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上第20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上 作者:未知
情们打听打听?”
卢老夫人听了,表情立时变得微妙起来。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文怡不知道赵嬷嬷对祖母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吃过午饭后,祖母就主动跟她提起了明日的邀约,还叫她“只管去玩”,又亲自看着丫头们收拾明日要带去的东西,以及一坛聂家温泉庄子早前送
来的桃花酒。
文怡虽觉得糊涂,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临离开时特地看了赵嬷嬷一眼,得到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次日一大早,她便带着紫苏和冬葵两人,拎着点心和酒出门上车,来到长房时,前院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了,上到偏支里已过十八岁芳龄还未能出嫁的小姑姑,下早刚满了十岁生日不久的小堂
妹,全都济济一堂,叫人叹为观止。再一细看,堂兄弟们的穿戴大都只是比寻常略讲究了几分,也有专门穿了平时极少穿的华丽的绸缎衣裳来的,堂姐妹们却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个个穿金戴银
,涂脂抹粉。文怡看到可柔夹在人群中那张精心描绘过的小脸,便皱了皱眉头,心里只恨她不争气!
再扫视周围一眼,她不由得纳闷了:既然说是相亲,怎的不见正主儿的身影?
虽不见正主儿,但正主儿那魅力无限、风度翩翩的兄弟却到了。只见柳东宁往阶前一站,身上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月白直裰,腰间也只是系着寻常蓝丝绦,半点儿金玉配饰都没有,却能叫人自
惭形秽。好几个堂兄弟都往后缩了脚。再看柳东宁身后,是穿着一身大红衫子,水红衣裙的文慧,头上一件金饰都没有,只拿彩色丝带扎起一头秀发,但艳色荣光便将柳东宁都压了下去。这回
几乎所有年轻姑娘,不论是小姐还是丫鬟,都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前院一时静极,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二堂兄文良的轻咳声。被这对表兄妹盖住风头的顾家二少爷,尴尬的挤出笑脸,道:“大家别都愣在这里了,船都备好了,大家这就……出发吧?”
没人动身,柳东宁手中素扇一晃,回头冲文慧一笑,“;六妹妹,咱们……走吧?”文慧瞥他一眼,昂首道:“走就走!”便带头先行一步。后头文娴、文娟面带无奈地跟上。
前院的人很快就走光了,文怡落在最后,紫苏小声催她,她再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抬脚出发。待坐着小马车来到码头,准备上床之际,她才看到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安排众人上船的
次序。
文怡站在那里,一时百感交集。
第五十五章 船上风波
顾氏家族此次出游,少年少女足有近三十人,除去已经出嫁的女儿,以及年岁在十岁以下的男女,或是目前不在顾庄的,几乎都齐全了,再加上侍候的丫头、婆子、媳妇,以及沿途护送以及担有执事的家丁小厮,浩浩荡荡,足有一百余人。顾庄外的码头本已早早清过场,又另有顾柳两家派来负责清场的家丁,在码头外围用蓝色布帷围成一道屏障,免得叫外头人看见顾家小姐丫环们的芳容。这两厢加起来,码头上少说也有二三百人,所幸顾家二太太段氏早就命管家吩咐过了,因此场上只闻见少爷小姐们的窃窃私语,外围的男仆却连一声咳嗽也无。
这一百多人挤在一起等候上船,也不是件易事。因是柳家的东道,又在顾家地头上进行,因此柳家在顾家的帮助下,借了五艘船来,四大一小,都是游玩用的彩舫,大的几条都有二三十尺长,每艘都能容下三十人,当然,船工水手也要算在内的。
几艘彩舫有新有旧,船舱里的桌椅帐幔摆设,等级也都不同,甚至连船工身上的衣裳,都有明显的差别。其中最华丽、最气派的一艘,自然是东道主柳东行坐的,他同时还邀请了顾家长房的表姐妹们,另有二房的文良等人,以及他们各自随侍的丫头婆子小厮等,都坐了上去。可这样一来,船就挤不下了。偏偏顾家其他几房的小姐对此十分有意见,认为丫头婆子都能上这艘好船,她们却要另挤一艘此等的船,柳家未免太小看人了吧?!做东道就得有东道的模样!
文慧稳稳坐在船舱里,眼角瞥着与“表姐妹们”赔笑的柳东行,嘴边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文娴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想要站起来,却被她一把按住:“五姐姐休要理会她们!不过是沾光出来玩的,见人家和气就蹬鼻子上脸了,还挑三拣四,她们倒也好意思!”
