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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上第24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上 作者:未知

    好酒,引得我都起了好奇之心。dierhebao他们三人都夸个不停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文怡笑道:“两坛酒里,一坛是桃花酒,是聂家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酿成,不过爱那酒色嫩红,如桃花般艳丽,只是我不爱喝酒,就便宜了五姐姐和十妹妹。至于那坛果酒,原是西山庄上一户人家的家传方子,不过是几样时鲜果子酿成的罢了,说是酒,其实更象是果子露。但因那家人有些来历,不是寻常农户,懂得些养生的法门,添了几样药材进酒里,吃了可以强身健体。我原是见祖母爱吃,又对她老人家的身体有益,才每隔半年就向那家人买上一二十坛。可惜今春无雨,这酒一起没酿成,家里只剩下去年秋天酿的几坛子,若二伯母喜欢,我明儿就送两坛过来。”

    段氏不过是顺口一说,倒真没打什么主意,便也笑着应了,两人闲话两句,文怡便以天色已晚为由,先行告退了。

    走出了门,她心里不由得起疑,二伯母让她留下来,真的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么?分明只要派个婆子去宣和堂说一声就行了,又何必如此养生地留她?!

    还是说,二伯母原本打算说的不是这件事,不过是临时改了主意,才转而向她讨酒?

    文怡满怀疑惑地往外走,谁知还没走到二门,又遇上了拦路虎。这回拦下她的,却是文慧。

    文怡心中厌恶,面上虽不露,口气却说不上十分好,“六姐姐有什么事?”

    文慧似乎刚刚哭过,眼圈还有些发红,她脸色不善地走上前来,盯着冬葵,喝道:“让开!”冬葵迟疑一下,看了文怡一眼,见她点头方退开几步。

    文怡瞥向文慧:“六姐姐又怎么了?!居然跑来找我撒气?!”

    文慧冷笑一声:“别装没事人儿!我问你,白天时,是不是你……故意让如意来坏我事的?!”

    第六十六章 家族名声

    文怡大讶,接着笑了笑,语带讥讽地道:“六姐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不知我坏了姐姐的什么好事?!”

    文慧脸上涨红,咬咬牙,才挤出一句:“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我本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倒叫你害得背上骂名!”

    文怡挑挑眉:“还请六姐姐明示,什么骂名?姐姐既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妹妹又怎能让你背上骂名?”

    文慧气得直跺脚,却又不得不顾忌到旁人而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什么?!我叫人引世子来见,可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过是要他别答应姑姑的提亲罢了!今儿白天姑姑那个做派,任谁都瞧得出她打了什么主意,五姐姐对你我一向和气,难道你就忍心见她被嫁作人妾?!”

    文怡怔了怔,心下一想,又冷笑道:“六姐姐对五姐姐可真关心呀,可你既然是一片好意,为何要用这种法子?!你什么时候跟世子说这种话不行?偏偏要在家中大摆宴席时,鬼鬼祟祟地引人来见?!再不济,让柳家表哥传话也行!更何况,婚姻大事,又不是三姑母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事的,你不去劝姑母同,反倒私自找上世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文慧气得脸都黑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今儿席上,姑姑一直缠着祖母和二婶说这件事,还说可以出面保媒,祖母已经有几分意动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点了头?!二婶是做后母的,也不顶事,还借口去看五姐姐就离了席!分明是要避开的意思!我怕再耽搁下去,等宴席散了,五姐姐的婚事就成了定局!你道我不愿意请柳表哥传话么?!可他是姑姑的儿子,一向最听姑姑的话,他能为我逆了姑姑的意?!再说了,他毕竟不是姓顾的,我让他去传这话, 将来五姐姐见了她,岂不尴尬?!万一事后有风声传了出去,她就更没脸了!”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眼前这位堂妹可恨之极,“都是你!本来只要几句话就能办成的,既不会惊动长辈,也保全了五姐姐的脸面,大家欢喜!若不是你叫如意来拦,祖母、姑姑和二婶她们就不会知道了,我也不会被她们教训一顿,更不会被她们下令不许出二门!如今事没办成,五姐姐随时都可能会被许人做妾,都是你的错!”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忍不住冷笑道:“原来如此,顾六小姐好大的脸面,好大的本事!只要你跟世子说几句话,姐妹们的婚姻大事就解决了?!三姑母还要费尽唇舌去说服大伯祖母呢,你倒好,只要跟世子打声招呼就行了?敢情你在世子跟前比三姑母还要有脸呢?!你说柳表哥不会为你去违逆三姑母的意思,那你又怎么知道,世子会为你而违逆他的舅母?!”

