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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65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尊敬她的人、效忠她的人不能淡然视之,而且她也必须考虑他们的安全和未来,作为回报。  日照大体了解丹霞大营的现状后,看着少朝道:“但是,两位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凝川笑嘻嘻的不开口,少朝白了她一眼,随即正色道:“我们并不是要小兄弟做什么,只是想让小兄弟知道这么一回事。小兄弟有勇有谋,或许有一天,少朝也要借助小兄弟的判断。”  日照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日照欠丹霞大营一个人情,必当尽心竭力。”  这次会面后的第二天,他启程返回京城,还没出城便和凝川遇到,对方也是一副出面们的架势。  回程比较顺利,进永宁城的时候是十一月旬假的前一天,永宁城大雪初晴,到处银装素裹,孩子们在门前打雪仗,一个雪球差点打在他身上。孩子们一溜烟跑开,而他捏了一团准备回击用的雪站在大街上大笑起来。  走到家门口,心中充满了温暖,即便是空空荡荡一个家,毕竟也是属于他的“家”。经历了二十多年奴婢生涯,第一次有了属于他的东西,一开始没有特殊感觉,可时间越久越是欢喜,越是感受到自由的可贵。在巷子口的小饭馆里买了点卤肉,另加半斤米酒,几个馒头,回家的第一顿晚饭,他允许自己奢侈一下。刚刚摸出钥匙一个人就从边上窜出来,差点吓得他摔掉手上提着的晚餐。那人却一把拉住他,用略带不满的口气道:“你到哪里去了,找死人了!”  日照打开门笑道:“织萝少爷,里面说话好不好,如果你不嫌弃长久没人住满地灰尘的话。”  织萝抢先一步走了进去,一面撅嘴道:“别指望我帮你打扫。”  实际上日照出门前把这小院子托付给了一位可靠的邻居大婶,给了对方一点钱拜托她隔三差五来给花木浇水,扫扫灰之类的,现在一看对方十分尽职,桌子椅子都很干净,连被子都好像刚刚晒过,摸上去松松软软,一点不像月余没人住。没过多久两人便面对面坐着分享米酒和卤肉,织萝一边吃一边抱怨东西做得不好,取笑他白白吃了那么多年皇宫里的饭菜。日照中途又跑出去加买酒菜,等吃个七八分饱才道:“织萝少爷来找我什么事?”  织萝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织萝早在10月末的那个旬假就来找过日照,他寻思着水影十之八九会在旬假的时候跑来和日照幽会。哪里想到过来一看,铁将军把门,问了邻居说这位小哥出城去了,怕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他也不知道日照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后来陆续跑来好几回,终于这一天给他遇上了。说到这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毁了我多少生意,知不知道旬假那两天是我生意最好的时候!”  日照对他这种“坦诚”的态度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随即道:“想好了,愿意姊弟相认?”  他微微挑眉,这个举动让十八岁的少年显得有点妩媚:“什么姊弟相认?我只不过想,既然少王傅这样显贵的人要见我,我这种下贱的舞伎一直不听话,只怕早晚敬酒变成罚酒。所以,想借日照大哥这里,让织萝为少王傅舞一曲。”  十一月末,西城家迎来了这一年最大的喜讯,十二月第一个吉日,正亲王鹤舞领主苏台迦岚将在永州迎娶西城玉台筑为王妃。因为西城玉台筑行过暖席礼,这门亲事遭到了绝大多数宗室,包括皇帝的反对,但迦岚非常坚持,而她是有封地的亲王,几次上书后皇帝第一个让步,觉得这个姐姐爱娶谁娶谁,犯不着为此劳心。紧接着,宗室也只能让步。于是这一年十一月,皇帝下旨允婚。  严格来说玉台筑还在为父守孝,但是,虽然苏台礼法规定父母亡,儿子守孝一年,女儿两年,却有附加的例外。比如如果只有一个女儿,且年过三十并且没有继承人,守孝满半年就可以结婚;无论子女如果和皇族婚配,则只要守孝满百天即可成亲。迦岚本来想等翌年夏天,也就是玉台筑守孝期满之后再成亲,可永亲王以及鹤舞重臣们都希望领主越快成亲越好,这样才能早点生下继承人。就连昭彤影也劝她尽早成亲,还说“盼殿下翌年便能喜的千金,如此才是鹤舞众人的福分”。迦岚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在这一年十二月举办成婚大典。  