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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45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家中侧室洛远从进门第一天起就和正房还有小姐少爷们同席,而卫家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夫才有资格坐在餐桌上,侧室们各自在自己院落中用餐;而亲侍、亲从们不但没资格上桌还要在一边端碗放筷子的侍奉。  那三个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多少听说过“姐姐迷恋上一个好像有点不合适的人”的传言,听到长林班再看看双亲的脸色头都不敢乱抬。最小的那个还是一派天真烂漫,而幼子本来就特别受母亲疼爱,对卫暗如、卫简不象三个哥哥那么畏惧,当下拍手道:“四姑姑要做寿家里又会有很多客人来了么?”  卫简看看这孩子淡淡笑道:“四儿喜欢看唱戏,难怪这么高兴。”  那孩子没注意到三个兄长的眼神,继续道:“是啊,四儿最爱看唱戏了,上次……啊!”最后的一声惊叫是因为一边的老二忍无可忍的踩了他一下。孩子这个时候也发现兄长们的神情古怪,也不敢再开口。秋水清看在眼里忽然放下碗筷起身道:“我不舒服,不想吃了。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恕罪。”  卫暗如看着女儿走开心道“还真是难伺候,这种脾气还非要在后宫里,难道是把后宫里压下来的怨气都拿到家里来了?”  秋水清在这天起更时分来见卫暗如,后者正和丈夫在一起议论朝政。卫简丢官后闲暇无事,就给妻子当参谋,夫妻两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和睦,有时候卫简心道“无官一身轻倒也不完全是谎话,早知夫妻俩还能有这样的和睦,早十年就听她的话辞官了”。  秋水清坐在他们面前,神情平淡,可深知她性情的双亲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决然。  “母亲大人”她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孩儿看上了一个人。”  卫暗如淡淡笑着:“是哪家的公子?”  做女儿的看着母亲的眼睛,两人都心知肚明,依然交换着这样的话语。  “不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小门小户也没什么,先娶侧室再迎正夫乃是寻常事。”  “并不是求母亲大人去提亲。”  “哦——那你要做娘的为你做什么?”  “请母亲大人允许孩儿在四姑姑庆生那天送出一张夹花贴。”  卫暗如没有马上接口,上上下下看了看女儿,缓缓道:“我们卫家虽然号称苏台第一名门,却不是什么春官世家,礼乐之门,并没有不准送夹花贴的家规,这样的事不需要来问我。”  秋水清这才有了淡淡的笑容,却不是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反而带着几分落寞和忧郁,低下头道:“孩儿……多谢母亲大人、父亲大人。”  “你四姑姑今年整寿,你去把你那些相交的朋友们都请来,越热闹越好。”  “孩儿遵命。”  看着秋水清的背影,卫暗如叹了口气望向丈夫道:“怎么,你怪我为什么不劝她?”  卫简苦笑道:“算了,你那宝贝女儿劝了也不会听。”  “我们的清儿是个明理的人,她知道这样的事不该做,可明明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还来开这个口……唉!”她摇了摇头忽然道:“罢了罢了,大不了被弹劾失礼离开后宫,官场……官场这条路卫家走了百来年,实在是……”  一瞬间,卫简从她这非常罕见的沮丧话语里捕捉到一些不祥的意味,但是做妻子很快用一句话岔开了他的思路,一直到好几个月之后卫简才又一次想到这瞬息即逝的不祥预感。  那时,卫暗如说的是:“我倒想看看那个织萝,什么样的人把我们的女儿迷到这个地步。”  永宁城卫家具有一百多年历史,祖籍就是京畿,一百多年前京畿富裕人家的一个女孩儿少负志气,勤学苦读而得攀杏花,长袖善舞而青云直上。到了四十出头终于积累资历正式立系,因仰慕清渺开国时一代名将卫柳的功勋,定家名“卫”。经过一百多年积累,卫家登录在族谱上的人达到五百二十三人,当下有位阶的七十余人;位在六阶以上三十余人;三阶以上也有十余人,其中有五人在京城为官,四人位在三阶以上。