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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42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月家族的家徽。  千月的家名传说来自于“千江有水千江月”的诗句,千月家徽乃是千月家第五代传人亲手设计,波浪之上的新月。曾有人问这位精通巫蛊传说以巫术杀敌国主将而兵不血刃使对方称臣献表的女子“为什么是新月,用满月不是更好么。”对方的回答是:“水满则溢,月盈而亏,故我求阙不求满。”  清缈王朝时这个家徽名满天下,即便在天朗深山的异族村落里,垂髫小儿也能轻松的认出这个家徽所代表的家族。而自从千月家十四代继承人担任神司后,千月家徽一度被视作首席巫女的象征。  苏台开国后千月家族消失于历史,而苏台兰葬殉国的千月素于皎原江宁道起点,按照传统,千月素祠堂门楣上就镌刻着千月家的水月家徽。洛西城在《清缈王朝史》和千月素墓前多次看见,只不过出于对安靖第一名门的尊敬,象是遵守着什么法律一般,苏台开国以来这个水月花纹就不再被人使用;当然,也没有任何家族胆敢以此来装点自己的家门。所以他没有想到水月标记会出现于一个身份不明的尸体上。  对着史书,洛西城陷入了沉思。通过玉藻前、水影等人,他也听说过鹤舞出现了以“千月家后裔”为号召的巫女,朝廷为此派出玉藻前为巡查使。然而,直到他离开京城,这个说法依然只能算是一个传说,且远在鹤舞。而现在,有一个带着一块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千月家徽配饰的人死在他的任地,而且是被谋杀。  他重重叹了口气,这好像已经超出他一个知州能过问的范围,不知为什么他产生了这样的预感。  是不是应该汇报给郡守邯郸琪,他这样想着,隐约觉得并不妥当。或许应该把这件事写进家书里,至少向静选、玉台筑两人求助,又或者告诉水影……他摇了摇头,用力挥掉这个念头,西城照容教导过他们,为官者必须明白公私分明的意义。越是重要的公务越应该找着程序办理,亲如母女夫妻也不能打破。又想到水影虽然身在权力漩涡的核心中,在给他的信中一字不提,宁可家长里短说趣事也不涉半句公务,他要是不懂这个道理恐怕会被看不起。  “看样子还是应该汇报给邯郸琪”他这样想:“不过不是这个时候,再了解一些内幕,至少想办法弄清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否则邯郸琪会觉得自己无法承担地方官职责……”  洛西城这样做出了决定,然后感到睡意铺天盖地的袭击过来,打着哈欠向内室走去。  在柔软的床铺上沉入睡眠的怀抱时,他最后的念头是“鹤舞的千月巫女是真的么……”  对昭彤影和明霜而言,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明确答案。  当明霜亲眼看到千月巫女的仪表、气质之后,不得不认同昭彤影的观点“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千月后裔,那就是此人了”。尽管说这句话的时候昭彤影略微犹豫了一下,明霜推测藏掉的半句话可能是想说除此之外在她心目中还有什么人配得上“千月”这两个字。  这两个人都对巫女的“神迹”不感兴趣,凑了点热闹就回到衙门,凑在一起讨论。昭彤影笑着问对方:“卿说这千月巫女准备去什么地方?”  明霜看她的眼神里没有疑问,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寻求答案,而是在试探他的能力,微微一笑:“京城!虽然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目的地一定是京城。而且,她会在今年六月前进入永宁城。”  “六月?”  “是,在朝廷神司举行一年一度的花神大典时。”  “卿是说千月巫女要和朝廷神司一较高下?”  “不,属下以为,这位千月巫女真正的目的是取代朝廷神司。”  一瞬间,明霜在昭彤影眼中看到了欣赏的意味。  安靖传统每年六月举行花神大典,本意是祭奠所有司花草树木的神明。由于六月已经是夏季,最适合观察星象,故而花神大典的最后一个仪式就是星象预言。朝廷的神司和各地著名神女、神士聚集京城,观察天象,为接下来的一年做出预言。这也是神司们表现自己能力的时候,但是,通常来说,至少从苏台建国之后,来到京城的神女、神士都有会和神司在一起达成共识,做出相似的预言,而不是清渺时群雄逐鹿、你死我活的激烈。