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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玉记 作者:水在镜中
香的事说给了五福班的班主曹庆福,曹班主亲自去看人。那时秦梅香瘦得只剩一对大眼睛,两腮全凹下去,胳膊腿儿好似芦柴棒。但曹班主和虞冬荣都深知,美人在骨不在皮。秦梅香被买入五福班后,只养了小半年,就如脱胎换骨一般。曹庆福当时对虞冬荣感叹道:“长成这副模样,就是唱成个破锣,也要红的。他那个从前的班主当真是瞎了狗眼。”
五福班又叫曹家班,是数一数二的梨园世家。秦梅香的境遇翻天覆地,便如洗净了灰尘的美玉那般熠熠生辉起来。出科时第一次登台,虞七少爷怕他冷场,雇了一大帮闲汉在底下叫好。谁知人家根本用不着,只一开口,底下的座儿就都惊了。待到一场唱完,掌声和叫好声排山倒海一般。秦梅香从此红了起来,成了燕都里数得上号的名伶。
说来虞冬荣最大的功劳,与其说是捧人,倒不如说是当年慧眼识珠。
秦梅香性子聪颖通透,红了之后免不了与人应酬周旋。他自人情冷暖与世态炎凉中长大,能忍能笑,许多无可奈何的事,也能想得很开。最初他只把虞七少爷与那些老爷们当作一路。可两个心思剔透的人凑在一处,彼此很快都察觉出对方的与众不同。知己的情谊渐渐盖过了一切。
如今他们只是至交。只是行止比普通的朋友来得更自在亲昵罢了。
虞冬荣斜倚在秦梅香身畔,哧溜哧溜地去吃秦梅香吃剩的秋梨羹。秦梅香先是捂着碗,后来拧不过他,颇是无奈:“你倒也不嫌脏。”
虞七少爷风流倜傥地睨了他一眼:“你要是脏,这世上就没有干净人儿了。”
秦梅香听得眼里一热。一时默默。虞冬荣也觉失言,正要说什么来哄,厨娘方氏端着两碗焖肉爆鱼面送了来。
虞冬荣低头吃面,浇头也不知在灶上煨了多久,肉质酥烂,一抿就在口中化了。秦梅香把青菜过桥往他这边推了推,才低头一口一口吃起面来。虞冬荣在秦梅香跟前向来随意,一面吃一面笑:“方婆婆的手艺怕是又精进了。”
秦梅香吃饭时不讲话,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直到放下筷子,才悠悠说起最近的一件闲事:“城里最近新来了一个戏班子,我和曹班主去听过几次,颇有几个好的。”
虞冬荣擦了擦嘴,略想了下:“不会是一个叫和春班的吧?”
秦梅香有些惊奇:“你竟知道。”他说着,有点高兴起来:“别的也罢了,他们有个青衣,叫小玉蓉的,唱得真是好……”
“再好能越过你去?”
秦梅香摇头:“那不一样的。一个人唱一辈子,能把一两个角色唱到极致,就算是有成了……”
两人正说着,徐妈撩开帘子:“少爷,七爷,有客人来了。”
是五福班的管事曹三德,领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
秦梅香起身与他们见礼,虞冬荣也坐起来,笑着打招呼。他们与曹家班的人都是老相识了,曹三德也不避讳,把来意开门见山地讲了。
原来那汉子就是和春班的班主,想来请秦梅香与和春班搭一出戏。
虞冬荣淡淡地在一旁瞧着,心中冷哼。燕都唱旦的名伶不少,曹小湘和杨清菡都在曹家班,论资历论辈份都在秦梅香之上。曹庆福自己不来,只一个曹管事过来,这里面显然大有文章。
他想到了,秦梅香如何想不到,当下婉言相询。曹三德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事儿不怎么光明,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说了。
原来和春班进京卖戏,还没等在哪个戏园子登台,先把瑞王爷给得罪了。他们是没什么名气的小班子,连着演了几场都被人搅合砸了。燕都名伶云集,戏迷口味何等刁钻。一传十十传百,还没待如何,戏班子的名声就先坏了。票买不掉,眼瞅着要入冬了,一班老小都要遭罪。无奈之下,只得四下活动,想找个名伶搭戏,救上一救。
瑞王爷其人,乃是旧贵族在新社会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典型。他有权有钱,惯爱在梨园行里逞风流。只是这风流说穿了,实乃是欺男霸女的龌龊事。
秦梅香一听这个名字,半晌都没说话。他也被迫陪过瑞王爷,但那是没法子的事。如今若要他上赶着去趟浑水,触霉头,他是不愿意的。
虞冬荣也有了气,皮笑肉不笑道:“曹管事啊,你也晓得,秦老板最近忙得很,不光与你们曹家班搭戏,还有一出新戏要上。我来这儿才几个钟头啊,听他咳嗽就没歇过。”说罢拿眼去瞟秦梅香,秦梅香会意,立刻捂嘴咳嗽了几声。
曹三德陪笑不已,和春班的郑班主也是涕泗交流,苦苦哀求。
秦梅香被他们缠得有些踌躇。他欠着曹家班天大的人情,按说无论何事都不该推拒的。知恩图报,这是做人的本分。
虞冬荣看出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叹息,但万万不乐意秦梅香自己吃这个大亏:“秦老板独自一个儿,只怕撑不起这一场戏……”
曹三德见事有转机,立刻开口道:“绝不用曹老板一人来撑,也请了许多旁的名角儿。”报了几个名字,确实都是各自行当里响当当的腕儿。
虞冬荣意兴阑珊:“得了,那就这么着吧,我替秦老板做主了。可有一点,到时候这些角儿少了一个,秦老板也是不能登台的。”
曹三德再三拍胸`脯保证。郑班主打量着虞冬荣和秦梅香的脸色:“小玉蓉和小玉麟都在外头,想让秦老板给说说戏……”
虞冬荣一愣,看了曹三德一眼。曹管事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上回秦老板过去,说是抽空想指点小玉蓉……”
秦梅香也反应过来,平静地笑了一下:“是有这回事,让徐妈带他们先吃点儿东西吧。”
不速之客终于走了。虞冬荣很没样子地歪倒下来:“得,我就说,小班子上不得台面。”郑班主的意思很清楚了,说戏是假,送美是真。这是让虞冬荣也出把力的意思。
“老狐狸。算计到我头上了。”他叹着气骂道。
秦梅香斜了他一眼:“你不就好这个么。见了美人,路都走不动。”
”说得我像个色鬼似的。”虞冬荣嘟囔道:“我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嘟囔完,在榻上滚了几滚,哀叹道:“我这是什么命啊。明明是个懒鬼托生,结果一天到晚,忙得不得清净。”他是真不愿意去和瑞王爷打交道,但说不得,为了秦梅香,怎么也得硬着头皮去敷衍一番了。
秦梅香哪有不知道的。饶是满腹心事,也给他说得乐了:”头一回见人自个儿说自个儿懒鬼的。今儿我没戏,让徐妈去买点儿好吃的,陪你喝个酒吧。”
虞冬荣又高兴了:“就等你这句了。哎呦呦,我要吃八宝豆腐和吊炉鸭子,还有酱爆肉丝抓炒鱼片葱爆羊肉……”
秦梅香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