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23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物事人非,皇族子弟所知也不过一二,何况百姓。倘若为此杀人反而让百姓生疑,得不偿失。” 事实也就如昭彤影的计算,一切波澜不惊。一日下朝时候遇到昭彤影过来炫耀“我说皇上不会有举动,殿下您看怎么样”。迦岚苦笑一下:“卿所言既是。只是既然如此,这童谣岂不是白传了。” 昭彤影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向迦岚道:“殿下啊……只有这童谣当然没用,可是,您忘了封地有什么人作乱?” 顿时,苏台迦岚汗湿重衫,心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她本来就是聪明人,不过是这些年在鹤舞独当一面、不受君命,身边几个辅臣尽皆品行端正忠贞可表,多少有些不习惯朝廷里的明争暗斗。仔细一想暗道:皇上可以不在乎童谣重传,可要是传着童谣又听到什么鹤舞出现千月巫女,皇上会怎么想。到时候联合宗亲出兵镇压也理所应当,不过,这个时候这么做不是逼反本王么……啊! 一瞬间,一阵寒意,迦岚心道我怎么糊涂了,事事都往皇上身上想。偌娜要杀我怕是不会拐弯抹角的,所以……难道主持这些事的人就是为了逼反本王? 想到这一层许多疑惑不解的事也就豁然开朗,心底里冷笑两下,暗道好啊,本王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手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谁是黄雀还难说的很,逼反了本王不见的是第三个人来接收这锦绣河山。 就在这混沌未明的气氛中离京大半年的少王傅、晋王府司殿水影回到了京城。和他一起返回的除了侍从日照还有因病耽搁了回程的洛西城。水影离京的时候前来送行的多为了讨好卫方,她自己只有寥寥几个宫中结识的女官来送,回来的时候迎接队伍出乎意料的盛大。原来晋王苏台晋听到自己的司殿终于回京欢喜的从五六天前就坐立不安,这一日无论如何要亲自来迎接,王爵出动自然是仆从如云。在京城南门外见到这一行人晋王欢欢喜喜往前跑还如孩子般要扑到来人怀中,水影却慌忙退开一步命人扶住晋王,又对晋王说:“王已经服礼,长大成|人,当恪守主从之礼,水影不敢逾越。”紧接着又向晋王引见和自己一同回来的那些人,比如从丹霞总兵任上调职的二十九岁的卫弦,晋王听了点点头道:“卫家才俊辈出,卿前途无量。”介绍到洛西城,晋王上下打量半天嫣然道:“京师第一美少年——本王闻名已久。” 话说虽然晋王一团热情遇到一盆冷水有点扫兴,可他还年少不快也不过一阵子,等到见过众人又恢复了兴致,死活拖着水影和自己同车。一坐定就俯到水影耳边低声道:“皇上让我行了暖席礼,是三姐操办的。”说完了连耳根都已经发红,坐回对面双手握在一起好半天没有开口。水影眼睛一亮欢喜之情溢于仪表,心道迦岚正亲王的确是一个多情的人。晋王幼年丧母由皇后抚养,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年幼的十一皇子经常跟在迦岚后面摇摇摆摆的东奔西跑,两人感情颇为深厚。皇后自杀之后阖宫上下没有人敢表露出一点同情,只有五岁的晋王满床满地的打滚要见母后,一直闹了两天,闹到爱纹镜亲自去处理。晋王见到皇帝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可还是在爱纹镜怀里拉着他的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闹着要母后。那时她也不过十来岁,一边看着冷汗涔涔,怕他因为这一场哭而落的凤林一般下场。 在苏台,皇子和王爵家的孩子无论男女是否能行暖席礼要皇帝亲自批准,一旦准了“纵嫁不离国”,差不多就算是逃脱了“和亲”的命运。水影早在去年年初就向皇帝恳求过迟迟没有回音,晋王算得上是她一手带大,自有不同寻常的感情,一听之下对苏台迦岚起了三份感激。当下笑吟吟道:“恭喜,恭喜,这样水影就能长久的陪伴王了。”顿了顿又看晋王,忽然叹了口气道:“真想要亲手为王选暖席之人。” 晋王又是一阵脸红,过了好半天忽然“啊”的一声,抬起头来急切道:“对了,王姐姐前两日差了人过来说要请王傅过府一聚。” 水影眼珠微微一转含笑道:“殿下为何觉得水影会拒绝呢?” 晋王顿显惊讶神色瞪大眼睛看着她,却见那人笑意更深,可眼中又有一种坚定之色,仿佛在说“王啊,不说可不成哦,别指望说瞎话能骗过我。”看着看着也就乖乖道:“京里有不好的传言,是……是关于殿上书记的。” “哦——是说殿上书记做了对不起我水影的事么?这么说殿上书记那一日作陪?” 晋王点点头。 “原来王是担心这几日下来我听到些什么会生气,因着不想见昭彤影就连正亲王都怠慢了?” 