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第77部分阅读
世婚 作者:未知
待客也想称点茶叶。”
“祖父说得是。”林谨容有事要求他,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的。
陆老太爷这才言归正传:“说吧,有什么事?”
林谨容忙道:“是五弟的事情。”
陆老太爷眼里闪过一缕精光,捋了捋胡子,慢吞吞地道:“他怎么了?”
林谨容道:“今日我听他说,祖父这便不打算让他再去太明府了,是要留在家里跟着范大管事学生意的。”
陆老太爷并不直接回答她,低头端了身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方道:“你觉着怎样?”
他虽没有明说,也没做出来,但就是给林谨容一个感觉,到底是防着她的,仿佛她来进言,是要阻拦着,一心只为自己谋算一般。终究不是亲骨肉,若是陆缄来说,只怕他就不是这个态度了。林谨容暗叹了一口气,堆了笑脸道:“这样很好啊。五弟与我小时候也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对他的品行也有几分了解,实在是太过敦厚不过。祖父考虑得很周到。将来敏行若是考中授官,家里兴许就要靠他撑着了。”
陆老太爷笑了笑:“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林谨容默了默,道:“可是祖父,孙媳妇看着五弟的心思怕是不在这上头。”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不是一心想着考武举,或者就是去从军么?我是断然不许的。你莫要劝我。”本朝重文轻武尚在其次,时不时地总要与北漠那边动动武,家里又不是没饭吃,为何要让子孙去吃那个苦头?若是不小心送了命,怎么办?几个孙子中,除了陆缄,他最疼的就是陆纶。怎舍得?
林谨容忙小声道:“孙媳妇可不是要劝您,相反的,孙媳妇的想法与您一样。家里富裕,原不需要他去苦争,此刻又是多事之秋,急需有人帮忙撑着,少不得要委屈他了。只是怕他年少冲动,辜负了祖父的期望。”
她有直觉,陆纶一定会跑的,他可不是陆缄,会逆来顺受,尽量把自己打磨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到最后却不堪重负,忘了自己该是什么样子,也就不再成样子。陆纶粗野中带着细致,体贴中带着的是决然,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轻易屈服折中。虽然背后坏了陆纶的事实在抱歉,但为了他的今后,她只能如此。
陆老太爷抬起头来,与林谨容双目相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心领神会。陆老太爷这才呵呵笑起来:“我知道了,他这几日不是暴躁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么?索性把他拘到我身边,我来看着。”
林谨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微笑道:“老虎夜里也会打盹儿呢,兔儿一纵就是老远。”
陆老太爷很受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你这丫头,行,我会安排妥当就是了。”
林谨容开开心心地替陆老太爷把菊楼修整好,又就生意上的事情请教了他许多,间或又问问他怎么把菊花打理得更好更茁壮,溜须拍马也是少不得的。一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屈膝行礼,辞了回去。
她前脚刚走,陆老太爷后脚就叫了管事进来,细细吩咐下去,不拘早晚,陆纶身边一定要有人守着,他要出门,必须得经过自己同意才能去。若是要支用银钱,更是要立即上报,总而言之一句话,严防死守。这样还不算完,留住了人,还得把心留住,陆老太爷立即去了荣景居,与陆老太太商量着,是不是该把陆纶的亲事给定了,早点娶个好媳妇进来,再生个娃,把人给拴着。
陆纶惊恐地发现,他从与林谨容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被软禁了,跟着陆老太爷与范褒学管事的时候也就不提了,其余时候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就连睡觉打个酣,长安都要跑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用点钱,房里的管事丫头都要过问许久,他如果一发脾气,那些人就痛哭流涕,求他体谅他们。
他郁卒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某日故意试探着把长安使开,跑到涵月楼去躲了半日,站在涵月楼上看,就见家里的仆佣们炸了锅似的,到处撒开,到处喊,到处找。他才算是明白了陆老太爷的决心。
这个时候,陆老太太请了官媒上门,决意要替他选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子来拴住他。
第300章 寂寞
一入深秋,一雨成冬。连着下了几天绵绵的小雨,呵气成雾,不要说是园子里,就是屋里也可说是阴冷潮湿。林谨容穿着夹衣犹自嫌冷,想要再加件衣服,桂嬷嬷劝道:“奶奶,都说是春捂秋冻,您是春天早早就脱了绵衣,秋天早早就要穿上绵衣。不利于养生,耐着点罢。”
本是这个道理,林谨容也就听了她的安排,只是轻易不肯出门,把家事打理完毕就躲在房里,带着一群丫头帮荔枝绣嫁妆,给林谨音即将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再不然就是让桂嬷嬷做点好吃的,人人有份。
正在热闹,忽听张婆子在外面口喊五爷,林谨容从窗子里往外看去,只见陆纶一袭青衣,伞也不打,满脸烦躁地走了进来,慌忙叫人打起帘子,迎了出去:“五弟这是打哪里来?”
