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30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好地方,丹州也是物华天宝之地,凝川姑娘是有福气的人。” 她连连点头,脱口道:“大人仙居何处?” “我是凛霜郡五城州寒关县人氏。” “啊——” “凝川姑娘也知道此地?” “听说过,草民的一位先生乃是五城人氏。那里……”她苦笑一下想了半天想不出恭维的话,无奈道:“那是清苦之地。” “八月飞雪,朔风飘飘。” 凝川只有苦笑。水影依旧斜倚合欢目光飘移,过了一会忽然道:“不过我七岁离家,寒关八月飞雪寒霜扑面的情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凝川想接一句“苦尽甘来”,又想后宫女官十之八九出于名门贵族,她若生在钟鸣鼎食人家即便是寒关也一样金马玉堂高床暖枕,谈不上“苦”。正在踌躇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主子,您找我? 她唇边带笑:“不错,你跟我来——”又朝凝川微微点了下头带着日照离开,凝川想到前面那段对话,禁不住为日照捏了把汗。她很想给对方一个暗示,可是和堂上见面时一样,日照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与她相交过,整个眼中就只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看着。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难道是我的劫数?到不知日照能不能过她的“盘问”,又或者会挑明她的身份来历。一瞬间她还真想拔腿就跑,远远离开此地返回丹霞,可也就是一个念头,随即想到两位王爵带来的成群侍从卫士,以及看似平静其实岗哨重重的每一道门,不由叹了口气心想硬往外闯只会更糟糕,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日照的守口如瓶和灵机应变上。 回望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喃喃道:“原来那女子是凛霜寒关县人,那里满山冰雪一年倒有半年千山鸟尽、万径人绝,即便是金马玉堂富家子,生在这个地方也是吃了点苦头的……不过,哪个名门世家倒霉到被放到那种地方呢……啊,不对——”她拍拍自己,暗骂一声“笨”,心道我怎么就忘了少王傅是没有家名的人呢,难道此人真是寒关山里穷苦人家出来的?倘若如此,倒是和我也有几分相似……” 好书尽在 中篇 第十四章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上 (起7w点7w中7w文7w网更新时间:20051029 9:36:00 本章字数:8881) 皎原春夜不眠的并不只是凝川水影二人,苏台迦岚和此地主人的昭彤影也还在对酒夜谈。昭彤影指尖拈一枚棋子轻敲棋盘,半天不落一子,忽然将棋子往棋盒中一抛,抬起头道:“凛霜大都督有不稳迹象?殿下可有真凭实据?” “有真凭实据就不叫‘迹象’了。” “很头痛的事情。” “是啊。本王也最痛恨这种‘迹象’。置之不理怕养虎成患;严肃彻查又怕冤屈重臣,甚至逼上绝路恰得其反。这‘迹象’多半空|岤来风,只可惜危险深重,除非遇到高祖皇帝或者端皇帝那样的旷世明君……” 端皇帝在位第十七年时有人告是时在边关领二十万大军与北辰决战的正亲王苏台宁若有不臣之心,当时不少臣子,包括皇妹和亲王都劝皇帝严加彻查早做准备。然而当时二十多岁的皇帝哈哈大笑说:“朕即位时年方六岁,王姐重权在握,天下兵权在手,那时她不反;却到朕年富力强亲政多年,仅有二十万军队之时才反,这不是莫大的笑话么?”然后脸色一寒道:“朕不想查宁若王姐的忠诚与否,但是很想知道散布此类流言的人是什么居心?”自此而后再也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说苏台宁若有谋反之意,而宁若也以忠诚之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祖皇帝和端皇帝的胸襟非常人能及。我等还是想想切合实际的法子为好,殿下如何想?” “莫过于寻一能干可靠之人前往凛霜,名为安抚实行彻查。