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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四朝第40部分阅读

      三夫四朝 作者:rouwenwu

    拐弯抹角。”

    “好,痛快!老头子我说话不知轻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王子殿下多多包涵!”药葫芦点头笑道,转过身来面对他,夜色很浓,看不清楚他的五官轮廓,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图奇棠不以为意地“嗯”了声,他原本就没指望药葫芦能说出什么识大体分轻重的话,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虽然不了解药葫芦的来历,但从刘烨等人的反应来看,这老家伙也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药葫芦走近几步,借着微弱的光亮仔细辨认他的样貌,时而瞪大双眼,时而摇头叹息,在图奇棠忍无可忍爆发之前,脱口而出道:“你与息陵教明月圣女是什么关系?”

    图奇棠心弦一颤,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之间竟开不了口。他并不是反应迟缓不知作答,而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此时此刻有个毫不相关的人提出这种疑问。

    “你、你是谁?”图奇棠强迫自己镇静,话说出口却是颤巍巍的,如同大限将至的垂死老人。

    药葫芦微微眯起眼睛,不急着答话,想从图奇棠脸上看出惊慌失措的神色,以此确定他心里的推测。

    不等药葫芦开口,图奇棠忽然冷笑了声,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揶揄道:“别以为自己对息陵教有多了解?听说过明月圣女的圣名又如何,难不成你想冒认失踪多年的教主?”

    这小子不容小觑,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出对策,反将一军扰乱他的思绪,药葫芦暗自赞叹道。外界盛传息陵教主练功走火入魔暴毙,选出新教主之前,教内大小事务交由明月圣女打理。但实情却是教主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图奇棠知道这个秘密,可见他与息陵教渊源很深,甚至有可能是教中重要人物。

    图奇棠抛出这枚重磅炸弹,反过来试探药葫芦的深浅,不得不让人叹声后生可畏。眼下图奇棠有了防备,药葫芦知道他打听不出来什么,明月圣女与图奇棠的关系,也许只能是个谜了。

    “王子殿下的确是忠实的息陵教徒啊,教主不是暴毙而是失踪这种事你都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点呢?我想,你的高人或许就是圣名远扬的明月圣女吧!”药葫芦捋着胡子笑了笑,绕到图奇棠面前,看到的当然是毫无波澜的表情。

    图奇棠微微扬起嘴角,嘲讽道:“你不是息陵教的教徒,不也知道这个秘密了么!连你都能知晓的秘密,已经称不上是秘密了。息陵教在安息境内,关于教主的传闻比比皆是,为免有人趁机作乱,王室有必要查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可惜,事到如今仍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不过,明月圣女治理有方,息陵教众比以往更团结,也没有人借机生事。所以,不管教主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至于我跟明月圣女的关系,我说没有关系你又不相信,既然如此,何必多费唇舌呢!”

    药葫芦低头沉思,似是琢磨他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图奇棠没心情陪他一起琢磨,又道:“怎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药葫芦再要追着不放着实迂腐,就算问来问去也问不出所以然,说不定还会激怒图奇棠,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了,王子殿下愿意跟个老头子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啦,老头子我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耽误你这么久,请回去休息吧!”药葫芦客客气气地说,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图奇棠不急着回去,睨向药葫芦:“你没有话要说,可是我有话要说。礼尚往来,我问你一个问题不为过吧?”

    药葫芦愣了下:“你有问题问我?不会吧,我老头子你也感兴趣?”

    图奇棠微微一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与明月圣女有关系呢?那么,我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我感兴趣的是,你怎会无端冒出这种问题,我倒想知道你是什么来头,窥探安息王室和息陵教目的何在?”

    药葫芦暗自叫了声苦,这小子反将一军还不够,还要让他彻底难堪,药葫芦摊开双手,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哎呦呦,我老头子能有什么企图呀,人老脑子也糊涂了呗。还不是被你那个手下气得么,他口口声声明月圣女多么伟大,息陵教多么神圣,老头子我怎么想都不服气啊!你也看到了吧,练魔功的怪物有多可怕,能吃人的呀,你叫我怎么相信息陵教不是邪教!但你之前也争辩过,你说息陵教很正派,教众也都是老实人,那你怎么解释怪物吃人的事?怪物练的可是息陵教的功夫啊!”

    “这叫以讹传讹!”图奇棠简单明了地下定论,“谁说怪物练的是息陵教的功夫?我在安息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吃人的怪物,道听途说的传闻也能当真?老葫芦,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你诬蔑息陵圣教我可以不追究,但你要是不知悔改执意造谣生事,我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你该庆幸这是在龟兹,如果你敢在安息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不用我开口,千千万的息陵教众都会视你为敌。”

    药葫芦缩着脑袋,点头哈腰道:“是,是,我知错了,我老糊涂啦,王子殿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老糊涂一般见识啊!说话之前我就声明过了,老头子我说话不知轻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王子殿下多多包涵,你也答应了呀,难道现在又要反悔么?”

