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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下第60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跑了。他前脚刚走,便有无数火光涌了过来,将那一小片河谷围得水泄不通。

    火光驱走了迷雾,原本神智不清的叛军士兵刚刚醒过神来,便已经落入康南驻军手中,全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最后一清点,才发现跑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程锦夏心中暗骂,一边命人去追,一边憋着气去向柳东行复命。柳东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程锦夏心知自己理亏,也只能板着脸不吭声,准备迎接他的嘲讽斥责了。

    柳东行没空去骂他,接连派人到四周搜索郑王与申屠刚的踪迹,可惜搜索了整整两日,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踪影。他心里十分不满,更让他恼怒的是,胡金全从康城传来了郑太尉下达的军令。

    青州守将早在郑王离开的第二天便向郑太尉投降了,得知郑王逃走的郑太尉从两名王府侍妾处知道了郑王逃亡的路线,又收到消息,知道康南驻军设伏拿住了郑王的大队亲兵,便急忙下令,命康南驻军不得擅自行动,静待他前来主持大局。

    第三百八十九章 抢来的功劳

    柳东行板着一张脸,默然不语。旁边是刚刚听说了郑太尉军令的一干武官,个个义愤填膺。

    虽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好象非常轻松容易就拿下了数百名郑王叛军,但他们在大正月里躲在这山沟沟中守了这么多天,也是十分辛苦的。眼看着就差郑王跟申屠刚两人没搜到了,却忽然有人来抢功劳,谁会高兴啊?眼见着主将都拉下了脸,索性大声咒骂起来。

    在这一片咒骂声中,除了柳东行便只有程锦夏一人是沉默着的。这两天他已经看够了同伴们异样的眼神。明明都设好圈套了,本该万无一失的,他却粗心大意地将主犯给放走了,现在还面临被抢功的危险,这都是他的缘故。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属下用尊敬爱戴的目光看着他,此时感受到众人态度的改变,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他自知理亏,唯有默默承受了。

    听着众人的咒骂,柳东行总算抬起手来,懒洋洋地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好了,不用再说了。军令如山,郑太尉既然有令,那我们留几队人在出口守着,以防万一,其他人就收兵回营吧!”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都吃了一惊,有名百户便道:“将军大人,虽说军令如山,但不是还有‘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么?咱们都搜了两天了,又堵住了出口,郑王等人一定是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能搜出来。若我们在这时候收兵,会不会反而给了他走脱的机会?擒拿郑王要紧,只要咱们拿住了人,就算郑太尉心里不高兴,也拿我们没办法吧?”

    另一名百户也跟着附和:“是啊,咱们又不是他手下的兵,原也没打算跟他争功去,不过是在自家辖地上巡视警戒罢了,无意中撞上了逃亡的郑王,也没什么奇怪的,总不能放着人不抓,非要等到他来吧?若郑太尉怪我们违逆他的军令,我们大可以告御状去!这回咱们可不是单打独斗的,京中来的密使不是跟咱们合作得很好么?”

    他所说的京中来的密使,其实指的就是通政司胡金全那帮人。柳东行虽没有明说,但来往得多了,驻军所的人都心里有数,还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士在康城负责平息藩王叛乱,而且这群人极有可能是奉了京里的密令来的。他们久在偏远之地,头一回跟这种来历神秘又手段通天的人打交道,都有些小兴奋,觉得只要自己没犯什么大错,就不会有人昧下了自己的功劳。而这名后发言的百户,甚至已经提出一个可以拿去搪塞郑太尉的理由了。

    然而,柳东行却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通政司固然可以直达天听,但他们终究只是一个办事的衙门,无力干涉皇帝与太子对政事的处置手法,更不凑巧的是,眼下皇帝病了,大部分的政事都是由太子做主的,而郑太尉恰恰是一个有能力干涉到太子决定的人。柳东行拿不准,在这种关系到功劳归属的事务上,太子殿下是会偏向他们这些在底层办事的小武官,还是偏向他的亲舅舅。

    柳东行抬眼看向一众下属,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青州距离康城不过两天的路程,若是日夜赶路,只怕用不着一天半就能到了。郑太尉的军令从下达到转至我手中,已经过去了两日,你们以为现在郑太尉会在哪里?”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灰败。他们熟知本地道路,明白柳东行的意思。若郑太尉在下达命令不久之后便起程前来,只怕再过不到半天时间就能到达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手脚,能顺利瞒过去的可能恐怕不大。只是众人明白归明白,心里却仍旧有不甘。