不过此人要有灵机应变之能,倘无事则已,若有事可拿虎符就地调兵平定叛乱。这样的人不好找啊……照着本王的心思,卿的才干再合适不过,只是卿盛名远播,凛霜都督若有异心听到你昭彤影的名字便当倍加小心。” 昭彤影点点头心道这个人选的确要斟酌。 “卿以为少宰如何?” “官阶太高。凛霜并无战事何用少宰劳军?再说涟明苏无行营之才。” “倘卫方在朝倒是绝好人选。” “是啊,可惜他现在丹霞。这人不能是领军的将领,也不能是纯粹刀笔之吏,而且要有资格代表朝廷,又要不引起旁人忌惮,最重要需的忠诚可靠。” 两人心中都将朝臣名字一一念过,一时间房中静寂无声,正念着宫侍进来通告说少王傅求见。两人对看一眼,皆露疑惑神色,过了一会儿迦岚笑笑道:“深更半夜不睡的人还真不少,请进来吧。” 片刻后水影入内向两人见了礼,方一落座开口便道:“凛霜劳军抚慰使得人选殿下可有定夺?” 迦岚只愣了一瞬便冷冷一笑道:“原来王兄先告诉了王傅再传话由本王处置。” “花子夜殿下并无轻慢殿下之心,只是水影觉得此事既牵扯北关都督还是由统领天下军马的夏官大司马过问的好。” 迦岚闷闷一气心道:照这个意思没有你少王傅的谏言本王还轮不到为此操心。 “本王尚在斟酌。” “水影可能毛遂自荐?不知殿下能否将水影列入考虑范畴?” 迦岚展颜一笑:“少王傅想要这职务怎不与王兄商议?” “此事已由殿下裁决,水影自来求殿下,哪敢再去烦扰花子夜殿下。” 昭彤影觉得气氛不好,咳嗽一声插口道:“你才从丹霞返回,难道又要丢下太学院东阁职责远行北关?” “这是水影的一点私心。臣是凛霜五城寒关县人,七岁离乡,十六年来未能重履故土,故乡亲友、骨肉兄妹皆生死不知。这些年来中夜梦回,常见故园宅前老树,似闻母唤儿名……” 泪光闪烁,眼睫微湿,她微微侧身举袖拭去,再抬眼见迦岚的注意力又回到面前半局残棋上,好半天才道:“本王知道了,少王傅回去听信吧。” 她微微一笑忽然道:“殿下若是此时用水影,北关可保无事,否则……只怕朝廷又要白白折损几个良臣名将。”说吧,起身行礼欲走,迦岚冷笑一下并不借口,却听昭彤影道:“慢走——难得良主嘉宾一席,水影给我们显显本事吧?”说着也起身,袖子在棋盘上一带,糊了一桌黑白。 “你想看什么?” “看你占卜的本事。” “…………” 既然一局棋被搅了,苏台迦岚丢开指间的黑子身子微微后仰,半卧榻上,看这两人的表演。 “你和春官里的神司交情甚好,想知吉凶祸福找她去不好?如果是殿下——”目光微微一转:“皇家占卜当由宝林宫完成。” 迦岚微微挑眉,轻笑道:“宝林宫的占卜看惯了的,说好不说坏,万事只有三分实七分均是不沾边的言语。既然少王傅有此才华何不显露一下?”说话间也一扫桌上,黑白棋子具落榻上。 “来人,取龟甲——” 水影狠狠瞪了昭彤影一眼,过来侧坐榻上,低声道:“占卜问卦水影学过一些,并不精通,不敢卖弄。” “水影,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当年有人推荐你为神司,只不过先皇正好要提你为女官长这才作罢。能做苏台王朝神司的人还说什么雕虫小技?” 水影神色忽变,在那里坐了半晌唇边一丝苦笑:“水影入宫以来只为一人占卜过,就是先皇陛下。那日后先皇要水影发誓从此不用占卜术,不涉神巫之术,水影不敢违背,请殿下原谅!”瞟一眼昭彤影,站起身缓缓道:“占卜之术乃是以人力揣天意,十卦九不中为寻常事。纵天姿聪慧通灵寰宇,也不过只其三五分,哪有人能事无巨细尽皆知晓,样样都被知晓那还是天意么?故千月江漪只观天象不看红尘,只卜风雨不问祸福,便是此意。占卜之术成与不成八九分在信与不信,何况为皇家占卜,自然语焉不详神秘难解,这也是为人臣者保命之道。皇家神司长的是观天象晓风云,测国运变化、乾坤安定,却要问一些情爱缠绵、富贵荣华的俗事,他们如何能知?” 这段话说时斯人背手而立,面沉似水字字清晰,目光清澈沉静又似无限风月在内,端的逸兴遄飞,高视天下。不动神色间更将苏台迦岚最初那几句轻慢神司的话驳斥殆尽,更嘲弄一番,笑她身为灭巫存神之苏台兰后裔却醉心趋吉避凶的雕虫小技,不知红尘间一点悲欢离合在百年国运万古苍穹之间何等渺小。 片刻宁静后拊掌声响,苏台迦岚放声大笑,笑罢身子一挺扬声道:“来人,拿酒——”目光在水影身上一凝:“良辰美景,既然都不想睡,那就畅饮通宵如何?” 水影这才展颜,化了眼中一层玄冰荡漾成一池春水,深深一礼:“水影遵命。” 一夜高谈阔论,塞上风云、鸣凤烟柳,三千年家国悲欢付清酒一杯,数万里江山锦绣卷上指点,兴起时击杯高歌,悲生时洒泪无忌。 