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第96部分阅读
世婚 作者:未知
事情更多,要不,你去陪陪力郎歇一歇,这里有我。”
康氏抿了抿唇,低声道:“都是大家分内的事情,不是谁一个人的,二嫂不必这样客气。”顿了顿,看向林谨容:“二嫂,三郎没有不穿孝服就偷跑出去。”
康氏满脸的认真。这个时候的她,也许看不惯二房的有些行为,也在自我约束,但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所以愿意尽她的力去护着陆经。妻子护着丈夫,这是人之常情,用这样的方式提出来,也没有错。林谨容看着康氏的眼睛道:“他当然没有,他只是派了人出去。三弟妹没有亲眼看到今日的场景,我只愿你不要似我一般,永远不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康氏认真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沉默地对着林谨容轻轻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林谨容想,她是不是也失去了康氏的友情?
林家女眷并没有在陆老太太房里久留,见雨停了便跟着林玉珍去了前面待客的花厅里闲坐。林谨容送她们回来,去左厢房看过已经睡熟的毅郎,又走回房里去瞧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背对里侧躺着。素心朝林谨容摆摆手,递了一床薄毯给她,又指指角落里的躺椅,示意她去歇歇。
林谨容走到躺椅前坐下,眼睛才合拢,就听得角落里“刷刷刷”一阵轻响,侧头去看,但见角落里放着一只盖了黑布的笼子,声音便是从中发出来的。林谨容将黑布揭开,一只尾巴炸了毛的肥松鼠目光幽幽地和她对视了片刻,顺了毛,撮着两只爪子上上下下地跳将起来,露出哀求的神色。
林谨容想起陆纶来,心里顿时一软,招手叫一旁伺立的小丫头钗儿过来:“可是关得太久了?还是没有喂食?把它拿出去,揭开布让它透透气,再喂点好吃的。”
“是。二奶奶。”钗儿行了个礼,弯腰去提笼子,忽听得陆老太太道:“放了它罢。”
素心吃了一惊,低声道:“老太太,您平时不是最爱拿它逗趣儿的么?”
陆老太太沉默不语,就在林谨容和素心都以为她又睡过去了的时候,她才幽幽地道:“我不想再看到它了。一个个都不要这个家了。”
素心便无声地流出泪来,林谨容小声吩咐钗儿:“拿出去,悄悄养在哪里罢。”言罢走到陆老太太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五弟会回来看您的。”
陆老太太许久方道:“他若是回来了,你同他说,让他不要再去乱闯啦,他要考武举,要做什么,我都由他。”
林谨容心潮澎湃,认认真真地应道:“是,您放心,我一定让他好好儿的。”
第375章 对证
林谨容从睡梦中醒过来,只觉得全身似被马车碾过一般的疼,稍微动一动,就可以听见颈骨和腰骨咔咔作响。两只手并两条腿更是酸软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她轻轻出了口气,裹紧身上的薄毯,半睁了眼打量着房里的情形。
屋里一片昏暗,炭火的热气夹杂着白檀香味儿,让人慵懒又放松。陆老太太半倚在榻上,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垂了眼低不可闻地诵经。素心和沙嬷嬷垂手立在一旁,半垂了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林谨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嬷嬷身边站定,低声道:“嬷嬷,什么时辰了?怎么老太太醒了也不叫我一声?”
沙嬷嬷小声道:“已然酉正了。老太太说您辛苦,不让叫您。饿了么?因着人多事多,现在大厨房已经不按时统一供饭了,都是随传随到。老太太的饮食由小厨房单做,她已经用了,灶上给您留了的,老奴使人送过来?”
林谨容见陆老太太这模样,大抵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下的,便道:“我去东厢房吃。”
沙嬷嬷便唤人去厨下安排林谨容的饭食不提。林谨容又略微站了片刻,默然对着陆老太太行了个礼,自去了东厢房。
毅郎尚未睡醒,潘氏和豆儿坐在摇篮前剥板栗,双福和双全、樱桃一个人也不见。林谨容顺手从碗里抓了一颗板栗喂入口中:“是要做栗子糕么?”
豆儿道:“奴婢瞧着这模样,饭点悉数被打乱,不定什么时候又突然来客了,大厨房里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左右荣景居有小厨房,正好自己动手做些新鲜糕点,奶奶不拘是守夜也好,还是忙活也好,饿了也好有垫底的。”
“豆儿最是细心不过。”林谨容赞了她一句,问过毅郎今日的饮食起居,又问:“樱桃和双全几个哪里去了?”