    柳东行叹了口气:“大家也不必太沮丧了。我们已经搜了两天,每个角落都搜了三四次,仍然一无所获,就算再让我们多搜一两天,也未必有结果,反而平白得罪了郑太尉。虽说我们并非他手下的兵,但如今他奉命平定藩王叛乱,便是主将,我们都只能从旁辅助,若惹恼了他,他只需一句军令如山,便能处置我们,那即便事后朝廷责备了他,我们也吃过大亏了,岂不冤枉?放心吧,我们捉拿了郑王的大批亲兵,这份功劳已经跑不掉了,送往京城的奏报前日就已经出发,为防路上遇险,信使没走青州,是走平西北上的。就算将拿住郑王的首功让给郑太尉又能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才略好看了些,心里暗道那京城来的密使果然有眼色,早早就将大家的功劳报上去,也不怕中途会被郑太尉截住做手脚了。

    柳东行再次下令众人收兵,只留了两名小军官各带一个小队,一队守住入江口,一队前往苏东县内的出口监视,以防万一,其他人都整队回营了。

    众人四散忙碌起来,程锦夏却默默地走到柳东行身后,低声道:“这一次是末将疏忽了,末将愿受将军责罚!”顿了顿,“只是本该属于康南驻军所的功劳,岂能白白便宜了别人?!拿住了普通的护卫,跟拿住了叛乱的藩王,份量如何能比?若将军是顾虑到郑太尉位高权重,不敢轻违其令,末将愿出这个头!”

    柳东行头都没回:“别犯傻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平白送了性命,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与我不同,我好歹还是在御前留名的人物,你却是一点根基也无。得罪了当朝太尉,还想要在军中出头?当心他故意将你贬到更不堪的地方去!你一人倒霉事小,别连累了其他兄弟们!大家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难道就生生叫你毁了?!”

    程锦夏胸口一堵,不服气地道:“那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抢了大功去?!那这些天兄弟们的辛苦又算什么?!”

    柳东行回过头,淡淡地瞥他一眼:“说白了,你就是不甘心叫上锋占了功劳吧?所以我说你这个人气量小,做不了大事。不管是做官还是在军中为将,都是一个道理,光有本事是不够的,还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朝廷此番平叛,郑太尉是主将,我们都是辅佐,只能听令行事,若为了自己的功劳大小,便耍性子跟主将对着干,不遵军令,那还不乱了套?不要为了私利便忘却大局!你以为我说的私利,仅仅是指个人荣辱么?郑太尉的做法是对是错,朝廷自有分寸,我们只需要遵令行事就行了!”

    柳东行这番话噎得程锦夏半晌不能言,待静下心来想想,心中便忍不住惶然。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确实是因为自己与属下的荣辱而置大局于不顾的自私之徒,相比之下,柳东行这位主将,却能为了遵守上命,而对唾手可得的功劳说弃就弃。谁才是诚心为公之人,谁才是为了私利不顾属下前程之人,一目了然。他猛地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结论。若一直以来他都误会了这位年轻的上司,那他以往所做的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程锦夏惴惴不安,但柳东行状若平静的外表下,实际上是满腔怒火。他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从收服康王府到围剿郑王,都是他与胡金全一力策划,当中还有他爱妻文怡出的力,好不容易将近全功了,郑太尉却生生插了一脚进来。若不是胡金全前日为了跟郑太尉赌气,故意早早将喜报送往京城,好寒渗一下放走了郑王还懵然不知的后者,只怕今日郑太尉一到,便真的将他们的功劳抢了去!就算官司打到御前,难道太子还能为了他们便让亲舅舅受委屈?事后顶多是赏他们些东西做为补偿就算了。

    郑太尉此举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就算揽下全部功劳,也要朝廷肯信才行啊!他是三头六臂?一边打青州,一边在康城抓郑王,他还会分身术不成?!就算朝廷昧着良心接受了他的说法,他也这把年纪了,功劳再高,还能升到哪里去?也不怕有朝一日功高震主,葬送了自己全家的性命!