    文慧一窒,脸红得快烧起来了,跺脚道:“我自有法子,你管我呢?!”

    “我也没空管你!”文怡沉下脸,“只是看不惯你的行径罢了!让柳表哥传话会丢五姐姐的脸,难道让世子主动拒婚,五姐姐就有脸了?!你不想办法去劝大伯祖母,或是二伯父二伯母,反倒私下与男子相会说话……六姐姐牺牲自己的名声脸面去为五姐姐出头,果然是好姐妹!妹妹比不得你,惭愧了!”她没心情继续跟这人歪缠,一甩袖子便要走人。

    文慧往旁边踏出一步拦住她,气得手上直发抖:“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文怡冷哼:“难道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六姐姐,我不管你私下见世子,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五姐姐,但你约在哪里见不行?偏偏要在内宅?!内宅住的都是什么人?上到大伯祖母,下到姐妹们,还有无数的丫头媳妇子呢!这内宅里,除了自家人和近亲之外,就没进过男子!你倒是放心,不怕那位世子爷一个人进来后四处乱走,撞进哪个院子里去,又冲撞了谁!只是你为了五姐姐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你家里这些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们还要脸面呢!”

    文慧脸上涨红,咬咬牙,才挤出一句:“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我本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倒叫你害得背上骂名!”

    文怡挑挑眉:“还请六姐姐明示,什么骂名?姐姐既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妹妹又怎能让你背上骂名?”

    文慧气得直跺脚,却又不得不顾忌到旁人而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什么?!我叫人引世子来见,可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过是要他别答应姑姑的提亲罢了!今儿白天姑姑那个做派,任谁都瞧得出她打了什么主意,五姐姐对你我一向和气,难道你就忍心见她被嫁作人妾?!”

    文怡怔了怔,心下一想,又冷笑道:“六姐姐对五姐姐可真关心呀,可你既然是一片好意,为何要用这种法子?!你什么时候跟世子说这种话不行?偏偏要在家中大摆宴席时,鬼鬼祟祟地引人来见?!再不济,让柳家表哥传话也行!更何况,婚姻大事,又不是三姑母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事的,你不去劝姑母同,反倒私自找上世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文慧气得脸都黑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今儿席上,姑姑一直缠着祖母和二婶说这件事,还说可以出面保媒,祖母已经有几分意动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点了头?!二婶是做后母的,也不顶事,还借口去看五姐姐就离了席!分明是要避开的意思!我怕再耽搁下去,等宴席散了,五姐姐的婚事就成了定局!你道我不愿意请柳表哥传话么?!可他是姑姑的儿子,一向最听姑姑的话,他能为我逆了姑姑的意?!再说了,他毕竟不是姓顾的,我让他去传这话, 将来五姐姐见了她,岂不尴尬?!万一事后有风声传了出去,她就更没脸了!”她想来想去,只觉得眼前这位堂妹可恨之极,“都是你!本来只要几句话就能办成的,既不会惊动长辈,也保全了五姐姐的脸面,大家欢喜!若不是你叫如意来拦,祖母、姑姑和二婶她们就不会知道了,我也不会被她们教训一顿,更不会被她们下令不许出二门!如今事没办成,五姐姐随时都可能会被许人做妾,都是你的错!”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忍不住冷笑道:“原来如此,顾六小姐好大的脸面,好大的本事!只要你跟世子说几句话,姐妹们的婚姻大事就解决了?!三姑母还要费尽唇舌去说服大伯祖母呢,你倒好,只要跟世子打声招呼就行了?敢情你在世子跟前比三姑母还要有脸呢?!你说柳表哥不会为你去违逆三姑母的意思,那你又怎么知道,世子会为你而违逆他的舅母?!”

    文慧一窒,脸红得快烧起来了,跺脚道:“我自有法子,你管我呢?!”