这个家族也因为这辉煌的成就而被称为“苏台第一名门”。  卫家上一代的当家人,也就是卫暗如的母亲也是非常能干的人,和女儿一样位终于大宰。这位卫家当家最大的“野心”就是让卫家的历史能超过千月家族,成为“安靖”第一名门。卫暗如从小在这种灌输下长大,少年时还觉得有道理,后来经历一场几乎灭门的激变后大彻大悟,体会到“第一名门”这个名号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不见得是好事,而官场险恶,能独善其身已为不易,合族兴盛这样责任她担不起也不想担。故而她对秋水清的教育和其母大不相同,一来秋水清本身就是个努力认真的孩子,二来她对荣辱看得也比母亲要淡许多,更对这个独女视若掌上明珠。  卫家的老四和暗如同胞姊妹,两人感情一向颇为融洽。这位和姐姐不同,从小没什么大志,抱着得过且过但求富贵荣华的念头,见习进阶,混了二十多年只有五位,可吃喝玩乐享受的花样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吹的好笛子名满京城,又擅长花鸟画,连爱纹镜都要了她一张花鸟图挂在寝宫欣赏。至于美人更是心头最好,府中各色各样的美人成群,大有和皇帝比三宫六院的味道,还时不时送个把给卫暗如,大宰的小妾有五成是这位四夫人送上来的。  照着她的官阶,整寿也未必能有多少人来捧场,然而这一日卫家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全因为这一次是做姐姐的卫暗如出面操办。而卫暗如对女儿和风尘中人纠葛颇为不安,想要多些人来,把场面做大做足,长林班也就不那么抢眼了。而且人人都知道卫家老四风流倜傥,为她请长林班,乃至留下织萝也不会叫人看得奇怪。  卫暗如、秋水清母女俩出面,果然京城头面人物皆来捧场,年轻一代的翘楚也汇聚一堂。  说到京城年轻一代的翘楚,首推秋水清,其次就是几家继承人,紫千、黎安璇璐、西城静选、琴林拂霄等;再往后是年轻而前途无量的官员,例如昭彤影、玉藻前、水影、春音等。这一日几个人都到场,连不怎么喜欢应酬的水影也带了礼物登门。她的出现连这家的主人们都有些意外,秋水清看看来人皱眉说:“说来也怪,打从上个月起她的性子好像变了,忽然好说话也愿出来见人了。”  卫简点头,说这一个多月来好几家的请柬她都接下了。  西城静选皱皱眉开玩笑说:“难道我们的少王傅大人耐不住寂寞,想要青云直上一番?”  这一日,长林班的表演技压四座。  卫暗如这个时候才知道长林班在京城红的有多快,红得有多厉害。莫说年轻一代各个知道,就连年长一些的都在谈论,且颇有能把长林班请到家中为荣的样子。而织萝的名声三五天内好像又长了一倍,其实卫暗如也知道各个地方的富贵人家都有捧歌舞伎的风气,一个歌舞伎若是有那么几个人说好顿时人人都要说好,越是请不到越要去请。当红的歌舞伎门前比王侯府还热闹,摆的架子比王侯还大,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在捧歌舞伎呢还是在相互斗富显贵。总之每过那么一段时间总要疯上一阵,也算是各家显示自己门庭显贵的一种手段,少则三五个月,也有那出彩的能红上三五年乃至十来年。  织萝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众人斗富显贵的彩头,捧上了天也不过是一件玩具,随时都能丢回到地上再踩两脚。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撒娇,什么时候需要摆架子,更知道自己的身价升到什么地步,然后根据身价选择摆架子的方式。对于真正的显贵他是不会任性的,他织萝从来没想过什么“卖艺不卖身”,既然进了风尘路,就犯不着在给自己找为难;就算他清清白白的,只要是从风尘道上走过一轮的,再清白也没人相信。  卫家请了他们长林班,班主高兴得什么似得,说这是苏台第一名门,还说大宰门风严谨平常不请他们这样的民间班子等等。他对其中原委心知肚明,暗道“秋水清还真是个多情人……”  现在台前在唱才女美男的哀怨情仇,那一个个的男子将自己的人生押在一个女子身上,为她辗转难眠、抛弃家庭乃至孤独苦守。  “那又怎么样呢,守了一辈子守出来几滴眼泪,接下来还不是缩在另一个男人怀中逍遥,该当年照样当官该生孩子照样生孩子。辗转难眠……你为她苦熬苦等,忠贞不渝,人家照样带着年轻貌美的来叫你大哥。容忍吞泪,换一句‘心胸大度’,然后呢?哼,还不是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他细细的上妆,一面换上剑舞时的华美服装,一面对台前的悲欢离合嗤之以鼻。  