陆纶进门就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干的?”
林谨容有些心虚,却是坚决不认的:“什么啊?大清早就来找我吵架,火气这么旺。伞也不打,是想要做什么?”
陆纶头发上还滴着水,衣服也是半湿,鞋子就更不必说,不客气地把林谨容房里的蜀锦地衣踩了几个脚印,犹自不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去找过祖父之后我才再不得自由,家里才张罗着给我说亲。”
林谨容赔着笑递过一杯热茶:“你真是错怪我了,我是去劝祖父让你去考武举或是从军的。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听。”
陆纶白了她一眼:“你也当我是吃肉只长草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管,现在官媒上门,你去替我把这事儿弄好了,不然日后休想再使动我。”
林谨容装糊涂:“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和祖母说,让她老人家给你挑个才貌双全的。必然要相看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力,要不然,五弟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你与我说,只要她身家清白,不曾许了人家,一定能给你娶回来。”
陆纶烦躁起来:“我现在一事无成,成什么亲?”
林谨容就知他是心不定,不肯被家室拖累,心想欲速则不达,不如徐徐图之,万一他定了亲又突然跑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便试探道:“只要你安安心心的,祖父也不是说不通的。”
陆纶沉默下来,慢慢将手里的茶汤喝完了,并不回答林谨容是否要安心留下,只道:“你去替我和祖父说,我现在不想娶亲,若是非要逼我,看我怎么闹。打死也别想,我说到做到。”言罢将杯子一扔,径自去了。
桂嬷嬷少不得嗔怪:“五爷真是无礼,老太爷要给他说亲,又干奶奶什么事?冒雨跑来发这一顿火,真是……”
“别说了。”林谨容万般不是滋味。想必陆纶是有些怨她的,他年少气盛,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不甘心被家族拘在家里一辈子,被她和陆老太爷这样一压,心里必然非常难过。指不定在陆纶心里,她也成了自私自利的人。
林谨容坐了片刻,终究是命人拿了伞,送她去聚贤阁见陆老太爷,言及此事,乃劝道:“祖父,五弟他的心性尚且不定,此事还不该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陆老太爷强横惯了,哪里又肯听她的,淡淡地道:“你莫要管这事,我心里有数。他这个年纪本来也不小了,之前是还想着他大概能往功名上走走,缓缓大概能有更好的姻缘,现在既然不成,当然要早点成亲才是。成了亲,心自然就定了啡帆纶昙。”
林谨容急道:“可是他的性子……”
陆老太爷打断她:“别听他威胁你叫他来找我他的性子?这种事情可不是小辈说了算的。我说才算”他面前就有一个从前拼死不嫁,嫁过来以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现成例子,叫他又如何肯信林谨容的话?
林谨容不死心:“可是……”
陆老太爷不耐地朝她摆摆手:“去罢。我还有事要做。”
若是陆缄在就好了,陆老太爷多少还能听进他几句话,但此刻陆缄远在赴京途中,远水解不了近渴。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只能行礼告退。走出房门,但见陆纶面无表情地立在廊下,只好打起精神,迎上去试图宽慰他:“五弟,要不然你去同祖父好好说说……”
陆纶轻轻摇了摇头,耷拉着肩膀转身走了。此时雨雾蒙蒙,聚贤阁外的花木都被雨水浸透,沉甸甸,湿润润的,衬着陆纶身上的青袍,怎么看都让人心生不忍。
林谨容大急,又难过又酸楚,不顾还下着雨,飞快冲下如意垛,跑到陆纶跟前去拦他:“五弟,还没试过呢,你去试试?”