一夜未眠迦岚、昭彤影两人还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天色刚亮便一同骑马登山,水影本想陪被迦岚指着她说:“卿的脸色太差了,还是去补眠为好。莫让晋王以为本王虐待了他的司殿。” 日出时分空气清冽,晨风寒中藏柔,青草香气丝丝缠绕。高岗立马,皎原春光尽收眼底,皇陵春秋、两朝兴衰,衰草藤蔓掩前朝陵墓,绿茵深处埋旧时衣冠。苏台迦岚扬鞭远指:“本王少时即爱此处河山,每每相见便愿苏台永葆安宁,皎原春色常娇。彤影,本王可能做到?” “殿下定能让我安靖更添华彩。” “卿对本王倒是信心百倍。” “臣就是为了这份信心才离开山林。” 迦岚脸色一沉:“卿有一些非常危险的念头,本王不想看到。” “殿下并不是今天才知道臣的想法。另外,臣当年说的话并没有改变,殿下不愿放弃忠贞,臣也不想破坏安靖的太平。只要可以,臣会和殿下一起用温和的方式实现殿下……还有臣的梦想。” “卿还记得自己的初衷,本王就放心了。” 昭彤影微微一笑也放眼清晨的皎原,目光在十里杏花、汉白玉高碑和更远处从平原一直蔓延到山上的稻田新绿间驰骋,直到被马蹄声惊动。 策马而上的是一个出乎两人意料的人——南安郡王苏台齐霜。 昭彤影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个外人看来更符合三位官和正亲王关系的位置上,双手合抱饶有兴味看着眼前的表现。看到南安郡王略带傲慢的神情,以及苏台迦岚眼底藏也藏不住的不屑和厌烦。 非常有趣的是齐霜来到这里的目的和昨夜的水影异曲同工,只不过表达方式大相径庭。齐霜以青州知州的身份对毗邻的凛霜郡“不稳”迹象表示担忧,并毛遂自荐请求朝廷允许她带领大军前往平叛,她说:“臣愿领精兵为前驱,为圣上安定边关。” 迦岚小心翼翼隐藏着声音里的不满之意,缓缓道:“凛霜郡守之事朝廷尚在商议,不知郡王从何得知出兵之说?” 齐霜大笑道:“凛霜都督手握重兵,身系苏台北关安宁,此等大将一旦反叛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即有迹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迦岚冷冷道:“郡王高见,本王记下了。” 昭彤影一边冷笑,心道这位南安郡王终于忍受不了多年仅领青州一地的寂寞了,要找个机会立点功勋,说不定还要让她那女儿跟着“立业”,好保住南安郡王的封号和苏台这个家名。这也难怪,不惜背负杀母逼妹抛夫刺女之恶名才赢得“苏台”这个国姓,倘若短短一代就丢了岂不是莫大笑话。更何况那个宛明期在南平位极人臣、册封公爵,还有传说他的女儿目前就是南平公主,将来还要许配南平亲王,她再不做出点成绩增添些光彩怎受得了。想到这里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准备给双方一个台阶,凑近迦岚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晋王殿下等着您呢。”迦岚点一下头勉强露出微笑正要说两句台面上的话,又是一阵马蹄疾,片刻间传来水影与南安郡王侍从争执的声音。昭彤影上前解围,但见水影三步并作两步到迦岚跟前,来不及行礼开口便道:“花子夜殿下请殿下立刻回城。” “朝廷里出了什么事?” 水影瞟一眼南安郡王,后者此时站到山边仿佛在眺望风景,然而昭彤影觉得更像是刻意回避新来之人。 “殿下,少宰遇刺……性命垂危!” 少宰涟明苏是在自家书房中遇刺的,少宰夫人三更过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不知去向,她也习惯了涟明苏那睡到一半想起什么事立刻爬起来忙得毛病并不惊讶。然而这夜风格外大,少宰夫人想起丈夫那一忙就不知道冷暖的毛病又看一件厚外套还挂在衣架上,只怕又和过去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就跑到书房去了,于是拿了衣服又到厨房拿了点点心给丈夫送过去。到了书房门口见有烛光,敲门半天却没回应,夫人担心起来推门而入却见丈夫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一开始只当丈夫疲累睡着,走两步觉得不对,又一看地上一摊鲜红…… 太医提着药箱飞奔而至后说若是在晚那么一会儿少宰大人就算是彻底走进鬼门关了。