卫家派了个大丫头招呼他们这干戏班子的人,这大丫头是秋水清身边的人,多少知道长林班能登门全因为秋水清的意思,对这些人照顾的周到,尤其是织萝。织萝也是讨人喜欢的性格,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她心花怒放,于是有问必答。织萝最感兴趣前头来的人,躲在戏台子边上偷看,见到那衣衫华丽气度不凡的,或是一出现就有人点头哈腰忙着上去迎合的就向那大丫头打听。  “姐姐——”他又道:“那位大人是谁?”  此时外头宾客到了八九成,使女缩着头看了半天道:“哪一位?”  “那个,就是和你家大小姐说话的,身后还有个长得好生俊的小哥。”他跟着长林班走南闯北,常登富贵人家门,也知道大户人家请客的时候,来得越早的通常地位越低,那是来巴结主人家的;地位越高,或者自视高的来得越晚,这些人是被人巴结或者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要么富贵要么清高,能够来都是给人面子,一登门让人“蓬荜生辉”的。在卫家请客的时候敢在客人到了八九成的时候才来,而且秋水清亲自迎接还一直陪着说话,就不会是等闲人。  那丫头瞟一眼笑道:“那个啊,少王傅大人。”  “原来那就是少王傅。”  “小哥也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过,神童才子么,是叫——水影是不是?”  “就是水影大人。”  织萝又走到舞台边望过去,那人大概是落座了,一时找不到。  然后便是他的登场,他一舞倾城。  美人如玉,其剑如虹。  舞过山河,舞罢红尘;剑气飞扬,舞姿曼妙。  一瞬间还是小楼独立,小院春水,一转身便是长河落日,关山冷月。  叫好之声四起,更有轻狂的少女当年就折下摆设的鲜花朝舞台上丢过去,织萝接下一支咬在口中,又是一轮舞蹈,一场迷醉。  水影也被这美丽的剑舞吸引,问身边人:“那孩子是谁?”  在她身边就是玉藻前,笑吟吟地说王傅真是世外人,连长林班的织萝都没听说过么?  “就是那个织萝么,难怪迷倒半个京城。”  “连王傅都问名,迷倒半个京城也是应该。”  水影白了她一眼冷笑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少年晚来了一年,要是早一年司刑大人就能送一支夹花贴了。”  玉藻前哼了一声道:“我对皖一往情深。”  水影到没什么,反而旁边一个偶然听到的人为这句话打了个寒颤。  织萝第一轮表演罢到后台换装的时候那大丫头走过来笑吟吟看着他,他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看得织萝害怕。”  那使女笑了起来,将他拉到一边躲开旁人视线,悄悄的递了一张帖子给他。  他接在手里上下捏了两下便知道里面夹了花,也不拆开,将手往后面一背道:“好姐姐,这帖子……这帖子是哪家的小姐托您送来的?”  “小哥儿明知故问了,我是哪家的人啊?当然是我们主子?”  “难道是今天的寿星?”  “小哥儿!”  “那是哪位?卫家那么多主子,我可猜不过来。”  “好哥儿,你拆开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织萝一笑:“姐姐不肯说……那我还是猜猜。是不是将来要当家的那位?”  使女笑了起来。  织萝也跟着笑,然后将手一伸:“拿回去吧,我不接。”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五章 君子温良 上  (起6s点6s中6s文6s网更新时间:2006320 11:37:00  本章字数:7371)  卫家宴席终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宾客三三两两向主人告辞,登上各种各样的代步工具返回家中,一时间车马声响,将夜喧嚣的如同白昼的集市。还有少数几个和主人家感情深刻的依然在里面喝酒,准备留宿此地。  水影和紫千等几个感情较好一起往外走,紫千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玉台筑比前些日子瘦了不少,”说着一转身看到静选的身影,大声将她叫过来道:“你家玉台筑怎么消瘦了?难道是大司马迦岚殿下御下过严?”  西城玉台筑现在夏官任上,官阶不高却属大司马迦岚直属。他这一年已经二十六岁,是个长身玉立的挺拔青年。  被紫千那么一说静选回头看看几步外的弟弟,皱眉道:“有么,不觉得啊。”  “那是你天天看惯了,的确是消瘦了不少。”  水影这么一说,静选认真起来又回头看了两眼,这时觉得自己这大弟弟的确瘦了一些,又想到前些日子洛远说的话“玉台筑好像有心事”,又皱了皱眉:“难道真是公务太忙?”  水影看看静选又望一眼玉台筑,忽然道:“令弟该嫁人了吧?说了人家没有?”  “…………”丢过一个“你没资格打我弟弟主意”的眼神,紧接着变成了惊讶,心道“对啊,好像全家人都忘了该给玉台筑找人家了。”这些年玉台筑赴考、进阶、外放,走的都是寻常女儿家的道路,时间长了全家人都忘了应该为他们的儿子做的事,好像玉台筑十八九岁的时候来提亲的人差点踩断门槛,当时他专心准备京考,求母亲让他晚几年嫁人,照容自然是同意。再往后……再往后她也不记得有些什么人来提亲以及怎么拒绝,大概拒绝的次数多了媒人们都知道“西城家的大少爷要自己找人”,也就不来碰钉子了。  这么想着又冒出一个念头“难道玉台筑害了相思病……”  苏台王朝的贵族间流行晚婚,贵族女子到二十六七岁成亲很常见,男子一般也要到二十三四岁才正式出阁,这和清渺王朝时往往一过服礼就成亲的习俗大不相同。在配偶选择上,虽然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做子女的也比前朝享有更多的自主权利,尤其是苏台历一百年之后贵族中自己选中意的人然后再让双亲出面提亲的做法颇为兴盛,当然,一些讲究传统的家庭依然以母命为主且早婚。比如琴林家的拂霄只比秋水清大一岁,已经续弦了一次。  尽管有晚婚的风气西城静选、昭彤影这些人也都到了应该认真考虑自己婚姻大事的年龄了。对他们中有些人而言成家立业或许只是一种可早可晚的选择,而对苏台迦岚来说成家是一种义务。  和贵族不同,苏台皇族一向早婚,尤其是皇子们。清扬、花子夜、蕴初等都是十八九岁即成亲,唯一例外的就是迦岚。  苏台迦岚这一年已经二十八岁,迦岚常说“一个好女儿家就不该让男人为你流泪”,服礼之后在鹤舞有过一些风流韵事,不过时间都不是太长,了结的毫不拖泥带水。也宠过身边的宫侍和侍卫,不过人数不多,且从不长宠。最长的也就是一年光景,然后重赏安排嫁人,其中有一两个聪明能干又有志气的,便安排他们读书进阶。这么十来年下来被她宠爱过得没一个有怨言,提到迦岚殿下都感激不尽。  黎安璇璐是迦岚进京之后新用的司殿,原来那个留在鹤舞协助永亲王,她用璇璐也有拉拢黎安家的意味,另外也是因为当年宫变的时候身为女官的璇璐没有做落井下石之事。璇璐这年一开年就连着几次劝说迦岚纳妃,见她不为所动又说“年长的亲王们都已生儿育女,殿下连王妃都没有一个实在说不过去。如果殿下实在觉得满京城都没有合适的男子,先找两个出身好的,容貌性情都好的迎作侧妃也好。殿下应该生儿育女了。”  迦岚只是微笑,被她劝到这个地步时也只好表态一下。本想说“是啊,满京城就是找不到本王中意的人怎么办”,可一瞬间想起那年潋滟池边牵马提酒且行且饮的潇洒景象,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本王倒是看中了你那亲戚,可人家不愿意啊。”  璇璐脸色微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迦岚意识到这个玩笑过头了一些,笑笑道:“本王说笑,卿莫在意。”可见璇璐的神情还是不那么自然,又想到玉台筑是自己的下属,两人几乎天天见面,顿时后悔自己出言轻薄,只能笑笑岔开话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官职司上的西城玉台筑很难让她想到“这就是那个让自己惊艳的青年”。  就象现在这样,那个青年坐在离开她五六步的地方,正在认真的看卷宗,大概是有关军粮军饷的折子,时不时打一下算盘,神色端正。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她在看他,玉台筑抬起头来。两人目光遇到的瞬间苏台迦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聊,立刻移开,然而后者却站起来向她这里走来。  “殿下——”青年恭恭敬敬的将卷宗放到桌上,指着一处道:“这一地军饷比上一季多了五千两,官兵人数却没有特别的增加。”  西城玉台筑是一个好下属,认真细心,谦恭有礼;迦岚欣赏他的能力,却无法从这谨慎谦恭的青年身上看到潋滟池边那潇洒的举止。  她看了两眼卷宗对玉台筑的发现点头认可,将卷宗收好放到手边,那青年立刻退开,回到自己的桌子边拿过另一份低下头认真的看起来,不一会拨打算盘的声音再度在房中响起。  