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些野心勃勃的神女,想要一鸣惊人挑战神司的权威,的确有成功的,但更多胆敢挑战自上而下严谨的神司体系的人受到上下一致的报复,身败名裂乃至惨死。  这一次,号称千月家嫡系后裔的人,虽然还被官府称为“巫女”在律法限制之内,可自从走出天朗群山后,所作所为没有巫女的妖气,代之以朝廷神官的堂堂之风。她不做巫女们常做的“贯通阴阳”,招魂弄鬼之事;也没有弄一瓶颜色奇怪气味可疑的水号称治百病;甚至没有神秘兮兮的走上来对人说“您印堂发黑,大祸临头”……她占卜、预言、诊疗,用的都是神官们的方法,她已经为自己赢得足够的名声,而她在公开场合的表现也清白无瑕的让她有资格去挑战神司。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一章少年才俊赴知音下  (起5c点5c中5c文5c网更新时间:2006218 12:53:00  本章字数:4722)  明霜对昭彤影的观察是正确的,在谈论千月巫女的时候她的确在想,在她认识的人中至少有一个人也是有资格被称为“千月家后裔”的。那个人没有这位显身而出的巫女那样光彩照人、美艳脱俗;但她端庄高雅、气韵优美,和千月巫女的华丽形成对比。更重要的是,她——昭彤影——是少数几个看到过她展现“神女”才华的人。  直到现在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时爱纹镜雅皇帝仍在位,她是深受宠爱的少年殿下书记,获特许可随意出入后宫。哪一日琴林德妃丢失了皇帝刚刚赐给她的项链,恰好那天皇帝临幸,获悉后面露不悦之色。德妃哭着说其中一定有人看不得皇上宠爱她,偷了东西来为难她等等。后宫当即就翻了天,德妃宫中众人相互指责,连两天前来请安的清扬都被扯出来,皇帝当即大怒,拍着桌子说:“你们这群奴才都住嘴,吵得朕烦心。”然后下令传神司官入宫,让神司通过占卜寻找遗失的东西。  昭彤影几乎可以想象神司官接到命令时的表情,巫术上倒是有很多找东西的奇怪法子,可朝廷的神官看得是天下大势、国家兴衰,你要问她那么详细的事情起不是故意为难。  果然,神司来了后起了几个卦,只能说:“并无阴谋”“与敌国无关”“卦象平和,陛下无需担心,仔细找找过两日必能出现”等等上下不沾边的话。爱纹镜点了点头让神司退下,对德妃说:“爱妃听到了,并没有什么人要夺爱妃的地位,也没有什么人故意与爱妃为难。东西掉了就掉了,朕过些日子再赐你一份。”德妃依然说其中有阴谋等等,爱纹镜知道这件事要是不弄个水落石出,这位琴林德妃恐怕妃得趁机折腾几个人到身败名裂才肯罢休,于是笑了起来,语气也忽然格外温柔,笑吟吟说既然这样,朕知道宫里有一个人也精通占卜问卦,让她来试一试如何?于是命人去传女官长水影来见。  当时水影代替忽然被解职的前任女官长只有短短一个半月,爱纹镜力排众议提拔没有家名且还未满十七岁的水影为三位官长,虽然后宫的事朝臣可以劝不可以坚持,可等着看这少年女官笑话的大概能绕着昭明殿转两圈。  这个时候她已经是水影的知交,知道她少年掌高位正在困难之时,于是常常进宫助她一臂之力。她知道若论才智此人足以担当重任,只是她毕竟还年轻了一些,难免有疲惫不堪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个能听她说些心里话的朋友。她自己也是少年得志,深知其中的悲欢。  爱纹镜的内侍来传令的时候她正和少年女官长在倚凤殿喝茶闲聊,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将发生在德妃宫中的事报到她那里,说德妃那里翻了天,问女官要不要去看看。水影摇了摇头说暂时不用,却叫来日照和另一个心腹宫女,让他们去打听,尤其要把丢失的时间,已经那个时间前后德妃乃至德妃宫内心腹宫侍、宫女去过的地方问明白。  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回来复命,水影听了冷冷一笑,露出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等爱纹镜的命令来到,水影神情泰然,她起了好奇心,跟着一起过去。她知道依爱纹镜对她们俩人的宠爱,绝不会拒她于宫外,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一天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十七岁的水影完美的运用神女的才能掌握的技巧,当她拿起占卜用具、点起香,端坐于蒲团之上时神态忽然变得端庄而圣洁,圣洁的仿佛从天上而来,不沾人间半点尘埃。  