又点点头。 “王放心,水影一定前往。水影也想好好见一见迦岚殿下,另外……身为司殿也该去谢谢正亲王为王尽的心啊——” 晋王抬一下头,也不知道说话时水影身子微微前靠两人间的距离近了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目光和那人一对上又急忙移开,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成了一线,而脸不争气的又开始发烫。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五章 高山流水 下 (起2q点2q中2q文2q网更新时间:2005815 13:05:00 本章字数:3787) 先后担任过女官长、少王傅、晋王府司殿等众多官职,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活跃于宫廷和贵族之间的水影一直被称作美丽优雅、风姿绰约。苏台王朝和安靖历史上的许多王朝一样,看重风姿容仪,虽然没有清渺王朝中期那样将仪容加入录用官员的标准中,可是宫廷贵族之间依然看重容貌风姿,作为身份地位的衡量。后宫自然是最重视容貌的地方,即便是从来不充后妃的女官也要容姿秀丽、气韵优雅。水影自然是个美人,不过不是昭彤影那种叫人见之惭愧的美,而是淡雅清秀,妩媚端雅的融合,完美的体现着宫廷女官应有的风姿。 水影身材中等,体态胖瘦合宜,言谈举止之间均是后宫中长大的人才能拥有的高贵。尽管回到京城已一年多,苏台迦岚对水影的映像一直不是很明确。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下意识的在回避这个教导她姊妹兄弟的年轻女子。 在正亲王府偏殿,从正座上看下去,这个女子身着华丽的服装,腰饰玉环,发簪步摇,一丝不苟的四位文官正装。侧身而坐,目光微垂,也是面对皇族正亲王应该有的臣子礼节。 在迦岚的印象里,水影始终是后宫中陪伴在自己父皇身边,垂眉低目乖巧可爱的模样,可又在一转眼间光芒耀目,深深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万里河山、千年苦难。 十来年前就有人说水影的容貌有几分像她,最初听了一笑了之,等这次回京一想到这点就不快活,心说这么个以色侍人的女子也配拿来与本王相比?这日昭彤影提起苏台迦岚也起了几分好奇心,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见她春山眉黛、秋水明眸,脸型和眉眼组合间的确有那么几分像自己,可要说气韵仿佛差了许多。正想着过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昭彤影,这女子低眉顺目的恭顺模样哪一点象自己,刚要白一眼昭彤影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么忘了这人惯常的花招!他们说的气韵风仪并不是低眉顺目恭敬之至的水影,而是当年独步京城、傲视满朝显贵,和昭彤影、西城静选等人同车而行、把臂同游,所到之处人人侧目的水影。 一念至此,心中的反感又深几分,心道这人小时候就是人前人后两重天的阴险性子,这些年皇恩浩荡的恩宠下来还是半点没变。堂堂一个十七岁少年即登女官长位为苏台建国以来唯一的人物,恭顺乖巧能治得了后宫,能压得住那些气焰嚣张的贵族女子? 迦岚这一日请水影过府本意上并不是要和她过不去,再怎么说,这些年这女子并没有的罪过她。甚至那年宫变之后,母亲恒楚皇后自杀,她在春官天牢中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几个月后才得以重见天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是父皇在后宫中最信任的人——女官长来接她,一路上人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然而她又被告知不能回到住了十来年的东宫,只能在女官长的倚凤殿栖身。她说:“让我见见父皇。”女官长眼底充满了同情,犹豫了很久才勉强点头。那一日暴雨倾盆她在栖凰殿前跪了两个时辰,栖凰殿的女官和宫人都说皇帝有旨不见废太子,她苦苦的恳求,求他们通报一声,至少给她一个死心的机会,换来的都是冷漠的拒绝。一直到起更忽然从栖凰殿内走出一个人为她打伞又在她面前跪下柔声道:“臣已经向皇上通报,皇上说今日政务繁忙无暇见您,又说您这些天吃了不少苦,早些回去休息。”说话间又道:“殿下至孝之人,难道忍心继续让陛下伤心么?”借着廊上灯光,可以认出是这两年朝夕陪伴父皇身边的名叫水影的宫女,灯光下清秀的容颜,目光平和又带着一份怜悯,那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怜悯,那种神情那些天里她只在很少数的几个人身上看到过。 