儿子成了正亲王妃,对于西城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不过照容身为大宰不能擅离朝廷,于是由侧室洛远带着女儿静选和女婿,代表西城家前往永州出席婚典。这三人十一月头上就出发了,一路紧赶慢赶在十一月末抵达明州城。  一直到十一月中旬,准王妃西城玉台筑依然在鹤舞司水的职务上,他知道迦岚一直在为鹤舞寻找好的司水,也认为自己能够担当责任,于是在迦岚的支持下依然以官员的身份活跃于鹤舞各大水系,乃至东奔西跑。十一月中旬,在他又一次从外面回来后,永亲王终于忍无可忍,骂妹妹说“成亲就要有个成亲的样子,难道你要让喜轿到不知道哪一处的河堤上曲接王妃才高兴么!”  洛远三人带着大量陪嫁抵达明州的时候,玉台筑已经住在秋林叶声府邸,由王府司仪指导王妃需要掌握的各种礼仪。这个待嫁的青年依然象过去一样开朗而潇洒,但又能随时端庄优雅,他对未来充满期待,对自己的选择坚定不移,总而言之,他让洛远欣喜的看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正幸福的走向婚姻。  洛远进入鹤舞界内就通过驿站送出家书,这些天西城家张灯结彩庆贺儿子嫁入皇家,大宰府也因此门庭若市。这个时候西城照容才深刻意识到过去那些年中洛远的存在对于西城家的意义。洛远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为接待宾客烦恼过,洛远总是彬彬有礼但又原则分明的对待出现在她家门口的层出不穷的送礼者。当水影在十一月最后一个旬假的早晨造访西城府道贺的时候看到照容已经疲惫不堪的对付访客的时候,也只能苦笑一下,放下礼物早早得告辞,出门转个方向直奔日照的住处。  昨天日照一进城,就有提前打好招呼的城门军官来王府报告,若非正有些杂务缠身,昨天晚上她就要去见他。那么多年朝夕相伴后,不能由他朝朝暮暮在身旁已经够糟糕了,何况还不在一个城中。  她知道这一天日照一定会在家中等他,果然刚刚敲了两下,门便打开了,那个青年笑吟吟站在那里。她闪步进入,不等他行礼便一下子扑到他怀中,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这青年并没有回抱她,反而双手都努力不碰到她的身子,显得颇为尴尬。站定身子才发现原委,织萝站在厅堂门口,双手胸前环抱隔着天井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水影微微笑了起来,神色泰然的迎向他。日照赶在她前面到门边,神色依然有一些尴尬,但是张罗着让两人进屋,然后象寻常主人家一样,忙里忙外张罗茶水。水影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转,发现自己着迷于看这个样子的日照,在自己的家中,以主人的身份出现的日照。喜欢看他井井有条的安排一切,喜欢看他寒窗苦读、夜半挑灯为将来筹划的样子,更喜欢他尽自己所能照顾她的一举一动。  织萝嗤笑起来,丢过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仿佛在说“现在宠人流行伴家家酒么?”水影笑了下,等到日照张罗完,关上门在桌子的一边坐下,才道:“织萝今天到这里来并不是仅仅来取笑日照的吧?或者,你要告诉我说你们两个成了朋友,彼此串门?”  织萝娇笑起来,低声道:“我啊,我来为王傅歌舞一曲。”说罢站起身,望向日照:“能不能把剑还给我?”又瞟一眼水影,撒娇道:“不把剑给他就不让我进屋,真是的,都说了人家的剑没开过锋,还不依不饶的!”  日照笑了下显然并不对此愧疚,没一回从另一间房中拿来剑。织萝整理一下衣服,站在房中,翩然起舞。  舞过两个节拍,水影也站起身,随着少年的舞蹈低低吟唱:  “美人如玉,书剑相依;皎原花开,千江月旖。槐荫初遇,慷慨知己;烽烟辗转,岂曰无衣……大厦将倾,壮士此心;长虹碧血,终始慎行。”  歌声婉转,舞影翩迁。  歌声中藏着安靖第一名门三百多年的兴衰沉浮,舞姿中藏着千月儿女的英姿飒爽、侠骨柔肠。  一句一节,一字一血。  织萝抛剑在地,哭着喊了一声:“姐姐!”  二十年来重聚。  两百年来家国。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二十五章 兵车行 上  (起0u点0u中0u文0u网更新时间:2006922 10:19:00  本章字数:7059)  织萝依偎在水影身边嘀嘀咕咕的讲述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例如那一年——也就是北辰大举入侵的时候,凛霜守军溃不成军,凛霜进入了彻底的无政府状态,盗贼横行、敌军掳掠。