即便现下也要调养个把月才能恢复元气。从人心急说一句:“能不能让大人早点康复,伤口也不算太大啊,咱们大人要去凛霜……”太医一瞪眼:“凛霜?让你们大人送命去?虽然伤不大,可失血过多,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万幸。再说,你当少宰大人是大人您这样年轻力壮?大人年过四十,比不得年轻人的恢复力,起码卧床半月,然后好好调养,一两个月后或许能恢复如常。”从人吐了下舌头不敢再问,慌忙报之大宰。 朝廷二位官堂堂少宰在天子脚下遇刺,这是何等严重,卫暗如不敢隐瞒,火速进宫报之皇帝。然而偌娜已下定决心巡幸苏郡南江州,她想好不容易花子夜这次一点不扫她的兴不如速战速决,时间长了万一那两个正亲王缓过劲又来反对反而为难,当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巡幸上哪有心管什么涟明苏的死活,挥挥手让大宰去报告花子夜,转头和皇后凑在一起选随驾的妃宾。 花子夜却是立刻起身亲自前往少宰府探看伤势,涟明苏依旧昏迷不醒,太医将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神色古怪。花子夜看出不妥,问了两句太医左右看看语焉不详,他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也不追问,先命她开药,随即遣人往皎原请回迦岚和水影。这日午后水影来到了凰歌巷正亲王府,偏殿内并无侍从,除了花子夜便是这日为涟明苏诊治的太医坐在下首处。花子夜又命关上门这才对太医说本王知道你有话要说,现在这里并无外人,你放心说就是。 太医迟疑半晌才道:“下官前往少宰府的时候听说少宰大人是遇刺。这遇刺,多半伤在要害部位,可是少宰他……少宰大人只有一处伤,伤在左手手腕……” 花子夜和水影对看一眼,都露出惊异之色。 太医又道:“下官也想或许是刺客一刀刺来被少宰发现,下意识的举手抵挡,故而伤了左手手腕。” “却有可能,不过……这刺客来杀人,一刀只伤了手腕怎就不续上一刀?” “还有更奇的,下官仔细看过,这刀口……这刀口乃是从左下到右上,左浅右深……” 话音未落水影一跃而起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花子夜望着水影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太医两人说的话本王不明白,难道是什么武艺惊人的刺客潜入京城?还是……”一个寒颤:“难道是巫术?” 此时太医已经送走,使女仆从尽在殿外十步,偌大一个偏殿只得他二人相对。“巫术”二字一出,风入窗缝,烛影摇红,烛芯爆了一下,花子夜又一个寒战。水影忽然大笑,笑了一阵道:“臣在殿下身边,殿下何惧巫术?” “卿——” “巫术虽可怖,不过雕虫小技,左道旁门,岂能与神术相比?” 花子夜苦笑一下,随即道:“卿言甚是,有卿在侧,本王一无所惧。但是,少宰他——” “臣适才失色并非少宰大人遇刺有什么巫术,也绝非一等一的高手所为,而是……殿下,您记得太医说少宰的伤是怎样的?” “伤在左腕,刀口乃是从左下到右上,左浅右深……唉,伤在手腕上确实奇怪,哪家的武艺专伤人手腕……啊——” 花子夜正在嘀咕忽听风声,一抬头见一根东西劈头盖脑打过来,仓促间无以躲闪下意识举左手当了上去。 “啪——”一声响,花子夜手臂上一阵剧痛,而攻击也停止了。这才看清打过来的是一柄拂尘,而袭击他之人正是水影。此时拂尘被他用尽全力一挡之下断裂成两段,一段不知飞到何处,另一段还握在水影手中。 “你做什么——”花子夜一跃而起摆开防守架势怒吼道:“你胆敢刺杀——” 话未说完但见她盈盈一笑,将半截拂尘远远抛开倒退两步指一下他的手臂,嫣然道:“殿下还没明白?”随即又做了个卷袖子的动作,掩口轻笑。 花子夜本是惊怒交加差一点大叫“来人”要将她擒下重重治罪,然而见她一连串动作下来怒气消退变了疑惑,见她抛开拂尘退后,又看旁边并没有别的能拿来“刺王”的凶器,也觉得刚才那番举动并不像刺杀,倒像是要让他明白少宰遇刺一事。当下也后退两步,平平心,照着她的意思卷起左边衣袖。 此时阳春时节,又连着几天阳光明媚,天气一下子就显得热起来,虽然还没颁下换装令,朝臣们已经纷纷拆掉袍子的夹里,刚才他以为遇刺一挡之下用尽全力,当下手臂上长长一条红印自右下向左上,微微肿起。