她说这话声量虽不大,却也不小,立时便有人听见了,忿忿地转头瞪过来,她却大大方方地回视,反倒是与她对视的人经不住,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倒是几位顾家少爷面上带了羞愧之色,主动往其他彩舫上走,连顾文良也面带讪讪之色,更要换到另一条船上。柳东行到顾庄后,跟其他人都只是平平,唯有这位二表兄还算进得了他的眼,忙拉住他,好说歹说,要他留下。文良只是不肯,还笑道:“我到了别的船上,还能跟兄弟们一处说说话,倒比这里热闹些。”便头也不回地下船去了。柳东行无奈地回头看了文慧一眼,文慧犹自傲然昂首,还不咸不淡地道:“你也去呀?别的船上多的是佳人在等你!个个娇滴滴地,又会奉承,又会说笑,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边说边从面前桌上的攒盒里掂起一颗瓜子,不紧不慢的嗑着。
哪怕柳东行脾气再好,听到这样的话,也有些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你这话有什么意思?今儿是我做东,主意又是你出的,难道要我公然怠慢客人不成?!”
文慧脸色一沉,手里的瓜子壳儿便扔了过去,正中柳东行前襟:“我几时出过这种臭主意,要把所有人都请去玩了?!你自个儿想要享受群芳环绕的艳福,就别拉上我!你当我是什么人?!”这话一出,文娴与文娟都有些僵了。文慧最初只是提议柳东行带上她们姐妹三个去游玩,请族里兄弟姐妹们同行,是柳顾氏与段氏的提议,文慧这话,却有些对这两位长辈不敬的意思。
柳东行也恼了:“你这是做什么?!不愿意就早说!偏在家里挂着一张笑脸,出了门却跟我闹!”
“谁跟你闹了?!”文慧扭过身去,“你不高兴,就快点离了我!我自个儿坐船还自在些呢!”
柳东行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扭头下船去了,却转身上了文良所在的那艘船。跟随他的丫头婆子小厮们也都离开了,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挤上主人所在的船,因为柳东行才在船上站定,便立时有七八位小姐跟了上去。文慧见了,越发生气,立时便喝令船工开船。文娴文娟吓了一跳,忙劝她:“还有好些人没上船呢!”文慧只是不理:“谁管她们?!咱们玩咱们的!”
船工们没了主意,便上岸去问,转了一圈回来,便开船了。
文怡站在小车边上,没跟其他人一起挤,只是远远看着正与船老大们说话的柳东行,总觉得他脸上那抹笑有些古怪。
其他船出发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柳东行与文良做的那艘船,除了船工,就几乎都是少爷小姐们,剩下没能挤上去的,只好跟着柳家的嬷嬷和大丫头挤了第三条船,然后才是其他的丫头婆子小厮家丁。到了最后,一直在码头边上等候的文怡反倒落了单。
紫苏急得不行,不停地跺脚:“小姐!早就您快点儿过去的(原文),如今可不就被落下了么?!这可怎么办哪?”
文怡将视线转向最后一艘彩舫,不过是十来尺长,也没有雕栏画栋,简简单单的,只挂着几挂湘妃竹帘,原是夏天游湖的小船。今天天气晴朗,太阳也足,江面风平浪静丅,坐这样的船也很稳当,更何况这船头船尾上站着的船工,虽然穿的只是粗布衣裳,但一看就知道是老把式了。最要紧的是,她从这里远远望去,隐约能看见船舱里放着一件黑色斗篷,却是柳东行的。
她回头朝紫苏微微一笑:“那里不是船?你怕什么?总有人能送咱们过去的,便是一艘船都没了,平日的渡船总会有吧?”紫苏这才安下心来。冬葵白了她一眼,视线投向那艘小船,眼珠子一转,没吭声。
柳东行送走了四艘大船,忙得满头大汗,却还冲着顾家的管家傻笑:“总算安排妥当了,没想到今儿来的人会这么多!”
那管家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行少爷,您还没上船呢!”心中却在腹诽:众人说这柳大少有些缺心眼,果然不假!今儿可是为了给他相亲才惊动了这么多人的,他倒好,忙前忙后,却把他兄弟当正主儿了!
柳东行“恍然大悟”,脸上便带了焦急之色:“那可怎么办呢?!我把自个儿忘了!”又忙吩咐小厮们:“快把船叫回来呀?!”可那船哪有这么容易叫回来的?小姐们是恨不得尽可能离柳家表少爷近些,少爷们一下船就立等丫头婆子们侍候,哪一艘船是能回头的?