    柳东行一边在心中大骂,一边憋着气领兵回来了康城。他前脚刚进城门,便有胡金全手下的人来向他报告,郑太尉已经带着亲兵到了,不过他们没有入城就直接奔山坳口去了,队伍后面还跟着特制的豪华马车,是用来押送郑王的。

    柳东行心中冷笑,命士兵们返回多日来的驻地,略作休整,预备明日回驻军所,便往家的方向去了,一进门,便忍不住拉了笑着迎面而来的文怡,直往跨院那边的书房走:“什么话也别说,我今儿真真气死了!这口气若是不发泄出来,我实在憋得慌!”

    文怡闭了嘴,由得他拉住自己进了书房,便原地转悠着说起郑太尉的命令,她没插一句嘴,只是静静听着,心里忍不住觉得:天意果然不可违,该郑家的荣耀,谁也抢不走。

    柳东行发泄了一通,心里舒服多了,才冷笑道:“他要抢这个功,就让他抢去!郑王这样的人,说是叛首,却偏偏是金枝玉叶,轻不得,重不得,万一有个损伤,到了御前也不好交待!我倒要瞧瞧,郑太尉这样的人,会怎么对待阶下之囚。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人找到!若是他找不到人,哼……那就别怪我把他强令康南驻军收兵的事报上去!他是太子亲舅又如何?太子殿下又不是没有收拾过他!”

    文怡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别恼了,他做得这么过分,得罪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康南驻军所而已,朝廷迟早会知道的,就算他是太子亲舅,也无法只手遮天。你虽没能擒拿叛首郑王,却将他的亲兵息数活捉,这份功劳也不轻了,太子殿下心里有数的。”

    柳东行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这两份功劳的份量可不能比。我只可惜,你为这件事费尽心力,到头来却……”

    文怡捂住他的嘴,嗔道:“我能费多少心力?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真正出力的是你和胡先生,是康南驻军所的将士。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多想想以后吧。虽然你将郑王让给了郑太尉,但该你们得的功劳,可不能叫别人昧了去,送进京的奏章该如何写,你还要细细斟酌才是。”

    柳东行顿了顿,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微微一笑:“我不会明着告状的,但让太子殿下知道他舅舅干了些什么,还是不成问题的。太子殿下想必也能明白我的苦心……”

    且不说柳东行如何构思奏折,郑太尉那边跟康南驻军留守的人马进行了简单的交接后,便急急把人打发走了,然后将大队士兵组成三个包围圈,层层收窄,在河谷范围内足足搜了一天一夜,却仍旧一无所获。

    这时,从苏东县传来消息,县令顾文良领着衙役,意外地截住了逃亡到那里的郑王妃与世子。消息传回来后,郑太尉得到了启示,排查所有通往苏东县的小路,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郑王。

    郑王此时狼狈不堪,脚上还受了伤,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申屠刚下落不明。郑太尉也没多想,只是派人到附近搜寻,自己却跑到郑王面前,冷嘲热讽了一番。

    郑王起事时,将郑贵妃与郑家人骂作j妃佞臣,极尽辱骂之能事,郑太尉早就怀恨在心了,此时仇人落到他手里,他哪里肯轻易放过?嘲讽一番过后,又笑话对方贪生怕死,抛弃了手下的将领私逃在外,却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手下就自动献城了;对方一直以来宠爱非常的两名侍妾还争先恐后地向自己告密,将他逃走的路线坦然相告;最后还笑话对方如今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连最后一个护卫都弃他而去了。

    嘲讽完全,郑太尉又绘声绘色地说起皇帝对儿子起兵叛乱的愤怒情形,并对郑王日后的下场推测了半日,看着郑王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心里便畅快不已。

    只可惜,郑太尉的好心情没能延续太久。从山洞里出来的郑王,被拖着走了几步,便忽然撞开押住他的士兵,猛然一头撞向了山壁,头破血流,当场断气了。

    郑太尉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正辛苦往山上攀爬,又被郑王惨死的景象骇住的,正是宫中派来的监军内侍,皇帝亲信。

    第三百九十章 不速之客

    郑王的死讯传到康城时,柳东行与文怡都大吃一惊。

    前者惊的是郑太尉居然如此大意,让郑王有机会自裁,同时又有几分庆幸,当日自己忍了一时之气,把捉拿郑王的首功让给了郑太尉,否则此时此刻,倒霉的就是自己了。郑王再不好,也是皇帝亲子,如今落得个横死荒山的下场,皇帝心里怎会好受?郑太尉是皇亲国戚,太子亲舅,皇帝顾念着太子的脸面,多半不会对他如何,顶多就是投置闲散,若换了自己,天知道会冠上什么罪名?