细雨落在陆纶的发上、脸上,又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他也不说什么,只低声道:“没有用的,我清楚得很。”见林谨容站在那里,鼻头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又挤出一个笑来:“先前是吓唬你的,并不是怪你。祖父的心意没有人能轻易撼动,我还想着,你大概能成,结果还是失算。”
林谨容差点没对着他喊出来,可那话在她唇舌间打了个转,终究是又咽了回去。她占尽了重生的便宜,却也因为知道太多,从而越发沉重。她微微张着口看着陆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究还是自私,不敢告诉他将来。
陆纶点了点头:“我走了。你也别在雨里站着,若是病了,二哥不会轻易饶了我的。”言罢径自去了。
范褒从一旁走过来,安慰道:“二奶奶您也不必自责后悔,这本就是五爷该走的路。就算是您不劝老太爷,也是一样。”
她不后悔,才不后悔呢。林谨容抬头朝范褒一笑,步伐坚定地回了房。
陆纶不再过问他的婚事,也不管家里怎么安排,只对陆老太太提了一个要求,他的妻子必然要才貌出众,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更不能是小门小户。这样一来,难度增加,一时半会儿也就定不下来。此外,他是比从前老实了很多,不管陆老太爷吩咐他做什么事,总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老实得很。
转眼间进了冬季,马上就是冬至,陆家上上下下都在为过冬至而忙碌。他主动向陆老太爷提出,宋氏一个人在老宅冷冷清清的,想去把她接回来,一起过冬至。
不过是过个节而已,也当不得什么。陆老太爷见他这一向表现良好,便决意要给他甜头吃:“孝道乃是为人之本,既然你有这个孝心,祖父岂有不成全之理?你明日就去罢。”
陆纶喜不自胜,难得地拍了陆老太爷几句马屁。
林谨容却觉着陆纶的欢喜有几分假,不由得上了心,频频朝着陆老太爷使眼色,陆老太爷收到,乃笑道:“我恰好的也有几件要事要交代宗亲,让范褒随你跑这一趟。”
陆纶面色不变,规矩应过。
谁也想不到陆纶会在老宅失踪。彼时宋氏已上了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他突然说水喝得多了,天气寒凉,想上茅房,让宋氏且等他一等。谁也没料到,他这个从不耍阴谋诡计的人竟会借他亲娘做掩护,再把他亲娘扔在一旁径自逃了。
范褒吓得魂飞魄散,宋氏更是哭得要死要活,一群人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就连茅房里都用粪舀子翻了半日,终究是不见他的影子。只在茅房墙上看到一行用石头划的字:“我从军去了,勿念。”
消息传回陆府,陆老太爷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却也因为深知陆纶的性情,并不曾责怪范褒等人,把替陆纶打听好亲事的心也歇了,只到底是伤了心,添了个咳嗽的毛病,一咳起来就撕心裂肺,止都止不住,腰背也佝偻下来,生生老了好几岁。
林谨容提心吊胆了一个冬天,到了这个时候,知其再不可违,反倒静了下来,只去寻了林世全,把一包金银交给林世全,求他到处找找看看,瞧是否能寻到陆纶,再把这东西给陆纶。她只盼他手里有钱财,不至于走了邪道,或者说,尽量晚地走上邪道。除此之外,她委实找不到其他可以为陆纶做的了,一切只待将来。
然则,一直到除夕,林世全那包金银也没送出去,陆纶仿佛是在这世上消失了。
除夕夜,家宴散后,林谨容独自一人守夜,坐到半夜时分方躺下,天明时分就准时醒来,沐五香汤,赏钱,拥着狐裘坐在窗前看双福和双全将挂了铜钱的竹竿捶打花圃求富,觉着是有些寂寞了。
荔枝在腊月时出嫁,就跟着卯仲在铺子里管事,只待稍微熟悉一下,开了春就要前往江南替她管理那边的产业,再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芳竹到底与她隔了一层,除了正事之外也无他话,豆儿话少,樱桃年幼,桂嬷嬷与桂圆她不愿与她们多说,双福与双全更是说不上。林谨容赫然发现,她竟然再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第301章 喜报
自正月始,整个陆家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一边是担忧陆老太爷的病,一边又是挂着陆缄的考试成绩。陆老太太彻底断了腥荤,礼佛日勤,就连林玉珍也决定吃一段时间的素,又拿了许多钱财去施舍供奉,只求保佑。康氏很有眼色,虽不曾跟着吃素,却也跟在陆老太太面前伺候得十分殷勤,抄抄经书什么的,表现得很安静很懂事。