管家只好道:”那还有一艘船呢,不过九小姐已经带人上去了,行少爷,您不如去求她一声,看她愿意不愿意给您匀个座位?“
柳东行唉声叹气地,便跑到小船前的岸上,真个求文怡:”顾九小姐,您这儿还有座位么?我忘了自己还没上船了!“
文怡强忍住笑意,不紧不慢地坐下,撇开头,一脸不乐意的表情:“柳少爷这话糊涂,您是东道主,我是客人,难道我还能拦住主人上船不成?!”
柳东行嘴角一弯,便要往船上走,紫苏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挡着他靠近女主人的架势。冬葵恨铁不成钢地握了握拳,差点儿就要打上去了。
就在这时,码头上传来一阵叫唤:“等一下,还有我呢!”柳东行与文怡齐齐一愣,转头看去,却是文安。
文怡上回去长房做客,就没见着文安,还以为他有事不在呢,今日没见,也没起疑心,却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柳东行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大声问:“安弟,你怎么这会儿才到?!”
顾文安大踏步走了过来,身后半个人都没有,急得顾家管家忙忙凑上前问:“七少爷,您也要去么?老太太和二太太那里……”文安冷笑地看着他:“你们有好玩的,也不叫上我,是不是眼里没人了?!”那管家呐呐地不敢再说什么,文安便一脚踩上了船。
他是文怡族兄,倒也没什么忌讳,径自往文怡对面坐了,便喝令丫头倒茶。紫苏冬葵看向文怡,文怡略一点头,紫苏便嘟起了嘴,冬葵不动声色地上前倒茶,又将瓜子点心放到他面前,然后退回文怡身边。
柳东行面无表情地吩咐船工开船,然后坐在文安对面,与文怡只隔了四尺远。文怡眼角瞥见他将斗篷收了起来,默默地低头喝了口茶,再暗暗望过去,正好与他好视一眼,连忙将视线移开,只盯着前方的满面,心中有些扼腕。
柳东行同样觉得扼腕,却又没法将文安撇开,只好勉强笑着与他搭话:“昨儿他们都说你病了,就没请你,我还担心你不知病得怎样呢,却又找不到人打听。如今见你气色还好,倒也放心了。”
文安冷笑一声:“你倒有心!你那兄弟可没把我放在眼里呢!我本没什么大病,不过是脸上长了东西不好见人罢了。但我不想见人是一回事,别人特地瞒着我,就不应该了!”接着又有些委屈:“连六姐也被迫他哄了去!待我这般无情!”
他这么一说,文怡与东行双双朝他脸上细看,果然发现,一层白粉之下,隐隐透着红色的红疙瘩,尤其是右边脸颊,密密麻麻地,一直蔓延到鼻翼处。
文怡吃惊地问:“上个月七哥哥不是得了一瓶好宫粉么?我分明听见五姐和十妹说,七哥哥已经好了的!”
文安闷闷地道:“别提了!当时是好了,等宫粉用完了,反倒比先前还要厉害些!如今正托人再去弄那宫粉呢!”
文怡心里本就有些厌恶他,倒没什么心情说好话哄人,只是随意安慰两句:“我们女儿家偶尔也会长这个,只是没这么厉害……听说吃药可以调理。七哥哥找大夫问问吧?”
文安撇撇嘴:“早就问过了!在京里还请过太医呢!都是花架子,每一个中用!”
文怡闭嘴再不说话了,柳东行却道:“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个方子,原是我一个朋友给他姐妹配的,还挺管用。虽说这方子是因人而异,但想开不过是调养身子用的,便是治不好,也吃不坏人,不如我说出来,安弟叫人配了试试?”
文怡不解地看了东行一眼,他却只是对着那文安微笑,文安脸色缓和了些,也有了些笑意:“当真是管用么?那就回去吃了试试,若真的有效,我必重重谢你!”
柳东行“傻笑”几声,凑上前去,往文安旁边一坐,将他面前的点心攒盒往文怡那边一推,便道:“这些炒的东西,还有油炸的东西,都对你不好,还有花生,也是发物!别吃这些,咱们喝茶!”
问安笑笑,也不在意那点心盒子,真个与他喝起茶来,又闲聊几句,得知他曾经在外游历过几年,便来了兴致,跟他聊起哪里的山势奇美,哪里的水势磅礴,哪里的景致怡人,哪里的诗人最多,末了还道:“我若能出得门,也像柳大哥你这般到处去游玩,多少诗做不出来?!那时候,我也是个才子呢!”