花子夜一看之下也是“啊——”的一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水影面露惊诧,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原来刚刚一看之下花子夜便明白涟明苏遇刺一事的诡异之处。刚刚水影突然起身举拂尘打过来,他下意识用左手抵挡,此番举动应该和涟明苏“遇刺”时的反映一模一样,然而手臂上被拂尘打出来的红印自右下斜向左上,因为双方面对面,人惯常用右手,刀自右向左斜劈,而涟明苏腕上伤口的方向恰恰相反。 水影扶着他坐下又伏地请罪,花子夜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又苦笑道:“卿用意虽好,却也不该这般用力吧?”水影娇笑道:“不用力,岂能一目了然?”花子夜翻了个白眼,此时倒也没心情和她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拉着她坐下道:“照太医所说,少宰的那个伤口不是刺客造成?” “是不是刺客臣不敢妄加断言,但总不是正常刺客会做的。另外,如果是刚刚臣那样的举动,即便刺客用左右,伤口也应该右浅左深,而少宰大人的左浅右深……”她挽起左手袖子用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应该是如此造成!” “涟明苏的遇刺?” “是啊,臣打听了一下,这位刺客颇为有趣,只砍了少宰左手手腕一下,而且左浅右深,左上右下……” 苏台清扬听到这里手中青瓷杯连着杯中酒狠狠摔在地上,冷哼两声道:“好,好,好得很。好他个涟明苏,居然玩自杀的花样来和本王作对。他不想去凛霜,本王还非要他去,除非他真的踏进鬼门关本王拖他不回来,不然——鸣瑛,你亲自去办!” 鸣瑛默默捡起地上的青瓷碎片,又拿出帕子裹在手上将一些细碎的瓷片包起,清扬半天听不到她回话,一转身怒道:“卿的志向变成做本王的宫女了么?” 鸣瑛微微一笑将帕子放在桌角低声道:“瓷片碎小片片尖锐,不立刻收拾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伤了殿下。” “哼——” “臣去太医院问过,少宰大人失血过多,没有两三个月调养不好。” “哦,玩花样差点玩掉性命么?” “属下以为少宰并非诈死,而是真的不想活了。殿下这些日子怕是将他逼得太紧了。” 清扬愣了一下道:“真的是寻死?” “血流满地,若不是少宰夫人偶然看到,少宰大人就真的踏进鬼门关了。” “哼,这么说反而是本王不对?” “殿下哪有什么不对,是涟明苏这个人死心眼,不识好歹。不过,此人才华卓著,官声纯良,朝中人缘也颇为不错,日后还有的是能用他的地方。既然太医要少宰静养数月,殿下是不是……” “好——本王就放他数月太平。不过,这样一来,凛霜那边就麻烦了。” 那日涟明苏遇刺的消息一传出,在京城和亲王府留守的鸣瑛立刻带上一大堆礼物上门慰问。头两日少宰大人一直推托身体虚弱不肯见客,鸣瑛从不生气,每天吃过午饭带着礼物上门坐下求见,见不到就向从人打听一下少宰恢复情况,慰问两句然后说“明日再来探望”,悠悠然走了。第二天重复一遍,到了第四天涟明苏将她请到内宅,苍白着一张脸好不容易坐起身子见了她,两人关起门说了一顿饭工夫的话,少宰夫人在见到丈夫时候见他紧闭双眼,精疲力尽的样子。 当夜,鸣瑛飞马出京日夜兼程,七八天后就抵达苏郡南江州亲自向清扬汇报其中“蹊跷”之处,果然,清扬一听便勃然大怒。鸣瑛暗自庆幸自己预料在先亲自前来,若是驿站传信清扬这一怒无人阻挡,涟明苏免不了要吃苦头。而在她看来这一年多下来,涟明苏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清扬要是再逼他一次,这位少宰恐怕又要寻死,真到那个时候“逼死朝廷重臣”的罪可担当不起,更何况兔子急了还咬人,谁知道死过一次的涟明苏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 虽然听了她的谏言,苏台清扬依然面沉似水,冷冷道:“卿离开京城时对涟明苏说过了什么?” “臣只是代表殿下探望了一下少宰,说的都是探病时应该说的话。不过,臣暂时把那个人打发走了。少宰‘遇刺’京城侦骑四出,那人留在府里万一叫人什么人看见了不好,何况鹤舞那里也只有他最清楚。” 