豆儿道:“去咱们院子里整理从京中带回来的行李,樱桃说,有些贵重物品得赶紧造册锁进奶奶的私库里去才是。送给各府的礼品也要趁早收拾出来。”却是樱桃听了林谨容同陶氏说了那一句行李忙不过来收拾,便趁着这空档赶紧去收拾的。
看她们一个个行事都十分谨慎有条理,林谨容很踏实:“很好。外间的消息如何?芳竹和春芽没有使人进来报信?”她算着,陆家老宅那边的人也该要到了。
豆儿道:“早前春芽姐姐进来过,说是大太太留亲家太太她们用晚饭,外间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二奶奶,奴婢给您送饭过来。”环儿提着个大食盒进来,手脚利索地摆好了,恭恭敬敬地请林谨容过去用饭。虽然全是素菜,却也做得精致整齐,林谨容下着心把自己给喂得饱饱的,将余下的饭菜赏了潘氏并豆儿,赏了环儿一吊钱,让她去把樱桃叫回来听用。
待洗了手回到陆老太太房里,陆老太太还在闭目诵经,林谨容便寻了个凳子坐下,陪在一旁。天色越来越暗,点灯笼的仆妇顺着长廊走过去,白灯笼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把全数换了素色的屋里照得一片清寒。
樱桃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贴着林谨容的耳朵低声道:“奶奶,族老宗亲们都到齐了,大太太请您出去。”
林谨容看向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先前只是半垂的眼睛此时已经全然闭上,诵经的声音低微到几乎听不见,松弛的肌肤和下垂的唇角看起来愁苦无限。林谨容不知陆老太太对外间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但此刻看着陆老太太的确是很可怜的,她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扰,却终是鼓足勇气上前行礼:“祖母……”
陆老太太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微微叹了口气:“去罢”
“孙媳妇会尽早回来陪伴祖母的。”林谨容本想告诉她自己此去是做什么的,临了又改了主意,屈膝行礼退下。
陆老太太目送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悲苦,闭了眼继续诵经。
林谨容一路行去,空气又冷又潮,青石板路和长廊上到处都是水渍,白色的灯笼随风摇晃,远处传来和尚超度诵经的声音和鼎沸的人声,又冷清又热闹。
林谨容行到正堂外,才刚踩上如意垛,就听到里头传来陆建中呜呜咽咽的哭声,间或还插了几句话,语气悲苦,非常应景。他那里才哭完,林玉珍和涂氏也开始哭了,紧接着,陆建立并陆经等人也开始哭,一片哭声。
林谨容进了正堂,但见室内灯火通明,陆氏最有名望的四个族老依次坐着,正在苦劝陆建中等人。吕氏也在,歪歪斜斜地靠在素锦的身上,一副体弱多病,苦苦支撑的样子,陆经、康氏、元郎、浩郎一个不少,全都是一副哭相,便也跟着哭丧了脸,默不作声地走到吕氏和康氏的中间去站着。才刚站定,陆经就回头盯了她一眼,林谨容只当没看见。
好容易哭声止住了,林玉珍擦着泪道:“老三,父亲昨夜是怎么交代你的?趁着族老宗亲都在这里,你趁早了了父亲的心愿罢。”
屋里有短暂的安静。
烛火摇曳,照得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林谨容看得分明,坐在上首的几位族老都是一副端严方正,大公无私的样子。陆建中夫妇俱都是半垂了眼,看不清神色,林玉珍的眼里闪着亮光,陆建立眉毛蹙着,半是犹豫半是忧伤,涂氏有些不安,使劲地拧着手里的帕子。小的一辈都竖着耳朵。
为首那位辈分比陆老太爷还要长一辈,陆缄要称老祖公的低咳了一声,颤颤巍巍地道:“老三,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且放心说来。”
陆建立这才从怀里摸出那封信来,把前情陈述清楚,双手递过去给老祖公:“叔祖父,请几位尊老验过,这火漆是否完好,上头盖的是否是我爹爹的私章?”
那老祖公接了过去,眯了眼睛对着烛火左看右看,却不马上回答,递给他左侧的另一个陆缄要喊伯祖父,名唤陆冲的族老:“大侄儿,你看是不是?”