    “以后休要胡言乱语,否则,等你成为众矢之的,我也难以保全你。”图奇棠淡淡地瞥他一眼,拂袖而去。

    “是,是……”药葫芦不停点头称是,目送图奇棠走远,怏怏地扁扁嘴,轻哼了声,自言自语道,“臭小子,不过就是能言善辩而已,有什么好威风的,净会吓唬人!等老头子我找出证据,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呸!”

    图奇棠匆匆回到寝宫,遣退所有侍从,熄灭灯烛,独自坐在窗边。死寂的黑暗将他包围,心里的恐慌再次蔓延开来,图奇棠努力回想刘烨温暖的怀抱,闭上双眼,当做刘烨就在身边。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那段过去,但却有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巫女也好,药葫芦也好,他们有什么资格干扰他的人生。可恶,实在可恶,他受够了自以为是的人,他早已不是受人掌控的傀儡,为什么总有人提醒他记起过去。

    图奇棠心烦意乱挥拳打落一扇窗户,退到院外的侍从听到动静探头观望,畏惧图奇棠的怒气,躲着不敢现身。

    不知从何处传来萧瑟的笛声,图奇棠眯起灰眸咬紧牙关,胸中怒火熊熊燃烧,愤而握拳跃出窗外,纵身翻过院墙,直奔笛声而去。

    第五十一章 艰难试炼

    王宫某个角落传来萧瑟的笛声,时而低吟婉转,时而凄然幽怨,时急时缓时高时低,睡梦中的人听到未必会惊醒,反而会睡得更沉。即使有人夜不能寐,听到耳边如泣如诉的笛声,不知不觉勾起往事的回忆,流下怅然的泪水。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会有人像图奇棠一样,非但没有感伤,反而恼羞成怒。图奇棠不是没有欣赏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追忆的往事,更不是心烦意乱胡乱找人发泄。因为这种笛声对他而言,不是寄托思念的安慰,而是将他带往不归途的毒咒。

    寝宫一角,湖面平静无波,乍看上去像是涂抹了墨汁的镜子,微弱的夜风吹拂着垂头丧气的枝条,难以掀起一丝风情。此情此景,笛声听起来倍感凄凉,立于湖边的那抹玄色身影弱不禁风,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她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低垂的翡翠双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秀挺的俏鼻,嫣红的唇吹奏出令人神伤的旋律。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在这龟兹王国,她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的使者。她不需要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迟早都会离开这个地方,何必多添几分留恋。

    她不停地吹奏这支曲子,带给所有人忧伤与感动,而她却不为所动。通常吹奏之人只有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但她的心情确实没有任何变化,也许是她的心已经成为冰铁,也许是她根本无意欣赏,只为等候他的到来。

    图奇棠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满腔怒火不断升腾,大踏步地走向前,直到与她只有一步之遥,才愤愤不平地停下脚步,盯着她的后脑勺,眸子里似能喷火。

    笛声戛然而止,巫女缓缓睁开双眼,注视着黑暗中的湖泊,她轻叹了声,慢慢转过身来看他。可惜还没看清楚记忆中的容颜,左边脸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这巴掌出手极重,打得她的耳朵轰隆隆作响,暗红色的血液溢出嘴角,滴落在她衣襟上。

    眼前的他变为重影,好半晌才恢复如常,巫女淡淡一笑,右手蹭去嘴边的血迹,手里依然攥着那根笛子。夜风拂过脸颊,竟然感觉火烧般地疼,明明是那么微弱的风。

    其实这种疼痛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相比以往承受的痛苦,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打她的人是他,她连诉苦的余地都没有。别说打她一巴掌,就算杀了她,她也会主动将自己的头颅送去。

    面对怒气冲冲的图奇棠,她没什么好解释的,单膝着地向他下跪,低下不可一世的头,卑微地唤道:“教主。”

    图奇棠连应她一声的心情都没有,虽说他就是她口中的教主。图奇棠是息陵教的教主,她是息陵教的圣女,在他面前,她只有绝对的服从。隐藏身份来到龟兹,成为龟兹王室的巫女,只不过是遵从圣命,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息陵教意图逐步吞并西域,但她没有,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教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从小就成为息陵教的圣女,她记忆中的息陵教向来不会参与政事,更不会为哪个政权效力。息陵教众信仰神灵,依靠神的力量造福百姓,他们的地位是崇高的,不容侵犯不容亵渎,决不允许世俗卑劣之人玷污。