清扬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鸣瑛知道她不满意,笑盈盈又道:“至于凛霜。臣的想法与殿下一样,这一回的密报有八九分是真的。这位凛霜大都督有异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苏台丹绫叛乱时她也牵扯在内,要不是她那弟弟嫁给端孝亲王的女儿当王妃,有端孝亲王遮掩着,早就上了断头台。这些年她的心恐怕是一天都没定下来过。 “臣也知道,殿下想要趁此机会拉拢她,所以看中了涟明苏。此人羁傲不驯却知恩必报,涟明苏十来年前对她有救命之恩,少宰出马或许能成。不过——” “如何?” “臣看来,此人不过一届莽夫,眼高手低成不了大事,说不定还会坏了王的多年经营。依臣看,想要凛霜兵权法子并不是只有一个!” “说来本王听听。”说此话时面色已平和,唇角微扬目光如水。鸣瑛暗地里呼了一口气,她虽然笑意盈盈其实早已汗湿重衫,此刻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衣服贴在身上湿冷难受,也只能叹口气继续道:“凛霜守将反了朝廷总要派兵镇压,镇压完了还是要另选名将镇守边关,只要这个新任守将是向殿下您效忠的,何必非要去凑今儿这个热闹呢?” “说的有理,看来本王是心急了些。” “边关四镇,鹤舞是迦岚殿下的领地,兵精量足。扶风邯郸蓼乃是丹舒遥的学生,前两年丹夕然到永州搬救兵,殿下没给她,这位丹家小姐怕是把咱们和亲王府狠到牙痒痒了。丹舒遥么……属下看他怕是投了花子夜,扶风军恐怕也要归花子夜殿下。东方鸣凤为我安靖米粮仓库,繁华富庶国中第一。鸣凤军虽不以骁勇善战闻名,然此地水网密布湖泊星罗,水军之强冠绝苏台。安靖民谣,得苏郡者得天下,因苏郡地处九省通衢之地,加之民风强悍。然而的鸣凤者纵不能得天下,也足得数十年偏安,倘能同得苏郡与鸣凤,以苏郡出兵,鸣凤为粮草后援,天下唾手可得。只可惜……” 清扬冷笑道:“只可惜鸣凤是边关四镇中唯一一个双将并行之地,虽有朝廷任命的都督,实际掌控之人却是本王的王叔——安平王玉梦。什么人本王都能试着拉拢,唯独这个‘玉梦皇子’本王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安平王乃皇室贵胄,确不是人间富贵荣华、美人权力能打动的。不过,玉梦皇子是清心寡欲、随遇而安之人,纵然不会帮助殿下,也不会与殿下作对。等殿下成了大事,玉梦殿下也会为您驻守鸣凤,保我安靖米粮仓库。” “边关四镇,就只剩下一个凛霜,驻军最多战力也最为强大的凛霜郡,破寒军!” “破寒军——凛霜关山万里,黄沙扑面,八月飞雪之地披雪斗寒的破寒军。敬皇帝时苏台第一名将卫灵所建,曾破关斩将,直杀入北辰境内七百余里,为我苏台扩边百里新增五城,从此破寒军闻名天下……”说到这里鸣瑛目光迷离,仿佛也沉醉于破寒军威震北方时的傲骨雄风之中。 “本王一定要拿到这支军队。对了,花子夜和迦岚那边如何?” “属下离开永宁城的时候迦岚殿下好像对凛霜兵权没什么兴趣,至于花子夜殿下——好像也不关注。不过,属下偶然间听到一个很有趣的传言,据说少王傅殿下私下里请求过凛霜抚慰使的职务。这只是偶然听说,并没有考证过。” “哦——我说鸣瑛啊,如果少王傅喜欢,就让她去也无妨,少王傅进宫十六年,回一次故乡也是因该的。再说,本王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家生出少王傅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至于你……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替本王收编投降的叛军,重整官军,选一个合适的新都督,还有……准备迎驾。” 好书尽在 中篇 第十四章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下 (起5i点5i中5i文5i网更新时间:2005113 19:22:00 本章字数:3215)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皇帝苏台偌娜登基后第一次离开京师永宁城巡幸刚刚发生叛乱的苏郡南江州。随驾为大宰卫暗如、大司礼紫名彦、大司寇琴林映雪等一二位高官十余人,其余随员不计其数,以停云营两万兵马护卫,浩浩荡荡从永宁城出发。