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21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手,踢了几下没有效果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扬起就是几个巴掌,一顿痛打后用力一踢男子终于拉不住摔倒在地上。 但听身边玉藻前叹息道:“夫妻啊夫妻啊,多年同床共枕要什么样的仇能下这种狠手,哎——”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到了那男子面前都是一番拳打脚踢,那男子一开始还挣扎着象是在求饶,几个人下来瘫倒在地双手抱头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 蜻蛉从小在京城长大,天子脚下谁敢动用这种私刑,她又是侠义性子看到一群人围攻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男子顿时怒火上冲,又想到还要将好好一个人活活淹死,哪里受得了,沉着脸道:“主子,我们救不救?” “什么?” “咱们救不救人,难道看着他被淹死?” “轻一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光都不舍得从“好戏”上移开,挑了下眉道:“不救我辛辛苦苦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蜻蛉暗地里拍了拍胸口呼了口气,谢天谢地,这主子还好没有说就是为了看热闹才出来的。 玉藻前瞟了她一眼喃喃道:“巡查使巡查使,就是提点刑狱,巡查那些有违礼法的事情。要是被知道我在这儿还发生浸猪笼的私刑,定遭殿上书记弹劾,那还得了。” “主子——” “看到了看到了,别吵,还不是时候。” 几个身强力壮的女子架起男子要往笼子里塞,那男子自然不肯,双手四处乱抓,不管石块还是野草抓住了就不肯松手,一面挣扎一面哭喊,声音响得小树林都能听到,喊得是:“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敢了——”一面哭一面反复叫一个名字,玉藻前猜想他喊得应该是自己的妻子。这时那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两个妇人一下扑到妻子面前,又一次紧紧抓住她的裙边,那女子又是一脚踢过去,旁边人也来拉,拉了几下后那女子忽然一低头自己抓着裙边一用力将他扯着的那块布拉了下来,旋即走开几步背过身只当没听到背后撕心裂肺的哭喊。 转眼之间,那男子已经被推到笼子旁,三个妇人,摁头拢肩往里面塞,那男子用力抓住了门仍然在挣扎,虽然知道毫无机会。 “主子——还不是时候么?” 玉藻前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蜻蛉脸色发青额头上血管都突出来了,一手紧握剑鞘就等她一句话,看着主子的表情就要大吼“人都要死了还不是时候?”话到嗓子口的时候就听马挂鸾铃之声,一人一骑从村子方向过来,马上人高声喊:“住手——” 玉藻前定睛观看,那人转眼到了人群前翻身下马,火把照在脸上赫然就是崇菊楼上遇到又匆匆离去的瑛白。 “住手,朗朗乾坤国法在上,你们给我住手!”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二章 春日游 下 (起6q点6q中6q文6q网更新时间:2005721 14:31:00 本章字数:4793) 玉藻前记得自己不知道在书院呢还是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过这么句话:一个人在坚持什么的时候也会有惊人的美。现在她算是相信了,这夜郊外湖畔林边瑛白一身白衣一手举着火把,明明在和人争执,可落在玉藻前眼中神情举止都有一种能叫人着迷的魅力。 那神情简直可以说是傲视天下,或者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说:“苏台律法严禁私刑,违背者以杀人论处,轻者充军流放,重者杀无赦,三更半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村子乃是合族而居,整村有自己的祠堂和村长,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身材高大强壮,看到居然有一个外乡人指责本村行使族规,当下咪咪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目光在男子腰上停留一下顿时露出鄙视之色。 “这个年轻人,我们小河村打从五百年前建立了祠堂起祖祖辈辈都用一样的族规。这男人嫁了人之后红杏出墙作了不干不净的事情就要浸猪笼,你外乡人该走路走路要投宿投宿,明儿一早早点启程,这事不是你能管的。” 