    “我也没空管你!”文怡沉下脸,“只是看不惯你的行径罢了!让柳表哥传话会丢五姐姐的脸,难道让世子主动拒婚,五姐姐就有脸了?!你不想办法去劝大伯祖母,或是二伯父二伯母,反倒私下与男子相会说话……六姐姐牺牲自己的名声脸面去为五姐姐出头,果然是好姐妹!妹妹比不得你,惭愧了!”她没心情继续跟这人歪缠,一甩袖子便要走人。

    文慧往旁边踏出一步拦住她,气得手上直发抖:“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文怡冷哼:“难道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六姐姐,我不管你私下见世子,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五姐姐,但你约在哪里见不行?偏偏要在内宅?!内宅住的都是什么人?上到大伯祖母,下到姐妹们,还有无数的丫头媳妇子呢!这内宅里,除了自家人和近亲之外,就没进过男子!你倒是放心,不怕那位世子爷一个人进来后四处乱走,撞进哪个院子里去,又冲撞了谁!只是你为了五姐姐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你家里这些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们还要脸面呢!”

    文慧呸一句:“我就知道你只会说这些话!成天张口闭口,不是规矩就是礼数!不是脸面就是名声!不许我去这里,不许我去那里;不许我说这个话,不许我说那个话;前几天还叫我多跟表哥亲近,今天就跟我说别跟表哥亲近;昨儿还夸我会说话懂讨人欢心,一转脸又叫我别说话别在人前笑得太欢!把我当成是什么了?!我难道是木头人不成?!原来只有长辈们管着我,我便是再不高兴,也只能依了,如今连你都敢教训我了?!你算什么东西?!”

    文怡挑挑眉:“我不算东西,自有人来管你!我只是不明白,姐姐这聪慧的名声是怎么挣来的?!怎的行事一再叫人失望!”

    文慧冷笑:“你爱失望就失望去!我为什么要为了不让别人失望,就委屈我自己?!我告诉你,什么规矩脸面,那都是狗屁!若我找的不是世子,而是个姑娘,私下约她到内宅里,谁会说我的不是?!又或者,我若是个男子,要请世子私下说话,又有谁说我不能在内宅见他?!柳东宁天天出入二门,长辈们还欢喜得紧,我往二门外跑一回,就有人说我不守规矩!不过是因为他是男子,我是女子罢了!我又不是作j犯科,也不是要图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生生担了这么个罪名,就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名声?!呸!家族名声是该男人们去挣的,跟我什么相干?!我爱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看谁能拦我?!”

    文怡忽然觉得十分无趣,她与文慧根本就是两路人,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罢了,便道:“六姐姐有志气,妹妹不如你,也就不耽误你的事了,你尽管去做吧!只是妹妹有一件事要提醒姐姐,没了家族,没了名声,你又算什么东西?!”

    文慧愣了愣,文怡脚下轻转,绕过她往二门外去了,冬葵低头迅速跟上。

    直到上了马车,出了宣乐堂的大门,文怡仍然觉得心气难平。她才不相信文慧真的是为了文娴才去私会东平王世子呢!就算文慧本意是为了劝阻这桩亲事,真正用意是什么,还是两说!但文慧的话实在叫人气不过!谁又是木头人?!谁不是礼教规范约束着长大的?!这全族的姐妹,都要守的规矩,凭什么她就能不守?!

    想到这里,丈怡不由得眼圈一红。

    男女有别。世俗对女子总是要苛刻些的,如自己何尝没有过不平?但还不是仍旧要在规矩约束下。尽可能想尽办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谓家庭名声。哪有这么简单?百年顾家。这望族名声背后所包含的血泪又哪里是外人能知道的?!远的不说。只看清蓬庵里的女尼就够了!她们进庵时。何尝不是绮年玉貌?难道个个都是自愿进去的不成?!族中只是偶尔与她们闲谈说笑的女眷又怎知道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前世为了避婚而出家,为什么宁可离开顾庄风餐靠宿也不愿意留在家庵中受族人供养?!如今的顾家儿女真真是堕落了!多少先人牺牲自己才挣下的家族好名声,如今都被糟蹋成什幺样子了?!

    家族名声是男人去挣的。与女人无关……过话说得轻巧。但只要生在顾家,受了顾家的供幕,就别以为真能挣脱出去!没了家族亲人庇护的女子,想要在世上存活。只怕那金娇玉贵的六堂姐。根本想象不到是什么滋味吧?!她要是舍不下宝贵,就别说大话!

    文怡犹自忿忿地想着,却不妨马车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却恕突然刹住。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歪,忙扶车璧稳住了。冬葵高声问:“郭大哥,怎么了?!”