当她收起龟甲,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掠过的时候,目光平静的一如千尺寒潭,掠过皇帝的那一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而在她的目光下,一瞬间会觉得仿佛被看透了一切。  她的声音也变得空灵淡漠,那正是朝廷神司在祭典上阅读天象昭示凡尘众人时所用的声音。  她说这其中并没有阴谋诡计,德妃的项链在莲御侍所住宫苑外通往德妃寝殿的路上,一从正盛开的芍药花下。  一盏茶过后,皇帝派出的内侍带着德妃的两个心腹宫女在她预言的地方,一从盛开的大红芍药花下找到了项链。  当时爱纹镜放声大笑,对众人说:“朕选的女官长如何?担任朝廷神司官也绰绰有余吧?”而那一刻水影卸下了神女的表情,又是那个皇帝面前永远谦恭乖巧的女孩儿。  她兴致勃勃地看完一场精彩的表演,看到众人吃惊得不能自已的神情,也看到爱纹镜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占卜,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推理,她早已听说这段日子莲御侍莲蕊颇受宠爱,爱纹镜两个月内近十次点她侍寝,后宫已经传说此人用不了多久就能封妃,生下皇子也不会太久。  琴林德妃自己有一位公主,在争位行列中,目前的敌手只有皇长女清扬,然而清扬传说是宫女所生,缺少世家支持。在这么个时候,德妃最担心的恐怕就是诞生新的皇女,尤其是从世家所出得妃子里诞生。早有人说在此之前已有几个受到爱纹镜一时热情的御侍莫名其妙的死了或是传出不节名声而被打入冷宫。刚刚日照等两人打听回来也说项链前一天还有人见到,而前一天德妃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莲御侍的住处——去探望风寒卧床的莲蕊。  如此事情就再明白不过了,唯一有一些奇怪的就是东西怎么会在路边的芍药花下,而非莲蕊的住处被发现。不过这也不是多么复杂的答案,她记得水影奉诏出来的时候将日照叫到身边低语了几句。  当天她们俩人从皇帝面前退下后,倚凤殿中谈天说地之时,她忽然道:“相识经年,还不知女官长大人乃是通天地知鬼神的人物。”  水影嫣然一笑:“殿下书记是说刚才的事么?”  “朝廷神司尚束手无策,女官却手到擒来,其中优劣不言自喻。”  水影放声大笑,笑了半晌脸色一正望定她道:“这哪是什么神术,不过是简单的推衍罢了。圣上想要息事宁人所以用什么神术,我不过是顺着圣上的意思表演一番,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当时她故意露出一点吃惊之色,连连说:“意料之外。”心中暗暗赞了一声:“了不起!”她赞得并非这个年轻女子的推演,而是赞她坦然说破的气魄。  然而,无论占卜的真伪,德妃宫中她那圣洁端庄的神情直到九年之后依然历历在目。  昭彤影一直认为爱纹镜那日所说的话是有那么点真心的,那个“女孩儿”的确是有资格做神司的人物,更让她在意的是,爱纹镜说那句话时的眼神显然在说,在那句话之中还有他们一时都不能明白的含义。而那一刻她捕捉到的,水影迅速的抬眼一望,让她觉得,这个秘密的答案就藏在这个女子的心中。  或者说,那是一个只有水影才能懂得暗示,只有水影才能呼应的默契。  千月巫女没有在清平关停留,短短一天半之后,那美丽而高贵的女子就在一干崇慕者簇拥下离开清平关北上。她的目的已经非常明确,就是明霜预测的——京师永宁城。  千月巫女离开的同一天晚上明霜收到了来自永州和亲王府的书信,信的内容大致是说如果有号称千月家后裔的巫女经过清平关让他不要过问,而且要说服卫方也不要过问,让她平安前往京城。明霜冷笑了两下,心道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岔子,晚了两天才到,要不是他够机灵,千月巫女就已经在押解丹州途中了。  又冷哼一声,心道什么人做事这么不谨慎,目光投向信的结尾处,落款是“鸣瑛”二字。  “是鸣瑛——”眉皱了起来,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抓住了他,鸣瑛向来心细过人,绝不会连巫女的行程这种小事都算不准。  “看来是路上出了差错……”这么想着,一个名词进入他的脑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扣,喃喃道:“丹霞大营。不过,阻拦了使者却又最终将这封信送到我手上又是为什么?是凝川还是少朝?”  一个瞬间,他给了自己答案,微笑着低声念出“凝川”这个名字。然后眉又一次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可是糟透了,既然是凝川拿走了这封信昭彤影就一定看过了。”