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第20部分阅读
十恶不赦 作者:未知
,只是怔怔地坐在那儿。hubaowang良久,原本因高烧有些模糊的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他摇了摇头,又拽着车门,一点点站了起来。
“我真是傻了……你就算还在这儿,也不会在外面……”站起身,薛哲喘了两口气,抬起脸来,看着问天谷的方向,“在那边对吧……我现在,就去找你。”
在发着低烧还输着液的情况下,从老妈包里偷到钥匙,再从窗户翻出医院,最后开着车一路狂飚几十公里,薛哲真心觉得,自己是有些不正常了。
即使是低烧,让室外的寒风一吹也有加剧的趋势。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让冰冷的空气把似乎沸腾了的大脑冷却一下,一步一步地,挪向他认定的终点。
“哈啊……”
靠在墓道出口处,薛哲稍微休息了一下,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才一边摸索着墓道,一边向里面走去。
他这一次来得匆忙,连手电筒都没来得及带,只能摸黑前进。入口处还好些,走得深了,便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脚下一路磕绊,薛哲踉踉跄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咕噜……
薛哲蹲了下去,摸索着找了一会儿,终于将那样东西纳入掌中。
一瓶水。
封口还没打开,也不知在这黑暗的地方,被丢下了多久。
“小赦……”
火烧似的喉咙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低语声,薛哲咬了咬牙,把瓶盖拧了开来,仰头便是一通猛灌。
冰凉的液体狠狠麻痹了火辣辣的喉咙,薛哲深吸一口气,靠着墙壁站了起来,再开口时,已是近乎破碎的声音:
“小赦!”
“小赦!!”
“小赦!!!”
空洞的声音在寂静的墓道中回响着,薛哲怔忡地站在原地,企望听到哪怕一点点回馈的声音。
但最终,他听到的,还是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握着瓶子的手颓然松开,空空如也的瓶子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咚……”
他靠在墓道上,颓然无力地坐着,眼睛怔怔地望着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他不确定地侧耳细听,脸上表情渐渐转为狂喜。
却被随之响起的声音,再度打落。
“有必要到这里来发疯么?”
那是薛哲很熟悉的声音,他几乎每天都要听到。
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你猜呢?”
一片黑暗的视野中,骤然一亮。手电筒的光,耀亮了薛哲的视野。
那人缓步走来,神态从容,胜了此时狼狈不堪的薛哲千倍万倍。
他抄着两只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薛哲,眼神带点不屑,却又带点悲哀。
那是一张与薛哲几乎完全一样的脸。
不同的是,若是仔细看,能在那张脸上,察觉出少许稚嫩,看上去,就像是几年前的薛哲。
薛哲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自己”,良久,才道:“薛……长乐?”
那人摇了摇头:“原本,我应该是他……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这么说?”
“薛长乐一生坎坷磨难,他最想的,便是能用一个健康的身体,与自己的家人好好活上一世。”那人用平板的语气叙述着,“但是这种愿望,显然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而他,偏偏又希望下辈子还能记着这辈子的一切,好让他把别人欠自己的,一点点拿回来。”
“好在迷山里面,还真有这么一种……让他得偿所愿的方法。”
“迷山大墓是他一手主持开凿,说是为魔门考虑,事实上……”
“他只不过是需要足够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计划罢了。”
“看到墓道上的图案了么?那是纪永年为他所作,看似无足轻重,却是这墓最重要的一道机关。”
“有这图案组成的阵法,他便能将自己的记忆留在这里,然后……”
“……我?”薛哲不确定地说。
那人颔首:“他早就想在子孙后辈中觅一个合适的身体,可命运捉弄,直到现在,他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转世的机会。”
“这里本是魔门核心,十年一次祭祖的规矩是他亲手立下,本以为无论怎样,都能早早得回记忆。可他算到一切,却不曾算到他真的得偿所愿的那日,所谓的‘祖宗规矩’,早已什么都不是。”
“五年前……”
那人沉默片刻:“五年前那一次车祸,只是因为你进入了这片山谷,进入了他的力量范围。他的记忆早已等待太久,迫不及待的便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上,却想不到……”
二十岁的青年人并不是薛长乐之前预想的最多不过十岁的儿童,薛哲本身精神力量的强大远远超乎了那段记忆的想象,最终,那段本来已经侵入了薛哲身体的记忆被他硬生生又逼出了身体,连带着原本烙印在薛哲灵魂中的,一些属于薛长乐的部分,也一并分离而去。
同时,他还顺便复制了薛哲几乎全部的记忆。
本来等待着“他”的,应该是彻底的消散。可迷山不同于寻常地方,在那里休养了很久之后,“他”竟然逐渐形成了……一个不知该说是灵魂,还是什么的东西。
“我拥有一切你的记忆,可我却并不是你……那么,我是谁?”他静静望着薛哲,问。
“关我屁事……”薛哲按着头——在对方的叙述中,他的体温又有一些升高的趋势,“我只要你告诉我,小赦在哪里?!”