声音低沉语速缓慢,透着鄙视也透着威胁。 瑛白朗声道:“家有家规,国也有国法,族规再大大不过王法。苏台律令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男子与人通j你们将他扭送官府即可,是打是流,还是戴枷示众自有律法规定。私刑取人性命,让朝廷知道了你们也要给他偿命。” 村长尚未开口一边有人叫道:“放屁,送交官府,男人爬墙做老婆的够丢脸了,还要送到官家丢几次脸?” “王法大如天。” “呸——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做,什么王法,姑奶奶就不相信杀了一个滛荡男人官府还叫我们坐牢。” 瑛白淡淡道:“鹤舞领主迦岚殿下,留守蕴初殿下三令五申郡中严肃法纪严禁私刑,尤其禁止浸猪笼、挑断手脚筋脉放流江上此类酷刑,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半年前确实有一处村落因私刑通j男女而被官府捉拿,流放受刑数人。”他目光凛凛:“瑛白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眼睁睁看你们动用私刑草菅人命。” 玉藻前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人群中,甚至已经微笑着打听了一下事情经过。这个时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瑛白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多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而被打听的那些人看她衣饰华贵、容貌美丽,加上彬彬有礼也就没有敌意的配合了。如今听瑛白慷慨陈词忍不住大摇脑袋,心道:“这位兄弟啊,这群人要是敬畏王法他们在这儿做什么呢。这种时候要用权势压,要不就用拳头揍,说道理保不准自己的命都丢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说你不报官不带人还威胁他们什么国法国规,被人乱棍打死丢到山里头谁替你喊冤……”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蜻蛉一声大叫“主子——” 一回头先往湖边看,一看之下:“咦,人呢?”刚刚还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还看到那男人垂死挣扎,手紧紧抓着笼子边不放,尖锐的边缘将皮肤割开,距离那么远都能看到血滴落在衣服上。可是,怎么一转眼间连人带笼都不见了……东看西看中,但听蜻蛉吼道:“主子,人都丢下去了还不救么?” 此时瑛白也变了脸色推开众人往前闯,一只手伸到怀中好像要拿什么东西,玉藻前实在很好奇这种时候他还能用什么法子救人,更想知道拿出来会是什么宝贝,可是—— 玉藻前离京的时候在家中精挑细选跟随的人,选来选去还是蜻蛉最合适,她少言寡语冷静沉着伸手好,不会唠叨自己,更不会拿自己的风流韵事传闲话,且忠诚可靠决不给自己惹麻烦…… 然而,这一天晚上玉藻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兔子急了都咬人,蜻蛉千好万好就是面冷心热嫉恶如仇一点都不好。 不过……总算身手的确不错,身材高大体格健美也有足够的威慑力,可是刚刚开场也实在太刺激了一点吧。不就是丢到水里了么,都还没沉底呢,再说了人丢到水里一时半会死不了的,这水也不深。一个大男人丢下去哪里那么容易死,稍微在支撑一会儿官兵就来了到时候皆大欢喜。居然被逼到暴露巡查使的身份,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现在她和蜻蛉、瑛白还有一个从水里捞起来半死不活的男人正沿着官道往回走,唯一的一匹马让水里出来的人给占了,可怜她一夜没睡还要来回走路。 其实那群村民都是一等一的良民啊,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倘若不是良民一定想法子做了他们三个丢山里喂野狗。怎么能一看到巡查使的令牌就吓得魂不附体,跪了一地磕头求饶。按照她的意思问明原委劝慰几句就算了,可瑛白坚持要带走那男人,还一脸“你身为秋官巡查使看到浸猪笼的私刑不惩戒那些乡民难道要溜”的表情,让她只能任命。 不过……走在月光下的道路上,玉藻前看着牵马而行的瑛白,忍不住赞一声“身材真好,姿态也潇洒,美人啊——” 到了肃阴城门天还没有亮,距离开城门仍有一个时辰,虽然玉藻前是四位官大可以叫开城门,可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宣扬一次巡查使得身份了。