陆冲也是左看右看,迟迟不语,另外一边的两个年纪轻些的族老一直等着他二人递过去,却一直不曾等到,其中一个陆缄喊三叔祖,唤作陆凌的就有些不高兴了,道:“究竟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若是你们眼神不好,拿来我看”
另一个陆缄要喊大伯父,唤作陆标的就道:“既说是一式两份,请叔父和大哥将那匣子打开,取出一对照就知晓。”
林谨容见状不由暗想,原来这四个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只不过这老祖公因为辈分高,年纪最大,平日最得尊重,说话极有分量;那陆冲家中人丁最是兴旺,一呼百应,所以这二人在族里平日最得脸。就是陆老太爷,也是主要把匣子交给他二人管着,其他两个就算是个见证。
只见老祖公不满地瞪了陆凌并陆标二人一眼,并不立即明确表态,只问陆建中和陆建立:“你们母亲呢?怎不把她请出来,一并听着?”
陆建中立时又是泪如泉涌,迟差捶胸顿足:“家母悲痛过度,哪里受得住?我说是缓一缓,等她老人家好些,大哥和在外的几个侄儿都回来再说,可是……”到这里,他又不说了,只是使劲擦泪。反正就是,他最顾大局,不顾老人,迫不及待想分家产的就是大房和三房。
林玉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陆建立惨白着脸道:“我只是照着父亲的遗言行事而已。还请各位长辈全了我的孝心。”言罢深深一拜。
林玉珍也上前施了一礼,拭着泪朗声道:“叔祖父,我公爹去得匆忙,许多话都没来得及和我们说。我们做小辈的自是要热热闹闹办好这丧事,但只恐公爹另有安排,我们不知情由,违逆了他老人家的遗愿,那可不是大不孝么?叫人怎么安心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老祖公目光闪烁,犹豫不决地与陆冲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陆建中,嗯了几声。
林玉珍烦躁之极,道:“多谢几位长辈替我家老太爷保管东西。不知那信是在哪位长辈手里?”言下之意,他们不过是帮着管理一下东西而已,哪有主人家要了还舍不得拿出来的道理?
陆建立突然变了脸,上前欲从陆冲手里夺回他那封信来,梗着脖子道:“看这样子,叔祖父和大伯是不信我。那便由我开了这信,究竟是不是家父的手笔,大家一看,一听便知分晓。”言罢果真要撕信。
陆冲忙道:“三侄儿,你这是做什么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
陆建立气冲冲地道:“你们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是或者不是,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这样的态度,可不是不信我么?”
林谨容忙上前劝道:“三叔父,您息怒,几位长辈也是慎重,是为大家着想。”
老祖公哼哧了两声,道:“看看,我不过是怕你们伤心,想等你们过了这头,冷一冷再说,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难不成我能从中谋利的?算了,不和你们小辈计较。大侄儿,你且拿出来罢。”
陆冲一挥手,一个小厮捧着一只一尺长,五寸宽,上了黄铜锁的黄梨木匣子上得前来。
———表钱滴字,感兴趣的看———
关于二房是否该和大房争产,是否有资本和大房争产的问题,早上在群里和书友们讨论过,现在总结给大家看看,理由如下:
前提是,这不是兄友弟恭,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文。
一、大房虽然是官身,但又能把二房怎么样呢?他们是兄弟,不是寻常的白衣对官家,没有什么民不与官斗之类的说法。平常生活中,兄弟姐妹之间也不是谁最有出息,其他兄弟姐妹就都要捧着他,不敢招惹他的,反而是更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高要求。
二、陆建中和林玉珍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兄弟争产不和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听的事情。两房人相比较而言,大房由于做了官,更注重风评和名声,二房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大房明里是不敢把二房怎么样的,最多就是二房有事求到的时候不理不睬,别人还可能会说他见死不救。
三、两房人合作是共赢,大房要想走得更远,离不开钱财支持,二房也可以靠着大房把生意做大。但如果不能合作,二房并不是必须依靠大房才能过上好日子,他可以用金钱给自己铺出另一条路,同时他们还可以自己培养下一代,如元郎、浩郎。并不是所有的富家翁都是因为家里有人做官才能做成富家翁的,这个我就不举例了,太多。