    外头传来郭庆喜有些犹疑的声音: “好象……有个黑影从路中央窜过去了?!”何家的道:“小的也看见了,似乎是个人。窜得真快!不知道是不是外头来的花子?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如今天黑了。路上人少。就怕不太平!”顾庄人口虽多,但因大多欺人都是要靠着顾家吃饭的。因此庄上一向还算平静。文怡本没想太多。但听刭何家的这么说。心下也有几分发毛,想到随行的人这么少,真要遇上什么事可就麻烦了,便命郭庆喜:“快回去吧,在长房耽搁了这么久。祖母该担心了。”

    郭庆喜应声甩了一鞭,重新驾起马车往前走了。

    路上重新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路旁的房屋后冒出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往马车消失的方向瞧……前头那年纪小些的男子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把脸:“吓死老子了!差点儿设撞上!”说罢又回头凑近了另一名年纪大些的男子。压低声音道: “刘老大,这地方果然象你说的那样,没外墙挡着,而且家家户户都是富贵人儿!”

    那刘老大冷笑一声,得意地道:“我的话还能有假?!这地方我是最熟。哪家最有钱。我也清楚得很。只要大王带人过来。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方才那后生先是一乐,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可是今日咱们来时。你说的那家最有钱的富户。居然有官兵守着!咱们虽设法靠前去看个究竟,但光是远远数了数,至少也有二三十人!咱们能敌得过么?!再说了,大王要的是能守得住的地方。这庄子虽说好打。但打完了。也不好守呀?!咱们还是回去跟大王说。打平阴具城去吧?那里也有许多有钱人。而且还有城墙,只要打下来了。要守住也容易!”

    那刘老大呸了他一口: “我说你个傻的,你还不肯认?!平阴县城原本好打,可如今那县老爷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成天叫了衙役满城巡逻,一见到生面孔就要盘问个半天。连周遭的村镇都者官兵驻守!上回老陈他们想进城去打听消息。在城门处差点儿就露馅了!大王想要在城外的几十村子起事,又几乎被村民困住扭送官府!这样儿还怎么打?!倒不如先来这顾庄试试水。至少能捞一笔,往后才好谋大事! ” 那后生缩缩脖子,却有些不服:“只是一个村子不成罢了。大王已经去其他村子打听了,就算那县老爷和几个有钱大老爷天天在城门口摆施粥的摊予,也架不住人多!守城门的才几个人?咱们兄弟们拼了命去冲一冲。未必冲不进去,就算真冲不过去。躲四山上也容易。虽说以前山匪的寨子被烧了。但山上也不是没有人家!官兵一来。咱就往山里一躲。 百里太平山,有你这么个地头虫虫在,谁能找着咱们?!比打这顾庄强多了,除了舍银财宝和女人。什幺都没有。万一被官兵围住了。连逃都没处逃!我还听说住这里的那个顾家。他们大老爷是在京城做大官的。万一叶他知道我们抄了他老家。他一发火,叫皇帝老儿发大军来打我们。我们还有命在么……”

    刘老大一字打上去,几乎没把他打懵: “你既然入了伙。还怕什么官兵?!。要是怕死。就别装汉子!皇帝老儿爱打就打。咱们还怕了他不成?!”

    他回过头,盯着远处顾家长房大门前挂的红灯笼,冷冷笑了一声:咱敢造反,就不怕丢了性命!难道咱们就是一辈子的穷命不成?!就算是死。,我也要尝一尝有钱人是什么滋味!把那些贵人扯下马来。叫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咱们这辈子才才不算白活!”尤其是那个公子哥儿。他非把那小少爷踩到泥里喂狗屎不可!还有那个千金小姐。到了他手里,看她还怎么傲!这些富贵人家。最看重那所谓的脸面和名声了。只要人在他于里过一夜。就算不死。他们家人也会要他们去死的!那时候才好玩呢!

    那后生晃晃头,见刘老大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有些不解地问:“刘老大,你……”

    刘老大一手指了指远处的宣乐堂。另一手揪着他衣裳后领拎到跟前,凑近了狞笑道: “你白天时没听人说么?有个什么王爷的世子到了那家做客,说是皇帝老爷的亲侄予!那可是贵人!只要咱们拿住了他。随便咱们要哪个城池,还有人敢不开门么?!要是有人敢不从就砍了那个世子的脑袋!到时候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咱也不怕!回去就这么跟你家大王说,听明白了么?笨蛋!