她是来微服私访的,吵吵闹闹的天下皆知还私访个大头鬼。 于是几个人只能在城楼下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四人一马在初春寒夜里等天亮。玉藻前冷的发抖,站起来蹦蹦跳跳一番后瞟一眼正襟危坐的蜻蛉和瑛白以及死鱼一样瘫坐在一边靠着墙才不至于趴倒的男子,挑了下眉:“真的要把他送官府?” “嗯。” “嫁人男子与人私通是要戴枷游街苦役三年的。” “违背律法理当受罚。” 玉藻前撇一下嘴心说算了吧,总比浸猪笼丢命好,再说了,如果妻家坚持不追究官府也不会过问,那群村人今天也被吓得不清,说不定就不追究了,拖回去一道休书,至于接下来日子怎么过就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了。 想到这里看一眼那男人,暗道:“算你福气,捡回一条命。”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原来那瘫在墙边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身子乱抖。 “你——”她想了一下咳嗽一声:“算了,你也不要怕,见官总比当水鬼强,谁让你犯了律法。” 那男人突然用力摇头,一下子扑过来抓住玉藻前的衣摆,嘶声道:“我不要去官府,求求你们让我回家,求求你们——” 玉藻前瞟一眼倚墙而坐的瑛白,看他脸色阴沉看都不看这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既然犯法就要见官,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不能知法犯法放你走。另外——这位兄弟,你回家就能安生了么,本官能救你一次不能救你第二次。” “大人我不要见官,你让我死吧,我情愿死——” 她脸色都青了,心说你想死刚刚哭得天翻地覆死抓着笼子不进去做什么,想死还累我陪你折腾一晚上。 玉藻前觉得自己也算是口才不错的人,可这天晚上却有了严重的挫败感。果然啊,和一个哭喊要死的男人是说不清楚地,又哄又劝,可在湖边还拼命挣扎要活的男人一转眼一心求死,甚至爬起来往墙上撞,气得她脸色铁青哭笑不得。问他求死的原因只有一句话“我不要见官,我宁愿死,你们让我死,我不要见官”。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冷笑,玉藻前咬着牙看过去但见瑛白冷冷看着这场闹剧,见她投来责备的目光又冷笑一下淡淡道:“你为何不问问他和什么人通j,还有,一个好人家的孩子怎么走上这条路。” 玉藻前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问啊,你当我神仙。 仿佛听得到她的腹诽,瑛白头微微仰起缓缓道:“他是肃阴县城里的人,十七岁就嫁到小河村,嫁的是村长的长女。” 哦——原来是那个村长的女婿,真狠心的女人,自家女婿浸猪笼她居然是最起劲的一个,还有那个做人凄子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一滴眼泪都没留果然是母女一脉相承。 男子没料到这外乡人居然知道那么多,哭声也停住了,抽泣着望过去。瑛白自顾自道:“本来夫妻两个感情还算好,可惜啊,成婚五年才得一子,还是个儿子。妻子失望万分外出求学,其后在行旅途中遇到一个漂亮的贫家男子非常喜欢收做亲侧带进了门,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不久得了一女。从此后这男子在家中再无立足之地,不但被妻子冷落,连那侧室也父凭女贵爬到了他头上作威作福。”说话间望向那男子,那人听了这句话顿时又是泣不成声。 玉藻前顿时在内心里对那个做妻子的唾弃起来,富裕人家纳侧理所应当可是什么叫做雨露均施,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真丢女人的脸。在她心中齐家治国平天下,朝廷要员内齐家两字作的最好的就是西城照容,一女二子都有出息,最重要一夫一侧和睦相处,照容更是两边都照顾得妥妥当当,本来么这男人娶回家是拿来疼爱的不是拿来欺负的。瑛白这几句话说得简单,可他也说了这男子本来是好人家的孩子,一个规矩的男儿落到这般田地,其中受了多少委屈可想而知。尤其看他眉目清朗十成是个美男子,而那个侧室刚刚也见到了真要说容貌其实并不如他,这样就叫玉藻前忍不住为眼前人抱不平了。瑛白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故事猜也猜得出来,漫长的寂寞被侧室轻蔑,这种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若是有一个温柔女子关怀一下,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真是可怜啊,同情的看看眼前人,在他面前坐下柔声道:“你妻子纵容侧室以下犯上本身有错,官府念在这件事上会对你从轻发落的,不用害怕。” 