千月家族世代流放之地,寒关县沉日谷反而因为与世隔绝而没有受到敌军侵扰,但是在谷口看守的士兵大概害怕敌军侵犯,一逃而空。  沉日谷,顾名思义是终年罕见阳光的寒冷地方,山高谷深、道路崎岖。这里是朝廷流放犯了重罪的官宦子弟的地方,苏台两百多年来,从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千月家族起,前后又有千余人被丢入这苦寒之地。陆续前来的那些家族便成为千月家通婚的对象,事实上绝大多数被流放的家庭熬不住这里的艰难生活,没过几年就全家灭绝,或者有一两个幸存者,也在一两代后消亡,家名与历史皆沉没在沉日谷幽暗的河流深渊中。  便在那艰难的一年中,虽然沉日谷中的流放岁月从来没有好过过,但是过去每到粮食用尽,又打不到猎物的冬天,官府都会给千月家送一些粮食以及基本的药材,让他们不致于冻饿而死。然而那一年官府在凛霜实际上已经消失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尽管母亲在夏天就带领大家想法设法的弄粮食,可还是杯水车薪。而瘟疫又袭击了村庄,其实也不是多么可怕的疫病,只因为缺少药材,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家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织萝便在那个时候对母亲说他要离开沉日谷,跟着秋天被母亲从河流里救起的妇人去外面闯荡——这个因为夜晚赶路而失足却因为掉入沉日河而获救妇人便是长林班班主。他知道两百多年来家族除了每一代送走的那个女孩儿,没有人能够离开这寒冷贫瘠的地方。官府的人把住要道,而且定期来查户口,一旦发现哪一家少了人,全家都要杀。而家规也不允许子弟们逃跑,出于千月家的骄傲,要子弟们守着家名和光辉的历史在这个地方生存繁衍。  他准备好被训斥和处罚,然而千月家这一代族长疲惫的点了点头说:“去吧,各自找各自的活路。”  长林班的班主对他说:“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好营生,少爷是好人家的孩子,怕您受不了。”他的回答是:“我既然跟你走了,自然该做什么做什么,不会让您为难的。”  水影静静听着,轻咬嘴唇,过了一会儿道:“漓呢,漓为什么不照顾你?”  织萝翻了个白眼,水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难道,她早就逃走了?”  “她二十岁那年就逃跑了——根本不管家里人的死活。官府来查的时候,爹爹为此自杀谢罪。”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有一段时间的沉默,但两个人都没有为此放声大哭。过了一会儿织萝又道:“反正就是这个样子,出来后就跟着长林班四海为家,过的……还不错,吃饱穿暖。”  “但是,你见过漓的,不是么?当然是在你到京城之前。”  织萝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见过,我还跟在身边半年。就在来京城——也就是遇到卫女官之前。”  “你——现在还不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么?”她知道秋水清是在什么情况下捡到这孩子的——老实说,后宫确实是一个没有隐私的地方,而秋水清身边的人对前任女官更畏惧一些。  织萝点点头:“讨厌的事情,不想提起。”  水影没有继续发问,织萝遇到秋水清之前所到过的地方可以通过长林班的游历路程以及千漓出没的地方来推断,甚至于织萝真正隐瞒的是什么,她也有八成了解。这一刻还是享受一下有弟弟陪伴在身边的感觉。  织萝也想岔开话题,短暂的沉默后笑了起来:“姐姐为什么让他离开王府啊?”一边指指厨房的方向,笑得有点贼。  “他跟了我那么多年,尽心尽力,我这个当主子的送他个礼物也是应该的吧。大概是我自己也当过奴婢,总觉得自由是最好的礼物。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好么?有自己的房子,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织萝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说不定日照觉得只要在姐姐身边就好,至于是不是自由自在并不在意。”  “兴许吧,”她笑了下,随即正色道:“这是我作为主子最后的特权!”  织萝又道:“日照将来会做什么呢?”  她不知道这少年为什么对她昔日的侍从这样感兴趣,随口回答道:“那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吧。”  