这日她本想好好的问问她一些往事,比如先皇最后的那些日子,又比如嘉幽郡王有意无意间透露的关于她见过凤林的事情,下帖子的那天还准备好好准备一番,按照对待王傅应该有的礼节款待。可昨天从官署回来也不知道怎的,一想到今天的宴请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早上起来干脆废了所有的准备故意倦怠。 忽然听到昭彤影咳嗽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太长时间的呆,而殿中的气氛也有点僵硬,当下淡淡一笑:“本王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怠慢了王傅,请王傅见谅。” 水影忽然一笑,抬起头道:“臣并不曾有幸教导殿下,殿下但呼臣姓名即可。”声音恭敬,可眼珠轻轻的一转目光斜斜落到边上,这就有了别样意味。迦岚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阵郁闷,暗骂了一声“可恨”,心说这混帐明摆着在说反话。言下之意就是“得了吧,你根本没有以对待王傅应该有的态度来对待我,就省省吧,别一口一个王傅的叫着好听。” 当下只能当作什么也没听懂,喝一口茶定定心,随即道:“凤林在宫里的那段日子烦劳王傅照顾了。” 水影也正拿着杯子,闻听此言手微微一抖,茶水溅了一滴在裙子上,随即抬头道:“臣可是做错了什么,殿下何以要臣性命?” 苏台迦岚神色不变,也不答话,一手捧茶杯另一手轻轻一挥,说一声:“彤影,你也出去。”昭彤影站起身看了看这两个人,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迦岚一眼,眼中三分疑问更有那么一分警告,只可惜苏台迦岚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昭彤影身上,那一眼警告自然也落了空。 水影小心翼翼放下杯子,又往茶几里面推了推。房中陡然一暗,随即就听到迦岚带着冷笑的声音:“不是本王要王傅的命,是嘉幽皇姑告诉本王的。或许王傅该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嘉幽皇姑的事。” 此言一出水影脸色顿变,忽然站起身冷冷道:“臣恪尽职守忠心为君,或许难免得罪什么人,也不是臣能做主的。” 迦岚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放肆!” “殿下有所问,臣有所答,实话而已。” 说这句话时微微欠身,眉目间又是百般柔顺,偏偏迦岚最看不得她这种柔顺模样。当初年少时候见她,不管是父皇面前还是自己的母后面前,都是乖巧柔顺到惹人怜爱的样子。就连她那个心性骄傲对人冷淡的母后见了两次后都格外疼爱,好几次对她说“你父皇身边那孩子实在可爱,改天要过来给你作伴。” 就是这乖巧柔顺的样子骗尽了后宫的人,骗得她父皇的宠爱,让她父皇在史书上留下宠佞女官的恶名;而嘉幽皇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模样给欺骗了,错许了信任才落得青年幽禁虚度终生。 这么想着的苏台迦岚其实已经远远称不上正人君子,甚至已经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十来岁担任鹤舞领主的苏台迦岚一向以公正平和著称,在鹤舞领中赢得了爱民如子青天白日的美誉。对待下属也素来公正,不以个人喜好奖惩。 但听水影又用那种恭顺温柔的声音缓慢但清晰的一字字道:“臣知道嘉幽郡王是殿下太子时的伴读,殿下与郡王年岁相当,情谊深厚。臣也知道当初宫变之后郡王不顾牵连危险到天牢探望殿下,又亲自送至皎原洒泪分别。臣也听说过,嘉幽郡王事败后曾说‘倘在位上的是前太子,本王或许能安心当一个臣子’。然而,背叛就是背叛,郡王辜负先皇顾命之托,背叛今上公然叛乱。臣不过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罢了,也是为了不辜负先皇临终信任之恩。殿下若是要将嘉幽郡王被幽禁一事怪罪到臣身上,臣位卑不敢反驳,然而,臣受不起,也不该受!” 苏台迦岚没有想到她居然有本事将她的意思曲解到这个地步,而字字句句分明是将丹绫的叛乱和她联系起来,往轻里说是同情叛臣,往重里说是合谋叛乱构陷忠良。想到这里顿时怒从心头起,又见说着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人依旧神色和顺,这神色犹如火上浇油,一时间理智这个东西不知道哪里去了。等她略微清醒时候眼前人已经摔倒在地上,唇角有一缕血丝,而微微肿起的脸上有她留下的指痕。 