那男子还是摇头,但听瑛白又是一声冷笑,转身向着男子又道:“你到现在还替那人着想?” 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让玉藻前一愣,可也就是一瞬间顿时明白一拍手:“对啊,那个和你通j的女子呢?啊——难倒你就是为了不让她被牵连才不愿去官府的么?你真是糊涂,官府不抓她,你那妻家就会放过她?官府抓到了不过是戴枷游街苦役两年,落到那群人手里就是浸猪笼。” 说到这里那男子还没什么反应瑛白却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得玉藻前怒从心头起喝了一声这才止住,只看他斜眼看她唇边带着冷笑,仿佛在说“堂堂一个朝廷四品官居然笨到这个地步。”玉藻前将火压了压,心想这男子显然也是外乡人,最多就是自己在村外闲逛的时候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去打听,这么点时间居然知道如此多的事情,此人并不简单。想到这里也认真起来,将此事前因后果想了一遍顿时明白,苦笑一声:“和你通j的女子难道也是村长家的人?” 那男子低着头喃喃道:“是小姑。” “难怪,村长护女不会对那女子不利,可要是到了官府就要依律查处。你倒是多情种子,却不知那人怎会放你一人面对本家家规。” 那男子自然知道玉藻前话语中是在责怪那女子无情,当下咬牙垂头并不答话。 瑛白又道:“你明知回去九死一生可还是要维护他,你——”突然站起身背着手转了几圈突然一个转身,玉藻前往他脸上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但见他脸色发青眼中藏着几重怒气,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们两个暗通款曲,你那小姑不慎怀了身孕你们才双双出逃,然而出逃后两个月那人将你安置在一个农户家中然后说要去投一个朋友此后不知所踪,十来天后你就被妻家的人抓住是不是?”见他吃惊的点头,瑛白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她在哪里?天涯海角么,告诉你,这人就在小河村祠堂内藏着,你今日在祠堂受尽折辱虐待,她就隔着一道墙听着。还有,你躲在乡下深居简出你那妻家如何能这么快的找到,若是没有人告密——” 他的话说到这里被一声惊呼打断,但看那男子已经倒在地上显然是晕了过去。 一番抢救那男子醒转,只说了一句话“带我去见官——” 辰时刚过肃阴县衙之前瑛白擂鼓如雷。 蜻蛉扶着那男子还腾出一只手拉拉玉藻前的袖子低声道:“主子,那位先生真是热心人。”玉藻前微微一笑:“热心么,我看他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说话间朝那人腰间努了努嘴,蜻蛉抬眼望去但见瑛白一身白衣如雪,可腰间却束了一条青色腰带,乃是雨后春草的浓艳青色,在雪白衣衫上越发醒目。 蜻蛉忍不住“啊——”的一声,这一声委实叫得响了点,瑛白刚刚放下鼓被她惊动扭头看了过来与她目光一接身子微微一颤,立即又扭转身子再不看这几人。 蜻蛉知道自己失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心中却道:这男子原来是被妻家休离的下堂夫。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三章 青罗带 上 (起7b点7b中7b文7b网更新时间:2005725 11:07:00 本章字数:6116) 肃阴县,天朗山的门户、桑玉道起点过了此地就不再是锦绣山河素凰风范。过了此地山高水远异族林立,然后就是只有驻军的关口,少年青丝在箭垛狼烟中成萧萧白发,再过去就是安靖的宿敌南平,一个风俗截然不同的国家。 玉藻前在锦绣书院求学的时候和昭彤影都喜欢看悬在文院墙壁上的一幅安靖疆域图,这张图大的覆盖了整面墙,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道路、河流还有山脉和城镇。山长有一次望着地图说:“这是锦绣书院的镇院之宝,第五代皇帝秋澄陛下所赐,整个安靖只有两幅。”那个时候她们两个喜欢望着地图,选著名的官道一路看下来,轮流背沿途的地理人文。从京师永宁城出发,向北向西从锦绣中原到苦寒之地; 有一次两人正在感慨永宁城繁华富庶而边关寒苦,大有天下除安靖之外无佳地的感叹,忽然有人在后面问:“再往南呢,出鹤舞越天朗山再向南是什么样子呢?” 问话是锦绣书院山长,微笑着对她们说:“再往南就是南平,天朗山安靖这一边山势险峻陡峭,南平这一面却平缓柔和。安靖的天朗山只有下半段山谷之地可少量耕种,而南平那一面却是茂密的草原,牛羊成群,天高云低。” 