织萝挑了一下眉忽然道:“姐姐不怕日照给别的姑娘家拐去,他生得好看,人又聪明,我看中意他的姑娘一定不会少。”  “他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子,我自然无话可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闪动,分明在说“难道能有比我更好的女子?”略微停了一下,她望向自己的亲弟弟,能够感觉到血脉相连的神秘作用,让她望向这个少年的时候会有一丝温柔——就只有一丝,没有更多东西了。毕竟这个弟弟在她离开故乡后才出生,他们没有能够彼此分享的记忆。  织萝在她开口之前用非常平淡的口气道:“等下吃过晚饭我就回家了,要是有什么事我就来告诉日照,好不好?”  她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刚刚一动织萝就抢道:“我也想留在姐姐身边,不过少王傅抱养舞伎……只怕会被弹劾吧。”  水影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点头,随即柔声道:“记着,若是有什么事立刻来找日照,不管我是不是在京城,能不能出面,日照都有法子保护你。”  织萝告辞后水影将类似的话又向日照重复了一次,那青年皱眉道:“织萝少爷作了什么,或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上,会惹来杀身之祸么?”  “我在想,他离开沉日谷的时候,娘是不是把那个东西也给了他。”  “那个东西?”  “千月家族的信物,族长的标志。”  “………………”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是一块玉牌——寒关玉,上面还雕刻了千月家徽一行字——后来我查过不少史书,我想,那应该是千月家徽的创造者亲手刻就,上面的文字则是莲锋在江漪开系时手书的八个字‘皎如明月,洁如寒玉’。”  十二月初,苏台迦岚的成婚大典在鹤舞郡治明州举行,相对于“正亲王”这样的封号,迦岚的婚典显得有些“寒碜”。不但准备的时间不够,参加婚典的宾客更是过于简单和低微,几乎没有什么王公贵族、高官世家,前来祝贺的只有鹤舞大小官员以及当地的名门氏族。而同样是正亲王,花子夜的婚礼上皇帝亲自前来观礼,下圣旨祝贺,由春官长大司礼主持,宗室贵族济济一堂,琴林家陪嫁的物品摆满了凰歌巷。  迦岚的婚礼不但仪典简单,王妃玉台筑所在的西城家也明显准备不足。从花子夜登门提亲,到两家定下婚期已经是十月里,西城家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为儿子准备嫁妆,然后由洛远及静选夫妻千里迢迢送到明州。为了赶时间,洛远三人走的是陆路,所带物品有限,大量嫁妆装船运送,偏偏这一年白水江几条支流水流不足,船只行走缓慢,还在某县因河床过浅停了十来二十天,此时尚且在距离明州城四百多里的地方。  主持婚典的是鹤舞的春官司礼,女方唯一的亲人永亲王蕴初看着简单的婚礼场面忍不住叹了口气,后悔自己夏日里不该因为不满意王妃人选和妹子怄气而忽视了婚典的操办。永亲王妃则为丈夫居然在妹子婚礼上叹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于是,在苏台历两百二十九年十二月,西城玉台筑正式冠家名苏台,皇帝册封其为正亲王妃。这是西城家族三十年来第一位亲王妃,也是继雅皇帝时的韵宾之后西城家在皇族中获得的最高地位。而在苏台王朝,则是八十年来第一位行过暖席礼又是男子的亲王正妃。  就像永亲王担忧的那样,违反常例的事十之八九不会得到祝福,苏台迦岚的这个选择为她在永宁城高官贵族间赢得的取笑显然比祝福或者钦佩要多。连在后宫的秋水清也不断地听到关于这个婚事的窃窃私语,其中有些猜测的恶毒让卫家的新任当家震惊。直到某一次两个低阶女官在那里猜测玉台筑是如何“勾引”上正亲王的时候,忍无可忍的秋水清走上前去狠狠给了对方两个耳光,当着众人的面怒道:“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你们嚼舌头的对象是苏台的正亲王,今上的亲姐姐!卿等如此胡言乱语,置圣上的体面于何处?再让本官听到有人出言不逊,以大不敬治罪!”从此,至少在表面上,此类流言蜚语从后宫绝迹。  但是在朝堂上甚至在民间,对于这么个王妃的出现人们各有想法,也各自从这个话题中寻找乐趣。朝房内自然是人人向西城照容道喜,来不及去鹤舞送礼,便提着各种珍奇物品踏破了西城家的门槛。可一转身,压低声音说“西城家的儿子还真有手段”,然后彼此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大笑而去。  