四、二房自认为劳苦功高,面子里子什么都没有,大房占尽了好处和面子,还要鄙视他们。同样一个父母生养的,他为什么不能争?为什么要让大房一直得意?不得罪大房,优点在于,遇到大房能解决的事情时苦求,接受林玉珍的奚落,得到帮助,遇到大房不能解决的事情时,还是要找其他人;缺点在于,把手里的钱财拱手让出,越来越多的依靠于长房。综上所述,二房认为拿在手里才是实在的,其他是虚的,特别是在林玉珍这样的人面前。
那么,这情节不是生活中常有的,多数兄弟姐妹间都是很和睦友爱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为此打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的也不少,富有的想更富有,穷的则抱怨:“你的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争?明明是父母留下的资产,多数还是我挣来的,凭什么啊?”争,很正常,不争,也正常。
所以,我不认为这个情节不合理,但也不认为持相反意见的书友们不合理。谢谢大家的留言。
第376章 析产
除去陆建中以外,所有人都盯着那只匣子。
陆冲向众人展示匣子上挂着的三把铜锁:“请看,完好如初。”
匣子上的黄铜锁,看着非常坚固,完好如初,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倘若陆老太爷不是留下这封信,匣子可以换,锁也不是真的打不开。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无人肯说这些非但无用,而且还会引起矛盾的话。
老祖公最先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来,开了第一道锁,陆冲也跟着开了锁,接下来让人奇怪的是,剩下的那把钥匙,并不在辈分高的陆凌手里,而是在辈分低的陆标手里。四个族老中,唯有陆凌一人没有钥匙,这本身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但林谨容也更明白为什么陆凌会率先出头和老祖公他们作对了。她忍不住想,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巧合还是陆老太爷有意为之?但不管怎么样,真相已经无法探究。
匣子打开,老祖公取出里头的信,当着陆家众人的面,展示信封上的火漆是否完好,命陆建立与他同时撕开各自手里的信,核对内容,然后宣布。
风从大门处吹进来,吹得背对着大门的陆家众人背心一阵寒凉,吹得林玉珍愤怒无比,吹得陆建立热泪盈眶,吹得陆建中面无表情。
陆老太爷要求的是分产不分家,至少在陆老太太存世的时候,是不许分家另过的。老家那边的祖宅、田庄自是长房继承,当年老太爷购下的大片盐碱地和山林坡地分成了两半,一半给长房,一半给三房。清州、平洲城中的房产铺子分成三份,三房人共分之,三房偏厚。太明府的铺子则都给了二房,其中一间赚钱的老店重点言明是给陆纶的。此是不动产,至于家中的浮财,则言明由陆老太太将来分析。
陆老太爷显然是经过仔细思考的,大房与三房都没有充足的人手来经营铺子,田庄林地房产最是妥当不过,铺子算是搭配的小菜;而二房,显然是人多力量大,且更善于经营,所以给的多数是铺子。把家中的浮财分配权交到陆老太太手里,则是为老妻留一份保证。
在他看来他已经是经过仔细思考,最大限度地结合实际替三房人考虑了,很公平,很合适。但除了陆建立很感激,很满意之外,大房和二房都不满意。
林玉珍觉着,二房占尽了便宜,谁不知道房舍田地是死的,铺子才是下蛋的金鸡,长房将来要做的事情,承担的责任那么多,凭什么把太明府的铺子全给了二房?这还是明面上的,二房把持家务这么多年,伺疾那段日子也不知贪了多少。如若这封信不是陆建立拿出来的,她一准儿要怀疑这信做了假。再一想,若不是逼着解决了这事,没给陆建中作假的机会,还不知有多少家产要落到二房手中呢,指不定那些地啊什么都要被二房给分去。于是更恨陆建中夫妇。
陆建中面无波澜,心中委实犹如刀割一般的疼。这样的情形他虽是早就知道的,但一直不曾接受,一直在想法子改变,现在不得不接受,实是让人痛苦难当。平洲才是陆家人的根,大房和三房都有田地和房舍,唯独二房没有,他有一种被放逐,被排挤的感觉,就似当初陆老太爷把陆绍赶出平洲一样,他如今也觉着是被赶出去了。
老宅那边自不用说了,后来买进的盐碱地并山林坡地,都是他和陆绍辛辛苦苦带着人经营起来的,结果却是大房和三房来捡现成便宜。太明府的铺子,除去两间老早开起来的以外,剩余几间都是这两年才开起来的新铺子,前景未明。老头子不厚道,把稳赚钱无风险的多数给了大房和三房,要冒风险的却给了他。他那么多的儿子要吃饭,那么多的孙子还没长大,凭什么啊?至于家中的浮财,老太太会怎么分?老太太最爱的是陆建新,最怕的是陆建立没饭吃……
陆建中很难过,很伤心,多年以来,都是他和宋氏操持家务,孝敬父母,劳苦功高,结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还要被赶出去,老头子偏心偏得没道理。要不然他早前会想着动手脚么?实在是没道理。于是陆建中开始哭,多的话也没有,就一直喊着:“我的爹爹啊……”这回眼泪和伤心却不是做出来的,是真的难过和伤心。
他一哭,陆建立也跟着哭,大大小小都跟着哭。好不热闹。几个族老面面相觑了一回,老祖公低咳了一声,道:“都没什么意见吧?”