    后者惊的却是这件事与前世差异甚大。难道因为来的是郑太尉而非郑太尉之子,郑王的命运便有了截然不同的结局么?牵涉到皇家子弟的性命,她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安,只觉得自己重生后带来的变数似乎越来越大了,不会有碍天道,以至祸延己身吧?

    不过她很快又转念一想:郑王前世虽在叛乱后保住了性命,但没多久就在幽禁之所病死了,多活的那段日子也没做什么事,死得早些还是晚些,应该没有大碍。而且他为了一己之私,掀起战火,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即便身份高贵,天道也绝不会容他的。至于郑太尉,他行事乖张霸道,心术不正,若能因这一疏失在君王面前失了宠信,投置闲散,倒是其他人的造化了。这一世他女儿没能成为太子妃,日后自然不可能母仪天下,虽然有位太子外甥,却是位贤明的储君。郑家有这一门贵亲,从此能高高在上地做着皇亲国戚,便已经足够了,实在用不着再添什么荣耀。

    想到这里,她心中稍稍一定,便略带忧虑地转向柳东行:“相公,郑王自裁时,身边看押的人虽是郑太尉,但你先前也曾带兵参与了对郑王的围剿,这件事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柳东行刚刚才庆幸完呢,闻言忙道:“应该不会,不过为防有人栽赃,我还是要去找老胡商量一下应对之法,看呈上去的奏折该怎么写才是。”说罢顺手拿起书案上已经写好的奏折:“这个我拿去,看要怎么修改。唉,郑太尉这是在做什么?他能有多大的气?偏偏在这时候发,结果把人骂死了,他要如何向圣上交待?”

    文怡听着他煞有介事地唉声叹气,抿嘴忍住了笑意:“相公,在我面前何必做戏?你心里真的在为郑太尉担忧么?”

    柳东行脸上忧色忽然消失了,揽住文怡,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当然不是了。俗话说得好啊,恶有恶报。郑太尉一心要抢功,结果却抢了祸去,真真是报应!”

    有这个想法的不仅仅是柳东行一人,上至通政司的胡金全,下至康南驻军所的一干将士,都觉得大为解气,同时也在暗暗庆幸自己及早脱了身。他们忽然间变得前所未有地配合,不但完全退出了针对郑王府余孽的围剿,还十分谦逊地表示郑王落网伏诛,完全是郑太尉的功劳,他们搜了几天,都没能搜到一点痕迹,可郑太尉一来就抓到人了,他们果然跟郑太尉手下的能人没法比。

    当然了,擒拿那数百名郑王亲兵的功劳他们是不会让人的,有一名小军官说得好:“咱们兄弟没本事,只能抓抓跟班,正主儿的衣角都没摸到,哪里还有脸面去跟郑太尉抢功劳?而且咱们抓到人,还要好吃好喝地养着,等候朝廷发落,别提有多苦了,哪象郑太尉,多么干净利落啊,果然手段了得!”

    康南驻军所的士兵们一片暗喜,连程锦夏的神情也轻松多了,柳东行由得他们说笑片刻,便令众人安静:“今儿就罢了,出了这个门,这些话就都别说了,省得叫人听见了生事。咱们且回营里去,开春后就要准备练兵了,大家趁有时间,多陪陪家里人,略松乏几日,过年没喝成的酒,没吃成的肉,就尽情吃喝去。等练兵开始了,可不许一人脱滑!”

    众将士笑着应了,便有军官各自带领自己属下的士兵先后出发离城。程锦夏骑马过来,对着柳东行欲言又止,柳东行伸手阻止他:“什么话都别说了,请功的奏折已经呈了上去,以后你们前程如何,就要看各人的造化。我只嘱咐你一句,不要忘了这次的教训,以后跟其他上锋相处时,也要拿捏好分寸。”

    程锦夏低头应是,只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您既是一片公心,为何当日初来康南时,还要使手段呢?只要您办的是正事,属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违令的。”他就是因为看出了柳东行的手段,才觉得后者心术不正。

    柳东行微微一笑:“我是新官上任,你们对我几乎一无所知,便是我处事公正,你们心里难道就没有疑虑?况且,你又拿什么来判定我办的是正事还是私事呢?比如这一回,我命人去搜寻申屠刚的踪迹,又叫人在正月里守山沟守了好几天,若没有先前收拢人心之举,你们会乖乖听从么?我忽然间对你们说要去捉拿叛逆,只怕你们会以为我在说笑吧?”