文怡低头喝茶,掩住嘴角的笑意,倒是柳东行乐呵呵地点头说:“对、对”,引得文安十分欢喜,觉得这傻乎乎的便宜表哥倒比那自命不凡的正牌表哥可亲多了。
等船到了对岸,文安已经把柳东行当成是个可以说几句话的朋友了,见柳东行看到柳东宁在前方相侯,脸色有些不好,便问他怎么了。柳东行小声道:“宁弟待我倒是和气,可他不知道,他每次待我略和气些,他身后的人便将我当贼防,盯得死紧,略有些动作,回家婶娘就要骂我,如今我都怕了……”
文安早就听说过“流言”,自以为明白,便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有什么?象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了,我却是看不惯的,你且一边儿玩去,我去会会他!”便大摇大摆地迎了上去。
文怡下得船来,便有长房的婆子招呼她去与姐妹们会合,才走出几步,就听见柳东行在文安身后大喊:“我去骑马!骑累了再去草亭那边歇息!”她脚下一顿,才再继续往前走。
顾家早在昨日便派人前来,将太平江这边岸上的一大块草地都清了场,还搭起数草亭,以五彩纱贴幔绸缎为饰,亭中有桌椅长榻,一应玩耍、休憩的用具都准备齐全。还有人在附近人家借人厨房,预备酒食。在中间的草亭边上,设了两张竹案,一张上头摆着杯箸碗筷,一边上头放着几篮子点心,当中就有六房血的那两篮。竹案边上,还有人烧起风炉子,烹茶温酒。
文怡远远看到那正中的亭子里坐着文慧文娴,就知道柳东行不可能过去,稍一犹豫,便转到最边上一间,进去坐下,淡淡地吩咐冬葵紫苏去张罗茶水等物,然后独自在那里张望远处娇声向柳东宁请教骑术的七堂姐文静,以及可柔一众围在柳东宁周围的姐妹们,还有骑马围着他们兜圈,偶尔笑话几句的文安。
看了一会儿,她便收回视线,再暗暗朝周围扫视一圈,却没发现柳东行的身影,不由得暗下忐忑:他会不会过来呢?
第五十六章 隔屏相望
初夏的凉风轻轻吹过,草原上的野花随之摇曳生姿,间或有几只彩蝶在花丛中飞舞,忽地一阵快马驰过,惊得彩蝶迅速远走。
文安得意地操纵着身下的马匹来回跑着,每次一经过柳东宁等人身边,就放声大笑,或是随口吆喝,或是讽刺柳东宁骑术不佳却要硬充内行。文静等人都烦了,只是顾虑到他是族长之子,不好公然骂他。柳东宁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温文尔雅,对再一次来到面前的文安笑笑:“七表弟不累么?你姐姐们备下了茶水点心,你过去歇一歇吧?”
文安收了笑容,盯了他几眼,又扫视一圈其他少女。文静等人不由得稍稍后退一步,可柔更是将自己的身体完全缩进别人的影子里。文安冷笑一声,抬头看看远处草亭下的文慧,再鄙夷地望了柳东宁一眼,便反手一掷,策马朝草亭方向去了,马蹄扬起一阵沙土,引得柳东宁与一众少女都咳嗽起来,有人忍不住笑声埋怨。
待柳东宁喘过气来,抬眼望见文安进了草亭,文慧便立时迎上去,嘘寒问暖,又倒茶递点心,还笑嘻嘻地打趣他,眼角眉梢处,温柔神色动人之极。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再看一眼周围娇滴滴的女孩子们,也感到索然无味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庸脂俗粉一心围着自己转,是打了什么主意?哪怕六表妹待自己略和气些,他也不会与她们亲近……
众女见他忽然沉默起来,问什么话都爱理不理的,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柔小声提议:“骑马骑了好一会儿了,要是柳表哥烦了,不如改玩别的?”文静立马便下马,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将缰绳交给婆子,高高兴兴地对众人道:“早上出来时,我看到他们抬了好几个大风筝,有美人的,也有蝴蝶的,不如咱们放风筝吧?”众人都说好,问柳东宁的意见,他有些兴趣缺缺,无可无不可地:“随你们的意思吧。”文静立时叫丫头去取风筝,不一会儿,便抬了两个来,一个是宫装美人,一个是大蝙蝠的,众女便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要先放美人的那个。
柳东宁闷闷地跟在她们身边,也不说话,可柔问了他好几回意见,他不是回答“嗯”便是回答“好”,众女只当他是不习惯玩这种闺阁游戏,也没放在心上,只嘻嘻哈哈地玩闹着,唯有可柔担心的看着他,又瞧了众人一眼,便悄悄靠过去,小声问:“柳表哥,你身上不舒服么?还是心里不高兴?”