深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个人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敢让自己知道那么多秘密还坦然高卧。”  这两天他一直在捉摸昭彤影的计划,她显然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当初在京城被逼出演慕莲锋又看到观众中有昭彤影的时候他就有了不祥之感。当他还是西珉的南明城时与松原大捷后的昭彤影会过一面,当时他自然是男扮女装,他相信只要以男装示人,当初见过他的那些人绝对不会把和亲王爱宠的明霜与西珉被誉为天才的将领联系在一起。然而,当他换上莲锋的服装时或许就打开了昭彤影记忆的门扉。  照理说昭彤影应该把他的身份报告给朝廷,西珉和苏台交好多年,苏台皇帝会跟高兴的将他交还给西珉来巩固两国友谊。而和亲王也会因为“窝藏西珉逃犯”而受到牵连,即便动不了根本,也够她烦心一阵子。  然而,昭彤影显然没有出卖他的计划,他相信,那一日她在桌子上用水写出他的本名也只是想要和他做一个小小的交易。一方是他的秘密,另一方是藏在她内室的凝川。  “也就是说,凝川这个人值得用我的身世秘密来交换……”  他又一次轻叩桌面,推算起凝川的分量来。  明霜离开京城已经很长时间,由于清扬对男性根深蒂固的偏见,很少将京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虽然鸣瑛对此并不认同,也不得不顾虑清扬同样根深蒂固的猜疑心而无法与他密切往来。  如果他知道在京城围绕着凝川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这位青年恐怕不需要什么时间就能推算出她和宛明期的关系。即便如此,从卫方那里零散听说的京城逸闻中,他隐约感到凝川可能和忽然间又离开京城的南安郡王有一些牵连。  “难道那个人便是被南安郡王抛弃的女儿?”他觉得这未免巧合的厉害了一些,而南平大宰的女儿居然在安靖当山贼更是匪夷所思。  “不过……西珉贞节牌坊上天下男子表率的桐城明霜能够在苏台和亲王身边巧笑奉迎,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啊……”他冷笑起来,结束了对第一个疑问的思考,紧接着又转到另一个疑问上“鸣瑛回到了永州,那么现在是什么人在和亲王殿下身边呢?和亲王找到了能替代鸣瑛的人么?难道是……”他想到上一次到京城时见到的和亲王府的“新客人”。  “春音是能够代替鸣瑛为和亲王打点京城事务的人么?”  他对那个从苏郡南江洲六位地方官被提拔上来的三十来岁的青年女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此人美貌超群,据说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四、五,可看相貌最多只有二十七八。不但美丽,且风姿优雅、气韵迷人,有人称赞她的风仪“如诗如歌”。他知道清扬从来喜欢漂亮人物无论男女,他也听说清扬在南江州第一眼见到春音就被她出众的仪表所吸引,正好这位六位官在南江州平叛中立下一些功勋而获得知州鼎力推荐。清扬顺水推舟的将她带回京城,现在看来此人已正式进入和亲王府。  清扬虽喜好美色,在用人上却毫不含糊,貌不惊人且瞎了一只眼睛的鸣瑛能被她一路提拔到三位永州司徒既可见一斑。他记得之前清扬几次叹息鸣瑛在能干也分身乏术,身边还缺少一个可用之人能够让鸣瑛脱出身来专心于永州基业。  “这个春音就是和亲王殿下寻找以久的人么,倒不知此人有什么本事。”  便在这个时候,下人敲门而入送来了最新的邸报,明霜粗略扫了一遍,目光在一个标题上停住,上面写的是“苏郡四阶司士私通叛匪革职查办,畏罪自尽”。  将内容看了一遍,大体是说这位四阶司士也就是才提升不久的原南江州知州,日前被人告密说她在苏郡叛乱之时与某匪首有书信往来云云。苏郡郡守当即下令将她解职调查,果然查出她和匪首通信的证据,还在她家中床下挖出一罐金子,如此证据确凿,即刻押解入狱。因事关叛乱,郡守要将她解送京城秋官署,便在押送的前一天晚上被人发现在狱中用腰带上吊。随即其夫也被发现自杀于家中,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则被毒死,看情形应该是那个做父亲的先毒杀女儿然后自尽。  将邸报重重丢在地上,他身子微微后仰,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好狠,拿鼎力推荐自己的上司作进身之礼,好狠的春音。”