也就是在那一日之后她和昭彤影第一次真正意识还有安靖之外的国家,那些地方并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蛮荒,比如南平的南部、东部是和植桑平原一样的美丽富饶。 那个时候山长这样对她们说:“你们两个都是锦绣书院十年难遇的人才,又都有出仕的志气,往后定是苏台栋梁之才,你们立于朝廷的时候要记得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安靖。即使是敌人,也要记得那些人也有悲欢离合。” 玉藻前叹了一口气,一晚上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十次可就是心乱如麻,怎么都睡不着。已经整整失眠三天了,前两天每天都要翻到寅时才能睡着,今天累得头昏脑胀,吃过饭就扑到床上,心想这才总行了吧,结果呢一躺下头脑却分外清楚。 这次外出还真是不顺,到哪里都出状况,在小河村被迫表露了巡查使身份已经让她够郁闷了,就因为多管闲事陪着上堂结果又被戳穿身份。不过这一次不能怪她,只能怪造化多变,谁能想到十月里还在丹霞郡沈县当知县的人过一个年就调任到了鹤舞郡。而她倒霉的被卫方抓去顶差的时候和这位知县秋之打过好几次交道。 结果,自然是被请到县衙安顿,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名叫瑛白的奇怪男子。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造化不仅作弄她,也捉弄了那个瑛白,肃阴县公堂之上端坐的七位正堂正是让他佩戴上青绿腰带的罪魁祸首。 苏台礼制,男子婚姻状况在服饰中有所表现。服礼之前散发或双髻。服礼之后,男子未婚戴巾、已婚带冠;丧妻则带不加装饰的黑色发冠,而被妻家休离或是娶妻休妻的都视作下堂,黑冠之外另要束青色腰带。又为了表示区别,娶妻休妻的男子用双青夹白,而瑛白所束的一抹色青葱翠绿正是下堂夫的标示。 尽管苏台王朝对于男子已经比以往的任何朝代都要宽容,下堂也未必都是凄凄惨惨的遭抛弃,即使是出嫁的男子,苏台律令中也允许他们在特殊条件下主动求去。然而,不管在朝廷还是民间,男子下堂总是极端丢脸的一件事,至少在服饰上,女子不管是休夫还是被休服饰上都没有区别。相反的,这些女子在和丈夫撇清关系的那一刻又可以换上未嫁女子的五色腰带,自由自在去追逐新欢。而男子,则要佩戴上在文成王朝时惩罚那些犯了通j之罪男子的颜色——宛若雨后春草般浓艳的青色。 虽然下堂的理由有很多种,不孝、嫉妒、无子等等,甚至可能是妻子不争气丈夫主动求去,可第一眼看到这青罗带下意识想到的永远是——通j。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在苏台王朝休掉丈夫和不是文成王朝时候那么简单,被休的不服气可以到官府去告,如果查出来的确不够被休离得标准,妻家可是要受罚的,那个做妻子的也少不得要挨板子。通常来说也只有遇到通j这种不可原谅的过错,才会狠下心来赶走结发之情的男人。 一个男子佩戴上青罗带从此就要承受世人的白眼相对,而想再得到一个体面的婚姻也是难上加难。 想到瑛白,她又叹了口气,这些天之所以留在了肃阴和这个瑛白有不少关系。说来肃阴县令秋之多少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当天就告诉她说,虽然她调任肃阴没多长时间,可也发现许多古怪事。一来她的前任并非正常升迁或调任,而是自杀而亡,据说在她死之前的几个月曾有一女子频繁出入县衙,且每次都蒙着脸从后门进,就连贴身的几个侍女都没见过那人的真面貌。不过她们都提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些日子知县忽然对巫蛊有了浓厚兴趣,特意找了几个巫女进府不知道做些什么。 真正引起玉藻前兴趣的却是秋之提到的另一件事,她说:“卑职前几天微服到山里走了走,听到有人谈起——”说到这里她左顾右盼一番,又特意起身看了看门外,关紧门窗才回来低声道:“有人谈起十一皇子。” 玉藻前算了好半天才算明白这十一皇子是什么人,脱口道:“凤林皇子?” 秋之脸色都变了,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皱眉道:“自从宫变之后十一皇子就被夺爵幽禁,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秋之脸色苍白靠近了她:“大人,全国上下都知道宫变之后朝廷重臣都上书请求杀十一皇子,司天监更告诉皇上说天象显示……” “天象显示凤林皇子乃是有夺国之兆,妖孽之体,这又不是秘密,废皇子的诏书上也委婉写着。” “可是,下官却听到……唉,这天朗山里有传闻说凤林皇子不是妖孽,而是兴盛苏台的神子,说凤林皇子才是真命之主,还说……还说早晚要有神女下凡辅佐十一皇子登基,兴盛安靖。” 说完这几句话秋之的额头上密密的都是汗珠,而玉藻前也一身冷汗,当场愣在那里。 她翻身而起,实在是心乱如麻,这么躺下去也不用指望能睡着了。