迦岚一手指着怒道:“混帐,胆敢诬蔑威胁本王。” 她缓缓起来一字字道:“臣据实而言。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殿下恼怒,让殿下……记恨……” 苏台迦岚本来已经有点后悔,毕竟是这人是王傅,就算是王傅犯了错也轮不到她这个正亲王来责打,所谓长幼有序,王傅乃是长辈,莫说责打,说一句重话都违背礼法。刚刚那句斥责也不过是给自己台阶下,可听到那句话顿时又是怒火上冲,心道反正打都打了,难道还能因此要本王的命?当下一俯身一把纠住对方的衣领往上一提,冷冷道:“你问本王你做错了什么?哼,不错,本王讨厌你,因为你忘恩负义!” “臣何曾对不起殿下?” “父皇对你恩宠有加,身为王傅就该知道受过天子恩宠之人应该如何自处。父皇驾崩,你不守节终身已经大逆不道,居然在父皇尸骨未寒之际就勾引我王兄……” 话未说完忽然听到敲门声,随即是昭彤影淡淡的声音:“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迦岚一愣,大声道:“没什么,在外面守着。” 然而昭彤影并没有听从她的话,相反的几乎迦岚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慢慢打开。 昭彤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不是最糟糕的画面,然而殿内的情景依然让她吃惊。苏台迦岚这个时候才真正清醒过来,意识到不管多少理由自己都做得太荒唐了,一时也找不到借口,只能尽量不接触对方的目光。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但听昭彤影道:“原来这就是殿下招待王傅的准备。” 迦岚皱眉道:“你不明白,这混帐,这混帐指责本王与嘉幽郡王合谋不轨。” “殿下并未这么做,是不是?” “自然!” “那么殿下为何恼怒?殿下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激怒的人。”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缓缓道:“臣早已觉得殿下对王傅有成见,所以一年以来小心翼翼,看样子臣的直觉并没有错。水影刚刚说她做错了什么,何以殿下要她的性命,臣也想这样问。”说罢将手伸向水影,淡淡一笑:“走吧,我送你回晋王府。” 好书尽在 中篇 第六章 深宫二十年 上 (起9k点9k中9k文9k网更新时间:2005817 12:53:00 本章字数:2396) 昭彤影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派豪富千金的作派,京城里算不上远的道路不骑马不坐轿,时不时就驾着四架马车招摇过市,车上还要锦缎为帘、黄金装点,若非礼制限制怕是要将亲王们的排场都压下。她原本说要送水影回府,可出了凰歌巷却往南面转,水影眉微微一挑还没开口,就被人丢了个白眼:“你要顶着这张脸回晋王府。”于是两人到了南面的殿上书记府,苏台王朝五位以上朝官都有分配的府邸,可真正显赫的人家或者昭彤影这种钱多到烧心的人压根看不上那些反复被转手的府邸,都有自己的家业。昭彤影这个府邸小桥流水、池塘假山,构筑的精巧绝伦,秋来登山赏月,夏日临波赏荷,颇得鸣凤园林精妙,虽然占地不大,却是京城数得上的名园。不但漂亮,历史也够悠久,据说端皇帝秋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建,距今一百多年,乃是昭彤影的母亲在京城经商时候买下的。当时不惜重金买下这个年久失修的宅子,完全是因为其母听说这地方有文气,一百多年来出了不少才子,还有什么借住三个月考上榜首之类的,使得一心想要自己的后代能够金榜题名高官显位的女子动了心。说来也奇怪,住进去一年后昭彤影出生,果然聪明伶俐,三岁能咏五岁能诗,不曾服礼就榜眼题名。 水影也有好些年没踏进这处园子,当下随着主人往里走,直到东花厅落座。家主回府,总管和几个亲信家奴都来请安,水影看了一圈后忍不住叹息道:“亏你找得到那么些漂亮孩子,比宫里买到的都好。”昭彤影挑一下眉:“我可比宫里大方。”下人上茶,又送来化淤消肿的药物,昭彤影屏退众人亲自动手给她上药。兴许是手重了一些,水影连连呼痛,又道:“你那殿下下得狠手,接下来几日我都不要出去见人了。” 原本是抱怨,昭彤影听了这句忽然停下手,哼哼冷笑两声,对着她道:“得了吧,少给我装可怜。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我还真想为了我那殿下再给你一巴掌。” 水影半仰着头怔怔看着她。昭彤影又是一声冷笑,一伸手指着她鼻子道:“很痛是不是?