玉藻前某一日和丈夫谈论这些闲话,白皖忍不住为自己昔日的主上受到的非难而愤怒,言语间难免也有几分责怪迦岚不该娶不和礼法的王妃,徒惹人笑话。玉藻前嘿嘿一笑,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子道:“亏你好意思说这种话。难道我娶你的时候没被人笑话够?还当你能因此对正亲王妃的遭遇感同身受呢,真是没见识的男人!”  白皖被妻子骂了一顿且非常难得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想想自己的这场婚姻确实也是被人当作笑料看待的,相比较自己,玉台筑的暖席礼并不违礼法,也没什么错。结果那天晚上害得他不敢正视妻子的眼睛,每次看到她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就抬不起头来,着实让玉藻前扬眉吐气了一番。  苏台迦岚在四季如春的鹤舞与新人缠绵眷恋之时,苏台东北方的叛乱却日渐扩大。鸣凤军与茨兰的军队进了几次正面交锋,双方各有胜败,鸣凤军不敢继续攻势,转而守住鸣凤与叛军控制地接壤的几座城池,采取守势。鸣凤大都督向朝廷告急,请求朝廷直接派兵支援。  苏台偌娜想起了清扬的主动请缨,然而没有等到她向清扬询问,后者却上书向皇帝请辞,她要返回自己的封地永州。花子夜听到这个消息狠狠的跺了下脚,骂了句足以让人脸红的粗话。他和照容等几个可靠的大臣商量过,还秘密约见了镇守京城三营之一的丹舒遥父女。几次讨论后,觉得若是有机会,就让清扬领军去平叛,在她离开京城陷入与茨兰的苦战之后,西城照容等人立刻在京城发动,让涟明苏自首招供,拿出相关证据,接着说服皇帝收回永州,即刻派兵控制永州,搜查亲王府,扣押永州夏官并将永州军队中的高级将领尽皆更换。到时候清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从施展。  然而,和亲王显然预料到了这一危机。  对于逍音的审讯到十一月中旬后忽然没有了进展,原因便在于对涟明苏的处置上。二十多年来涟明苏清廉如水,且不遗余力地提拔青年官员,不与任何人结党,一向声誉卓著。尤其是受过他提拔的官员不下百人,有许多已经成为国家栋梁之材。不管是照容还是白皖,都不忍心进行会让涟明苏身败名裂甚至丢却性命的最后一击,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西城家族。  涟明苏是他们揭穿清扬谋逆之举最重要的筹码,但是并非万无一失。他虽然是朝廷高官,可罪民这个身份足以让他所有的证言都大打折扣。倘若不能一击成功,清扬和那些与她密谋的大臣们恰好可以反过来打击西城照容,使国家再失栋梁。  但是这枚棋子用晚了便毫无意义,等到清扬高举叛旗的时候才推出来,白白送涟明苏性命。故而,对于这些人而言,最好的时机便是清扬离开京城又尚未发动之际,能够因此让朝廷早做准备,甚至立刻反映,迫使清扬仓促举事或者根本来不及举动。  而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一些更确切的证据来补充,如果不得不牺牲涟明苏,至少要让他的牺牲有价值。至于这个突破口,有一个人提供了选择,她在正亲王府对着花子夜,用口型无声的吐出两个字——“皇后”。  然后,十二月十三日,苏台清扬带着几个亲信离开苏台京城永宁。  清扬离开永宁城的前一天,京城的一角发生了一件小事。长林班舞伎织萝和同门们应邀去唱堂会,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那家派家丁拿官家的牌子送他们回去。班主早就叫好几乘轿子来伺候班内的几颗摇钱树,最舒服的那乘当然是给织萝准备的,剩下的扛着乐器、衣服箱子说说笑笑往住地走。就在距离他们租下的那个院子一条街的地方,一群黑衣蒙面人袭击了这些人,长林班众人哭叫成一片,四散而逃。然而进攻者很快发现他们可能犯了错,尽管长林班的人四散而逃的样子非常正常,可抬轿子的人一个个镇定自若,轿子放到地上的时候依然小心翼翼。  寒光闪现的瞬间,普通的轿夫挺起胸膛,迅速移动的脚步以及井然有序的队列告诉来犯者——这是一群受过严格训练的人。  战斗的过程并不是很长,来犯者同样受过严格训练,事出意外立刻撤退。于是当一队巡夜的士兵被惊动跑过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是轿帘掀起,从中走出神态自若的玉藻前和缩在他身边一脸惊恐的织萝。  等到这群人回到他们租赁的院子,里面走出日照,向着玉藻前一礼到地。