    程锦夏一时语塞。

    柳东行叹道:“我此番上任,奉命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平定康王府之叛,郑王府的事不过是顺带的。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在暗中进行,但军中人多嘴杂,局势一日未明朗,我就无法将实情坦然告知营中的兄弟们,但事情又不能不做。为了大局,我也只能这般行事了,不过我也不后悔。我来这里,做的是主将,辖制不住手底下的人怎么行?手段倒在其次,我又不曾为非作歹,害人性命,即便算计了谁,那也说不上不正派。”

    他语重心长地对程锦夏说:“我听说你读过几年书,又在康城这种地方久了,沾染的书生习气重些,又没见过几个有名的武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等你到京城或北疆走一圈,跟咱们军中的英雄人物来往得多了,就不会再有这般糊涂的念头了。什么正人君子,什么大公无私,都是假的。咱们军中的人,不讲那些虚的,能管住手下的兵,才是好将军。”他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便转身走了,留给后者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程锦夏只觉得心情澎湃,虽然柳东行的年纪比他小很多,但他却有一种面对着良师益友的感觉,心中牢牢地记住了对方的教导。

    刚刚做完良师益友的柳东行转身便去了胡金全那里,嘴角挂着的坏笑跟方才表现出的正人君子模样天差地别。胡金全见了,便忍不住打趣:“你也听说了吧?心里是不是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郑太尉的霸道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叫他吃了个大亏。幸好我早早将奏折送上京城去了,不然还真担心他一时急切会把我们也拉下水呢。”

    柳东行眉眼一挑:“我的奏折也刚刚送上去了,说的就是郑太尉下令让我们收队,他独自带着亲兵去捉拿郑王的事,顺便还提了一提苏东县截住郑王妃和世子的消息。不过眼下既然郑王死了,我还得再补一折,借你的笔墨用用。”

    胡金全不解:“你是昨晚连夜写好的吧?今早开城门后,郑王的死讯便传来了,你难道在那之前就把奏折送出去了?”

    “没有。”柳东行漫不经心地道,“我刚刚才发出去的,现在再写一封新的,也没什么要紧。两封奏折奏报的是完全不同的结果,想必圣上看了,会觉得很有意思吧?这也是让圣上分清楚孰功孰过,免得张冠李戴,寒了立下大功的近臣之心。”

    胡金全瞟他一眼,眼中犹带笑意:“说得也是。那我也将这两件事分开奏报好了。我们通政司肩负为君王耳目之责,知道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第一时间报上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胡金全道:“苏东那边刚刚来了消息,你那大舅子将郑王妃与世子关押在县衙里,命人好生服侍,又严加看管,再加上你连夜派去支援的士兵,倒也不虞有失。只是郑太尉那边派了人过来,表示要接手郑王妃与世子,将人送回青州郑王府,等候朝廷发落,让康城这边的人不要插手。看来是想要弥补在郑王自裁一事上的疏失了,也是为了避免再出两条人命,让事情变得更糟。”

    柳东行眉头一挑:“他可有示意你们瞒住郑王的真正死因?当时在场的都是他的亲兵,他若编排个理由,比如郑王自知穷途末路,畏罪自尽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金全冷笑:“他瞒不住的。他好歹有个女儿嫁进了东平王府,圣上即便用他,也不会完全放任,因此特特派了个内监来做监军。昨日他的人找到郑王时,那个监军落在后头,略慢了一步,远远地听到了郑太尉辱骂郑王的声音,待爬到地方时,正好赶上郑王自裁,当场就发作了。那监军立刻就命人收殓了郑王的遗体,不许郑太尉碰一碰,自然也就无人能做手脚了。郑太尉眼下只能指望圣上对郑王的恼恨大于骨肉亲情,才能奢想避过一劫。”

    柳东行微微一笑:“若是人活着,那自然是恼恨占了上风,但若人死了,事情就不好说了。这事儿咱们也管不着,只要别连累到咱们身上就好。”

    胡金全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是苏东县令顾文良,也就是你大舅子送来的密信中提到的,你最好心里有个数。”

    柳东行忙问:“什么事?”