真正叫做活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好端端的你故意撩拨什么,自己讨来这顿打。可怜迦岚殿下,现下还不知道怎么后悔愧疚呢,你这个始作俑者到好意思在我面前叫痛。” 此话一出,水影眼中自怨自伤的委屈神情顿时消散,忽然身子往后一倒,斜斜躺在塌上娇笑道:“你那殿下从小就看我不顺眼,现在更不要说了。她是朝廷正亲王,皇上的姐姐,朝臣拥护兵权在握,我若不找个机会让她出出气,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苦头等着呢。” 昭彤影冷笑更甚:“我还真想代殿下再给你添上一巴掌,你这是让殿下出气?你是看准了殿下的品行,故意挑衅,撩拨到殿下动手,换来她愧疚歉意。有了这份愧疚歉意,接下来就有你卖乖讨巧的机会了,是不是?” “唉——什么话都叫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你……”昭彤影摇了摇头硬是咽下了后面半句话,可惜听得那个不领情,又是娇媚一笑:“你想说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模样,摆弄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又想说我这个混账,一个巴掌不但换了迦岚殿下的歉疚,还压下了该掉脑袋的大事,是不是?” “你果然私见过凤林公子。” 她忽然神色有沉下来,幽幽一叹:“就算是我,难免也会做些糊涂事。” 昭彤影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你怎么会私下里去照顾凤林,那是炒家灭门的重罪,别和我说你动了恻隐之心。” “就是如此。”面对她冷笑的样子,水影叹了口气:“彤影,这两年你怕是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吧?投靠权贵,不惜以色侍人,再没有女官长时候的光芒耀目。彤影,你与我结识到底还是晚了几年,或许……或许早那么几年,我便得不到你这个朋友了。我从来都是那样的人,投靠权贵,为了荣华富贵不惜一切。彤影,你是知道的,我并未侍寝过先皇,可你不知道,若是有机会我还真巴不得能如此……” 昭彤影默然不语。 “彤影,我不是卫秋水清那样的天生贵胄,我是从映秀殿洒扫粗使的最低层宫女的位置上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那样的日子,你是不会明白的,就连卫秋水清看尽后宫的故事也是不能真正明白的。一个宫女若是被派到了映秀殿粗使,就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甚至连活着走出后宫的机会也只有一半不到。映秀殿的粗使绝大多数是藉没的犯官家眷,剩下就是容貌不好又不懂得讨好人的粗笨女孩儿和得罪了主人主人又不愿亲手打死落个骂名的,这些人的生死根本没有人关心。宫女们都有月钱,照理吃穿不愁,可月钱是发到主事的一等宫女和宫侍手里再往下发,我们这些人哪有看到银子的机会。莫说拿到钱,就连吃穿都被扣掉大半,那个时候我天天想着就是怎么能吃饱,怎么能少挨点打——那一年我只有七岁,映秀殿中最小。” “不少书喜欢写困境中的相互扶持,好像艰辛困苦比富贵荣华更能产生高贵的品行。可在我看来,这两种情景到了极端都差不多,哪里有什么高贵。映秀殿的粗使宫女和宫侍里没有温情脉脉的患难与共、生死同舟,只有为了多吃一点东西恨不得同伴早点死的心情。一样的拉帮结派、持强凌弱,抢走生病同伴的饭菜,强拆掉瘦弱同伴冬衣里的棉花塞到自己怀中,就是那样的地方。当我一年后踏出映秀殿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再以后就遇到了先皇……” 她闭上眼睛仿佛想起了映秀殿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身子有非常轻微的颤抖,昭彤影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看她重新睁开眼睛,立刻递上一杯茶,同时道:“二十年前映秀殿有一个叫做澄江的宫女,你可听说过?” “你怎么也问起什么叫澄江的宫女?” “还有谁问起过?” “花子夜和和亲王。花子夜在清平关提过一句,至于和亲王,早在三年前就问起过了。” “三年前……就是嘉幽郡王幽禁皇陵的时候?” “不错,那时和亲王短暂的回过一次京城,嘉幽郡王进去的那天还是和亲王送的。” “这么说,和亲王也知道凤林幽禁在皇陵?” “该是如此。” 好书尽在 中篇 第六章 深宫二十年 下 (起9g点9g中9g文9g网更新时间:2005820 19:50:00 本章字数:7927) “那么——”昭彤影看着眼前人,就算是她这个与之结交多年堪称知己的人也总是感到无法看清对方的想法。