“当然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什么……意思……”
“你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第三次的,他说了这句话,“如果不是因为错误的叠加,他原本应该呆在属于他的世界里……呆在‘我’的世界里。”
“什么?!”
“我并不能离开这里,这片墓道是我唯一的归宿,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人会变得很无趣。”他叹了口气,“也是在偶然中,我发现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
薛长乐当初干出这件大工程时只当它可以拿来保存自己的记忆,却没想到这阵法只是个基础,有着无穷无尽的衍生。作为阵法唯一的主人,他花了漫长的时间来尝试,最终发现了这个阵法最独特的一个用处。
创造世界。
“所以你……创造了……”薛哲口中发苦。
“我创造了《不赦》的世界——这可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摇了摇头,“好在,最后成功了。”
“可是这却被你——还有你那个可爱的编辑,给毁掉了。”
“你是‘我’,又是薛家的血脉,当你进入迷山的那一刻,原本稳定的阵法因此而产生了波动——本来这一切也是可以补救的,可那一刻,却有另一个意志,扰乱了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力量。”
——那家伙到底是用什么拨通电话的,“死也要把你从地狱拉出来填坑”的意志吗?
……哈,娟儿,想不到你居然牛b到了这种地步……
“而这一切的叠加,扰乱了整个空间的稳定,最终结果……就是把他,带到了这里。”
那一次,改变了一切的相遇。
“我忙于修正一切,可你却在这个时候把他带出了迷山……还好,我终于有机会,在一切不可挽回前,修正错误。”
“错你个头……”头疼得几乎在嗡嗡作响,薛哲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反驳,“我不管你错不错的,小赦……”
“你真以为他出现在这里,会糟糕的就只有我的世界么?”那人冷笑了声,“别天真了,你以为我是要害你么?”
“……”薛哲还想说什么,只是眼前一片金花缭乱,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只手伸了过来,在他额头上轻轻一触:“不然的话,我想办法让你忘了他?”
“滚!”薛哲用力挥开那只手。
那力道让他退了几步,歪了歪头,他也不以为忤,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算了,随便你。”
“快点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往好处想想吧,他本应该凄凄惨惨地回到不赦谷,可至少因为你,他有了半年多的好日子,不是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
之后的事情,薛哲记得并不是太清楚。
他还是被人找到,再次送进了医院——因为他偷跑这件事一贯好脾气的杜远林声称等他好了之后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让这小子长长记性”,好在安德烈劝阻了他,只是大慈大悲地让薛哲喝了半个月难喝至极入口欲呕的中药——一天三顿的量。
一番折腾后,他总算还是从医院活着出来了。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薛哲打开了电脑,随便挑了个搜索引擎,敲进“不赦”“十恶”二字。
翻了数页之后,他终于找到一个尚可阅读的网站。
用微微颤抖的手操纵着鼠标打开那个网站,薛哲慢慢地看了起来。
他很清楚,在那个世界,不赦将会遭遇什么。
他会因为一时愤怒,错手杀死自己的养父。
他想去找关于生父的一丝线索,却遭人陷害,连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也无法保住。
他以为自己遇到了唯一一个愿意相信他的人,只是藏在温和无害的面具之后的,却是最残忍的背叛……
而最后,他伤痕累累,一身疲惫,背后是无数为贪念趋势,欲将他杀之而后快的人,眼前,只有黑沉的未来。
最近的追兵在哪里?不赦已无暇去想。
他拖着脚步缓缓前行,因动作而再度开裂的伤口渗出点点血迹,落到地上,为敌人指明了他的方向。
无心隐匿踪迹,他的心中只有最后一个念头,走下去。
终于,他的脚步停止了。
道路已断,再向前一步,便是足有百丈的深渊。深渊底部,便是他的故乡——他想要逃离的故乡。
可就算他转身,那一个江湖,与这深渊,又有什么区别?