柳东宁没回答,她又咬咬牙,怯怯地看着他道:“若是为了我六表姐……你别跟她生气,她一向是那样的性子,其实并不是故意要落你的脸面,只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又见你待别人和气……”
柳东宁闷闷的道:“难不成要我完全不理会别人,她才高兴了?!”
可柔有些害怕:“我不是这个意思……”柳东宁见她眼睛都白了,反衬得那张小脸越发柔弱,便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语气:“你别怕,我没生你的气,只是……”她欲言又止,“六表妹不明白么?咱们这样的人,人前人后是两回事,自己也做不得主……”
可柔低下了头:“想必她是明白的,只是仍旧希望你只跟她一个亲近,说来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私心……”她还未说完,就被一阵急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两人齐齐抬头望去,却是一身红衣的文慧骑马而来,在柳东宁面前停下了。
可柔暗暗握拳,柳东宁却紧紧盯着文慧,只觉得她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模样比平时更美丽了几分。
文慧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她盯了柳东宁好一会儿,方才斜了可柔一眼。可柔不由得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怯色。文慧冷笑一声,径自对柳东宁道:“我要去跑马,你来不来?!”
柳东宁笑了:“来,怎么不来?!”他随手拽过婆子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随着文慧一声轻叱,两人两骑双双远去。众女这才反应过来,忙追着娇声叫唤,却没能换得柳东宁一个回头。文静转身厉声责问可柔,刚才跟柳东宁说了些什么,可柔低头不语,袖下双拳紧握,下垂的眼帘中满是不甘心。
文怡没看到这段小插曲,她正闲闲地侧耳欣赏文娴在草亭里弹奏的琴声,迎着微风,轻轻闭上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时刻。
冬葵与紫苏很快就拿着茶点回来了。前者视线在草亭里转了一圈,便垂下眼帘,对文怡微笑道:“小姐,咱们家准备的点心,只有十小姐要了一碟松瓤鹅油卷、一碟桃脯,别的都没拿,仍叫我们带过来了,倒是六少爷讨了果酒去,五小姐也要了桃花酒。”
文怡点点头,家里旧年曾送过果酒去九房,因此六堂兄文顺知道它的好处,而五堂姐文娴,应该是先前自己曾提过那桃花酒的缘故。
紫苏将点心碟子摆开来,嘴里还道:“小姐,你不知道,先前奴婢只当咱们家花了大心思备下的点心,已经十分精致了,方才去了,才知道原来长房备的点心更了不得!方才奴婢瞧见,有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杏仁捣碎了做成两指宽的小碗,酥酥脆脆的,上头还沾满了瓜仁儿,里面装的是啥?您知道么?居然是雪蛤膏!还有一个食盒里装的两碟子点,心,一碟只有四个,外头看不过是寻常酥皮儿,听那些丫头们说,里头的馅儿是东海运来的上等元贝捣碎了,混合咸蛋黄做成的!她们说那都是六小姐亲自吩咐下来,又有柳家的厨子亲自指点,宣乐堂内外三个厨房,昨儿晚上足足做了一宿呢!”
文怡皱了皱眉头,不想继续听下去,便道:“把东西放下就行了,你们也随意吃一点,然后去玩吧。我若要人使唤,自会叫你们。“
紫苏立时将长房的精致小点抛在脑后,兴高采烈地应了,她早就盼着文怡这句话呢!冬葵侄是沉稳些,小声道:“奴婢就在前头看人斗花草好了,小姐有事尽管叫我。”
文怡点了点头,两个丫头便离开了,她喝了杯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见一直没见人来,便忍不住起身,走出草亭,张望四周一眼,然后往文娴文娟那边走去。
文娴一直在亭中弹琴,一时风大了,吹熄了琴案上的香,她便让丫鬟们竖起雅致的屏风,又重新点燃了香炉。抬头见文怡来了,便笑道:“九妹妹六恢柬听听,我这首《阳春》弹得可比先前好些?”