尤其是今天,总觉得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想着这些有的没得,脸上却不见半点透露,前一句还在说着与两人都没太大关系的澄江以及和亲王,后一句忽然道:“当年花子夜与你半夜里闹到先皇寝宫,可是因为殿下发现你夜会凤林?” 水影脸一沉:“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关心一下你会不会丢脑袋。” 水影白了她一眼又噗嗤一笑,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不过是我一时糊涂,或许也是一种缘分……那孩子实在是可怜,最可怜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可怜可叹。那孩子连曾经是天横贵胄都忘记了,觉得自己生来就该受苦就该被人践踏凌辱一般。” 昭彤影又看了她一阵,觉得这几句话应该是出自肺腑,随即道:“我听说花子夜为了不知道什么事要侍卫拿你,大半夜的一直闹到先皇寝宫,可惜咱们二皇子居然没占到好处,挨了一顿训禁足反省三天。我说水影啊,先皇对你何止是恩重,简直是把你宠到了天上去。私通涉嫌叛乱被幽禁的皇子,这种族灭九族错骨扬灰的罪不但不问,还怪罪发现真相的亲生儿子,哎哎……难怪人家要说,连我都怀疑了。” “诽谤先皇也是死罪。” “来,绑我去见官。”乖乖伸出双手还丢了一个媚眼。 水影苦笑一下移开目光,无声的骂了句“混帐。”昭彤影全当什么都没看见,笑吟吟凑过来:“说错了么,看看看看,先皇把你宠成什么模样了?勾引亲王、私会叛党、欺瞒朝臣、暗通匪首,来来,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是你水影不敢做的?上面的罪状,随便拿一条出来就够你族灭九族。” “好啊,也绑我去琴林家大司寇府。九族……水影一人就是九族,错骨扬灰也好,斩尽铢决也罢,都对着我来好了。”说罢,两人都是一阵大笑。 “先皇知道你私会凤林之后说过什么?难道不闻不问?” 她扭过头,喃喃说了句话,看口型是“多事”两个字,随即紧闭嘴唇,昭彤影一看她这个样子当即住口,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弄不好还伤感情。可是过了一会儿水影忽然道:“你可知凤林为何被视作妖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怪凤林受皇恩太重。” “不止如此。” “哦?” “其实,凤林皇子出生之后就有传言,说皇子并非是先皇亲生。” “啊——” “凤林皇子是怀到十一个月才出生的,虽然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偏偏凤林长的不象先皇。而兰台淑妃又恰好回家省亲过一次,还住了好几天,而孕期若是从皇妃在家中的那个月算过来正正好好是十个月。凤林生下来没多久宫里就有这样的传言,还说兰台淑妃在家中早有相好,无奈选妃进宫,一旦有了机会又暗通款曲。” “后宫之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妃子难免会被人中伤,而对于一个妃子,不贞是最严重的指责,也是最方便的指责,不需要证据,甚至不需要事实,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水影一笑:“便是如此,不过,先皇不相信。不但不相信,还因此格外疼爱凤林。只可惜,先皇不相信皇后却相信了。” “难道……皇后要惩办淑妃?” “皇后在金蕊堂夜审淑妃。” “皇后执掌后宫,听闻妃子有不贞传言,彻查询问也不算逾越。” “皇后选在先皇皎原避暑的时候夜审淑妃,且皇上午后走,淑妃晚上就进了金蕊堂。哪里想到皇上也是听到一些有关皇后散播淑妃不贞之说,且要趁此机会除去劲敌的传言,故意演了一场皎原避暑的戏。” “哎……这样一来,皇上对淑妃的怀疑就变成了对皇后的怀疑。” “正是如此。皇上为此更是疼爱淑妃,生怕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凤林,对他格外恩宠以赐震慑宗室和群臣。然而……”说到这里水影苦笑起来,缓缓道:“殿下的信任终究不是永恒的。当初不信的事,到了宫变忽然又信起来了。” “…………” “兰台家族设计陷害太子并教唆皇后谋反的事情败露后曾意图兵变夺权,当时响应发兵的那个人——那个禁军统领——发迹之前得到兰台家主的鼎力援助,与淑妃也青梅竹马。” “所以连先皇也起了疑心,到那时往昔的万般疼爱变成刻骨铭心的痛苦,所谓妖孽并非神巫之物,而是狠心爱女子的背叛……唉!” “先皇毕竟是仁慈的,纵然怀疑也只是幽禁凤林。” “嗯,留下他一条命,的确是仁慈。”