再无一丝生念,他闭上眼,迈出最后一步。
再怎样寻觅逃离,这世间,他还是只有这一个容身之所……
——不赦·全文完——
最后一行字,落入薛哲眼中。
他已经想不起当时是用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个结局的——是让读者大吃一惊的得意?还是全无耐心只想快快完事的烦躁?
他就是这样随意的……结束了一切。
“阿哲。”
眼前似乎依稀可见,那呼唤着自己的身影。
就是……这样么……
有什么一直以来勉强支撑着的东西终于崩溃,他死死捂住脸,早已无法忍耐的泪水夺眶而出。
小赦……小赦……
“对不起……”
68、
68、不赦番外·一梦
他曾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只是现在,梦醒了。
不赦谷四面环山,每天只有正午时能射进些阳光来。剩下的时间,几乎只有无尽的阴冷。
那种冷并不会因为季节而改变,每一天每一天,仿佛能渗进骨缝一般的阴气都缭绕不去,若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不动一动,甚至会有一种被冻僵的错觉。
谷中理所当然的不可能有人耕种,从他七岁开始,不赦就习惯了每天为了填饱肚子而四处打猎的生活。
后来,这样的日子曾一度中断,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把手上的猎物往地上一丢,不赦熟练地将之开膛破肚。肉与内脏可以烤着吃,骨头能拿来炖汤,而皮毛则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好东西。
无回山的名头虽然恐怖,但也有些山民在此居住,他们并不晓得“不赦”二字在江湖中意味着什么,因此有时,不赦会拿积攒下来的毛皮跟他们换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把肉串起来,放到火上,撒上盐,慢慢翻烤,很快,香气便散了出来。
“你总算回来了?”粗哑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不赦不为所动,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也没想他回答什么,自顾自走了过去,挑了串烤得不错的肉,撕咬起来,一边吃一边嘴里不忘说着:“去了外面一趟,手艺倒是有点长进……”
任何人看了这人的脸,都只能得出“丑陋”一个评价。整个右半张脸上都被焦黑的痕迹覆盖,一直延伸到颈部,整个右臂更是被烤成了焦炭的模样,极为可怖。更讽刺的是,他的右半边虽是惨不忍睹,可左边却是几乎完好无损,从那完好的半边脸上,还能依稀看出之前的几分英挺俊朗。
在他的左眼角下方,有着与不赦一模一样的血红刺青。
对他的话,不赦置若罔闻,只是手上动作不停,转眼间,已经又在火上架上了数串。
“回来之后,你就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又狠狠咬了一口肉,瞟了一眼沉默的不赦,冷哼了声,“看模样,倒不像是吃了亏回来的……怎么,在外面遇见相好的了?”