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二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上  (起7q点7q中7q文7q网更新时间:2006221 13:00:00  本章字数:7372)  苏台历两百二十七年的京城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太平,朝廷充满了压抑气氛,人事变动依然频繁,让朝臣们从一开始的迷惑渐渐转变为人人自危的事发生在四月,刚刚提升不久的苏郡郡守因为下属司士被发现与叛匪有勾结而下狱自身也因律下不严而遭弹劾,皇帝念其到位时短,不降重罪,降两阶调任某州知州。  朝臣们私下里都在摇头,心想这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知州就算和匪徒勾结,也是在苏郡平叛之前,现任郡守乃是苏郡平叛之后才调任的,你叫她怎么个“律下”法。  没两天,皇帝下诏任命新的苏郡郡守,乃是愿青州知州,南安郡王苏台齐霜。早朝上诏书一下,臣子们相互使眼神,想的都是“看吧,果然如此,谁让她挡了南安郡王的飞腾路”。又有不少人将目光悄悄投向花子夜,想到当初为了苏郡郡守人选这位正亲王在朝堂上被皇帝痛骂,差一点当廷大哭。如今看过去,见他目光低垂,坐在一边头不动、身不摇宛若泥塑木雕,西城照容本想替苏郡那两人求个情,步子微微一动却被人拉住衣袖,转眼见卫暗如投过来一个警告的目光,又看花子夜的样子,终于作罢。  就在这种低沉的气氛中,京城的杏花季走到了终结,连皎原游春的心情也因为频繁人事变动而遭到破坏。光是五大名门就有三家没有到前去踏青,反而青青杨柳因多离别而遭攀折苦。连西城照容和卫暗如这样久经官场的人都觉得疲倦畏惧,卫暗如甚至对丈夫感慨说“你这个官丢的正是时候,暂时如此也好,这个浑水,我们卫家少淌一个是一个。”唏嘘半天,忽然道:“说起来,我最担心的还是秋水清,我们这个女儿啊——对了,她还在偷偷跑皎原?”  卫简苦笑着点点头。  大宰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三分,皱眉道:“她在皎原藏了什么人?”  卫简丢过去一个“你倒是有经验”的眼神,缓缓道:“是一个舞伎,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是刚刚服礼一两年。这孩子深居简出,我也不想让秋水清知道,没让人再查下去。”看看妻子的脸色,皱眉道:“你不满意?”  “不——”她摇了摇头:“你做得对。我是在想这事麻烦了。我们这个孩子从来都不是容易动心的人,她比谁都明白一个女官长要什么样的名声,所以……”她没有说下去,卫简也能明白后面的意思,跟着叹息一声,相对无语。  后宫和朝廷一样,十天一个旬假,只不过朝廷的旬假是统一的,而后宫职官们的休假是排班的。作为女官长的卫秋水清乃是庞大后宫体系的当家人,根据苏台礼制,后宫之主当然是皇后,但皇后是不直接过问后宫的种种营运,真正管理后宫内外事务,使之井井有条的乃是自三位而下直到十位的职官们。除了女官长,还有被称为后宫三大女官的人,也就是司礼、司仪和皇后典瑞。与三大女官并列,是位阶在此之下,却因皇子师身份格外受尊敬的文书女官;接着就是皇帝御书房侍应、四妃典瑞;然后便是位在七阶以下例如司服、司膳、司舆等职能官员,到了这一阶层就不一定要由女子承担。同样的,为皇子们启蒙的文书官也允许由男子担当,但必须是未婚且私生活清白的男子。女官长和四大女官都可以在婚后留任,但丈夫不能进宫,其余的女官一旦成亲就必须离开皇宫另谋出路。事实上,苏台后宫中带有终身制的只有女官长一席,一个皇帝一个女官长,亲信知己,若非死别或有重大变故轻易不更改。而且除非谋逆实证(也就是正式起兵),女官长不受家族株连,故而前代有女官长笑称自己是“嫁给了皇宫”。  前代女官长水影从映秀殿粗使这个最没有希望的工作上,先是遇到芦桐叶而得以脱离映秀殿,此后又入了君王眼,从皇帝贴身一等宫女开始,直到受封为御书房侍应进阶;然后一步步走向后宫职司官员的巅峰。她是苏台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长,也是出生最为低贱的一个,而在爱纹镜因为当时的司礼“秽乱后宫”而贬谪女官长后,众人心中有一个远比水影更为合适的女官长人选,如果那人当选,同样会成为苏台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长,那就是卫秋水清。  