林谨容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反正结局她是早就知道的,陆缄不可能考得差到哪里去,大约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她从前抄佛经念佛做善事就习惯了的,并不刻意去做,抄佛经念佛,捐点香油钱都是可以的,只是要她拿许多钱财去施舍供奉寺院里的和尚,她却是不肯,还不如买了常用的药材给她庄子里的佃户,或者是设个粥棚施粥来得更有意思。
陶氏先前也是和林玉珍一伙儿的,总喜欢给佛祖、菩萨塑塑金身,捐些香油钱之类的,后来见她如此作为,潜移默化地也跟着她做,竟也让她们解了好些人的燃眉之急。虽不是需要旁人整日称呼她们为善人,但见着旁人的笑容,母女二人心中却又比平日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踏实感。
就这样,日子淡淡过去,冬去春来,又是桃红柳绿,春燕衔泥时。
林谨容开春收到陆缄报平安的信,送走了荔枝夫妇,二月初安排桂嬷嬷前去清州给又生了儿子的林谨音送满月礼,中旬收到杨茉问候的信函并礼品,月末写了回信,备了一批土仪,请托吴家送给杨茉。
三月上旬陪陆老太太去平济寺住了近半个月,下旬归来,先与林玉珍一道设宴招待平洲城各家士绅的女眷们,后又陪着林玉珍,带着康氏来往于各府之间,或是赏赏花,或是听听曲儿,看看戏,倒也悠然自得。
转眼进了四月,天气日渐炎热,康氏饮食不调,请大夫看过,诊出身孕,林玉珍嫉恨万分,看林谨容就有几分不顺眼,又因陆云出嫁在即,心中不舍,动辄生气,砸东砸西,说话也没有好声,更没有好脸色。
林谨容如今是在陆缄面前都暴露了真面目的,又何惧林玉珍?懒得应付林玉珍,不是有事绝不在林玉珍面前呆着。因林世全动身去了秀州华亭县,平洲这边的铺子虽有得力的管事看顾着,她却是个不放心的性子,总要时时过问,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却也觉着实在有些无聊。
这日午后,做完手里的事情,林谨容着实累了,也懒怠得动,便歪在窗前看双福和双全踢毽子玩。双福是个爱玩的,玩的锦缠头,一个五彩毽子被她踢得前后左右的绕身盘旋,煞是好看。
林谨容看得开心,便招手叫樱桃过来吩咐:“你去同她们说,凡是想踢的都来踢,拿出全身解数踢来我看,踢得好的有赏。”
樱桃见她兴致高,忙去把话传到,把院门关了,在廊下给林谨容设了座位,备上茶果,请她往那里坐了看热闹。
一瞬间,院子里就炸了锅,莺声笑语,彩裙飞舞,好不热闹。就连着院门的张婆子也想去凑个热闹,眼巴巴儿地同豆儿说好话,道是难得奶奶兴致好,让她老骨头也跟着在奶奶面前凑凑兴。
豆儿抿着嘴笑:“奶奶说了,凡是想踢的都可以,妈妈不怕骨头硬了抢不动,谁拦你来。”
张婆子喜不自胜,忙忙地挤了进去,却也不过是真的凑热闹,讨林谨容欢心罢了。两个粗使婆子在一旁瞧见,挂着脸只是羞她,她却力邀那二人也下场去踢,又厚着脸皮去求林谨容:“老婆子们老胳膊老腿的,怎么比得过小姑娘们,求奶奶给个恩典,另外给老婆子们开个局罢。”
“准了。”林谨容让豆儿取出两对银耳坠子,两匹彩缎做彩头。东西明晃晃的放在那里,谁踢得好就是谁的,引得一干丫头们你呼我叫,争相恐后,拿出十八般武艺来,谁也不肯让桃脚痒,也加入战团。林谨容见桂圆、豆儿两个只在一旁伺候,并不参与,便拿扇子点着她二人道:“闲着做什么?别以为你们伺候得我舒服了,不踢毽子我也另外给赏赐,我公平的很,不踢的不给。都去踢。”
豆儿笑笑:“奴婢从小笨拙,还是不丢丑了。”
桂圆瞅瞅豆儿,又看看林谨容,十二分的小心小意:“奶奶赏给奴婢的好东西已有许多,何必与她们去争?伺候好奶奶就是本分了。”
林谨容瞟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恭敬纯良的样子,再想想她的话,笑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摇着扇子着双福几个踢毽子。桂圆见状,嘴唇懦动了两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垂着头立到一旁,愈发的恭敬小心。
桂嬷嬷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这边还未分出胜负,就有人在外面捶门:“快开门,有好消息要报给二奶奶知晓。”
林谨容听得真切,忙跌开门,进来的却是素心,笑得和朵花儿似的,拍着手乐道:“奶奶是福至心灵,老奴老远就听到这边在笑。”
林谨容心里有些数,大抵是陆缄考中的喜报到了,忙请素心坐:“是有什么好事?”