在男人看来,不赦已经到了那个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到了外面,见着哪个喜欢上了也是可能——只是挂着那个不赦印,就算他真喜欢了谁,怕也只能碰个头破血流地回来。被直接拒绝是好的,怕只怕人家虚与委蛇,最后再狠狠捅上一刀,伤得最深。
不赦手上动作一顿,他的嘴唇微微一抿,却依旧不曾开口。
“怎么?我猜对了?”丑陋的男人又笑了声,“说过多少次你依旧不信,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天底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哪个敢接受你这不赦谷出来的人?出去一遭,回来就收收心吧——”
手上签子一抛,男人看了眼低头不语,身体却隐约可见颤抖的不赦,哼道:“不信?不信不就是现在这样,被人拿去好了几天,最后又随手扔了,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没有!”不赦的声音骤然响起,男人一愣,不由自主地退了步,看着忽然站起来的人。
一贯苍白的脸上浮上不正常的红晕,不赦咬牙看着眼前的男人,良久,却又慢慢坐了回去。
“他……才没有……”
不赦低下头,竭力平静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别傻了。”看他如此反应,男人摇了摇头,声线难得的柔和了些,“我不管她是为了啥,反正现在也就是这样了,你再想,也碰不着了——忘了吧,那你还能活得舒服点。”
忘了……么。
可他怎么忘得了?
不赦谷的天黑得很早,不赦早早便躺进了房中,却毫无睡意,只能睁着眼,怔怔地看着房顶。
回到这里之后,已经过了几天了?
……记不住了。
每一天都是几乎完全一样的平淡,偶有波澜,却无法在脑海中印下什么。
而那深深印在脑海中的,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却像昨天一样鲜明。
阿哲……
不出声地念着那个已经再也用不到的称呼,不赦把手小心伸到枕头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张白色的卡片。
偷偷拿走它的时候,他只是想赌赌运气,看看能不能在身边保留一点和他有关的东西。可现在,它却成了那段记忆并非虚假的凭证。
照片中的人依旧是微微笑着的模样,他凝望着照片外的人,眸色温润,却怎样也比不过生人的暖意。
阿哲……
把照片一点点压低,借着月光,不赦静静地注视着已经几乎贴在眼前的小小图片。
胸口很闷,很堵,像是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却无从发泄。
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照片中的人。
指尖传来的,是冰冷而毫无生机的感觉。
阿哲……
任由泪水划过脸庞,他竭力想将胸口中憋闷的情感发泄出来,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一场无声的恸哭。
一日又一日,一日复一日。
他重复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在一日日的苦练中消磨着时光,内息愈加浑厚,招式也越发的圆转自如。
手中刀势一转,收刀入鞘,他静静望着手中的鹿角刀——刀锋锐利如昔,不带半点锈迹,这一年以来,他把它保养得很好。
还记得当初打开礼盒看到这把刀时,他所说的话。
“刀?”
“沈家的东西,钢口应该是不错,柄是鹿角,算是把好东西吧。”
“是么……喏,拿着。”
当时自己完全没有准备,那么突兀的,这把刀便被交到了自己手里。
是把很漂亮的刀,漂亮到……完全想不到自己有资格拥有的地步。
可惜薛哲根本没给他提出异议的时间,直接就塞了过来,连带着那副黑貂皮手套一起。
“喂喂,东西都送人了,你考没考虑到你亲爹的感受?这样吧,参归我了,算是你的孝心。”
“爹诶,这手套你戴得上么?再说神兵利器当然要送高手……”
“你爹我不算高手?”
“我没见过有啤酒肚的高手……”
那天的讨论,终结在气急败坏的薛此荣追打薛哲的过程中——当时薛哲被他爹追得上窜下跳,不得已缩到不赦身后大喊英雄救命……
……呵呵。
很好笑……不是么。
那个名字已经有多久不曾被说出口了?不赦已经记不清了。
一天天日积月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以前总要花上不少时间在捕猎上,可现在,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怕是这山上的飞鸟走兽都要被他抓个干净。
皮毛换来的东西自然更多了些,偶尔,他会让山民帮他捎一壶酒上来。
“酒?”看了眼被不赦放在眼前的东西,男人眼中滑过一丝惊异。随即,他冷哼了声,一把把酒瓶子抄了起来。
“别以为拿这玩意儿出来我就会答应你……别想出去!”