    “苏东县拿住的郑王妃与世子,郑王妃没什么问题,但世子却有些古怪。顾县令说,瞧那孩子的行事作派,有些畏缩,连一般书香人家的孩子都比他有气派,不象是身份高贵的皇孙,倒象是个侍从的模样,而且他在苏东县衙内不许任何侍从近身,只容王妃身边的丫头婆子侍候,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劲。顾县令怀疑那孩子不是真正的世子,郑王妃有可能命人暗中将世子送走,拿别的孩子来冒充了。”

    柳东行闻言一凛:“这有可能么?好歹是皇孙,即便能瞒过一时,等回到青州,总有人会认出来的,将来到了御前,少不得要得个欺君之罪,世子日后恐怕就要永无见天之日了。若是乖乖跟着回京,他还年幼,又是唯一的皇孙,圣上或许会网开一面呢?”

    胡金全摇摇头:“天知道郑王妃是怎么想的?她娘家姚国公府除了两名嫡孙逃了出来,其余人等无论男女老少都被郑王屠杀殆尽,连下人仆妇都没躲过去。听说郑王妃还受了郑王掌掴,郑王曾亲口说,不再承认他们母子是妻儿。但郑王手下的大将献城投降时,郑王妃还是带着世子与一众亲信仆从逃走了。她大概觉得,无论郑王对她母子如何,叛党家眷的名头都是摆脱不掉了,与其冒险赌一赌圣上的仁慈,倒不如交给亲信护着逃走。小孩子长得快,只要躲上三年五载,便是她这个亲娘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来,更何况是别人?”

    柳东行沉吟:“我听说郑王自裁时,申屠刚不在跟前?”

    胡金全有些讷闷:“你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他们方才明明在谈论郑王妃与真假世子的问题。

    柳东行看向他:“那个人虽为恶多端,但论对郑王的忠心还真没说的。郑王已经死了,但郑王的妻儿还活着,马上就要被押送回青州。他们路上会经过康城吧?从苏东北上,总要从康城转水路的。更别说郑太尉就在附近,多半是要在康城等他的手下把郑王妃母子押过来。”

    胡金全直起身来:“你担心申屠刚会来劫人?!”

    “他又不知道落网的不是真世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来?”

    “那可了不得!”胡金全立马起身往外走,“赶紧布置好了,若郑太尉不来倒也罢了,若他来了,郑王妃又在康城被申屠刚劫走,那咱们可就逃不过去了!”

    就在柳东行与胡金全忙碌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文怡租下来收容康王府数名旧人的宅院后头,畏畏缩缩地看着在后门外跟卖货郎就几束丝线的价钱讨价还价地云妮,犹豫了几下,被后面的人使劲一推,连声催促:“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叫人?!”

    他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又气闷地看了看对方身边的小男孩,大着胆子朝云妮的方向叫了一声:“姐姐!”

    云妮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瞪大了眼:“你……小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误打误撞

    “大爷今天又不能回来吃午饭了?”文怡侧头看向门外的舒平,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

    舒平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是,大爷说,有事要跟胡先生商量,因此午间回不来了,让大奶奶自个儿先吃。大爷还说,大奶奶别因为他没回来,便亏待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歇息,晚上他回来了,再陪大奶奶说话。”

    “知道了,你下去吧。”文怡重新拿起炕边做了一半的男式居家棉鞋,发起了呆。

    她知道柳东行很忙,但如今康王府事态平息,郑王也伏诛了,军务上的事被郑太尉揽了过去,不许康南驻军插手做一点小事,驻军所那边的士兵已经返回军营,离开春后的大练兵又还有些日子。柳东行曾经提过,他现在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就可以了,在年后开衙办差之前,他可以挤出一段闲暇时光,好好陪一陪她。眼看着就要出正月了,可他们夫妻在新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居然连一顿正经的团圆饭都没在一起吃过,实在说不过去。他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弥补一番才是。