说到这里噗嗤一笑:“作为君王,先皇实在是难得的仁慈。你在宫里这么久,凤林的身世?” “凤林出生的时候我还没进宫呢。不过,我觉得淑妃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而先皇风仪气韵难道在那禁军统领之下?” “……你也……太过大不敬了吧。” “那句话是先皇自己说的,那次先皇对我说起凤林身世之疑,犹豫叹息良久方道‘朕岂会逊于天下男子’。虽然残忍了些,后宫争宠变成夺宫动荡也就是从凤林出生的那天开始的。夜审淑妃让皇后彻底失去皇帝的眷恋,凤林的受宠和皇上一时醉话又威胁太子根基。而皇上也不再相信皇后,他总以为凤林身世的传言是皇后造出来的。” “这么说皇后是无辜的?那么造出这个传言的是受害者本身,还是……当下最大的获利者?” 水影嫣然一笑:“这——我可不知道了。” 昭彤影也是淡淡一笑,忽然又道:“水影啊水影,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话时目光望着窗外,声音也极轻,好似自言自语。水影的脸色却立刻变了,过了好半晌也望着外面喃喃道:“明知故问!” 昭彤影瞟她一眼,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皆是昨日钟鸣鼎食。”水影回过头来报以淡然一笑。 她既出自映秀殿粗使,又说映秀殿若非犯官家眷就是愚钝貌丑之人,她千灵百巧、容姿出色,自然不是后者,其身世不言而喻。昭彤影虽然提醒自己小心举止不要伤到她,还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看过去,心道“不知道那道罪民的烙印烙在哪里?” 水影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转过头看着她淡淡道:“在我背后,后心的地方,你要看看么?” 昭彤影咳嗽一声讪讪笑着哪里接的下去。 这一夜水影留在昭彤影的府邸,两人本来就是多年的好友,把酒彻夜也不是第一次。昭彤影也是在这日才知道此人为何从不肯与人同塌,莫说同塌甚至一同出去遇到大雨躲避废庙中明明冻得发抖也不肯解衣,原来是不愿让人知道苏台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长乃是罪民出身。这日既说穿了也少了许多顾忌,两人半躺半坐在铺着上好羊毛毯的软塌上,塌前放暖炉,皆着中衣拥锦裘吃吃聊聊,真困极了闭上眼就能睡。昭彤影顾忌她的忌讳,也不要人在当前伺候,将各种吃食用品都放在跟前,吩咐下人门外十步伺候。自皎原一别,到了这日两人才找回了当年亲密无间的感觉,絮絮叨叨都说了不少话,昭彤影本来就想知道与苏台迦岚以及正和亲王有关的宫廷旧事,还有宫里有关千月巫女的记载。水影有问必答,她这日格外爽快,但凡不能说不想说的都直陈困难。其间不免提到先皇,水影也说了些初见君王的情景。 初入皇宫只是七岁的孩子,叫人在娇嫩的肌肤上烙下终身屈辱印记,从此十丈宫墙,宫门似海。昔日里兄弟姊妹一起读书识字,念的是怎样出类拔萃,赢得双亲一点称赞;而今朝思暮想,不过是怎样少一顿打骂,能日日吃饱穿暖。 “就这么过了一年多,直到我遇到芦桐叶,其后又见到先皇陛下。” 暮色里爱纹镜指着侍弄花草的最下级宫女含笑道:“这孩子叫什么?” 芦桐叶恭恭敬敬回答:“是伺候下位女官们的宫女,叫做水影。” “眉眼生的倒好。唤她过来……” 她楚楚跪于天子身前,目光婉转,姣好眉眼。至高无上的人站在台阶上看她,神色里也颇多意味,终于指一指她,对芦桐叶道:“送到朕身边来。” 三千宫人,生死荣辱只系一人手,而她入了君王眼。 昭彤影叹一口气:“那时先皇不知道你是罪女?” “三千宫人,我在最下层,先皇怎会关心。后来自然是知道了。” 昭彤影抿唇偷笑,心道:等知道的时候必然已被你卖乖讨巧弄得爱怜有加,哪里还舍得丢回舂槁。 一直聊到四更天两人才倦极而睡,都和衣拥衾在塌上将就着睡,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忽然敲门声急,一人在外面道:“女官,女官——” 水影本来惊醒,迷迷糊糊间听到这声称呼顿时大吃一惊翻身而起,打开门劈头便道:“王府出了什么事?” 日照将灯笼往边上一移,身后闪出两人跪倒在地,向她叩头道:“请王傅救救家姐。”水影定睛一看,见地上跪着的两个都是青年男子,一人认得乃是洛西城,另一人依稀也是见过的只一下子想不真切,倒是身后昭彤影叫了一声:“玉台筑——” 西城玉台筑又磕了个头:“求王傅救人。” 水影尚未开口,昭彤影却拉着她往外走顺手将门一关,挑眉道:“此间不是说话地方。到前面花厅去,来人——点灯备茶。”又笑笑:“不要怪我,西城二少爷您现在还在皇家选妃的名册上,算是皇家候选的女婿。深更半夜的,再下不得不谨慎,不然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彤影倒是不怕,伤了西城公子就罪过了。” 