迦岚很想继续工作,可没一会就知道自己今天心不在此,看看天色也已不早,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回府。她一站起,玉台筑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她看着他恭敬小心的举止忽然道:“卿是不是怕本王?”  玉台筑抬一下眼,惊道:“殿下何出此言?”  黎安璇璐是在这一年六月,迦岚在鹤舞的司殿进京的时候才知道苏台迦岚青年时代的情爱往事。也因此明白,为什么这位正亲王直到二十八岁尚未成亲而作为兄长的蕴初,以及鹤舞高官如秋林叶声、白皖等都没有特别的加以劝告。  苏台迦岚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只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一段情爱她投入了全心,最后又亲手斩断。  五年前,也就是苏台历两百二十二年,苏台迦岚二十三岁的时候,与鹤舞接壤的四海国皇帝缠绵病榻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四海皇族原本就脆弱的关系到了那一年终于彻底破裂。四海皇帝前后立过两位皇后,有十七个儿子,其中次子、第八子是第一位皇后所生;三子则是结发妻子去世后被立为继任皇后的妃子所生。皇次子以嫡出的身份很早就被立为太子,然而随着母亲去世以及新皇后的诞生,比他小半岁的皇三子开始与他抢夺帝位。更糟糕的是两位皇后都出生显赫,争位的两个人的母系都有自己的人脉乃至军权。四海皇帝健康的时候还能够控制两人的敌意将之收敛到无害的小打小闹;可随着皇帝长期卧病,两个人展现出分庭抗争的局面,到了苏台历两百二十一年连病中的皇帝都意识到四海的宫廷政变已经无可避免。  这场政变的第一局有现任皇后为依仗的皇三子占据上风,但是皇太子在政变发生前逃出京城前往外祖父所在的东方国土,在那里有忠诚于他的官员,肥沃的土地和外祖父麾下三万精兵。  这个时候四海皇八子,二十岁的秦泽在南方拥有五千兵马,改变他宁静生活的是来自于已经“以皇太子位监国”的皇三子的命令——让他以五千兵马去收复三年前被北辰某部族夺走的三个边关小城池。  站在“如果去了,一定会被断绝粮草然后孤立无援的战死敌人之手;不去,会被以违背圣命的罪名夺走军权然后处死”的两难中,秦泽听取幕僚的劝告,在向北辰方面行军五六天后忽然转到,以迅雷之势夺关斩将,带领五千兵马逃出四海,投奔安靖。  闯关后的第十天,秦泽在明州鹤舞领主府单膝跪在迦岚面前,向二十三岁的鹤舞领主请求庇护。  苏台迦岚接受了这个亡命者,作为鹤舞领主,她担负着苏台四分之一的边关的安宁重责。当年因为宫变而离开永宁城的时候爱纹镜和她密谈过一次,皇帝对她说:“朕要给你一个封地,给你足够的军队,然后你就离开京城到远方去生活吧。”她哭泣着说不要离开父皇身边,她知道自己身为背叛的皇后的女儿罪孽深重,她不要当皇太子,即使被剥夺皇子的待遇也不要紧,只要父皇允许她留在身边尽孝。  爱纹镜看了她许久,叹息道:“朕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时候,当然可以让你住在京城,但是,朕并不可能长久的活下去。在鸣凤和鹤舞中选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吧,那两处都是边关,有足够的军队。只要你让封地中的百姓爱戴于你,军队忠诚于你,日后不管你哪一个姊妹继位都不敢擅动你。当年,朕的母皇也是以同样的考虑安置朕的长兄——玉梦皇子的。”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带着眼泪抬起头:“儿臣愿去鹤舞。”  “鹤舞么?朕希望你去鸣凤,那里有朕的长兄玉梦,安平亲王是非常好、非常高贵的一个人,他会照顾你。”  “儿臣愿去鹤舞。”  “为什么?”  “鹤舞边关始终动荡不安,儿臣要为父皇守边。”  等到了鹤舞之后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迦岚忍不住哭笑起来,那个时候得自己还真是天真的可以。不过爱纹镜居然答应了自己天真的要求,或许是体谅自己想要用这种方法尽孝的心情。即使是作为女儿,迦岚也常常觉得无法了解自己的父皇,甚至不知道这个即是皇帝又是父亲的人到底是冷酷还是温柔。  如果说他温柔,他以往对自己这个皇太子总是非常冷淡,宫变后看到结发妻子的遗体也没有半点动容;说他冷酷,却又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给了她鹤舞,以及未来的安全。  