在房中转了两个圈,忽然道:“对啊,不如找那个瑛白问话去。” 这些天她也打听过瑛白的事情,说来奇怪,明明是中道分离的夫妻,秋之这一家却不是寻常人家对待被自家休离男子的冷淡鄙视,反而格外热情。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得出瑛白更本不想留在这里,可这家的老太太硬是带着儿子女儿追到门外,当街拉着他的衣服好说歹说。兴许是听到围观百姓中有人指指点点说他不识抬举,不说是官家,就是一个老人家这般挽留也该遵命才对,这才勉强留下。至于这个瑛白,下堂后好像也不是过的凄凄惨惨的那种,听口气也在官家做事,而且就在鹤舞郡。她打听过两次,那家人语焉不详,问瑛白,那人淡淡道:“不足挂齿。”她捉摸了半天估计那人可能是那个官署的文书之类属官,位在八阶以下的那种,被上司派出来打听“巫女”之事,这才在天朗丹霞一带转来转去。 “找他问问吧,他在鹤舞时间长,或许知道更多的事情。再说,也该问问他这个鹤舞的官员为什么十月里到了丹霞,而且是微服而行。” 这么想着,玉藻前穿衣整装,提了灯笼往西厢而去。 一月末的肃阴,阳光灿烂的时候是春天,到了晚上就成了晚冬寒气逼人。二更半整个肃阴县衙完全沉静下来,大多数房间已经熄灭烛火,然而西厢唯一有人住的那一间照旧灯火通明,烛光将房中人修长的身影映在窗纱上。 瑛白——也就是鹤舞司寇白皖——也已经连着好几天心乱如麻了。打从见到秋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绪就怎么都安静不下来,白天东奔西跑还好,夜深人静克制不住的让种种往事翻滚心头。原本以为十年光阴足够遗忘一切,在鹤舞的时候还能对着永亲王笑谈往事,而每天早上起来束上翠绿青罗带时也不再有那种刻骨的痛苦。 仿佛一切都已经是真正的往事。 然而那天县衙公堂之上一抬头,那居中而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面对那熟悉至极的容貌居然时光倒流,该痛得一样痛,毫无改变。 在沈县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应该一时心软去见秋之,原本以为还是当年离开时那个样子,人人怒目相向,就连扫地的家丁都对着他丢石头骂他不知廉耻、富贵抛弃,以及骂他忘恩负义。 不错,他白皖的家境的确比不过秋之,而嫁到秋之家第二年母家迭遭灾难几乎家破人亡的时候也是秋之一家慷慨解囊。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就为了这点恩情他忍受了秋之好几年,忍受了她瞒夫纳侧,甚至忍受了她当街追打他这个朝廷命官……然而这一次见面不但秋之含笑相迎,昔日的婆婆和小姑几个也都对他热情备至,拉着他住在家中,专挑好听的说,甚至为了昔日的事情向他负荆请罪。 他还奇怪呢,十年时间居然能让那群人变到这个地步,当年为了把他这个朝廷命官留在家中不惜串通他的同僚给他下药告他强犦婢女。那时的无助,以及秋官大牢中冷的彻骨的感觉直到现在还常常在梦中出现,让他一身冷汗的惊醒。不过两三天,他就了解了昔日婆家温情脉脉的原因。那时他那昔日的婆婆亲自端了宵夜给他,在他受宠若惊的接过来请她坐下后那妇人忽然叹了口气望着他掉眼泪,顿时他就知道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事实也就是如此,那人说:“我那孩儿真是个苦命的人啊——”开了头,看他没有反应,自顾自道:“皖儿啊,你可知道我那孩儿的续弦是个短命的,过了门不过五年就抛下我那孩儿了。” 他冷冷听着不发一言。 那人又说:“皖儿,这些年秋之一直都想着你,她早就后悔了。既然皖儿你也没有改嫁,不如回来吧。对对,你要是不愿意嫁人,让我那孩儿嫁给你也好,咱们还是做一家人过。” 这些年来他算得沉静的人,永亲王曾经说他“南断崩于前色不变”,可就是冷静如他听到那句话还是拍案而起。 的确,他白皖身在高位而独身十年,可这时年并不是为了那个伤他入骨的女人而守的。这一家人,十年前如此,十年后还是如此,看中的依旧只有他身上的高官厚禄。此后两天除了秋之这一家上下人人上阵轮番来劝,或说秋之这些年怎么样后悔怎么样怀念他,或说他们是如何只认他一个女婿。就连这家的另外两个女婿也跟前跟后的劝说,拉了他到秋之房中说哪个香炉哪幅画是他当年用过的喜欢的,这些年四处为官都带着等等。 两日后襄南解围沈县重开城门,他当即离开,婆家老老少少一大群追到城门外,他在茶摊上取了一碗茶泼在昔日的婆婆面前冷冷到:“昔日马前泼水的故事秋之应该知道。白皖今日心意一如前人,望夫人莫要自取其辱。”言罢,扬长而去。 怎么可能回头呢,不管是秋之的虐待还是婆家的陷阱都是不堪回首,就因为婆家的那个陷阱使他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而且被母家抛弃。