洛西城拉拉玉台筑故意怪道:“我说吧,我说我一个人过来就行了,你现在就该在家里留着端庄淑贤。”两人说话间起身跟着管家往花厅去,玉台筑虽然满面愁容听了那么几句话还是低声道:“我不放心你啊——”洛西城一愣,又听他道:“怕你到了殿上书记府是羊入虎口……”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两人焦急的情绪也有所缓解。不多会水影两人换过正式的衣服出来,遣开仆从,劈头就问:“西城静选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怎么是你们两个过来求助。” 玉台筑苦笑道:“家母前两日外出公干,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静选在宫里闯了什么祸,安的什么罪名?” “调戏宫妃,秽乱宫闱。” 两个女子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水影平日算得上冷静过人了,哪怕在潮阳围困孤城都不曾变色,此时也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指向玉台筑:“别和我说是在宫妃的床上被抓起来的!” 洛西城也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苦笑道:“真这样我们早去准备棺材,也不求人了。” 水影呼了口气,打从进门起她就一直站着,此时才优雅的坐下还拿起茶抿了一口缓缓道:“这就好,只要不是从床上抓起来就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也不用来求人,回去歇着,西城这两个字能摆平一切。” 玉台筑微微欠身:“王傅说的是,若是家母在我们断不会担心,可自打家姐下午出事后我和西城商量了大半夜都觉这事来的太过蹊跷,好像是看准了家母家父皆不在才弄出来的。西城和我都想若我们猜得不错,这件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夜长梦多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骇人听闻的结果。” 水影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玉台筑得到鼓励,当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这一次选入宫中的御侍中有一个曾和西城静选有过情意,静选也十分的喜欢他,还曾想过上门提亲。可那人家世不怎么显赫,静选身为西城家后任当家,理当和显赫世家或是新科前三名的人结亲,故而精选十分犹豫,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哪里想到一拖延就遇到朝廷选后,这男子叫家人送了出去也偏偏就中了选,由于家世不怎么样只册为御侍。为此静选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可是再伤心,一入侯门尚且深如海,莫说十丈宫墙,两三天茶不思饭不想也就过去了。可这日早上静选被招进宫,两三个时辰就回府,当时神色有几分感慨,被玉台筑见了问起缘由。照容摇摇头念一句“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娘成路人”玉台筑和这个姐姐感情极其好,“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遇到旧情人了,姐姐啊,人家是皇上的人了,你还是祝福人家早日得宠吧,可别胡思乱想。”静选也很配合的应和了几句,两人随即笑成一团,这件事就此揭过。 可是到了傍晚忽然来了一群人,为首是后宫的司礼名叫紫妍,乃是紫千的堂妹,见到静选二话不说一招手:“带走——” 玉台筑自然大惊失色的问原委,紫妍只是冷笑。这群人走后洛西城回来,兄弟两个凑在一起讨论,先用尽各种门路打听原委,这两人的门路倒也很广,不过一个时辰就弄得明明白白。说是静选出宫后没多久有人在她经过的地方检到一封信,乃是那御侍写给静选的情书,写的一字一泪,大意是如何的爱着静选,如何在宫中度日如年,又盼望能有机会和她重续前缘等等。要知道后宫最忌讳私通,别说宫妃,就是宫侍,按照程序正大光明的给女官们暖床可以,可要是外官和他们多说几句话动作轻呢一点,也能问个调戏宫人、秽乱宫闱的罪名。 玉台筑说到这里脸色难看至极,洛西城也不断叹息,又补充说他和玉台筑商量了许久,都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