“我不想出去。”他摇了摇头,“只是给你而已。”
他曾经深深的厌恶此人,即便是他教了自己一身武艺。在他看来,这人,便是自己一直以来得不到自由的关键。
可现在想想,若不是有他竭力照顾,母亲死后,自己也早该死了的。
“……想讨好我?别以为老子会中你的套……”他瞪了不赦一眼,嘟嘟囔囔着走了。
不是想讨好你……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他曾经很努力地想对另一个人好一点,只是现在,想做也做不到了。
时间一点点地走,他终于不再算是个孩子。
“外面的人到了这时候要搞个什么‘冠礼’……你是别想了,随便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吧。”男人这么说,然后扔下一小壶酒——应该是他平日里从嘴边省下的。
以他之嗜酒如命,这真是非常难得了。
酒……啊。
——“听好了,不管谈恋爱还是喝酒,都要等二十岁以后再说!”
过了这一天,他就真的二十岁了。
打开酒壶,往杯子里倒上一杯,他一仰头,将杯中薄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辛辣的味道一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呛得他忍不住咳了好几声,一直咳一直咳,最后连眼泪也呛了出来。
他好像很久没做梦了。
在刚回来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被梦境困扰。
那并不是噩梦,事实上,那应该算是很美好的梦。
梦中,他并没有回到这里,而是依旧留在薛哲身边。
他把水送到了薛哲手上,薛此荣找来了安德烈,把某个莫名其妙感冒的家伙狠狠训了一顿。
被训了,他自然不可能老实受教,又在私底下嘀嘀咕咕抱怨连天,直到被薛此荣拎到医院去。
他也去了,陪着那个不会乖乖呆在医院里的人,看着他筹划“逃跑计划一二三”……
每一次梦中,他都会以为那是现实。
可是梦总是会醒来的,睁开眼,他依然是在冰冷的不赦谷中,孤单一人。
好在一天一天下来,总是会习惯的。
“你跟你娘一样,是个傻人……”一日醉后,男人忽然说了句让他吃惊的话,“……死都还想去找那个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个男人?”微微皱眉,他敏感地觉得,这句话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
他自记事起便住在不赦谷中,若不是母亲教导,他还不知这世上还有除了不赦谷之外的世界。
他也清楚自己该有个父亲才对——男人虽然似乎担任着这个职务,可是不赦能确定,他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
那个让母亲一直念念不忘的男人,是谁?
男人似乎发现自己一时失言,不肯再说。但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不赦犹豫再三,还是潜入男人的房中,找到了一纸书信。
让他震惊的是,这封信竟是母亲写给自己的。
她在上面,让不赦带着她留下的玉佩,去陵城越王府。
——你的父亲,就在那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他还在震惊,男人却突然折返,看着不赦手中书信,他顿时勃然大怒。
“你……”为什么要扣下这封信?
“你想去?”看出不赦已经看到了那封信,男人的声音陡然一锐,“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你去,人家会认你这个不赦谷出来的人?”
“还是说你觉得,有了这么个身份,就能再去找当初不要你的那个人?”
他的话刺得不赦心中怒火陡升,只是最后一刻,他生生按下了自己的火气。
男人的话确实说得很难听,还提到了不赦最不想别人提到的事,只是……
他眼中的惊惶担忧,并非虚假。
即便男人再三阻拦,为了母亲的遗愿,不赦还是决定出谷一行。
临行前,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从枕下摸出了那个小小的布袋。
自从发现这张卡片并不像他想象中一样结实耐磨之后,他便不再时时将它拿出来观看摩挲,而是拿了布包起来,小心放好。
现在,就算不打开布包,只要闭上眼,他依然可以想象出,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的模样。
他原本想把它留在这儿,可想到自己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还是又将它带在了身上。
“蠢货、不知死活……”走出房门,依旧可以听到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不赦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不赦谷。
“你是姐姐的孩子?!”
越王府奢华得让不赦几乎难以想象,但最让他吃惊的,是眼前一身雍容华贵的妇人。
那张脸……与记忆中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微微点了点头,他从口袋中取出白玉牌,放在桌上。
丝毫不顾身上绫罗绸缎,妇人直接扑了过来,手捧着玉牌,眼中泪如珠坠,大颗大颗打了下来。
“姐姐……姐姐……”她以手掩口,却止不住支离破碎的声音,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哭了一阵,她终于慢慢平静了些,通红的眼望着不赦,哽咽道:“放心……既然你来了,为我那苦命的姐姐,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她……承认了?