肯定都有意见,但事情已成定局,没人敢当众喊着自己有意见,只是在心里打算盘,怎样才能把自己吃亏的地方补回来,于是继续哭。
没人说话,老祖公就当没意见:“好了,既然都没意见,便请哪位孙媳妇去看看你家老太太是否有精神,我们几个去看看她,顺便把这事儿同她做个交割。至于旁的,等你们大哥回来以后再细分。”
没人理睬他。涂氏泪中带笑,林玉珍泪中带怒,宋氏泪中带苦。
康氏看向林谨容。林谨容垂眼看着脚尖,显然是不愿意出头跑这一趟的,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去看看。”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喊林谨容:“二嫂,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倒没有推辞,转身跟着她走了,留下一屋子各怀心思,嚎啕大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康氏和林谨容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找不到话可讲,总觉着中间夹了一层什么。林谨容不知康氏此刻的心情如何,她却是明白,她是不能任由这种情形下去的,只要她还需要康氏将来在陆纶的事情帮她的忙,她就不能任由康氏与她走远。
林谨容低咳了一声,道:“三弟妹,今日来的客人可多?厨房里大概很忙吧?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同我母亲说,让她从我娘家那边派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帮忙。”
康氏眼睛一亮,倒也没拒绝:“委实是有些忙不过来,如此甚好。”
林谨容一笑:“她们这会儿还没走,我这就使人去同她们说。”立即就吩咐樱桃去找陶氏等人传话。
康氏受了她的情,也就不好再端着脸。
二人相携走到荣景居,只听得里头木鱼声响,安静得不像话。素心独自站在门廊下,见她二人过来匆忙碎步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问,族老们的饮食起居可安排妥当了?不得怠慢。”其实是委婉地问外头的事情如何了,有没有闹翻。
康氏就道:“都安排妥当了的。”
林谨容捏捏素心的手,低声道:“没事儿。”
素心就含着泪道:“阿弥陀佛。老太太可经不得刺激了。”那语气半是央求,半是无奈。
外头的事情并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康氏和林谨容对视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子。
木鱼声停下来,装扮得严庄整齐的陆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回头沉默地看着她二人,一双老眼说不出的疲惫和犀利。
康氏赔笑道:“祖母,族老们说要来看望您老人家……”
陆老太太朝沙嬷嬷伸手,沙嬷嬷忙上前扶起她来,陆老太太晃了一晃,靠在沙嬷嬷身上,淡淡地道:“请他们来。就说,我病着,不便远迎,请恕罪。”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
不多时,陆建中、陆建立等人果然引着老祖公等几人到了荣景居,寒暄客气过后,老祖公代表那三人将刚才的事情说给陆老太太听了,又将那两封信交给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接了,看也不看就收入袖中,吩咐陆建中与陆建立:“族老们大老远的来,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这便是要送客了。
老祖公起身告辞,陆建中与陆建立送几人至客房休息。陆老太太方自顾自地取了信出来,对着烛光看了又看,轻轻叹了口气,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林玉珍等人自然又是一通好劝。
不多时,陆建中与陆建立回来,陆建中往陆老太太跟前一跪,早前昏黯的眼睛又透出了亮光,朗声道:“母亲,儿子有几件事要同您商量。”
他一开口,林玉珍与涂氏、陆建立立时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全身上下绷紧了弦,看他到底又有什么鬼主意。
陆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道:“说来,有什么要解决的,都这会儿说了,一并解决了罢。我也没精神同你们折腾了。我巴不得赶早去见你们父亲,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这样把我丢在油锅里煎熬。”言罢又是一阵伤心。
她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陆建立哭着跪倒:“母亲,都是儿子们不孝……”