果然素心并不肯坐,反倒要给她磕头贺喜讨赏:“是二爷中了,一甲赐进士及第。人已动身朝着家里来了,大抵下个月就要到了。”
一时众人都欢呼起来,林谨容忙叫豆儿拿了钱财出来打赏,又问素心:“可知授了什么官职?吴家二爷考得如何?”本朝都是唱名即授官职的,前生陆缄不过是个二甲进士出身,授正九品大理评事,后来去了河中府绛州任通判,此番陆缄竟然挤进了一甲,更是让她迫切地想知道陆缄到底得个什么官。
素心却是被她问住了,想了好一歇才道:“吴家二爷也考中了,奴婢只知二爷比吴二爷好,其他却是不知。这会儿老太太那里正热闹着呢,许多贺喜的人都在那里,奶奶何不过去问讯?”正是林谨容荣耀的时候呢,岂能不去露脸?
“真的比吴二爷好?”林谨容吃了一大惊,手里的扇子都差点落到地上,陆缄竟然真的考得比吴襄好,那真是让人想不到。她本以为,陆缄即便是真的比前生考得好,也未必就比吴襄考好了,毕竟吴襄这个神童的名头可不是随便来的,天赋在那里,更兼他本人也是十分刻苦努力认真的,谁知陆缄真的把吴襄给比下去了。难道说,决心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素心眼睛亮亮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大太太才刚听到喜报,立刻就问这事儿了,听说是排名在吴二爷前头,当时就大笑了几声。”
“当时可有外人在场?”林谨容揉了揉额头,这还真是林玉珍的性子,也不怕给旁人知晓了去,传到吴家耳朵里,平白又要得罪人。
素心忙道:“没有,就是自家人。二奶奶您赶紧进屋换身鲜亮的衣裳,打扮打扮,往荣景居去罢。”一边说,一边示意豆儿等人将林谨容簇拥入房,七手八脚地给林谨容重新匀脸上妆,换了身鲜亮的银红色糯裙,又簇拥着她往荣景居去。
荣景居里人来人住,四处欢声笑语,待得林谨容进屋,但见已经有好几个本家女眷在里面坐着了,正说喜庆话哄陆老太太和林玉珍开心。见林谨容进去,拉着她又是一番恭贺。
林谨容由不得的感慨,也不知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才得知,人家竟然已经上门恭贺了。林玉珍心情好,收了臭脸,抬手叫她过去:“晚上只怕还有许多人要来,你母亲她们肯定也是要来的,赶紧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几桌上等宴席待客。”
林谨容还有许多细节要问,却也不好再留,只好行礼告辞,准备住厨房去,康氏知机,连忙笑道:“二嫂这会儿心不在这里,还不如留在此处听听二伯的事情,让弟媳去安排就好了。
林谨容笑笑,执了她的手道:“你从我前面来,想必比我知道的多,不如我们俩一起去厨下,你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如何?”