不赦有些惊讶地看着依旧在不住擦着眼泪的人,他本以为自己要多花许多功夫,可想不到,这么容易,便能……有亲人?
那与母亲极似的容颜,一点点软化了他心中的防备。
妇人抽泣着命人上茶,自己则拿了玉牌,说是要去给父亲看看,以解他多年对女儿的思念。不赦心中泛起微喜,直到饮茶入喉的那一刻,他才觉出不对。
茶里有东西——
不等他反应过来,奉茶给他的老仆骤然发难,袖中短匕舞成一片雪光。
他使刀格挡,可那一点被他饮下的茶水中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害他手脚软麻无力,格挡几下,已见疲态。
不得已,他只得且战且退,寻机遁出王府。
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不赦不及喘息片刻,第二波杀手又至。
原有的一丝对亲情的渴望,至此烟消云散。
那宛如母亲般宁静美好的面容之下,包藏的,却是如此……
越王府势力惊人,他几次试图逃出城去,可重重布防,他又毒患在身,屡屡失败,甚至招惹了追兵前来,以伤换伤,才总算击退几人。
好在天公作美,一场瓢泼大雨遮了天,让他摆脱追兵,逃入一家客栈,寻了间无人的房间,暂时休憩。
他跌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半丝力气。
冰冷的雨帮他摆脱追兵,可也冲走了他身上最后的热度,让他手脚僵冷无力。一直勉强压抑着的毒素在此刻爆发,吐了几口黑血出来,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想把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可几次尝试均告失败,他只能靠在床上,希望能熬过这一阵毒发。
方才的激战让他失却了鹿角刀,此时想起,便又是一阵伤痛。
他下意识摸索着原本放布包的地方,却摸了个空。
是掉在什么地方了吗……
想都不想便要出去寻找,只是刚一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上几处伤口便传来剧烈的痛楚,让他不得不跌回床上。眼前一阵晕眩,他倒在床上,慢慢蜷缩起身体。
就连最后的……最后的这一点,也保不住么?
他曾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会有人对他温柔微笑,会有人认真地为他筹划一切,会有人为他担心为他愤怒,会有人为还他一个清白而竭尽全力,会有人……
会有人对他说,你是我的家人。
那是一个很好的梦,他多想永远停留在那里。
只是现在,梦醒了。
“阿哲……”
“阿哲……”
“阿哲……”
多少次拼命压抑住的呼唤,终于在此时,逃了出来。
好冷……
70
70、第六十八章
得得的马蹄声敲打着地面,猎猎的风吹过耳边,带出尖锐的呼啸。
“吁——”
薛哲口中呼喝,手上勒紧了马缰,马儿很是不爽的在原地转了两三个圈子,这才停了下来,喷出两个响鼻。
“骑得不错么。”沈越影自他身后打马赶了上来,“才一个星期的功夫就让你练成这样,要多练几天,我也赶不上啦~”
平心而论沈越影这绝对是谦虚——他们沈家的功夫一半都在马上,他会走路开始就踩着台阶骑小马,要薛哲真能一个星期就练得比他还强……除非他是成吉思汗再世。
要是平时他也没半点理由跟薛家的人谦虚,不过……瞄了眼那边从马上下来,正摸着马头若有所思的薛哲,沈越影觉得还是哄着他点好。
毕竟人家可是来散心的,万一受了刺激出了什么事,他没法跟杨勉交代……
薛哲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沈越影并不清楚,反正从杨勉含混的说法中可以分析出他大概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甚至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现在虽然平静下来了,可是心里的阴影还是没散,因此他便介绍了薛哲来沈越影家的马场散心。
等薛哲来,沈越影也觉得这人确实有点问题——虽说跟上次见面时模样差不多,该客气客气该玩笑时也玩笑两句,只是那双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死气沉沉,全没了上次见面时的神采。
沈越影心里奇怪,不过杨勉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别乱问什么,尽量顺着人来,他也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好在薛哲这个客人也算是不错,服从安排不提过分要求,除了特别喜欢骑马之外也没什么古怪爱好,不骑马的时候就安心待在宾馆里面玩电脑。相处几日下来,沈越影觉得他其实还是个颇可交陪的人,除了身为魔门门主这点很讨厌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一个星期玩下来,薛哲也活泛开了,精神了不少。这让沈越影颇有些得意——看,要不是我沈大公子亲身作陪,哪有这么好的疗效?