二十三岁的时候,苏台迦岚对于鹤舞军政都已经游刃有余;这个时候她的妹妹偌娜已经登基,长兄花子夜在摄政王的地位上。鹤舞依然平静,就象爱纹镜说的,拥有足够的兵权,且百姓归心、军队忠诚的领主,不管哪一个姊妹登基,都不敢妄动于她。在经过几次用兵之后,鹤舞的领国都不敢象以往那样随意的进犯,而苏台迦岚也开始从更高的层面解决边关问题——她希望与邻国结盟。  没有两个国家会是永远的盟友,同样也不会是永远的敌人。  苏台和南平、四海已经很长时间处于敌对,不过这个长也是相对的——八十余年。在此之前,四海有过和安靖生死与共的岁月;而更遥远的岁月里,那个最终被南平吞没的国家和清缈有长达两百年的盟好。  苏台王朝与南平之间也有过断断续续的盟好,南平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完整的国家,而是几个大部落形成的联盟,采用选王制,每十五年一次选举,皇帝由各个部落的首领轮流担任。这就给苏台与南平的关系带来困惑,常常前一代君主与苏台交好,十五年后新部落首领上任立刻撕毁盟约。  目前担任南平皇帝的这一支为七大部落中最强,已经连续四代占据皇位。当前在位的皇帝路臻,迦岚认为是一个能够与之结交的人物。如果是路臻,应该能够认清形势再度与安靖结盟,但是路臻的地位并不像迦岚希望的那样牢固;经过五十多年,南平其余的选王部落好像厌烦了一族当政,而路臻仿佛也厌倦了这种部落制政体。到底是路臻统一南平七部,还是其余六部击败皇帝恢复选王制,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迦岚并不急于伸出橄榄枝。  四海在这三个国家中最弱,游弋在苏台和南平之间,或向一国示好,时而又向另一个国家称臣。四海上一次背弃苏台是在敬皇帝当政的时候,那个没有什么大过错但也毫无建树的皇帝统治下,苏台与南平之间的几次战争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因为一些官吏的傲慢,引发两国战争,四海立刻投向南平。再往后,宛明期横扫鹤舞,被南平的军力吓倒的四海即使被对方强占数城仍对之称臣。然而,终于到了南平拜倒在苏台迦岚手下的时刻。  迦岚一直在关注四海的争储,她相信从中能找到机会让这个国家重归苏台的怀抱。  机会到来的时刻比她希望的还要早一些。  她收留了逃亡中的秦泽,因为在细作们探听回来的信息中,她和蕴初等人都认为作为盟友,皇太子比正在监国的皇三子值得期待。  最初的那段时间,两个人都不提四海国事,亡命的皇子安分守己的在鹤舞王宫中生活。他们时常相见,相互吸引,直到坠入情网。  秦泽并不是稀世美少年的类型,他身材挺拔、性格开朗,颇有几分无拘无束的潇洒。苏台迦岚便是被他这种迥然于安靖贵族男子的性格与气质所吸引。  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蕴初虽然担心,可也开始认命的等待自己出现一个来自异国的妹夫。秋林叶声和白皖则这样互相安慰“如果与四海结盟有八皇子来和亲作为保障也是很好的”。  秦泽踏入明州后第十个月,四海皇帝驾崩;不久就传出皇帝是被监国三皇子杀死的,弑君的原因是皇帝想要召回逃往东方国土的太子并传位给他,在和太宰商议的时候被皇后听到,愤怒的皇三子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伪造诏书登上皇位。然后,昔日的皇太子以“为父皇报仇”的名义,在东方国土树起叛旗。  秦泽再一次跪倒在迦岚面前请求她出借兵马,协助自己的长兄登基。  永宁城夏日的气候闷热而多变,六月时候十足的娃娃脸,一阵雨一阵晴。苏台迦岚自从到鹤舞之后,也许是弥补童年时代久居深宫的遗憾,总喜欢微服外出。永亲王及鹤舞重臣们对她这点任性一直极为头痛,常常劝说她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一个王爵本来就容易成为暗杀目标,躲在深宫尚且不放心,不要说一个人出去乱转。可迦岚也不知是淡漠生死,还是对自己战场上磨炼出的本事有信心,依然我行我素。到了京城,这习惯一点没改,换作璇璐为此头痛,正亲王府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寻找主子的戏码。  总体来说,永宁城的治安一直维持的不错,永宁城中的贵族人家微服而出也是寻常事,璇璐自己也喜欢自由自在的东游西荡,在这个方面,说起主子来不是很有底气。  