文怡笑道:“我听着觉得比先前好多了,只是如今已经四月初夏,五姐姐这会儿弹《阳春》,似乎有些不合适呢。”
文娴笑了:“不过是应时应景罢了。今日有风,倒有些一派春光的意思呢。”说罢又下手去勾琴弦。
文怡知道她爱弹琴,也不去打搅,转身走向文娟。文娟正叫丫头们采了几大篮子的野花回来,然后一朵一朵地挑出来编着小花环,还跟丫头们商量要将花环给哪一个小丫头戴。文怡看她编了一会儿,又瞧瞧远处骑马的文安,以及在另一个草亭里对弈的文良和文顺,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了。
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走着,几个大丫头打闹着经过,文怡认得是文慧的丫头,其中一人说笑着要将手里的点心往另一人脸上抹,后者不甘示弱,随手抓起一把瓜子便摔回去,结果打到其他人身上,惹得她们也来抹她。旁边有两个婆子在小声嘀咕:“真真作孽!一两银子一个的点
心,有钱都没处买去!小姐们还没吃呢,倒叫这些大姐们糟蹋了!”另一个婆子便拦住她:“她们不糟蹋,也轮不到咱们吃,你管那么多闲事作甚?!”
文怡皱皱眉,厌恶地看了那几个丫头一眼,便径直回草亭去了。一进亭子,她便看到里头有许多人,认出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是谁,便不由得脚下一顿,慢慢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下。
一个柳家的婆子冲她行了礼,陪笑道:“顾九小姐,真对不住,我们大少爷一时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了,拐了脚,这里是离得最近的亭子,小的们又以为这里没人……”
“行了……”文怡淡淡地道,“虽是我先占的地儿,毕竟我只有一个人,总不能叫东道主受了伤也没地方歇息吧?你放他在这里吧,只竖个屏风挡一挡就是,还有人跟着侍候呢!”
那婆子笑着谢过,又叫人搬了屏风来,立在柳东行躺着的长榻与文怡所坐的桌椅之间,有命丫头们吧柳东行安顿好了。文怡轻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不由得脸色一变,心中略生了几分担忧——难道他真的受了伤?!
不一会儿,柳家的下人散了去,只留下那婆子和两个小丫头侍候。柳东行看那两个小丫头眼巴巴地盯着外头的人瞧,便对她们道:“难得出来一回,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去玩吧,可别走远了。”两个小丫头喜出望外,不等那婆子呵斥,便齐齐谢过柳东行去了。那婆子恨恨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对柳东行道:“大少爷真个体恤下情!”柳东行傻笑两声,忽然面带忧色地眺望远处:“那边是怎么了?宁弟不会是摔着了吧?!”
那婆子吓了一跳,忙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柳东宁站在马下,看着自己的脚,旁边顾文慧骑在马上,正皱着眉大声说话。柳东行又叹了口气:“唉!顾六表妹怎么总是对着宁弟发脾气呢?宁弟不知受多少委屈呢!还有七表弟也是,方才就一直处处给宁弟脸子瞧。”然后对那婆子说:“嬷嬷,我这里没事儿,您年高望重,又是婶娘跟前得意的人,不如过去劝和劝和吧?有您在场,想必刘表妹和七表弟待宁弟也会客气些。”
那婆子一脸忧心,闻言更是抛开所有顾虑,立时便赶过去了。
文怡低头喝了口茶,掩住嘴角向上弯的角度,瞥了屏风一眼:“柳大公子好手段!”
屏风那头传来长榻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是柳东行坐起身来:“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文怡咬咬唇:“你的伤不重?”
屏风另一头传来柳东行的轻笑:“你以为我会受伤?别担心,不过是哄他们罢了。”
说得也是,凭他的身手,怎可能这么轻易受伤?文怡想起自己方才的担心,便有些懊恼,赌气道:“你倒有闲心,平白无故便装受伤来哄人!”说罢扭开头去,盯着远处放风筝的姐妹们瞧。
折叠的屏风轻轻移动,收起半尺,露出了后头柳东行的半张脸:“生气了?别气,我是真没法子!”他低下头,“如今我行动就有人跟着,想必你也是一样的,想找机会与你说话……却总是有人来……”
文怡只觉得脸上发烧,没回头,声音压低了些:“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解释么?我正听着呢!再说些有的没的,回头又有人来了!”