卫秋水清的人生几乎就是为成为女官长而定制的,出生京师第一名门卫家,家主嫡女,十来岁入宫从下位女官开始见习,短短六七年就成为司礼,这个时候距离女官长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卫秋水清进宫后在德妃典瑞手下见习,进阶后最初的几个职务也都是德妃宫中的职司,在偌娜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已经陪伴在她身边,这一切都符合历代女官长“君王心腹、青梅之好”的要求。  也不知从哪个年代起就有不成文的传统,前任皇帝驾崩,新君登基之后必然会更换女官长;而前任皇帝会在遗诏中安排自己的女官长的未来道路,通常都是出任某一地的郡守,也有直接担任同阶京官;而爱纹镜在自己的遗诏中却将女官长水影降阶为少王傅,同时又不让她离开后宫体系,王傅之外,兼晋王府司殿,这些都是完全违背传统的做法。或许就是以内遗诏中对水影不利的内容太多,从她自己的职务变更,一直到正亲王册封,故而对她的重伤虽多却没有人说她篡改遗诏的。  偌娜登基,秋水清在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出任女官长,这位卫家继承人怡然于这种命运。此后数年间她近乎完美地履行了女官长的职责,主持后宫、节御宾侍,而相比春官紫名彦堪称混乱的私生活,秋水清在这个方面也完全符合礼法要求,完美的找不到半点瑕疵。  秋水清这一年已经二十七岁,与迦岚、紫千同龄,尚未成亲,也没有特别的中意过什么人。在私生活上,秋水清有一点禁欲气质,暖席礼之后整整四年才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缠绵,此后和其他女官一样,有一两个暖席的宫侍,除此之外不曾出现过任何桃色传闻。秋水清容貌艳丽,加上显赫家世和美好前程,也是京城贵族青年企盼的对象。然而,这位年轻的女官长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提亲,最后连她的母亲也忍无可忍,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男子。秋水清歪着头想了半天说:“聪明能干,性情柔顺就好,就像洛西城那个样子的。”然后对着卫暗如吃惊的表情连连摆手,说自己并没有喜欢洛西城,只不过做个比较,又说“洛西城么,外柔内刚,决绝了些,我不喜欢。”  这样的秋水清却在旬假前一日就匆匆忙忙交接公务,交待了后面一两天的工作,又请了一天假,甚至嫌马车太慢,骑马飞奔,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一路策马直奔皎原。  到皎原已经满天星斗、明月当空;青山之麓、杏花林畔,白墙黛瓦、素朴民居。秋水清拉住马,缓缓而行,越靠近脸上越是期盼喜悦混合的神情。  门扉紧闭,她是中夜归家的游子,明月清泉畔,轻叩月下门。  轻快的脚步声,轻快纤细的身影。  门在她面前打开,一双手伸出来拉住她,少年的身子贴了上来,与她拥抱在一起,在皎原春末夏初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凉风中。  “女官,您回来了——”  他低语着,用着迎接亲人回家的词句。  秋水清和少年相拥着往里走,院落并不大,房子也很朴素,然窗明几净,檐下挂着灯笼,淡淡的光照亮从门到正屋的碎石路。门开着,内里烛光明亮,飘出饭菜的香气,对一个归家的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味道了。快到门边的时候少年放开她三两步跑进房,轻快的跑到桌边掀起纱笼,往正座旁一站,双手交叉在身前笑吟吟道:“请女官用膳。”  桌上是四菜一汤,菜色并不豪华,都是普通家常菜,但每一道都做得精致美观,且还冒着热气。秋水清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年幼时,也就是双亲还没有闹翻的那些日子,神奇的又被派在一处为官;卫简有时候会赶在妻子回来之前跑回家,亲手做一桌子菜等妻子回来,有时候东西都做好了卫暗如迟迟不归,她在桌子边转来转去想偷吃一点,被父亲抱到一边丢给下人,而卫简小心翼翼的呵护一桌子菜,皱着眉说:“怎么还不回来,要冷掉了……”这是秋水清对家这个词汇最温馨的记忆,此后那两人官阶日高,往昔的甜蜜荡然无存,直到分房而居,互为陌路,而她也离开家步入后宫,开始独立而艰难的通向后宫职官巅峰的道路。  少年已经盛好饭,拉她坐下,双手奉上筷子,笑吟吟的看着,眼中满是“好不好吃”的疑问,和被表扬的期待。  