    然而他才说完这话,便又忙碌起来,明明早上说好了,等送走了驻军所的人,再去找胡金全商量几件事,便会回来陪她吃午饭的,然后午后便一直留在家里休闲,过两天若没有什么事,就陪她回平阳去探望祖母卢老夫人,在顾庄住两日再赶回来,正好是开衙的日子。如今这个计划看来多半要成为泡影。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文怡还是告诉自己,要体谅柳东行,他忙公事,也是为了这个家。他们还年轻,等忙过这段时间,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陪伴彼此。

    文怡重新拿起针线做起鞋来,没过多久,冬葵便来报说:“大奶奶,六小姐过来了。”文怡闻言没有起身,只是将鞋子放回针线箩中,朝进门来的文慧露出一个微笑:“姐姐怎么有空过来?我早上还听说你今儿打算出门去。”

    文慧在她对面坐下,道:“今儿天气挺好的,难得大冬天里有这么好的太阳,我原本是打算陪母亲到庙里吃斋的,可方才收到了老家来的信,母亲不想出门,我就没勉强她。”

    文怡忙问:“老家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京城有消息过来了?”

    文慧无精打采地回答:“老爷是真打算送老太太回来了,只等过了花朝节,若天气足够暖和,便要启程,就算拖延些时日,也不会迟于四月。”

    文怡听了觉得有些不对:“老爷……打算送老太太回来?”不是老太太打算回来吗?

    文慧冷笑一声:“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老爷原先在京城做了十几年的官,虽然说不上位高权重,却也稳稳当当的,从来没有丢过脸。老太太一去,就接二连三地闹出事来,老爷心里能没有想法?可惜,他既想要孝子的美名,又不好违老太太的意,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请她老人家回乡调养了。毕竟老太太习惯了顾庄的生活,忽然搬到京城,总会觉得不习惯的,身体也就不好了。老爷既是孝子,自然不可能坐视老太太受苦的。”

    文怡听出她话里多有怨怼之意:“这是信里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文慧一脸的漫不经心:“信是哥哥写的,自然不会明说,不过字里行间还是有些暗示的,我一看就猜出来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文怡轻咳一声,扯开了话题:“大伯祖母要回来了,那大伯母和你是不是打算回去?说来如今也快开春了,你们在康城也待不少日子了。”

    文慧瞟她一眼:“怎么?嫌弃我们了?这是要赶我们走?”

    “说什么呢?!”文怡忍不住磨牙,“你们在我家住了这么长时间,我有哪一点亏待了?是吃得不好,还是住得不舒适?亦或是丫头婆子侍候得不尽心?!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就说这种话,我真是白认得你了!”

    文慧扑哧一声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就给我脸色瞧了。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姐姐给你赔不是吧!”说罢当真起身,朝文怡弯腰行了个礼。

    文怡扭头闭了闭眼,方才瞪回去:“行了,闲话少说,你正经些说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虽然大伯母与我商量过等大伯祖母回来后要如何应对,但真到了那一日,若大伯祖母执意要教训你,大伯母身为媳妇,也不好十分拦着。顾家毕竟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对仁孝礼义一向是十分看重的。若你将礼数做足了,大伯祖母理亏,那族长还可以帮着打打圆场,若你不肯将礼数做足,那就谁都帮不了你!”不是她小看了文慧,以后者的性子,真的能在于老夫人面前做足身为孙女的礼数吗?实在叫人担心。

    文慧收了笑,淡淡地道:“礼数什么的,就算我做足了,若她看不惯,也依然会挑出一堆刺来。况且这一回老爷把她送回来了,虽然是打着孝子的名头,但她心里还不定怎么恼怒呢,不能拿老爷撒气,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女,还不使劲儿折腾么?方才母亲就跟我说了,叫我不要回去,就在康城这儿住着,只说是来给你做伴的。九妹夫如今身份不比往日,老太太碍着你们夫妻的脸面,断不敢派人来逼我回去,只是九妹妹恐怕要多留一留我才好。”

    “这有什么难的?”文怡道,“若大伯祖母当真派人来接你,我就出面挽留好了。只是你留下,还可以说是给我做伴,那大伯母又该怎么办?若是回去了,只怕一样是会受气的。”

    文慧对此倒不大担心:“我娘有诰命有儿女有娘家撑腰,做足了礼数,她再挑刺又能如何?老爷在京城,老家便再没别人能压制我娘了,只要我娘不自己先泄了气,谁能折腾她?当然,委屈是免不了的,但我娘说,再多的委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只要老太太不伤及我们兄妹三人,便由得她去。当然,我也不打算叫我娘太难过了,隔上一两个月便派人接她过来小住几日,有你出面,老太太自然不敢拦着。”