哗啦啦又跪倒了一排人。
陆老太太不为所动,擦了擦泪,也不喊他们起来,淡淡地道:“说吧。”
陆建中道:“儿子是想和母亲商量一下父亲的身后事怎么办,比如这做佛事,该请多少人,做多少天,比如陪葬物品,该陪些什么等等。”见陆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便又改口道:“当然,有些事情等大哥回来再说也不迟,只这佛事是一准儿要先安排好的。”
第377章 搜刮
陆老太太道:“你说说你的想法。”
陆建中道:“棺木并墓地自不必说了,佛事最最要紧,似咱们这样的人家,似父亲这样的身份,最少也该请上一千人,做上一百天才是。”一边说,一边偷看陆老太太的脸色。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很快掩饰过去了。即便是有人觉着太过奢糜浪费,有人怀疑是陆建中别有用心,也没人敢说明确提出反对意见。毕竟世俗便是如此,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死者为大,厚葬成风,哪怕就是穷的要死,也还想着要卖儿鬻女,典卖房产,争取风风光光地办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呢,更何况陆家不是没钱,死的还是一家之长陆老太爷。
最没有感觉的人是林谨容,作为早就经过一遍的人,虽然年代久远记不清细节,重要的大事是非常明白的,不管如何,这一千个和尚,一百天的佛事,十万贯的钱是花定了。所以她在林玉珍即将开口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及时阻止了林玉珍:“姑母,时辰不早,也不知我娘她们是否要回去了?”
林玉珍很不满,她不是说陆老太爷的丧事不该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但也要有个度。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光是佛事一项就要花费这么多的钱,可想而知整场丧事办下来会花费多少。这些钱,虽是从公中出,可不也相当于是大家均摊的么?陆建中居心不良。更何况在陆缄与陆建新赶回家来的这段日子里,外围的事情就是陆建中父子把持着的,多么好的中饱私囊的机会
因此被林谨容拦这一拦,她可谓是十分不欢喜,不高兴地道:“她们知道我们忙,早前说过要走就走,不特别来说了。你要不放心,你自己去看。”
是嫌林谨容多事,恨不得把林谨容给支开才好。可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陆老太太已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好,佛事就这么办,老2你去安排。你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能为他做的事情却也没多少,也没享受着什么。”说着又伤心地流了泪。
她这里一表了态,再没有人敢说一声不是,林玉珍不甘心地抿紧了唇。左右一看,二房的人自不必说,陆建立与涂氏都垂着眼,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便也气苦,随便吧,反正不是她一个人的钱,可一想到那么多的钱呢,终还是有些忍不住。
陆建中欢喜得眼泪汪汪,明显还有许多想法,却聪明地打住,留待下一次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动手。
经过一番忙乱,陆老太爷的丧事算是正式铺陈开来,事事都在陆老太太的同意下,陆建中的操持下,尽量照着奢华繁琐的来,只恐办得不美,办得不好。
一千个和尚做佛事,可以想象的吵闹与喧嚣,加上正儿八经吊唁的宾客与上门来打秋风的各式亲戚朋友,从林玉珍到康氏,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苦不堪言。
相比较而言,陆老太太的荣景居反倒成了陆家最清净的地方,又因陆老太太的病,林谨容伺疾的差事成了最清闲,最养人的差事。她只需要按点去灵堂里跪一跪,哭一哭,又不用操心陆家人究竟要怎么办这个丧事,要花多少钱,所以很快把精神养了起来,就是因为赶路瘦了些的毅郎也养得白白胖胖,声音更洪亮。
林玉珍疲惫不堪。由于她总担心二房会捣乱,会搜刮钱财,中饱私囊,会在客人亲戚面前装腔作势,抢了长房的风头,她一心几用,既想摆好长房长媳的架子,又想最大限度地盯着二房,不叫二房有机会乱伸手,同时还要在客人面前做出孝道能干的模样,所以她很累。
她几乎是有些嫉妒地看着容光焕发的林谨容,心生不满:“你倒是悠闲自在。”
林谨容不语,只递给她一盏樱桃炖了许久的燕窝粥。
林玉珍好似与那碗燕窝粥有仇一般的,咬牙切齿地用了那碗燕窝粥后,气呼呼地道:“我问你,今日那招摇撞骗的老秃驴要劝老太太写经造像,修建塔庙,你在场的吧?”