后者皱着眉道说:“为什么我会答应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呢……”日照笑道:“不过看样子小人的猜测没有错,若非大人相助,织萝少爷大概已经被五花大绑塞在麻袋里运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玉藻前一面往外走一面四处看看,挑眉道:“该死的你们两个还不肯向本官说明白理由。”  “改日登门请罪。”  玉藻前很像挖苦一句说“你能拿什么来请罪?”最终还是作罢,嘿嘿冷笑两声坐上轿子回家了。而日照在长林班的院子里留了一夜,直到翌日天色大亮才对织萝道:“应该安全了,不过你还是要当心。”  这个翌日便是和亲王离京的日子。  事后水影才知道这个小小的插曲,吃惊的看着昔日的侍从道:“你怎知道有人会来强行带走织箩?”日照微笑着回答说:“既然当年发生过让织箩少爷那么狼狈逃出来的事情,我想他们走之前应该会想要带走他。”  日照的猜测一点不错,试图绑架织箩的那几个人就是清扬派出的。而千漓知道这件事,甚至在她听到那些人回报当时的情况说“织箩少爷和玉藻前在一起,守卫颇多,无法速战速决”后狠狠地跺了下脚,骂了句“贱人!”,还觉得不解气,补充道:“自甘堕落的混帐东西,丢尽了我的脸!”  千漓是在织萝服礼后没多久遇到他的,那时他已经开始接夹花贴,且每到一处都红极一时。他离开家族的时候织萝十一岁,五年时光两人都没有被岁月改变到认不出彼此的地步。她发现这个弟弟居然坠入风尘后愤怒至极,毫不犹豫得找到他然后一巴掌甩过去。织萝捂着脸站起来,看着她说:“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她说“我是你的姐姐”,又说“你丢尽了家族的脸”“我替娘教训你”。那少年白净的脸上指印清晰,冷笑着说:“你也配说家族这两个字。你逃离家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留下来的人会遇到什么,你替娘教训我?如果娘看到你,她会亲手打死你这个害死爹爹的逆子!”  她被这个消息吓坏,然后他们两人忽然放下一切抱头痛哭。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和织萝都尝试着原谅对方,那时她已经投效和亲王,且以千月嫡系、千月素重生的名义在各地被奉若神明。织萝一度跟在她身边,而她给了长林班主一大笔钱,织萝仿佛恢复了乖乖巧巧的样子,就像是在沉日谷那样,是她乖巧听话、聪明伶俐的好弟弟。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织萝先是要她不要再以千月家族的身份行走四方,然后又要她离开清扬,还说要一起回家。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孩子的想法,而且渐渐的失去说服她的耐心,本来么一个男人、一个弟弟,有什么资格质疑姐姐的选择,他只需要听话,乖乖的被喂养就行了。终于有那么一天,她发现织萝偷偷的又联系上了长林班,而且溜出去表演,那一天姐弟俩人大吵了一架,她把织萝锁在房间内愤怒的去找和亲王,鸣瑛答应她尽快赶走长林班。然而当她第二天回来后发现这个少年居然从二楼跳窗而逃,鸣瑛派了许多人去找都没有音讯,而下一次遇到便是在京城,而那个少年又一次“红极一时。”  千漓不明白织萝为什么最终选择长林班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她只能理解为这孩子天生下贱。当然,她隐约也觉得或许背后还有些什么,是不是清扬身边哪个轻浮的女子调戏了她这美貌的弟弟;或许,织萝依然不能原谅由于她的脱逃而害死了父亲;然而,在这其中有一个念头悄悄升起,可她拒绝承认,那就是,这其中有什么与和亲王有关,甚至织萝的任性其实是在试图保护她这个姐姐。  作为千月家的继承人,她当然知道逃亡会给家族带来什么。官府对于那些逃亡的流放者的处罚向来是逃一人杀全家。她知道那个古老的预言,相信官府不会杀了他们全家,但是必定会有人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虽然那个时候她没有想过这个代价是生父的自杀谢罪。  然而一切从头开始,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一直以来她被看作家族的希望,也以能够继承家族为荣。如果没有那个人,如果那个人象以往千月家的孩子那样在后宫中寂寂无名的腐烂的话,她会非常完美的履行自己的职责。然而,那个人十五岁一等进阶,十七岁就任女官,神童才子名满天下。而她,只能在一个终年见不到几次阳光的地方无望的生活,看不到自己的未来,遑论家族的未来。  