柳东行微微一喜,复又警惕地扫视周围一眼,方才尽可能维持脸上的平静表情,开口道:“说来话长……我家的情形有些复杂,我本是柳氏长房嫡长孙,可是父母都没了,如今族长是我二叔,族里有人不服他,二婶便担心我成了别人的幌子,因此处处提防,又怕我有了功名会生异心,因此想尽法子压着我不许我出头。我无法参加科考,只好另找出路,就这样找到萧师那里,只是怕家里听到风声会找过来……”
“所以你就改了个假名,免得叫家里人找到?”文怡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早早就 说出来,我也不会随便告诉人去!你……”顿了顿,“你是想着我姓顾,觉得我会泄露你的消息,才一直瞒了三年多么?!”
柳东行忙道:“我不骗你,当初我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他有些为难,“后来……我想跟你说实话,却又怕你生气……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文怡心头的委屈减轻了些,却又忍不住“呸”了一声,抬袖掩住嘴边的偷笑:“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当我是什么人?!”
柳东行面上一喜,又飞快地掩住。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冬葵的叫声:“八小姐,您来了?!”两人双双神色一肃,一个扭过头去喝茶,一个抱腿呻吟。待那八小姐走进,发现时柳东行在亭中,脸色立时一变,转身就逃了。文怡才抿着唇忍住笑,吐了句槽:“呆子,你抱错腿了!”
柳东行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抱的是没包扎的那条腿,忙轻咳一声,两眼朝亭子顶部瞧去。
又是一阵轻风吹过,扬起亭子四周的彩纱,传来一阵清新的花香。
第五十七章 柳氏秘辛
凉风习习,花香阵阵,琴音袅袅,彩纱飘飘。文怡低头闻着茶香,望着那淡绿水中上下浮动的茶叶,稍稍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她偷偷瞥了屏风那边一眼,见柳东行也在用眼角偷看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里又是甜,又有几分惧意,忙移开了视线,从亭边的绿草野花,到立柱上束缚彩纱的细绳打成的结,再到前方冬葵头上戴的银钗,接着是右方文娴弹的琴上挂的彩穗,以及屏风上的花鸟,最后是远处面带不悦地瞪着柳家婆子的文慧那一身红衣。如此转了一圈,她方把视线转了回来,盯着手中的杯子瞧。
柳东行一直没吭声,文怡越来越不自在了,总觉得自己的左边脸颊发烫,只得自行寻个话题:“你方才提的……你二叔和二婶……莫非指的是三姑母和三姑夫?可我先前听人说,三姑夫原是家中嫡长来着。”
柳东行察觉到她的不安,正微笑着看她,闻言一顿,收回了视线。
文怡感觉优异,深悔自己造次,忙道:“若是不方便,你只当我是没问过就好!”
柳东行低笑一声:“没什么不方便的,理亏的又不是我。”他稍稍动了动身体,似乎想坐的舒服些,文怡小小声说了句“那边椅子上有蒲草编的厚垫”,便扭开头去装没事人。
柳东行弯了弯嘴角,见周围没人留意,文怡那个丫环又只是盯着其他防线看,并未留意这边,便迅速伸手越过折叠屏风,将椅子上的草垫抽了过来,触手之下,只觉得又软又韧,坐上去比长塌上的褥子舒服多了,也凉快些,却是西山村的出产。他心中一柔,便把文怡提起叔婶话题带来的不悦都抛开了。
想了想,他低声道:“这件事,其实提起来,有些对先人不敬,但如今谣言四起,若是我闭口不言,就怕你……你家里从别处听了些风言风语来,反倒把我看低了。还不如我自个儿将实情告诉你,你再找人核实去,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文怡嘴动了动,但还是闭上了。
她也不希望他难过,但想到那些流言,还有祖母的话,便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柳东行沉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从先曾祖父那时说起。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柳家在恒安,虽然也是世代书香,但与那些仕宦大族却是不能比的,平日交往的人家,也多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先曾祖父在世时,有一挚交,姓容,是一位秀才,膝下只有一女,与我先祖父同岁。那就是我的祖母,也是我祖父的元配妻子。”
文怡手上一顿,小声说:“我曾听闻长辈们说起,柳家的太夫人,娘家是姓姚的?”而且听说跟当今皇后是一族的,还是皇后的姑姑!
柳东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道:“先祖母早年丧母,父亲又因疾去世,先曾祖父顾念两家情谊,又见祖母孤苦无依,便让曾祖母将她接回家中抚养,当时曾道,等祖父考得功名,便让两人完婚,只是怕惹人闲话,因此对外从不提起这个约定。”
文怡心中咯噔一声,明白了几分。既然柳东行的祖父娶回来的妻子是姓姚的,那不用说定是有了功名后,婚约遍生了变故了。但既然有了柳东行,这位容氏太夫人自然也是进了门的,不知是怎么分的嫡庶?