这天提前结束工作后想到璇璐三番五次劝婚,年轻的正亲王也心烦意乱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身为皇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乃是职责;一个二十八岁尚且独身的正亲王,在苏台历史上极为罕见,且都不是在后代历史上留下美名的人。但是也许是看到母亲——恒楚皇后的人生悲剧,在感情上较为谨慎。在她内心深处,希望与自己共度的是一个自己真心爱着的男子,不用太多,一个就足够了。或许作为正亲王,她难免会有侧妃,但是能让她投付热情的,希望是和她结发为夫妇的那个。  另外,她自己也承认,二十三岁时的那段感情给她留下的痕迹比想象的更深。那个倜傥而刚健的男子,看到他沉醉于自己,拜倒裙下,她的欣喜中混合着骄傲。  那时,秦泽请求她出兵,在明州领主府中,她含笑问他“本王借兵给卿,卿会给本王什么?”  他说会回馈苏台一纸盟书,四海愿重归苏台怀抱,与苏台生死同心,共抗难平。他又说自己的兄长早有此心,南平对四海强征暴敛,且抢占边城。四海早就想要脱离南平控制,前任皇太子更是这一主张的坚定拥护者。  她并不开口,笑吟吟看着面前人。秋林叶声站起身,问他“我王何以信任贵国”。  秦泽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说:“泽愿以身为质。”  秋林叶声又道:“贵国数次毁约,我王如何相信贵国盟约能长久延续。”  “泽愿意永留鹤舞,侍奉……侍奉于王身边。”  让一个四海的男子说出后半句话,迦岚那一瞬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这个时候他们两人的确有了情谊,但双方都没有说穿过,秦泽对她的心意恐怕也无法确定。这样的时刻他说出要永留鹤舞更多的是作为四海皇族人的自我牺牲,为了让兄长继位,也为了四海能摆脱南平。  她借出兵马,并非因为秦泽,而是她和鹤舞重臣共同的判断;把握内战的机会,辅佐性格相对温和且一直主张脱离南平复与苏台交好的前皇太子,将这个国家再度拉回苏台的怀抱。  半年征马,二皇子的旗帜终于插到京城墙头。  那一年冬天,四海派出使臣代表新任皇帝在明州与苏台迦岚签订盟约。那个时候她已经拥有了秦泽,在刀光剑影的征战之后,她依偎向那个男子的怀中,得到了他。她喜欢他,前所未有的喜欢,她知道自己尝到了情爱的滋味,真正陷入情网。她常常对他说:“作本王的王妃吧,与我生儿育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秦泽也一次次的回答她:“愿永远与迦岚在一起。”  然而,当两国盟约正式缔结之后,她为那个男人整理好行装,对他说:“今日与君分别,愿君为君尽忠、为民请命,也愿君牢记我们两国的盟约。”然后,在城门外十里长亭挥手,含笑送别。  秦泽惊怒交加:“迦岚不喜欢我了?”  她说:“殿下是四海的皇子,理应成为四海的亲王,明州王府的花园对殿下而言太狭窄了。”  返回明州王府的时候在放下帘子的马车中,她哭了,泪流满面,哽咽出声。那一天到了府门她也没有下车,吩咐一直把车开到内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躲回自己的房间。  送他走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那个男子愤怒的眼神,在控诉她的“绝情”;然而,她相信,永不了多久他会明白自己的用心。象他这样的男子理当云天翱翔,如果留下了他,鹤舞亲王府深宅大院中的岁月单调而悠长,终有一天他会恨他,或者被寂寞和身为王妃的礼仪磋磨掉所有她为之迷恋的气质。  事后蕴初问她既然喜欢秦泽,而尚未立定根基的新君绝不会拒绝和亲,为何不将他留在身边。虽然他不怎么想要一个四海的男人做自己的妹夫,可从鹤舞的安泰来看,和亲也意味着能得到四海一个国家的助力。  她望着自己的长兄,淡淡笑了:“我的确喜欢他,秦泽是一个好男子,可惜他成不了一个好的王妃。”她说“只有苏台的男子,才能成为苏台的王妃。”  天气在一瞬间变化,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迦岚四处看看都没有短时间能达到的躲雨处,索性平下心来任由雨水打湿衣衫。  雨中的潋滟池波光粼粼,远处黛山在烟雨云雾中变幻,池边杨柳随风与雨丝共舞,而树下圈圈涟漪不知是柳枝还是雨点的功绩。  苏台迦岚忽然对眼前的景象迷恋起来,靠在一株柳树的树干上望着夏日骤雨中的潋滟池,池上画舫、水边丽人都因为这一场雨而不知躲到什么地上,一切开朗起来,静的只有雨声风声交错。  