    第六十七章 两方角力

    四月的最后一天,太阳越发猛烈了,照得人口干舌躁,连粗使的仆役都宁可在廊下或屋中多逗留些时候,更别说其他娇生惯养的人。宣乐堂内外,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所住的房子,冰盆从早搁到晚,小丫头手中的扇子也没停过,但还是驱不尽暑气,叫人忍不住担心,还未进五月,天已经热成这样了,到了盛夏六月又该怎么过?

    朱景诚无精打采地歪在圈椅上,拿着本杂记逸闻漫不经心地翻着,又嫌身后的小丫头打扇子打得太慢,风太小了,索性把人打发了,自个儿拿着把大折扇扇个不停。

    柳东宁拿着一把山水碧玉壶进来,脚下顿了顿,方才微笑着走上前道:“古诗有云,‘为人心静身即凉’,表哥这般浮躁,只会觉得越来越热罢了。”说罢递上玉壶,“这是母亲叫人送过来的,拿冰块湃凉了的酸梅汤,还添了甘草,你喝几口,兴许会凉快些。”

    朱景诚立即夺过玉壶,随手拿过桌面茶盘里的杯子倒了大半杯就一口气喝下去,然后长长舒了口气,才道:“别说风凉话,我在东平和京城都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就象火烧似的,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

    柳东宁笑了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拿杯子给自己倒酸梅汤,一边仿佛不经意地道:“平阳在南方,夏天确实比京城和东平都要热些,你觉得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横竖你也待不了几天,暂且忍一忍吧,若实在忍不了,我就让我舅舅给你弄艘好的大船,沿着太平江走水路南下,比骑马要凉快多了。”

    “当真?!”朱景诚脱口而出,接着又顿了顿,笑道,“算了,父王也没定下时限,晚个十天半月也不打紧,我何苦在这大热天里赶路,自找苦吃?等下了雨,天气凉快些再上路也不迟。你若是有兴致去瞧瞧康城的风光,不如随我一同去?”

    柳东宁放下茶壶,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再说吧,母辛在这里呢,我怎好丢下她自个儿去游山玩水?”

    “那就连舅母一起去好了。”朱景诚笑道,“舅母一年到头,京城住半年,恒安住半年,想必也很少到外头去吧?难得有闲暇,见识见识大港的风光也好。我还打算等康城的事情办妥了,就顺流而下,到归海去见见世面呢!常听人说,那里有许多海外来的客商,各种珍奇异宝应有尽有,我早想去瞧瞧了。先前皇后千秋节时,我们王府进上的寿礼不大合皇后娘娘的意,九月的万寿节和十一月的太后寿辰,可不能再出差错了。我去归海逛一逛,指不定能淘换到好东西呢!”

    柳东宁笑笑,静静地低头喝酸梅汤,过了一会儿才道,“这都要看母亲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你去康城是要办正事的,不过是顺路才到我外祖家来玩两天,为着天热,迟了上路,倒没什么要紧,姑姑一向疼你,自会在王爷面前说项,可你去康城办事却带上我们母子……就怕王爷会怪你呢。这又何苦来?”

    “这怕什么?!”朱景诚笑道,“我来之前巳经跟父王提过了,母妃也让我多跟舅母和表弟亲近呢,他们不会怪我的。就这么办吧,咱们一同坐船南下,路上也不会无聊了!”

    柳东行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一紧,才笑道,“主意是好主意,但总要先问过母亲的意思才行。不如这样好了,若母亲也想去外头瞧瞧,就叫舅舅另备一艘船,比你迟几天出发,待我们到了康城,你也办好事了,咱们再一块儿玩个痛快,岂不两全齐美?”

    朱景诚笑着一击掌:“那就这么说定了!只等天气略凉快些,我就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得跟上来呀?!”才说完,又“呀”了一声:“万一你们找不到我们下榻的地方可怎么办?索牲我留两个人给舅母和你使唤,他们知道我在康城的住处,也省得你们多费功夫。”

    柳东宁手上顿了顿,脸上笑容不变:“表哥想得周到,弟弟先谢过你了。

    只是……我大哥怎么办呢?难道要带着他一起去?不是我不为自家堂兄说话,实在是……他那个性子,想必你也嫌烦吧?可又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朱景诚眉梢一挑,笑得意味深长:“一起来又有什么要紧?他虽然不大机灵,但也是个难得的老实人,咱横竖不是跟他一块儿谈天说地的,就让他跟老罗他们一处混吧,我瞧前日宴上吃酒,他们还挺合得来嘛。”