只听得柳东行继续道:“那年先祖父进京赶考,过了三月,仍旧没有音讯。曾祖父却染上时疫,病倒了。曾祖母身子不好,祖父又没有兄弟姐妹,因此一应侍疾事宜,都是先祖母接手。后来……不知怎的,竟然有消息传来,说是祖父……在京中染了急症,没了!”
文怡吃了一惊:“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柳东行苦笑:“时候才知道,病死的那人与先祖父名讳只差了一个字,读音也有些相似,想是以讹传讹,乡间不知,又见祖父迟迟没有音讯,只当是他没了。”
文怡叹了口气:“你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当年家世不如眼下,总该有一二仆从随行吧?若真的出了事,难道就没人送个准信回来?”
柳东行摇摇头:“我哪里知道?都是听老人们说的,想必当时慌乱见,也没人想到这一点吧?总之,曾祖父听闻噩耗,便一病不起了。他是柳氏嫡长,统领全族,唯一的儿子没了,族人自然是少不了要过问后事的。”
文怡心中明镜般,知道那些柳氏族人定是想趁火打劫了,想起自家的境遇,便暗暗咬了咬牙:“不是说……是诗礼传家么?!”
柳东行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嘲讽:“你我心知。”文怡眼中一黯,低下了头。
柳东行又接着道:“听说当时是一片混乱,先曾祖母几次被气得厥过去,家中上下群龙无首。这时候,是先祖母站出来,以柳家媳妇之名,将众人稳住的。”
文怡不由叹道:“你这位祖母,倒是仁义之人!”她不过是被接进柳家抚养,但既无明言的婚约,又不是亲眷,即便柳家家产易主,也于她无碍的。她一站出来,却是自己跳进了泥沼中。
柳东行眼中一黯,怨忿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曾祖父与曾祖母都劝她,说会替她寻一户好人家嫁出去,让她不必委屈自己。祖母却道,生受柳家教养之恩,早将先曾祖父与先曾祖母视作父母,如今眼见老人有难处,怎能袖手旁观?曾祖父见拗她不过,只好应了,却交待曾祖母,只等三年孝满,便郑重发嫁义媳。就这样,曾祖父临终前,祖母捧着祖父的牌位拜了堂,正式成为柳家媳妇。”
文怡一时没忍住:“难道是拜堂过后,才知道令祖父平安无事?!那他又怎能再娶他人呢?!莫非他不肯承认这桩婚事?!”就算是阴差阳错之下成的亲,也是占了大义之名的,这个妻子已经算是娶回来了,如果柳东行的祖父不肯承认,他的名声可就臭了!德性有亏,日后更是别想在官场上立足!
柳东行沉了沉脸:“先祖母一边照顾病中的曾祖母,一边操办了曾祖父的后事,披麻戴孝,哭灵守制,无人能挑她一点错儿,便是族人,也都暗暗佩服,也有人劝她在族中过继幼儿为嗣,延续柳家长房香火的。就在祖母与曾祖母商量这件事时……”他咬了咬牙,“祖父却带着新婚妻子回来了!”
文怡忙道:“难道这时候他已经娶了妻子?!”
柳东行闷声道:“他原不知道曾祖父去世之事,殿试也中了三甲,只不过中榜后与几个同科学子去人家花园里游玩,不慎摔了脚,只好借住主人家的房子养伤。那家就是姓姚的!虽然也是京中大族,但族中并无显宦,官职最高的是当时任职鸿胪寺右少卿的姚北之姚大人,那时候……姚大人的前进还未出世呢!谁也不知道她后来会成了一国丅之母。祖父借住的那家也不过是姚家的偏支,儿子与几个新科进士交好,本身却无功名。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得了那家老人的欢喜,不到两个月,就将女儿嫁他为妻了!”
文怡张张口,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这种大事,令祖父就没给家里捎个信儿?”
柳东行笑了笑,却笑得有些古怪:“也是巧了,那位姚氏太夫人的祖母年纪大了,又有重病在身,想要看着孙女儿出嫁才肯闭眼。因婚期赶得急,又有房师做媒,先祖父便打算娶了妻子,再带她回乡拜见父母,又觉得姚氏仕宦出身,更兼贤良淑德,父母是不会反对的,至于容氏,本就未订婚约,只需另寻良家配嫁就是。没想到回了家乡,他才知道自己不但误了父亲的丧事,还多了一门正妻。”
文怡问:“既然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