    文怡听得好笑:“听起来,你倒象是要仗着我的势横行了?只是我家相公仅是区区四品武官,可不敢得罪了你家的老诰命。”

    文慧翘了翘嘴角:“你也别太小看了自己的男人。他是四品不假,但刚刚平息的这一场乱子,明眼人谁看不出他是立了大功的?你也别替他遮掩了,这一回闹的不仅仅是郑王吧?以前的康王府恐怕也掺了一脚,不然过年前知府又何必为了个小贼便封了几日城门?可是在围剿逆匪?”

    文怡忍不住为她惊叹:“单凭外头的一点风言风语便能推断出真相,六姐姐真是聪明人!康王府是出了点乱子,有几个野心勃勃的王府旧仆跟郑王勾结意图谋反,不过官府已经捉住了他们,其他康王府的人也帮了点忙。如今康城险情尽去了,我家相公在当中是有些功劳,但也少不了别人的助力。”

    文慧笑道:“你瞒了我这些日子,总算肯对我说实话了。这种功劳虽不能由一人独领,却可以看出各人的圣眷来。郑王想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谁都知道,只是这些年一直没闹出事来,各人也就装作没看到罢了,但太子殿下却是一直提防着他的。说实话,大皇子早夭,又是宫人所生,不值一题,郑王却是太子殿下唯一还存活的长兄,论出身也不输给太子,只不过因为圣上不待见他外家的人,方才早早命他就藩罢了,可论才学名望,却也有些根基。就算他不起兵叛乱,单凭这几点,太子殿下就不能容他舒舒服服地做个藩王了。从前我跟郑丽君混一块儿的时候,就曾听她提过,想算计何家什么人,要害那人丢了官之类的。宫里的事是郑贵妃做主,但这些涉及到朝堂上的事,郑丽君通常都会事先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由此可见,太子对郑王身边的人早就有心提防了。康城离青州不过两日的路,在太子代圣上处理朝政的时候,将九妹夫派到这里做个带兵的驻将,一定有牵制郑王的意思。如此重责大任,若说九妹夫不是他的亲信,我才不信呢!既有了太子的提携,又立下大功,今后自然是平步青云。老太太虽然老糊涂了,眼睛倒还能使,哪会看不清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当然不敢平白得罪了你们夫妻。”

    文怡无言地给她倒了杯茶,特地捧到她面前:“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姐姐不口渴么?”

    文慧眉眼一挑:“正好,我口干了,多谢妹妹。”说罢将茶接过去一饮而尽。

    文怡笑道:“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难为你看得这般清楚。不过,我们夫妻凭着太子殿下的青眼,即便能庇护你一时,也不是万能的。我怎么说也是顾家的女儿,是大伯祖母的晚辈,若你做得太过了,惹得她脾气上来,非要教训你,我也不好拦着。我教你一个乖,先前郑王起兵叛乱,朝廷派大军来镇压时,蒋家舅老爷立了一个大功,过后很可能会有封赏,这对蒋家而言,可是大喜事!若是蒋家舅老爷凭此功升了官,对大伯母来说,不就等于是平添了一大靠山么?姐姐不妨回去劝一劝大伯母,让她对兄弟亲近些,哪怕是写封信去慰问一声也好,蒋家人才受了惊吓,此时若能多释善意,他们投桃报李,想必也愿意对大伯母多加回护。好好的,有娘家亲兄弟不依靠,只靠我一个远房侄女儿做什么?”

    文慧眼中一亮,直起身体:“你说的是真的?我倒不曾听说小舅舅立了功劳。”

    文慧母女俩毕竟住在内宅,若无人通消息,哪里能知道这些事?况且这是几天前刚发生过的,流言还没来得及传到康城。文怡忙将事情始末简单地说了一遍,文慧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娘其实只是拉不下面子。小舅舅是外公唯一的庶子,上头两位嫡出的舅舅都壮年早逝,蒋家偌大的家业本有八成是外婆从娘家带过来的,结果反倒落在不相干的小舅舅手里,娘是忍不下这口气。但小舅舅这些年也没吞没财产的意思,反而一直对两位大舅舅的妻儿多加照顾。只要娘对他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