少年的手艺她已经不止一次品尝,常常感慨说比她家里的厨子作的还好,这个时候少年会扑闪着漂亮的眼睛淡淡一笑,然后说:“女官天天吃御厨做的东西,我算什么,女官疼我才这么说的吧。”  菜还是温热的,她拉着少年夹了一筷子喂他,一边笑道:“时间拿捏得正好,你怎知我这个时候来?”  “上一次,还有再上一次都是这个时候来的。”  “要是我有事缠住了怎办?”  “那织萝就守着这桌子菜慢慢的等,冷了再热,不好吃了就重做,一直等到女官来。”  秋水清听得眉开眼笑,伸手抱住他道:“你真是个可心的人儿。”  这少年名叫织萝,这一年刚满十七岁,身材纤细容貌秀美,或许是舞伎这种风尘生涯的影响,说话看人都透着一股娇俏,然而他年纪尚小,看上去又比实际年龄还要少个一两岁,这般娇俏倒也不让人讨厌,反而招人疼爱。他尚未长成,比秋水清矮上一两分,但看身材比例,将来必定是玉树临风的好体态。  秋水清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遇到织萝的,也是一个上弦月的晚上,女官长连夜骑马回京,从人在月光下看到卧倒在官道上的人形。秋水清虽然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会把饿晕了的人就这么丢在路上,何况还是一个眉清目秀见之可怜的少年。  少年是在驿站中的一个房间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要谢救了他的人,秋水清听到回报先起了三分好感。  少年说他是一名舞伎,跟随歌舞戏班四处游历靠卖艺为生,前些日子经过某个城镇的时候当地豪强看中他一定要他当亲从。他听说这人性格残暴,以前有亲从被活活打死,也有被折磨到自杀,至于被转卖的数都数不清,跟了此人的没有一个有好结果。他自然是不肯,结果某日去某家表演回来的路上,这家居然派人来强抢,他被逼到无路可逃,看情景一旦落到对方手里只怕会被折磨得更惨,仗着自己还有点水性一狠心从断崖上跳河。  从高处跳入遄急的河流和他想象的差距很大,他的水性的确救了他一命,让他在精疲力尽前抓住一根随水漂来的枯木。等到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被水冲到岸边,举目都是山林,人烟稀少。在山林里挣扎了好几天终于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离歌舞班停留的县城已经百余里。织萝一来担心那豪强还是不肯放过他,二来也担心退回去歌舞班早就离开。左思右想,他知道所属的长林班最终的目的地是京师永宁城,咬咬牙少年向京城进发。这是非常艰难的旅程,少年身上几乎没有钱,只有一点点没被水冲掉的饰品可以拿来当掉,两个月来风餐露宿,到热闹城镇就尝试着摆摊卖艺,可难免受到其他艺人的排挤,有一顿没一顿的熬着,终于有一天走着走着晕倒在官道上。  那时秋水清为了公务外出后返回,距离京城还有骑马两天的路程,那两天那个名叫织萝的少年跟在她身边。一开始,她告诉自己,带这少年到京城就好,第一天走下来,她想“到时候要留给他一点钱,这样的少年怎么能有一顿没一顿的吃苦……是叫长林班么,到时候让他们到家里表演一场。”到了第二天晚上,在少年伺候完她梳洗之后,她叫住少年问他:“织萝,你到底服礼没有?”少年的服饰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装扮,可她听说有些风尘中人为了谋生会谎报年龄。  少年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转身伸手轻轻抱住了她,娇媚一笑:“我十七岁了。”  在永宁城城门应该分别的时候,看着织萝秀美的脸庞和略带撒娇的眼神,她的心就禁不住温柔起来。随从里有人看出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对她说:“女官要是不放心,先让这孩子住到我家里去。”见她没有拒绝,胆子大了一分,又道:“小的是皎原人,那里还有一处祖宅,地方幽静,房子也干净……”  织萝就这样前往皎原,当她熬到一个旬假扑向皎原的时候,迎接她的已经是一个“家”一样的地方。  上一次他们缠绵之后,她忽然冲动起来,对少年说:“我带你回家怎样?”  少年起身,认真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愿跟我?为什么?”  织萝垂下目光,轻轻笑着,笑容依然娇媚,缓缓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可跟着长林班学了不少戏文,看得更多。这戏文里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像女官这样的人,即便是亲从也要身家清白,织萝配不上的。  “织萝能遇到女官已经是三生福分。”他这样补充。  “日后你要怎么过呢……”她叹息着。  “我啊,我等长林班啊。班主对我很好,我跟着他们四海为家,要是有福气,五六年后兴许能找个好人家跟了,要不日后也拉个班子一辈子卖艺为生。”  “好吃么?”少年的声音打断她的回想,秋水清给了一个嘉许笑容,见到喜悦涟漪一样在那秀美的脸庞上荡漾开。秋水清有时候问自己,怎么就偏偏这样喜欢织萝,要说美,美少年她还见得少么。现在看着他的笑容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所着迷的是这个少年身上纯真直率的气质。她身边的宫侍只知道献媚,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她看腻了;织萝不会,他柔顺乖巧,却会撒娇,会任性,看着她的时候一颦一笑都带着率性的一面,也不掩饰他风尘中人的一些习性。  织萝是一个出色的舞伎,闲暇的时候他会翩然起舞、放声高歌,他擅长剑舞,刚柔相济的华丽,美人如玉,其剑如虹。第一次看的时候,她都被少年出色的技艺震惊了,对他说:“就凭你这一舞便可倾倒京城。”  少年轻巧地转个圈,笑道:“我是长林班的台柱哦。”说完忽然沉下脸,皱眉道:“啊呀,没有我在,长林班会不会不敢进京了。班主也说有我在能红遍京城,这才打算进京的,要是他们不来……”脸上顿时有了惊惶之色。  那时秋水清心中有了难以描述的酸涩,苦笑道:“织萝啊,你便这么想离开我?”  少年的笑容一瞬间也带上苦涩:“若织萝早两年——不,只要在服礼之前遇到女官,就是赶,织萝也不走。”  秋水清顿时默然不语,她其实是明白的,对她而言是没有办法给这个少年承诺的,那些东西她其实根本给不起。也许她能够说服双亲接受她有一个在风尘中数年的小妾,可她不能放纵自己给苏台女官长的历史画上污点;如果她真的要留下织萝并给他未来,她就必须考虑离开后宫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  晚餐耗费的时间不算太长,织萝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被她问起笑着说自己早就吃过了,再说了,一个舞伎不能吃太多,吃胖了就不能红遍京城。秋水清笑着将他拉到身边,两人谈笑了一阵,年长的那个终于叹了口气:“和你在一起才知道什么叫光阴似箭。不早了,睡吧。”织萝应了一声说自己要收拾一下桌子,让她自己打水,说完了转眸一笑:“小的就不伺候女官梳洗了。”  皎原的这个房子是非常普通的中等人家居所,从任何一个地方来看都还不及她家中心腹家奴的住处,更不要说后宫倚凤殿。织萝住下来之后不但没一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买了些彩纱装点房间。少年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摸清她爱好华丽旖旎的习性,将卧室布置得轻纱低垂、浓香缭绕,秋水清斜倚在枕上,透过低垂的轻薄粉红色窗幔看着少年推门而入,一身白衣裹着纤细却又有力的翩翩身姿。曾有一次她赞叹地对少年说:“曾以为你会是体不胜衣的娇柔,不过……”她没有说下去,而少年笑着接过话道:“我是跳舞的人啊,柔柔弱弱的哪能跳剑舞。”  她从床幔间伸出手,等待着少年,要和他度过缠绵的一夜。  这一次,少年没有如往常般顺从的过来,反而在距离床一两步的地方停下,少年隔着轻纱看着她,用轻柔的声音道:“女官,长林班已经进京了。”  秋水清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调整好心情,开口的时候声音还微微有一些涩:“这么说,你要离开我了……”她本来想说的是“你要回去了”,情感却篡改了话语出口时的情景,变成了让她自己也有些沮丧的表达。  “真象被抛弃的怨夫”她这样想着。  少年双手交叉在身前,深深弯下腰:“这是织萝最后伺候您了,昨日织萝已经去见了班主,等女官回京,织萝就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伤感,轻纱遮挡了少年的容貌,看不清表情。  “要是没有女官,织萝只怕早就饿死街头,救命之恩终身难忘。织萝卑贱之人,不敢说能有报答之日,但盼来生结草衔环。”  她笑了出来:“傻孩子,我要你报答做什么。”她起身拉开帐子,坐在床边笑道:“总说自己没读过书,看你遣词用句,哪里像不识字的粗人,我看,我那几?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