离缘十年,不曾归家一次,从秋官大牢出来的那一天踉跄着回到家中却看到家仆四散,当堂站着母亲,看到他一言不发上来甩了两个巴掌骂他“丢尽了家里的脸”要他“从此滚得远远的,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那段日子走到街上都会莫名其妙的被人丢石头,家人纷纷求去嫌跟着他这个下堂夫丢脸。到官署同僚下属指着那根刺眼的青罗带偷笑,更有殿上书记一道折子弹劾他持身不端。那段日子众叛亲离,前途无望。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恰好宫变,不是西城雅劝说他离开京城,在那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下,也许他会自杀。而即使是到了鹤舞,最初的那一年也是极端的艰难,青罗带成了耻辱的象征,有属下看到这条带子就对着他吐吐沫然后一纸辞呈“不在滛荡下作的男人手下做事”。 那段日子若是没有迦岚和永亲王的宽容,没有西城雅、秋林叶声的全力回护,他必定是支撑不下去的,尤其是秋林叶声。 辅佐迦岚治理鹤舞的几个重臣西城雅不愧太子傅端庄大度、世家气质;铭英能干锐利而秋林叶声则细致沉稳又具豪侠之风。在他最艰难的日子里西城雅会适时宽慰于他,铭英与他并肩为友,而秋林叶声则竭尽所能的保护着他。 在她的保护下,他度过了那些艰难痛苦的日子,然后,不可免俗的喜欢上了她。 他始终是冷静的,知道不管多么喜欢秋林叶声永远不可能属于他。她是名门家主,她这样的女子讲究的是门当户对的婚姻,甚至行过暖席礼的男人都不配进家门,而他带着一条青罗带,大家男子见到了都要扭头远离的青罗带。更何况叶声是有家室的女子,她的夫婿一般的有豪侠之风,和妻子一样同情他的遭遇并想要成为他的知交。有几次中夜惊起,梦中拥叶声入怀,惊起汗湿衣衫,然后深深的唾弃自己。 有几次早晨起来拿过青罗带回想梦中情景控制不住的放声大笑,拿着青罗带对自己说——白皖啊白皖,一条青罗带连你的性子都改变了么,贪恋有夫之妇甚至怀有那般不堪言的心思,总有一天你还真要配上青罗带的本意了呢。 有时候他想也许叶声多少明白一些他的心思的,毕竟有些东西掩饰都掩饰不住。平心而论叶声并不是美人,若论容貌才气其实秋之在叶声之上,然而秋之才学虽广皆在精巧游戏之所,徒见才思不见大气,只何花前月下酒席宴上唱筹取乐,却不能经天纬地济世救民。他嫁人虽早可直到遇见了叶声才知道什么是身如飞絮、心似浮云的相思滋味。 一想到秋林叶声更是心乱如麻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了,看看更漏已经二更多当下放下书本唤下人送水,梳洗一下就要上床休息。片刻间就有人来敲门,他心想不管怎么说这家调教家奴的本事依旧不错。答一声进来,转过身顿时一愣,原来进来的不是前两日的家丁,而是一个容姿端丽的使女。 这女子笑颜如花,声音清脆目光灵活,叫人见之忘忧。女子手中端的并不是洗漱的水盆而是一个食盒和一壶酒,往桌上一放娇笑道:“我是伺候姑娘的烟梦,姑娘说了这些天忙着接待巡查使怠慢了大人,又说大人您喜欢熬夜看书一看起来冷暖饥饱均忘,故而姑娘亲自下厨给大人作了几色小菜。”说话间手脚麻利的打开食盒,斟上酒,笑吟吟道:“大人请用。” 他冷冷道:“我不饿,拿下去吧。” 这女子似乎料到他会拒绝,嫣然一笑:“大人连看也不看一眼么。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家主子未忘昔日之恩,大人就要拒人千里之外。” 说着靠到他面前举起食盒:“大人——” 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看过去心就软了几分。那几个菜色果然是他最喜欢吃的,摆放的样子也果然是只有秋之才会的。便想到新婚燕尔的时候,那时他还没有入士,秋之也有温柔的时候,兴致起时做一桌的菜喜滋滋看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没想到十多年劳燕分飞,她还能记得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女子看出他心绪变化,又将食盒放回桌上柔声道:“大人慢用,莫辜负主子的心意。” 门轻轻掩上,留他独对夜宵。 他们说秋之这些年后悔了,后悔未必,愧疚却是真的吧。那一日沈县外他泼水而走,走出十余里却被秋之追上,那人看着他挣扎许久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说得很轻,可字字入耳。 曾经骄傲如许的秋之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也该满意了。 自斟自饮,长夜慢慢,美酒佳肴。 蜡烛啪的爆了一个烛花,他手中的杯子也在这一声脆响中滑落在地,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一手抚着小腹站起身来,身子却已开始颤抖,往门口走了没两步忽然急转身跑向内室。