可惜薛哲的度假日程只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他就得回去了,让沈越影颇感遗憾。
“哥,他干嘛不多待几天呢?我琢磨着再有一个星期,我就能完全把他给治好了。”看着载着薛哲的飞机远去,沈越影嘀咕道。
沈逾辉看了眼为了不能竞全功而郁闷的沈越影,轻轻摇了摇头——他虽然跟薛哲只见了几面,可他绝不相信薛哲光骑骑马就能快活了。
正相反,他觉得薛哲其实藏了什么更深的心思,只是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装得太好,才让人察觉不出……
飞机上,薛哲问过了空中小姐,便掏出笔记本电脑,敲打起来。
这一周度假时间他一点也没浪费,除了骑马,剩下的时间全扔在了文章上,以每天将近两万的惊人速度在产文——这种速度即便对薛哲这种职业写手来说也是个颇为夸张的数字,有这速度作保,加上之前的存稿,他电脑中的《难渡》进度已经比连载的快了将近五十万,再写上几天,便能写到结局了。
这种高强度的写作方式很伤身体,就算是薛哲这种对自己身体素质很有信心的,也不敢长期使用,否则万一落下什么病,闹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不过现在……
薛哲抬头看了眼窗外,只见晴空碧蓝,万里如洗,阳光灿烂的照射着四方,可却被挡在他黑沉的双眼之外,半点也透不进去。
下飞机还没走多远,薛哲就看到了难得换上一身休闲衣服的包暖。
“回来了?”见薛哲出来,包暖快步上前,挽住了薛哲的手。
她本就长得嫩,眼下又穿得鲜艳,站在一块儿,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母子。
“妈,你不忙么?”包暖现在在临山市某科研单位供职,就算上一个让她闭关半年的项目刚过,暂时没有投入下一个,那也不至于现在就能跑来接他吧?
“儿子回来了,我怎么也得来一趟吧?”包暖笑了笑,说。
……你儿子今年二十五诶……
虽然这么想了,不过薛哲并没把话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包暖的好意。
两人并没回薛哲的家,而是在机场打了车,直接前往薛此荣的房子——事实上,送薛哲去沈越影那里的时候,也是由包暖陪同,一路坐出租去的机场。
薛哲的爱车“乌龟快”钥匙被父母收缴,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回来。考虑到不久之前自己偷钥匙翻窗那么一出,薛哲倒也可以理解他爸妈如临大敌的态度。
毕竟那次他可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不是他老爹及时赶到把他从冷冰冰的墓室里拖出来,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病号服还在发烧的薛哲再在上面多躺会儿,也就真该归位了。
鉴于此,在他病愈出院后,薛此荣对他采取了极为严格的监督措施,连包暖也被他拉下水。薛哲虽有些啼笑皆非,可想到这也是薛此荣的一片拳拳之爱,便只好认了下来。
虽说回了家,不过薛哲下午还约了苟文卷谈工作上的事,这是正事,自然获得出门批准。
——还好他家爹妈对儿子的工作不够了解,不知道这事直接在网上谈就得……
薛哲跟苟文卷约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馆,见他进来,叼着个薯条的苟文卷也不含糊,直接摸出张卡就递了过来:“按你的要求预支的,密码就是你的作者号……”
薛哲嘴角抽了抽:“你还来真的?给我直接打过去不就得了。”
“气氛嘛。”苟文卷嘿嘿笑,“你不觉得这样特有地下交易的感觉,我还差了一句——货呢?”