她几次求母亲让她离开,千月家的族长温和但是坚定的拒绝,终于有一天母亲对她说:“你们姊妹二人,你姐姐水影作为千月家的嫡女已经履行过自己的责任,今天所有的荣耀都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可我为她骄傲。而你,生来就是家族的继承人,也该履行自己的责任,无从逃避。”  她不能认同这句话,她是在异象下出生的孩子,容貌又酷似千月素。她才应该是作出伟大事业的那一个,而在那个偏僻的地方,她是没有希望的。  那一年她用性命作赌注,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开始爬山,九死一生的逃出了流放地。然后,便是以千月嫡女之名获得的惊人声誉,以及遇到了和亲王,终于象她的姐姐一样,拥有了天下皆知的名声和辉煌的未来。  她,绝对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二十五章 兵车行 下  (起5f点5f中5f文5f网更新时间:2006926 13:19:00  本章字数:7044)  十二月永远是宁静中蕴藏着热闹的季节。宁静在于对以农耕为主的安靖,冬天是所有农耕停止的季节,人们可以坐在家中享受春耕秋收辛勤劳作后的成果。热闹则是对新年和新年庆典的准备与企盼,朝廷要准备繁杂的庆典仪式,普通人家也要制作年糕、点心,给家人裁一套新衣等等。  总体来说,丹霞郡这一年还算风平浪静,尽管年初的时候郡守卫方“暴毙”于任上,但是丹霞上下官员顺利地度过交接期。新任郡守是一位入仕多年,经验丰富而又品行端正的人,出于黎安家旁系,这一年五十四岁,各方面都四平八稳,也没有更多的野心,只想守着郡守职责三五年,然后告老还乡。  在卫方手下备受好评的明霜与新任丹霞郡守的合作同样顺利,后者甚至暗示他在这一年的官员考核中会给他好评,并且将他提升为司制。明霜常常觉得,如果他生来就是一个苏台人,且在一个还算通情达理的家庭长大,能够有现在这样的地位和际遇,他应该感到满足。只可惜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所经历的事让他很难安于现状,他无法想象就这样在苏台度过一生,永远抛弃自己的祖国,而在那个遥远的故乡还有一个可笑的贞烈牌坊来纪念“死去”的他。他想要重新在自己的祖国定义“桐城明霜”这个名字以及属于桐城明霜的人生,不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牌坊,他的才华,勇敢和为西珉做过的一切,即便不能完全真实地被记录,也希望至少有那么一点被人们知道。  他希望他的家人能够重新因为他——桐城明霜的行为而骄傲,不是守着一个虚假的牌坊。在他内心深处,更希望能够骄傲的直视子郴,彻底地结束苦涩的回忆。  西珉叛军招揽他的那封密信他没有回复,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背叛自己曾经为之效忠并出生入死的前皇太子而今的皇帝。昭彤影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透露出将会前往西珉的意思,他知道这位新任的鹤舞司寇告诉他这件事,实际是暗示他,她将会在西珉为他争取一些权力。  想到昭彤影的时候明霜总是忍不住会笑起来,然后感慨一个如他这般年轻貌美的男子确实在某些事上拥有特殊的优势。他相信自己或许被昭彤影本人都更早的感觉到这个女子对他有了些特殊感情,恰如鸣瑛那样。  鸣瑛依然是不是给他送来一封信,虽然内容多半都是清扬一个又一个命令,可从那字里行间他能感觉到一些柔软的东西,尽管鸣瑛竭力去忽视或者隐藏。对于清扬的命令他还是尽可能的去完成,现在还不是做出决断的时候,清扬或者迦岚,或者转而效忠于凰座上偌娜。动荡不安的气氛已经在安靖全国蔓延开来,作为西珉人,他不可能像昭彤影那样既欣喜于机会的到来,又为国家陷于战乱而痛苦。在他而言,几乎是用愉悦的心情看着一个动荡时代的到来,并且计算着他能够在其中得到怎样的机会。  这两天除了例行公务和新年准备外,他还多了一份意料之外的责任——照顾晋王。晋王是来祭奠母系先人的,虽然苏台晋恨不得直奔清平关去找凝川,可他找出来的借口总还得先完成一下,否则他几乎不敢想象回京后会面对水影什么样的脸色。  他摊上这么个差事完全是因为晋王的“厚爱”,他在京城和亲王府与年轻的苏台晋见过几次面,而晋王恰恰是个恋旧的孩子。晋王在丹霞郡守府受款待的时候他正好钱去禀报公务,晋王高高兴兴叫他的名,亲热地和他说话,还热情地告诉他“本王离开京城的时候和亲王府一切安好,王姐还托本王带了礼物给卿。”  对于丹霞郡守这样身份的地方官而言,伺候晋王这样不会在朝政上有影响力的王爵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当天晚上就把他叫去说:“晋王前来丹霞是我们丹霞郡的福气,我等官员须得好好照顾晋王。