林谨容把毅郎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冲毅郎慈爱地笑笑:“是。”
林玉珍生气了:“难道你不知道,那老秃驴是谁找来的?写经造像,修建塔庙,那得花费多少钱财?你公爹和二郎不在,这种外事,就是他们一手操办,你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也不劝着老太太一点?你要知道,那些钱将来也有毅郎的一份”陆建中忒可恶,明显就是想在陆建新、陆缄赶回家之前,先哄着老太太答应做这些事情,好趁机贪污。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玉珍,带着几分诚恳:“这个钱,这会儿还是老太太的。老太太爱怎么花,是她老人家的事情。我若是开口,不但劝不得她,还会落下不孝的骂名,不但如此,我劝姑母最好也别开这个口。别人不心疼,我以为我们也不该心疼,何必给人落下把柄。”陆建中要折腾,要掏空陆家的底子,陆老太太都不心疼,陆建立也不心疼,又什么事?迟早都要败的,早晚没什么区别。陆建中搜刮得越多,将来就越赔得多。
林玉珍气呼呼地:“你可真大方。”飞快算了一算,这许多的钱,若是分成三份,落到大房的头上,也是好几万贯,还是值得争上一争的。
林谨容叹了口气:“二房自不必说,三婶娘和三叔父都没意见。姑母您若是真想开这个口,您就去罢。我只怕外头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将来姑父回了家,也会觉着没面子。”
这种借事生事,抓住一小点事情就扯多大的事情是二房自来做惯的伎俩。林玉珍想起自己之前吃的好几次暗亏,被二房无限放大的骄狂不容人的名声,由不得的叹了口气:“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猖狂?”
林谨容沉默许久,低声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如果您肯暂时放手,再有办法抓到他们做的假账和贪的钱财,那么,即便是始终都要花这钱,但也不至于白白浪费。”
林玉珍皱起眉头:“我早就想到了,可哪有那么容易?”
林谨容轻声道:“有个人可以做到。”范褒。
林玉珍沉默不语。
忽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双福低声道:“三太太。”
林玉珍不高兴地挑起眉毛来,涂氏试探地站在门口,眼睛牢牢盯着毅郎,有些忐忑:“大嫂。”
林玉珍板着脸道:“进来坐。”
涂氏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却不往林玉珍身边坐,反而挨着林谨容坐了,笑嘻嘻地伸手去抱毅郎:“乖宝贝,让三奶奶抱抱。”
毅郎咧嘴一笑,朝她伸手。
涂氏眉开眼笑,林玉珍又嫉妒又酸忿,毅郎这孩子,回家半个多月了,对她总是不肯亲近,怎地就对涂氏这般亲近呢?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羡慕嫉妒恨的,只板着脸问涂氏:“三弟妹来是有什么事?”
涂氏不慌不忙地在毅郎脸上连亲了两口,方道:“陆绍和我家陆缮一起回来了。还有老姑太太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头哭呢,马上就要来这里。”
林玉珍立时站起身来:“我去外头看看。”她一想到宋氏替她站在那里接待其他的客人,她就不舒服。
涂氏见她急匆匆地走了,眼里带了几分诡计得逞的样子,凑近林谨容,态度不是很友好,但也不差:“陆绍带着一个客人一起来的,陆缮同我讲,是二郎的旧相识,叫梅宝清的。我记得,那年冬天,毛褐那件事,就是和他一起做的生意吧?”
林谨容小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猜着梅宝清如果知道陆老太爷去世,他本人又在这附近的话,不可能不出现。她吃惊的是梅宝清会和陆缮一起,而且看涂氏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应该是二人表现得非同一般,很亲密才是。
涂氏见林谨容不语,讷讷地道:“是你三叔父让我告诉你的。”
林谨容笑了一笑:“不怕,如今已经析产,不可能有太多的波折了。”
涂氏纠结地玩着毅郎的小老虎,十分不情愿地道:“会不会似当年毛褐那般,由着他们变着法子把我们的铺子给挤垮了?你知道,我们都不懂得经营的。”
这才是她最担忧的事情,林谨容少不得安慰她:“目前最紧要的事是老太爷的丧事。”沉思片刻,低声道:“我想范管事一定会很顾念那时候三叔父护着他的。”
涂氏眼睛一亮:“是啊,范管事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范管事人品不错。”林谨容点点头。当初范褒被二房查出,做假账,贪污,证据确凿到陆缄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能够在此刻为范褒争取到更多的机会,让更多人觉得需要他,范褒就不会那么凄惨了罢?