康氏抿唇一笑,柔声道:“那是自然。听说此番二伯是授了从八品将作监丞。”她到底是出身不一样,说起这些来清清楚楚。
“哎呀,真是恭喜二弟妹了。”康氏的话还未说完,吕氏就满脸堆笑的是了过来,眼睛从她二人紧握的手上一扫而过.就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同喜,同喜。”林谨容回了吕氏一礼,回眸去看康氏,康氏大大方方的,并没有要在吕氏面前避嫌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我与三弟妹要一同去厨房安排晚饭呢,正愁里面没有人招呼客人,恰恰的大嫂就来了。”
吕氏干笑一声,目她二人离去。
ps:唐时进士不分甲。宋太平兴国八年始分甲,当时一甲有数人。至元明一甲仅限三人,即所谓状元、榜眼、探花。参阅《续通典.选举三》、《宋史.选举志二》。
此处主要借宋为背景,宋代进士分五等,一、二等为一甲进士及第;三等出身;四、五等同出身。故陆二虽是一甲,但也不是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然后宋进士初授官职位并不高。另外小意非考据党,非专业人士,这一章弄这什么东真的官职啥的,已经折磨了好几个小时,只是这个样子了,幸好是架空文,可以在小范围内胡诌,若有不对不妥之处,还请广大书友包涵并一笑而过。谢谢。
第302章 思忖
“听说是秘书省校书郎,恭喜二嫂啦。”康氏陪着林谨容走到无人处,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二嫂,我来这家里的时日虽不长,却也知道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你待我好,我一直都记着,是真心实意地替你高兴。”说到此处,又笑了笑,“当然,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二哥高中,才特意为之,话早就在心里藏着,今日机缘巧合,就正好与你说了。”
林谨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笑道:“我的好,也是分人的。人品好,为人好,才当得起我对他好。”
康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十分的舒服,少不得试探着说了句正话:“二嫂,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少不得要与你说句正话。你听了若是觉着好,记得是我的好意,若是觉着不好,丢了就是。”
林谨容笑道:“你说就是。”
康氏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子嗣要紧,二嫂你若是有法子,可千万要趁着二伯归家这个档口,说动长辈们,随了他去,不要犯糊涂,说什么留在家里伺候长辈,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林谨容轻轻出了口气。康氏还是和前生一样的可爱磊落。当初陆经毒死陆纶,夫妻本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康氏也敢表示鄙夷反对,并把实情告诉她,并不怕因此失了陆经的欢心。如今长房与二房利益之争到了这个地步,换个人只怕都会怀疑这话是别有用心,想借着她没有子嗣,趁机挑动她,让她跟了陆缄去,放了权柄,借机出头。
可换个角度思考,康氏这话的确是替她考虑。若没有子嗣,对长辈再孝敬,握着再多的权钱又如何?对于女人来说的确都是虚的,人心易变,丈夫的情爱太过虚无缥缈,靠不上也靠不住,子嗣才是最要紧的。虽则林谨容现在并没有想得那么远,那么细,却不是不懂得这话里头含的真心,她前生若是没有失去宁儿,后来又怎会落到那个地步?
康氏见林谨容不但不答她的话,神色还颇为复杂,不由有些讪讪:“二嫂怕是以为我……”
林谨容止住康氏的话,柔声道:“三弟妹你不必多说,我刚才说了,我待你好,是因为相信你值得,如今你说这个话,我自然也相信你是好意。又怎会怀疑你是别有用心?”
康氏见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她说了,不由微笑起来:“二嫂果然是个值得相交的,这般坦荡,也不枉我因着与你交好的缘故,被人嫌怪。”
这是康氏第一次在林谨容面前提及宋氏、吕氏,意味着二人的情意更近了一步。林谨容不由想起从前,当初康氏虽不曾跟着旁人糟蹋她,可也是瞧不起她性情的,私底下曾说她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活得忒窝囊。这会儿却夸上了她,说她坦荡,乐意与她说心里话,是想与她当朋友相交了。
可见这人交朋友,固然有天生兴趣相投,不知不觉就走在一起的,例如她与杨茉;也有后天条件相当,机缘巧合,故意结交经营而成的朋友,例如她与康氏此时。林谨容只觉这一生变化着实不少,许多她前生渴求而不得的基本都得到了,只是关键那几样始终也没变,叫她实在是难以捉摸。
可是,哪怕就是才能再活四年呢,总也要尽力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不是?林谨容感叹一回,便扔了开去。
她这一日可谓是风光无限,一路行去,都有人上前恭贺,康氏看得羡慕,直言道:“我家三郎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命的,只要他能中个举,不是白身,日后少上点赋税,那我也就觉着是烧高香了。”
林谨容明知陆经没有那个命,却也只能劝慰康氏:“一定能中。”
康氏直言不讳,并不似有些人那样,生恐说出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就被人小看看不起,乃笑道:“我想借二嫂吉言,只是啊,咱们背着说,他那样子我看着委实是困难。”
