转,美艳不可方物。
“美。”看了她一眼,少衣转身回去,“当一个驰骋战场的女军师成为一个摘花梳妆的女子,她输给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轻抚花叶,少衣低语:“天凉,好个秋。”
翎颍有着绝高的战争天赋,这也是风翼两国要扣住她的最大原因,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