我看卿细心过人,又是晋王殿下旧识,便委托于卿,反正卿年底前也要去一次清平关,正好陪伴晋王殿下。”  现在他就陪伴着晋王殿下在清平关中,丹家有一代族长在清平关任上殉职,葬于清平关外的山间,苏台晋的祭祖当然也把这位祖先包含在内,于是这一天他带着王府从人在一队清平关守军的保护下出城祭奠。然而,直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苏台晋依然没有回来。  “即便是贪玩,花的时间也太长了”,明霜在半个时辰前又派出一队士兵去迎接晋王,现在考虑是不是该继续增派人手,包括他自己。  “照理说不该出问题”,他这样想。虽然清平关外几乎每一寸地方都在官府和丹霞大营的双重势力范围内,但是丹霞大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动袭击过官府中人。而晋王去祭奠的那位将领三十年来在清平关皆备受怀念,即便是丹霞大营也没有理由和她的后人过不去。  “如果晋王出了事……”这个念头一掠过,一阵寒意顺着脊背上来,如果晋王在清平关有了个三长两短,他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而和亲王绝对不会为救他费哪怕一点气力。  明霜站起身一边吩咐增派人手、给他备马,一面大步向外走去。护卫晋王的人加起来有几十个,还不算那些宫侍,这种情况下如果出了什么事,那敌人只有一个可能——丹霞大营。他叹了口气——袭击丹霞大营绝对不是什么愉快选择,他也没有胜算。  刚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不同寻常的喧哗声,转眼间一名士兵跑到他面前跪倒气喘吁吁的说:“晋王殿下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遇袭!”  “怎么样?”  “殿下安然无恙!”  他呼了一口气,提起袍子向门外飞奔。刚到门口,晋王也到了,出门的时候坐的轿子,回来的时候骑着马,头发披在肩上,衣衫也有些脏,显然经历过不怎么愉快的事。他三两不上去跪倒马前请罪,听到晋王爽朗的声音,在高处,但是温和,略带笑意连声说“起来起来,不用怕,本王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他起身,晋王站在他面前,开朗的笑着,然后指指身后一人:“卿若是过意不去,就替本王谢谢她吧。”  那人往旁边站了一点,让明霜能够看到她,然后带着难以形容的笑容一躬身:“民女凝川见过大人。”  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完美的表演了一番初次见面的客气的景象,事实上凝川和明霜两人早已认识。不但早已认识,卫方等人初次到清平关,凝川夜闯客栈中了水影埋伏时正是通过明霜的房间逃脱的。丹霞大营的二当家刚刚搭上鸣瑛这条线的时候,少朝确实认真考虑过通过和亲王接受朝廷招安,让丹霞大营的姊妹兄弟能够重返家园。为此她让丹霞大营几个当家中最为聪明伶俐且又精通富贵人家礼仪的凝川出面,与鸣瑛几次相见,暗中调查清扬的品行为人。在此期间,少朝为和亲王府作过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例如收留逍尹等等,凝川自然与明霜有所往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互相不喜欢对方。  凝川性情活泼,谈笑无忌,嫌明霜过份矜持甚至到了呆板的地步;而明霜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谈笑无忌的女子。虽然如此,其中有和亲王这样的纽带,公事上彼此合作,一直到少朝决定暂时不与任何官府中人结盟为止,前前后后见了二三十次。  这日晋王祭祖,确实是遇到刺客,他带的人虽然多,可刺客早有埋伏,忽起发难,众人准备不足,一时间被打得晕头转向,对晋王的保护也就有了松懈。幸好作为皇族子弟,晋王多少学过点防身术,仓促间举剑应战,虽然没两下就被人夺走武器,还摔了个大跟头,好歹给自己争取了点时间。  凝川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与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她的“家丁”,当然,明霜心知肚明——必定是丹霞大营的人。  避开晋王,明霜看到凝川先狠狠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