林谨容道:“功名路上能走得远的有多少?只要他务实养家就好了。再不然,不是还有你肚子里这个么?必然是个小子,聪明又强壮的。你好好教养,将来进士也不难。”这话却是说得真心实意,的确是个胖小子,也很聪明强壮,只是进士什么的,却是她胡诌了,她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康氏听林谨容如此祝福她肚子里的这个,比说陆经好还要满意些,抚着小腹笑道:“将来二嫂也必然一举得男。只盼将来他二伯能够多教教他学问,他们兄弟俩和睦共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谨容一笑而过。只盘算着饮水思源,还该使人去把陆缄中了这个消息赶早告诉诸先生才是,也好给林慎之树个榜样,激励他一番。于是让芳竹过来,让她使刘五带了四色礼品,趁着天色还早,骑马赶去书院报喜。又吩咐人去提醒范褒,要记得备礼派人上门去恭贺吴家,不得失礼。
林家果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就连轻易不出马,还爱拈酸的林老太爷也来了,傍晚时分,就连平洲知州与附廓知县、县丞等也使人送了帖子并礼品上门,一时陆家风头无双。
林谨容掐指一算,够得留下来吃饭的里里外外竟然要摆近十桌,真是忙不过来,便也不为难厨房,直接命人去五丈楼订席,这才算是把事情给圆满过去。
是日,陆家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前车水马龙,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陆老太爷奇迹般的直起了本来已经佝偻了的背脊,头也不昏了,眼睛也不花了,咳嗽也停了,声如洪钟,稳如泰山,把客人们招呼得面面俱到。又叫人取钱出来,上上下下行赏,放爆竹,燃烟花,图的就是一个喜庆热闹。
待得诸事安排妥当,客人告辞,天色已然黑尽,林谨容这才有空坐下来吃了半碗饭,纵观陆家这一家子人中,她竟然是最累,最操心的那一个。
这一夜,林谨容触景生情,百般思虑,撑着腮在灯下坐了许久。那一年来,陆缄中了的喜报送到家中,管家的是宋氏,掌厨的是吕氏,忙碌的是她们婆媳,风光的是林玉珍,欢喜的是涂氏。而她,是麻木的,可有可无的,悄无声息的,众人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把喜讯告诉了她,便不再管她,她与那个世界完全脱了钩。宁儿的死不单是陆缄怪她,其他人也怪她看护不周。
陆缄衣锦还乡,州县上日日都有宴请,他来者不拒,日日喝醉,差不多是醉生梦死。也就是那个时候,桂圆趁夜爬的床,再之后他带着长寿独自离家赴任,留她一人在家。接着,陆缄在任上呆了不过一年多的功夫,陆老太爷亡故,他便告了丁忧归家。夫妻相见不相识,果然是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夜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一缕冷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吹得烛火突突跳了几下,房里顿时光影斑驳,林谨容拾起银剪,把多余的烛芯剪去。
先前是陆缄要忙着应考,人人只恐坏了大事,没有人敢在那时候给他塞女人,子嗣的事情再急也只有稍缓一步;而此番陆缄已然风光高中,这件事便是首当其冲最要紧的一桩。至少在陆缄回京赴任之前,是一定要解决的。
只不知道陆家人是要明明白白地让她安排人去伺候陆缄呢,还是要用前生那种方式,暗里安排人去爬床,让她不得不接受事实。而桂圆,是不是还有那个胆子敢背着她爬床?桂圆心里属意陆缄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在前些日子,两母女身份那么尴尬的时候都从来没有提过一句要走,或是求她放出去配人之类的话。
林谨容想到这里,由不得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低着头,勤勤恳恳替她做鞋子的桂圆。
察觉到林谨容的目光,桂圆敏感地抬起头来,带了几分惊慌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了眼睛,放了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来低声劝道:“奶奶。您忙了一日,明日只怕客人还不少,应当早些安歇才是。”
她今生变了性情,再不肯轻易吃亏憋气,桂圆却是朝着温良恭谨的方向发展了,看这模样,怕是真不敢背着她爬床的。林谨容就又收回了目光,继续认真地挑着烛芯,她非常清楚,她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不拘她日后生死如何,不拘陆缄的耐心能坚持到哪一日,她若是不打算与他在一起,就该痛痛快快地顺着陆家长辈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给他纳妾,不要误了他的子嗣。这样,她即便是不与陆缄一道去京城赴任,即便是得罪了他,但凭着她这两年来积下的人脉和手里的资产,她留在陆家渡过这短短几年,也是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的,足可安然渡日,撑到最后。
“奶奶”桂嬷嬷突然打起帘子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她面前跪了下去,低声道:“奶奶,趁着今日二爷大喜,老奴腆着脸和奶奶讨个恩典,还请奶奶成全。”
第303章 忠心
见桂嬷嬷如此举动,桂圆惊得扔了手里的活计,猛地站了起来。她起得太急,裙子带动杌子,杌子无奈倒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这声响敲在屋里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
林谨容握着剪子的手紧了又松了,抱着听之任之,看命运如何前行的态度,并不去扶桂嬷嬷起来,只慢慢坐正了身子,淡淡一笑:“嬷嬷起来说话。好歹我也是你奶大的,十多年的辛苦我都记在心上。但凡是你开口相求,我若能做到,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桂嬷嬷听林谨容如此说,绷着的肩膀渐渐松下来,却并不起来,抬眼看着林谨容一字一句地道:“老奴只有桂圆一个女儿,此生只望她能平安渡日,不缺吃少穿。她父亲死得早,老奴也没甚出息,只有依靠着奶奶给她个好的出路。”
林谨容的眼睛黑幽幽的,表情半点不变,笑道:“身为人母,有这种想法乃是人之常情,我当然是要成全你的。只不知,嬷嬷觉着怎样才最好呢?”