待到在床上躺下,刚刚还苍白的脸颊已经艳如桃花…… 他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过了片刻仿佛还不足以压抑内心的烦躁一张口紧紧咬住了被子一角,纵是如此还是压抑不住的碎碎呻吟从唇角溢出。 正在此时但听“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瑛先生,睡了么? 好书尽在 中篇 第三章 青罗带 下 (起3l点3l中3l文3l网更新时间:2005727 13:14:00 本章字数:6210) 白皖三十三年的人生以这一刻为最尴尬痛苦,刚刚药一发作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巴掌,一个陷阱跳两次亏他还是鹤舞秋官司寇的重臣。他的确是疏忽了,本以为如今位高权重又在鹤舞郡内这家人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哪里想到利欲熏心之下什么事都有人敢做。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中的是催|情药,药物催动之下身体的痛苦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心中就像是无数个蚂蚁在爬咬,理智要他熬过去,然而情欲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实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也知道该怎样舒缓情欲,即便是催|情药事后再冲两盆冷水药性也该过去了,然而该死的骄傲又跳出来作怪,不想在催|情药下弃守,更不要在秋之的地方做那样的事。 只可惜理智和坚定的意志也不见得能抵抗药物的作用,蝽药的作用就是摧毁一个人理智和意志。挣扎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人力未必能胜天,正要弃守忽然想起刚才惊怒之下根本忘了锁门,手一撑翻身欲起,便在此时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然后便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恰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瞬间连情欲的痛苦也忽略了,被顿时涌上来的怒火,以及记忆深处让他颤栗的恐怖记忆取代。 那个时候,宿醉方醒,头又痛又晕恍惚间听到房中有说话的声音只以为是一同饮酒的同僚好友在一边照顾,刚刚张开眼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看到房中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自己的婆婆,一边是小姑另一边就是那个同僚,而墙角有呜咽之声,但见一个年轻女子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身子颤抖着。 后来的日子里他经常想到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并没有做过什么,即便是大醉也不可能暴力侵犯了一个女子尚且没有半点印象。何况他酒量不大,以前也醉过几次都是倒头就睡人事不省被人拖来拖去都不会醒怎能去侵犯人。可见从头到底就是那几个人串通了陷害于他,用所谓的私了换他放弃离缘,继续为这家人支撑官宦人家的门面,以及他们盼望了几代人的开姓立户。 对他而言这件事就像一场恶梦,只不过十年时光都不足以彻底唤醒。或许因了这件事他对婚姻之外的欢爱起了一股莫名的厌恶,这些年身在鹤舞一直到了司寇的高官,青罗带的颜色也抵挡不了高官厚禄的诱惑,要向他许身的女子不在少数,更有官员买了美婢娇娃送给他,可他对着这些女子便是一点都产生不了情欲,反而说不出的厌烦甚至恐惧。秋林叶声有一次对他说:“皖该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可不是天下女子都如秋之那样无情无义。”那个时候他沉着脸佯怒,心里却说“不是的,我并没有讨厌天下女子。” 如今一听到女子的声音前尘往事俱上心头,立时翻身而起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然而珠帘一挑人影入内,白皖闪目观瞧顿时又愣在了那里心道——怎么会是她? 玉藻前提了灯笼从东厢一直走到西厢,四下里寂静无声,小小一个县衙自然也不会像皇宫王府那样侍卫家仆轮班巡夜,一路走来只遇到一两个人,低声打一个招呼各自行路。到了西厢一排几间房只有一处还亮着灯,顿时心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