渐渐的,有车马声近,然后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夏雨寒体,可要载姑娘一程?”  迦岚转过身,视线被树木挡住,只能看到是一辆马车,另有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望过来。  走出一步才看清楚来人,而来人也看清了她,脱口道:“迦岚殿下!”  跳下马车从从人手中拿过伞向她飞奔而来的就是西城玉台筑。  通知:在我家看文的各位,那边莫名其妙的换域名了。请把原来地址中0这一部分,改变为 w0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五章 君子温良 下  (起5s点5s中5s文5s网更新时间:2006323 14:31:00  本章字数:4212)  西城家日常用的马车也宽敞舒服,显示出数一数二贵族人家的气派。虽然宽敞舒适,里面装饰却简洁明快,一切以实用为主,这也是西城照容严谨治家的表现。苏台迦岚上马车的时候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刚刚站在雨里没有感觉,上了车反而打了个寒战。玉台筑看在眼里打开座位下的箱子拿出一套衣服,脸上有一点为难神色道:“这是属下的便装,如果殿下……”  在她笑着接过衣服后,青年立刻退出车厢,拉上帘子。换衣服的时候一直听到雨滴打在油布伞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寂静,那个青年几乎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变回了夏官属中谨慎而恭敬的官员。  不知为什么她总想看到身边这个端正而座的青年的另一面,潋滟池边且吟且行的青年,以及会在雨中对一个陌生女子说“可能载姑娘一程”的疏朗潇洒。  刚才玉台筑本来要坐到外面和赶车的下人一起,她故意沉下脸:“本王会吃了你么?”青年淡淡笑了下不再坚持。车中架子上有酒杯和酒壶,车厢中还飘着竹叶青的香味,脚边还有一架古琴,她忍不住想这个青年是不是刚刚还在雨中放任车马弹琴饮酒。  “卿在夏官任上如何?”  青年望着她,一脸茫然。  “夏官职务可还顺心顺手。”  “蒙殿下不弃,也承蒙殿下教导,尚能胜任。”  “本王记得卿曾在地方官上一年。”  青年点点头,报出一个县的名字。  “两者卿喜欢哪一种?”  “……”  “卿喜欢任京官还是外放地方。”  “外放。”  苏台迦岚为这个直率的说法笑了起来:“为何?”  “洗冤尽报、为民请命。属下喜欢这样的感觉,看着一年年春耕秋收,与当地父老同悲欢。”  她大笑起来,看着他道:“确然如此,本王也喜欢在领地的时候。”  玉台筑淡淡笑着,那个亲王忽然道:“可要本王放你?本王一句话,卿想到那个地方都可以。”  “殿下说笑了。”  “卿不是喜欢当地方官么?”  “地方有趣,可京官也是不可少的。属下愿在殿下手下,京官也好,地方也好,都是为圣上尽力。”  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迦岚微笑着看他,生活在大司徒家中自然就会这样滴水不漏的回答吧,或许刚刚的直率也是偶然的失误。  西城玉台筑在她面前是拘束的,她记得在其他一些场合中也见过这个青年,甚至在后宫,在他被皇后找来聊天的时候,这个青年好像也不是那么拘谨。只有在她的面前,生疏、克制、谨慎,让她忍不住想要再说一句:“你怕什么,本王真会吃了你不成?”终究还是忍下了,因为上一次出口就震惊于自己的轻薄,也从玉台筑一瞬间吃惊的表情中看出轻薄的严重程度。  一静下来,马车中的气氛就有点压抑。西城玉台筑的双手端正的放在膝盖上,车轮辘辘之声混合着雨声,然后又多了街市特有的嘈杂,让车中的人知道已经远离潋滟池的杨柳长堤,靠近闹市,也一点点靠近凰歌巷的正亲王府。  “西城”她忽然指指瑶琴:“为本王奏一曲。”  “车摇晃,属下弹不好。”  “无妨。”  青年觉察出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又想到她在潋滟池边淋雨的场景,隐约意识到什么,抱起琴调一下弦演奏起来。他弹奏的是欢快的曲子,杨柳春风,杏花烟雨,小楼上美人眺望,画艇上琴瑟相应。  一曲罢,青年转头望向她。  “果然车中不适听琴,亵渎卿的技艺。对了,卿任知县的地方素为我安靖诗歌繁盛之所,即便乡野一唱,渔歌互答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