沿途郡县接到迎驾命令顿时忙乱不堪,布置行宫,准备酒宴,大城尚好,小城便是要对付随行这些人的居住饮食已经疲惫不堪。皇帝出巡,所到之处郡县长官率众迎接,百姓还要扶老携幼欢呼迎驾,以示太平盛世,皇恩浩荡,当时正农忙时节,多少人从自家田头被拉出来修葺行宫,长街迎驾,君王不过一餐停留,却要一城百姓为之奔忙。 迎驾倒也罢了,然随驾多重臣,沿途郡县那些官员一辈子没机会见到那些朝廷一二位的高官,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天大的好机会,想方设法要奉承上几个高官日后好飞黄腾达。于是便有那么些人变着法子收刮民脂民膏,挖空心思找珍奇古玩,就等高官们到了凑上去送礼拍马。 偌娜巡幸南江州,诏以正亲王花子夜监国,以大司徒西城照容代领百官,京城政务悉交花子夜,军务由花子夜与大司马迦岚共商。 偌娜启程后第二天,大司马苏台迦岚与花子夜商议后以夏官四位司勋一个四十出头出于黎安家旁系的女子为抚慰使,前往凛霜军前,名为劳军,实则查探密告虚实。出发之前迦岚面授机宜赐夏官大司马密令一封,可执以调动凛霜周边郡县兵马,告其若见对方果有不轨之心可便宜行事。而之前私下里“毛遂自荐”的两个人——水影和南安郡王苏台齐霜都未入迦岚的备选。任命状下来之后水影淡淡一笑,对身边的日照道:“要让大司马信任我看样子还需要很长时间。”而南安郡王拍案而起,将桌子上的茶杯震倒在地怒道:“那小儿当了两天正亲王就连皇家长幼都忘干净了,本爵这样求她,她倒给本爵摆起架子来了!”一边苏台咏也道:“幸好咱们回来了,在那青州地方一住十几年,朝廷上这些人都忘了咱们也是苏台皇家的子孙,而且是一代正亲王后裔。迦岚当太子的时候就眼高于顶,对长辈没规矩,而今春风得意更是张狂。” 齐霜冷哼一声忽然道:“不是本爵要说,你我夫妻落到被自家晚辈轻视的地步都要怪你那亲妹子。俗话说得好,胳膊肘往里拐,你那妹子呢,权倾天下的时候全不知道还有个兄长在青州闲置不说,还妄图强帝位,弄出个逼宫谋反,差点害死我们一家三口。旁的不说,迦岚只要提嘉幽郡王四个字,我就休想抬起头来!叛臣家眷,何以重用。哎,本爵倒也算了,可怜你我的女儿也要闲置终身,这南安封号、苏台家名是传不到孙儿身上了。” 苏台咏听了这几句话当下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从见到齐霜第一眼起就情种深埋,当年闹出宛明期的事情,亲族中多的是为他鸣不平,要他休了齐霜且请皇帝重重处罚,给这个胆敢骗婚皇家的女人一点好看。然而他一点报复的念头都没有,相反,看到风神俊朗的宛明期心慌意乱,深怕妻子弃自己而去。这些年来照理说齐霜愧对与他,可他们两人中惊惶不安的始终是他,到丹绫叛乱,他吓得魂不附体,齐霜却镇定异常对他说:“但有我在,定保南安一系。”那个时候他眼中的齐霜顶天立地,是他此生唯一依靠。那日过皎原他下意识的朝江宁道小山上树木掩映的殿宇方向看,想到自己的妹妹青春韶龄长居幽禁,一时伤感起来,却听旁边的妻子连连冷笑,一转头听她低声道:“你还指望那不成器的东西什么?”他垂着头说:“毕竟是亲兄妹,既然到了京城是不是寻个时机去看一下……”齐霜脸色一沉:“乱臣贼子避之唯恐不及,还嫌她给我们家惹的祸不够多么?” 看齐霜脸色铁青,苏台咏低声道:“凛霜苦寒之地,北辰又彪悍,连年战事,真要让女儿去那儿我还不放心,既然不叫去那就算了吧。” “你懂什么,自古而来要建功立业莫过于沙场立威,从来马上觅封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乃是王侯事业。我在青州那么多年,这凛霜郡守是不是有反意再清楚不过,他不反则罢,只要一反,本爵立刻调动周边兵马,凭本爵的本事要平定她的仓促起兵易如反掌。待到叛乱一平,本爵顺势请求驻守边关,让我们的女儿当副将,如此三五年还怕没有功勋可用?” 刚说到这里下人近来跪报说后宫典瑞求见。齐霜闻听大喜连声说请,转眼间下人领着紫妍近来,齐霜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台阶,紫妍身子刚刚弯了一下便被她抱住道:“不用多礼,好侄女,也只有你还记着我们。”一边说一边拉着紫妍进殿,又向苏台咏见了礼,两厢入座,齐霜先对她升任皇后典瑞恭喜了几句,紫妍笑吟吟领了也道:“郡王重回京城也是可喜可贺。”原来苏台咏的表弟嫁给紫名彦的二妹,紫名彦这妹子生过一子二女可都少年夭折,便过继了紫妍。紫妍从小在姑母家长大,和南安郡王一脉就亲切起来。