双全快步进来禀告:“奶奶,太明府的老姑太太来啦。”
涂氏赶紧把毅郎交还给潘氏,喊林谨容:“走,咱们赶紧过去。”
第378章 叔侄
林谨容与涂氏刚帮着把陆老太太收拾妥当,林玉珍便引着白发苍苍的陆家老姑太太并她两个年轻媳妇进来了。
陆老姑太太前脚才跨进门槛,就捂着口流着泪喊了一声:“大嫂”两个老太太抱头痛哭,年轻一辈苦苦相劝。好容易劝好了,陆老姑太太抹着眼泪,把自己的两个儿媳指给陆老太太认识,又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林谨容:“这就是二郎媳妇?”
林谨容忙上前行礼:“侄孙媳妇见过姑祖母。”这位老姑太太,乃是陆家老一辈世代联姻之人,当初嫁给了林家二老太爷。从陆家这边来说,林谨容当称她一声姑祖母,若从林家那边来说,林谨容却当称她一声二叔祖母。但她此刻做了陆家的儿媳,自然是该跟着陆家人喊一声姑祖母的。
因着有这样一层关系,陆老姑太太对她与林玉珍自是要比对待宋氏、吕氏、涂氏等人要亲切得多,可也没忘了同陆老太太赞扬陆绍:“好孩子啊,又孝道,又体贴,又忠厚,还能干……”
林谨容在人群中找到了又孝道体贴、又忠厚能干的陆绍。
陆绍已经换上了孝服,发髻上拴着根麻线,胡子拉碴的站在那里,血红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朝她看了过来,又淡淡地瞥了开去。敌意,很深很深的敌意,陆绍显然没有忘记当初她和陆缄是怎么把他给踢出门,放逐到太明府去的。林谨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第一个反应是还想再把陆绍给踢出门去。
接着她看到了已经长高长壮,眉眼与陆缄略似,却勾腰缩肩的陆缮。陆缮披麻戴孝,孤独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冷漠地看着面前闹哄哄的亲人,察觉到林谨容在看他,飞速扫了她一眼,假装没看到她,把眼睛转开。还是一样的不讨喜。
涂氏走过去,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就开始掐他推他,陆缮疼得龇牙咧嘴,愤愤不平,却照旧不肯往前头挤一挤,背也勾得更厉害,脸也红到了耳朵根。时境变迁,涂氏对他的要求也变得高了起来,从希望他的身体强健变成了渴望他能出人头地,出类拔萃,人前长脸,人后有志。
倔强,和陆缄一样的倔强,只是一个努力突出自己,一个努力隐藏自己。看着陆缮隐蔽地围着涂氏转圈,以期避开责罚的窘迫样,林谨容突然想笑,陆缮也许没那么的讨厌。
陆缮一边躲避涂氏的张牙舞爪和逼迫,一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众人的反应,待看到林谨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时,他有些发怔。觉着林谨容和从前有些不同的,印象中的她,虽然对他没什么恶意,却也好像对他一直都是冷漠而忽视的,他困惑地摸了摸头,决意去外头逛逛。
于是林谨容去安排饭食招待陆老姑太太一行人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陆缮和毅郎。
这是个相当舒适的初冬下午,天空是湛蓝的,半点风都没有,豆儿和潘氏抱着毅郎站在院子里晒太阳,那只肥胖的松鼠被放出笼子,灵巧地地在花坛上来来回回跑蹿,毅郎睁大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惊奇地看着那只胖松鼠,粉嫩的嘴唇上滴下一颗亮晶晶的口水。陆缮站在不远处,也盯着那只松鼠看,脸上眼里满满都是怀念。胖松鼠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来回表演了几圈之后,飞快地溜上了墙顶,回头看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呆子,得意的跑得不见了影踪。
毅郎呆呆地找了半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喊叫,收回目光,把手里抓着的布老虎扔到了地上。陆缮站在一旁,犹豫纠结了片刻,终是在豆儿弯腰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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