薛哲摸出个u盘扔了过去:“都在里面了。”
“你也真行……”苟文卷掂掂u盘,“我记得按大纲你要结局还有将近七十万吧?这才几天啊。”
“人么,总是有无穷潜力的。”薛哲活动了一下肩膀,抱怨了句,“我现在还觉得我的肩膀嘎吱响……下次绝对不这么玩了。”
u盘里装的自然是《难渡》的文档,那张卡里面却是薛哲跟苟文卷就职的网站借的钱——准确来说也不是借的,而是提前预支的《难渡》剩下那几十万字的稿费。这笔钱按照正常流程,要到薛哲手里得等他把那几十万都贴完再说。但是薛哲却提出要提前拿这笔钱,作为交换,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剩下那些写出来,而且保质保量。
薛哲提出这要求后苟文卷有些为难,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先例,他曾问过薛哲缺多少钱,不然他先帮忙垫上也成。不过薛哲很坚持,他也只有打了个报告问上头该怎么办,好在他们老大通情达理,帮忙把这件事办下来了。
办是办下来了,苟文卷心里的疑惑却也越发扩大——他知道薛哲的家境,而且薛哲平时也不怎么花钱,本身的积蓄就有不少,有什么事,能把他逼到不得不拼命码字来预支收益的地步?
“我说阿哲……你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对吧?”踌躇再三,苟文卷还是问道。
“我家三代良民……”薛哲眼也不眨地扯谎,“能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那就是叔叔阿姨……”
“靠,你咒我爸妈?”薛哲横眉怒目。
“……你交女朋友了?”不是犯法,又不是家里有人生病,那就只剩下女朋友最可能烧钱了。
“早呢。”薛哲摇摇头,把这一项也否决了。
“那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薛哲沉默。
他看了苟文卷一眼,叹口气,道:“算了……反正也得让你知道。”
又犹豫了一会儿,薛哲招了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示意她把桌子上的杯子盘子什么的收一下。直到桌子上清洁溜溜,他才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地看向苟文卷。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先说好,不管你听完之后怎么想的,我让你出声之前不许出声,我怕吓着人。”
“……好。”
十分钟后。
“……”
苟文卷脸憋得通红,手死死掰在桌子上,若不是这张桌子是被固定在地上的,以他的力道,掀个桌绝对是轻而易举。
他现在终于知道薛哲为啥要提前让人收拾桌子了——丫的连张纸巾都没留给自己!
“……说吧,我等着听。”薛哲叹了口气,低眉垂首。
“你td的!”苟文卷一拍桌子,端的是声震寰宇,骇得服务生小姑娘一跳,“你td!”
他抬手指着薛哲,从指尖一直抖到全身,脸色忽青忽白,眼睛瞪得滚圆,看上去恨不得把薛哲生吞活剥。
他嘴里又念了几句“td”,可实质性的内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抖着嘴唇,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我早该知道……早td该知道……”
觉得苟文卷这么发展下去有祥林嫂的趋势,薛哲咳嗽了声,道:“你先坐下……别吓着人。”
再让他这么搞,估计老板就该来赶人了。
苟文卷腿一软,整个人摔在椅子上,百十斤的分量压得椅子吱嘎一声惨叫。
他在椅子上瘫了半天,才总算坐直了,看着薛哲,开口:“他……人呢?”
“回去了。”薛哲言简意骇地回答。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闪了闪,只是他及时低头,挡住了眼中翻涌的情感。
“是不是他不回去你还不会告诉我?”
“废话。”
“日……”苟文卷又想拍桌,注意到旁边几个服务生惊恐的眼神才作罢,“有你这么当兄弟的么?明知道我……”
“就是知道你我才不敢说。”薛哲嘀咕道。
这么一说开,苟文卷也大约猜出了薛哲的用意,他皱了皱眉,看着正盯着重新送上来的一杯咖啡练瞪眼的薛哲,开口道:“你……难道是打算……”
“……嗯。”薛哲很轻的嗯了声——也就是苟文卷了,他现在能说说真心话的人。
爸妈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们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去做这么冒险的事……
“你疯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苟文卷说。
“大概吧,我也不敢确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