桂圆一张俏脸雪白,双手紧紧攥着裙角,眼神从桂嬷嬷脸上扫过去,又落在林谨容的脸上,又紧张,又雀跃。
桂嬷嬷仰着头道:“奶奶,荔枝比桂圆还大了几岁,之前她尚未配人,老奴也不敢多言。现下她已经出了门,老奴就大着胆子请芳妈妈打听了一下,听说胡婆子家有个侄儿不错,此时正跟在范大总管手下办差,也是极能干的。老奴斗胆,想仗着奶奶的势,促成这门好亲,将来讨个孩儿姓桂,替桂家延续香火,老奴也算能对得起她早死的爹了……”
桂圆眼里瞬间含满了泪水,失声喊道:“娘……娘,我年纪还不大,荔枝姐姐都是二十一了才放出去的……”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向前两步,奔到林谨容跟前跪下去:“奶奶,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就想跟在您身前伺候您。”
“你懂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桂嬷嬷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桂圆,大声道:“奶奶,请您看在老奴奶大您,又尽心伺候您这些年的份上,还给老奴留一分情面。”言罢响亮地磕了一个头。
桂圆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捂着脸“嘤嘤”地哭。
“你哭什么?”桂嬷嬷满脸焦急,恨不得去堵她的嘴,但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急得满头满脸的汗,无奈之下,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谨容,低声央求道:“奶奶?”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这对母女。
尽管她一直都不承认,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桂嬷嬷对她是有情分的,她要记情。但她心底深处也明白,她一直都在怨恨着她们。怨恨桂圆辜负了她的信任疼宠,怪桂嬷嬷弃了她而去,怪她们母女以不同的方式共同背弃了她,所以才会有重生之后的百般疏远与防备,才会把桂圆带进陆家,才会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姨娘不是那么好做的,通房更不是好做的,既然桂圆这么想做,她当然要成全。
前生如此,今生亦如此,她对桂圆早就没有了怜悯心与信任,桂圆的死活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桂嬷嬷现在却跪在她的面前求她给桂圆一条好路走,并把路都找好了。
“起来说话。”半晌,林谨容伸手扶起桂嬷嬷:“我刚才说过,只要我能做的,总是要想法子成全的。但只是姻缘二字还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桂圆若是不肯,我却是为难了。”
“谢奶奶成全请奶奶容老奴两日,老奴好教她道理。”桂嬷嬷明白林谨容的意思,这是要她自己和桂圆说好才算得。
林谨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桂圆绝望之极,被桂嬷嬷拖着一直往外走至门边,突然回身喊道:“奶奶,奴婢对您是真的忠心。天长日久您就知道了。”
林谨容背对着桂圆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桂嬷嬷狠狠拧在桂圆的手臂上,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真的忠心,的确很忠心,这是什么样的忠心林谨容突然很想笑。自己为这种人,这种事较个什么劲儿呢?之前果然是钻了牛角尖了。
“奶奶,时辰不早,该安歇了。”豆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盏安神茶放到林谨容面前。
林谨容轻声道:“你都听见了?”
这么大的声响,想不听见都不行。豆儿轻轻“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