而且紫名彦虽然有三女一子,可除了儿子是嫡出外,其他几个的出生一个不如一个。紫名彦是表面上礼法典范,骨子里浪荡成性,紫家暗地里说这家里但凡象点样子下人都被她占过。那三个女儿也只有最年少的那个还算是明媒正娶的侧室所出,父系也是官宦,其他的只有天知道生父是仆佣还是歌伎。就因为个个都不怎么样,三个姊妹争世子争得你死我活,早就没了半点亲情。紫妍一方面靠着养母,另一方面就攀上了南安这条线。 三人说了些闲话等苏台咏回了后宅,紫妍脸色一正道:“侄女听说郡王进京的第二天到皎原向大司马求职务?” 齐霜觉得此事丢脸最不想人提起,当下沉着脸点点头。 “莫不是请为平叛主帅?” “嗯。” “哎,婶婶这件事便作的有欠考虑。您也知道那凛霜大都督的弟弟嫁入端孝亲王府,而端孝亲王当年最疼爱迦岚殿下。大司马这点私心就不能让她听到一个叛字。另外么……”她故意笑了笑略等一会才道:“在郡王之前有一个花子夜殿下的人也来求这个职位,侄女揣测大司马也为难得很,同是苏台皇族,给了郡王您难保花子夜殿下不满,倒不如选个不沾边的外人。” “花子夜身边的哪一位有此雄心?” “还有哪位,能让大司马为难的自然是正亲王身边第一红人的少王傅大人。” “哼!” “婶婶消消气,侄女倒是有个主意。婶婶也知道和亲王殿下刚刚平定了苏郡南江州叛乱,正受皇上眷宠之时。而那苏郡郡守不能保一方太平,此番降职调任是难免的,这么一来苏郡就空出个三位官……和亲王殿下在京城的时候几次提起过婶婶,常说‘南安郡王是难得的人才,只在青州为一知府真是可惜’。婶婶您看,是不是给和亲王写封信,联络一下同宗情谊?” 齐霜沉思一会哈哈一笑:“本爵在青州多年难为和亲王殿下还记得,大家都是苏台皇族的人,自该多亲近。” 紫妍微微一笑,知道这说客算是说成了,于是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一边观察齐霜的神色。见她面色深沉、目光飘忽,过了好半天忽然微微一笑,随即也拿过杯子一口气喝干,往茶几上重重一放侧身道:“往后还要麻烦侄女许多,尤其是你那表妹,从未离开本爵膝下,毫不懂事,你要多提点几分。”紫妍连连摆手道:“表妹不嫌弃我是庶出,侄女已经非常感激,提点二字折杀侄女。”说话间左右看看,齐霜心领神会屏退从人。紫妍身子为位前倾用近似于耳语的声音道:“和亲王殿下近来得到一个消息,据说——”略一停,忽然起身走到门口确认左近确实无人,又转回来道:“据说南平国大丞相宛明期的独生女儿因为逃婚离家出走,有传言说她……进了我安靖境内。殿下要我转告婶婶一声,恐怕这位大丞相千金潜入苏台是来找郡王您的,请您早作准备。” 齐霜听到南平国三字脸色已是铁青,好不容易听完一拍桌子:“本众所皆知,宛明期嫁给我之后不守夫道,不孝顺婆母,还与我那妹子不清不白的纠缠,早在我进京赶考之时已给他留下休书,本爵和他哪有什么孩子。三五年后他也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个野种想要攀龙附凤,本爵这一生就一个女儿,便是我与苏台咏所出,堂堂苏台皇家的骨血。那野种敢来踏我南安郡王府的大门本爵亲手将她捆了送交官府,问她个j细之罪!” 紫妍微微一笑:“婶婶有所准备便好,侄女也放心了。” 好书尽在 中篇 第十五章 明月楼高 上 (起5x点5x中5x文5x网更新时间:2005117 19:01:00 本章字数:5194) 四月,京城开始有一点夏日迹象的时候苏台偌娜结束了南江州之行带着群臣在和亲王及平叛军护送下一路高奏凯歌返回京师永宁城。回到京城偌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监国月余的花子夜叫到面前痛骂一番,他莫说当正亲王之后,就是做皇子的时候也没被这么当众责骂过,骂得花子夜泪水盈眶险些当场大哭。 事情的起因也就是苏郡郡守的任命,偌娜已经采纳和亲王建议要用齐霜。然而少宰涟明苏和大司徒西城照容都推荐了鸣凤安平王玉梦长女苏台秋嗣。花子夜久闻玉梦的两个女儿文武双全,秋嗣这年三十,早在八年前即在鸣凤出任知州、司士等职,现在鸣凤郡守府为四位文官,官声卓著。花子夜早想提拔于她,苏郡地处要冲,又是高祖兴兵之地,动乱方平正当由皇室子出任郡守,虽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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