    柳东宁紧紧抿着唇,知道实在是推托不下去了,母亲那里,不用说定是千肯万肯的,自己再劝也只是挨训罢了,可若是与朱景诚同行,又怕父亲在京里难做……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将人送走了,再想法子了。

    朱景诚笑眯眯地又倒了一杯酸梅汤喝下,只觉得浑身凉快多了,心头舒畅无比,也有兴致想些乐子了,便问:“说来那天在席上时,我见你哥哥佩了一只香囊,味道挺清淡的,倒有些意思。母妃成天嫌内造的香太浓了,闻着腻,叫我帮她留意外头有什么好香呢。不知道你哥哥那香是哪里来的?”

    柳东宁此时哪有心情说什么香?只能含混地道,“左不过是那几样香草罢了,家里也有几个常用的方子,哥哥也是用它的。姑姑想必最熟悉不过了,只怕还觉得腻呢。你不是要去康城和归海么?那两个地方云集天下货物,你还怕到时候找不到新奇的香?”

    这时候柳家的小厮住儿在门外禀道:“大少爷,六表小姐叫了人送东西过来,说是给您的。”

    柳东宁立时站起身,接着醒悟到朱景诚也在场,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没瞧见我正陪世子爷说话么?东西送到我房里就行了,去吧。”

    朱景诚挑挑眉:“既是佳人有事,你尽管去就是了,我难道还会拦你不成?!”他何尝不知道柳东宁的心结?可这又不是他的错,难道还要他赔笑脸么?!忽然间,他觉得这顾家太没趣了,对那香囊的主人也失了兴致。这顾家的女儿,说不上有多重要,却是麻烦得紧。表弟心上那位六小姐爱跟自己耍心眼不说,连舅母一心要推给自己的那位五小姐也十分可笑,一见自己就摆出敬而远之的模样来,真当他稀罕呀?!那位十小姐,他什么都没做,她就整天瞪着他,就算长得再漂亮,也只会倒人胃口!

    柳东宁见朱景诚板着脸不说话,心中隐隐发苦,只能默默离了房间,去见文慧派来的人。

    来的是文慧院里的婆子,送来的是一匣子新造的五毒饼,还有一壶茶。那婆子道:“我们小姐怕表少爷白天读书闷坏了,因此叫小的送茶和点心来给表少爷享用。这茶是我们小姐大清早到花园的水池子边上,采集荷叶上的露水煮成的,夏天喝最是清爽不过了。”

    柳东宁心里有些欢喜,忙接过茶和点心,大方地赏了那婆子一个荷包,里头有两个足有一两重的银锞子。那婆子欢欢喜喜地谢过回去了。柳东宁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东西回了房间,然后叫贴身大丫头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只心爱的玉杯取出来,用丝帕擦干净了,再将茶水倒进去,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茶香扑鼻,当中夹杂着一道清新荷香,别有一番风味。再打开那匣子点心,见点心精致,上头的五毒印子栩栩如生,更添了几分欢喜。他立即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却随即停下了丁动作,嘴边露出苦涩的笑。

    饼是杏蓉馅的,而他最讨厌吃杏仁,六表妹怎的就忘了这一茬呢?

    他心中一动,想起表兄朱景诚之前曾说过,顾家的点心里,有一道杏仁馅的做得最好,比宫里的精制小点还要美味些。当时,六表妹就在场,而且依他的习惯,每次从内宅送出来的吃食,他总是会请表兄一道分享的……

    他放下五毒饼,喝了口茶,只觉得那茶香也淡了几分。

    这两天,顾家的气氛有些古怪,可他向任何人打听,都没法得到真相,问母亲,母亲却叫他别管。可他总觉得,这件事必是与六表妹有关,往日他们天天都要见面,可自从那天宴席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而且进出二门时,赫然发现守门的婆子全都被换了。昨日他还听桂姨娘的丫头在私下议论,说六表妹身边的丫头几乎全被撵了出去,只有两个从京城带回来又服侍了六七年的大丫头幸免于难,还是看在她们老子娘是大舅舅身边得用的人才饶了的。他想再听得清楚些,那两丫头看见他来,便都闭嘴不再说下去了,他又不好逼问庶母的婢女,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

    六表妹到底出了什么事?连丫头都几乎撵干净了,不可能是小事,难道说……跟表兄有关系?那一天……将表兄请走的小丫头,不就是六表妹的人么?

    他越想越是烦躁,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了翻,又看不进去,便转身出了屋子,在院里走了两圈,又听见堂兄柳东行在门外与人一边说话一边经过,便追了上去,问:“哥哥在忙什么?”

    柳东行一听到脚步声,便立时傻笑着转身道,“罗大人正跟我说呢,早上他到庄上的酒馆里吃饭,听到人说起,昨儿晚上狗叫了半宿,不知是什么缘故。我正打算陪他一起出去问人。”

    柳东宁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便对罗克敌拱拱手,就拉过柳东行道:“外头太阳这么大,你出去做什么?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罗克敌十分有眼色地道:“那我先去了,柳小兄弟你自便啊。”转身就走了。

    柳东行心下无奈,只好跟着堂弟进了他的屋子,见他只是绕着屋子打转,又不说话,便问:“二弟,你有什么话要说?”见桌上有匣饼,心下已经有了猜测:“这是六表妹送来的么?真真贤惠!二弟好福气呀!”却不多说什么。

    柳东宁苦笑一声,在桌前坐下:“哥哥别笑话我了。我其实……”欲言又止。虽然这位堂兄一向愚笨,但事关文慧清誉,怎好胡乱外传?他连忙改了口:“其实那位段小姐也挺贤惠的,前几天不也送过点心来么?哥哥还说好吃?我昨儿听说桂姨娘好象有意要给哥哥做媒呢!”

    柳东行差点儿被呛住,眼睛睁得老大,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换上一脸茫然问道:“咦?怎会是她?她不是看上你了么?先前婶娘跟我提的好象是顾家的小姐吧?”

    这回轮到柳东宁被呛住:“怎么可能?!我跟段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哥哥千万别在外头胡说!”他暗暗吃惊,心想这种流言是怎么起来的?万一叫六表妹听到可怎么办?!

    他急了,忙忙起身往外走,只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中只剩下柳东行一人,他收起面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夜里,柳顾氏坐在从前未嫁时的闺房的梳妆台前,懒懒地对着镜子,让丫头们为自己卸下头饰。她用纤手捻起妆台上一个两寸来高的羊脂白玉小瓶,打开瓶盖,往手心里倒了几滴清香的金黄|色液体,漫不经心地拍上脸颊,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哦?这是二太太跟你说的?”

    桂娥娘恭谨地接过大丫头递过来的金镶珠花蝙蝠步摇,小心地放进锦盒中,笑道:“二太太先前固然是提过,但这几天也没再说起了,奴婢倒觉得,她似乎是看中了别的人家……只是奴婢觉得,这段家姑娘虽说性子略浮躁了些,但胜在娘家没人,就算有几个叔伯,也成不了气候!便是有个姑姑……也越不过太太去。况且段家在康城也算是有些脸面,她又是嫡女……行少爷是个白身,配她也算合适。”

    柳顾氏默然不语。春香拿着玉梳,小心地梳理着她的头发,仔细地擦上特制的桂花油,耳朵却早已竖起来了。

    桂娥娘见柳顾氏不说放在(?可能是不说话),便上前进一步劝道,“太太想呀,行少爷想要有出息,总得要岳家出力才行。您的娘家人,再怎么落魄,也比别家强得多,说出去就叫人另眼相看!可段家……别的不说,光是是品行上,就已经是个大大的污点了,有这么个岳父在……”

    柳顾氏露出了微笑:“你说得不错……”

    第六十八章 有备者成

    如果说的不是柳东行的亲事,柳顾氏是绝不会把段可柔加入考虑的 ,就算段可柔再乖巧再贤惠也不行,因为她现在对段氏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怎么可能会让对方的侄女儿嫁入柳家?

    但如今却是要为柳东行择妻,无依无靠的女孩儿固然是好选绎,但毕竟是自家侄女儿,配给那样的废物,实在有些糟蹋了!而且亲事一旦做成,不是等于让自己的娘家变成了柳东行的靠山么?她一想到这点,心里就硌应得慌!

    而对段可柔却不需要顺虑太多。只凭段家老二的名声,柳东行这辈子就别想入得了世家清流的眼!柳家那此族老见柳东行考不了科举,还打着让他在乡问做几件善事,谋求举李廉入仕的主意,等亲事做成,看柳东行还才什么脸去举孝!

    柳顾氏估佛已经看到柳东行因为死掉的岳父品行不棋而受人指责的情形,嘴角露出了快意的微笑。春香结束了最后一梳,将柳顾氏的头发松松挽起,出声提醒道:“太太,奴婢梳好了,要不要再替您按一按头?“

    柳顾氏醒过神来,斜了桂姨娘一眼,见她一如既往她恭谨,心情好了许多,便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你去吧,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桂姨娘本是她的陪嫁丫头,在她身边服侍二十多年了,怎会不知道她的性情?一听这语气,便知道已有八成准了,心中得意,面上却不露,仍旧恭顺地屈身一礼:“那奴啤先行告退了,太太安睡。”言罢缓缓退了出去。

    柳顾氏一边享受着春香的按摩,一动嘴边合笑地问:“今日大少爷可好?方才他来请安,我见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大高兴,是不是哪个丫头小厮惹他生气了?

    丫头们都说不清楚,其中一个大丫头冬香有些犹豫地道:“大少爷屋里的妙露傍晚时过来送东西,提起大少爷今日去找六表小姐,但刚到蓉院门口就被拦下了,因此大少爷一直闷闷不乐,连饭也吃得少。

    柳顾氏眉头一皱:“大少爷可曾问过为什么要拦他?!”

    冬香低头道:“妙露说……六表小姐好象是在生大少爷的气,才不肯见他的……”

    柳顾氏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文慧几天都没见过自家儿子,怎会生他的气?便问:“不是说,早上文慧曾叫人送过茶水点心到外院给东宁么?那时还好好的呀?怎的又生气了?!”

    冬香哪里知道,只能缩了缩脖子:“奴啤不知。”

    柳顾氏板起了脸,春香忙笑着劝她:“太太担心什么呢?大少爷跟表小姐,真真是一对冤家, 这大半个月里哪天没拌过一两回嘴?转过身就忘了,仍旧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奴啤倒觉得,大少爷胃口不好,并不是因为跟表小姐生气,而是天太热了吃不下东西!”

    柳顾氏听了,觉得有道理。正如春香所说,这对小儿女先前也是一时恼,一时好的,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罢了。等父慧反省过了,再让他们见面,用不了多久又会和好了,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自己还是别插手的好。儿子对着文慧总是要心软的,就怕两人一见面,儿子被文慧三言两语说服了,跑到母亲那里求情,把文慧放出来,那岂不是白教训了么?还是暂时拦着别让他们相见了,好歹等世子走了再说。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心烦。文慧好是好,就是小孩子家不知道收敛,如今可不是小时候了,跟年轻男子相处时,还是要注意些才行!而那位世子外甥,也着实不检点了些,他难道不知道那是他表弟的心上人么?!”

    她一边恼世子不知趣,又太招女孩子了,但另一边又担心世子走了,自家就少了跟他亲近的机会,儿子会跟表兄生分,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春香柔声问:“太太觉得奴啤按得还行么?有没有哪些地方是要多按些的?”

    “就这样吧。”柳顾氏也没了兴致,挥挥手示意丫头们下去,便打算就寝了。

    春香一边服侍她脱去外衣,一边菲声细语:“太太,您就少操些心吧,咱们大少爷又聪明,又俊俏,又多才,又体贴,表小姐怎会不跟他亲近呢?再怎么说,都是亲戚,咱们家又在顾庄这里小住,日子长了,表小姐总会知道大少爷才是她的良配的!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

    这哪里是只见过两三面的人能比的?”

    柳顾氏心情好了些:“你这丫头真是会说话,我就喜欢你这点!”

    春香笑道:“那是因为奴啤在太太跟前服侍得久了,日久见人心,太太才喜缓奴啤的。就比如桂姨娘也是在您跟前服侍了几十年,才有了今日的体面。奴啤是后来的,比不得桂姨娘有福气,只盼着能在太太跟前多侍候几年,才算是指答了太太对奴啤的恩典呢!”

    柳顾氏想起昔日的亲信大丫头桂香成了今日的桂姨娘,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若不是自己小产了,婆婆担心柳家子踊单薄,指了个妾过来,她又何必将桂香推出去分宠?如今桂香也有了儿子,在家里也有了体面,虽说她对自己仍旧恭敬,但她始终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丫头了。

    春香一瞧柳顾氏的脸色,便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往熏炉里添了把安神香,又小声道:“太太您安心吧,桂姨娘不是爱捣鬼的人,她怎么说也是太太您手里调教出来的,难道还翻得了天?便是二少爷,素日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