    但从何时开始,息陵教众变成了安息王族吞并西域的鹰犬,单纯的信仰沦为迷惑世人的伎俩。每当看到那些平日里一派虔诚的信徒渴求极乐仙丹的丑态,她就打心底里厌恶,恨不能把他们当做祭品统统丢进圣坛。每当看到他们服下仙丹纵情纵欲荒滛的狂态,她就只能装作不见,不然她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血洗殿堂。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遵循这种指示,但这却是她最崇敬的明月圣女下的指示,这叫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明月圣女也好,教主也好,他们怎会被利欲蒙蔽双眼,他们怎么可以带领教众亵渎神灵?她想了好久好久,仍是想不通看不透,她能做的只有无条件服从,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其中一员!

    信仰多年的神,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修行多年的自己,任由修行尽丧,一步步堕入罪恶的深渊。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教主所赐,要不是他谎称教主暴毙,以安息王子的形象示人,息陵教怎会处处受限于王族?要不是他处心积虑吞并西域,利用息陵教的势力实现他的野心,息陵教又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但她又不忍心责怪于他,谁能比她更了解他呢?

    息陵教的教主不是谁都可以胜任,图奇棠自出生之日起,就注定要担负这个重任,即使懵懂无知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修炼息陵教最上乘的武功与内功心法,刚满三岁的图奇棠每天要练功十个时辰,哪怕是睡梦中都要保持练功的姿势,如果他坚持不住,负责看管他的人就会毫不留情地狠狠鞭打。

    不仅如此,他每天都吃同一种食物,生长于斯塔拉山脉的雪精,这种吸收天地灵气长成的药材可以抵御百毒,能使内力百倍增长,但长期服用雪精会使人难以消化,食难下咽那是常有的事。但他要是偷偷吐出来被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鞭子。

    图奇棠十岁时,他已经是息陵教里排名前十的高手,但他练功的强度却没有因此减弱,寒来暑往,每天清晨都能看到他在山林中飞行的身影。圣坛里的刀山火海,那是为叛徒准备的,但凡有教徒背叛息陵教,他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被丢进刀山火海的人,几乎没有活着离开的,除了他,图奇棠。

    望着眼前俊美健朗的图奇棠,巫女仍是忍不住感叹,他活下来无疑是奇迹。她同情他,不止是因为他遭受过那么多苦,而是用地狱式修炼法磨练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息陵教的明月圣女。

    图奇棠是明月圣女一手带大的,这要是在民间,明月圣女可以说是他的养母,为什么挑选图奇棠做教主无人知晓,但明月圣女对他确实寄以重望。她用这种残酷的方式磨练他,最终得到她认为合格的教主。

    既然明月圣女可以主宰图奇棠的性命,那么,教主的权威也是在她掌握之中。巫女之所以不忍心苛责图奇棠,正因为她怀疑一切都是明月圣女的指示,图奇棠虽有教主之名,实际上却是明月圣女的傀儡。

    息陵教最高统治者是教主,教主由圣女辅佐,代表东南西北的四位圣女效忠教主守护圣坛培养教众。对于教主的命令,圣女必须服从,不得有任何异议。四位巫女之中,身为东圣女的明月圣女地位最高,尤其是前任教主死后,她以代教主的身份打理所有教内事务,包括任命新教主。

    被派遣到龟兹的息陵教南圣女,摇身一变成为龟兹巫女,借着神灵的名义,将王室牢牢掌握在手心里,她的任务就是占据有利地位,等候明月圣女的下一步指示。等候指示的这段日子,她实在是厌恶极了,如若不是早已宣誓为息陵教效忠,她恨不能脱离早已变质的圣坛。她不怕担上叛徒的罪,无非是在刀山火海走一遭,哪怕没有活着走出来的信心,至多就是一死。

    可是,她不甘心稀里糊涂地送命,她要活下来,等着看清楚明月圣女的真实面目,看清楚息陵教将会变成什么样子,看清楚傀儡教主图奇棠的下场。她比图奇棠略长几岁,同为父母下落不明的孩子,同为明月圣女选中的孩子,他们历经生死成为神的使者,他们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她上山的时候大约五岁,已经懂事了,记得与她一起上山的孩子们,足足有上百之多。一年又一年过去,留下来的不足十人,等到最后登上圣坛,只有四人。三个女孩被任命为圣女,惟一的男孩成为教主。图奇棠成为教主没人敢不服气,他是惟一活着走出刀山火海的人,他是最有资格的人,登上教主宝座当之无愧。

    没人知道图奇棠如何熬过艰苦至极的修炼,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没人知道他多少次死里逃生。作为南圣女,她深知登上圣坛有多不易,昔日乖巧可爱的小男生很像她失散的弟弟,她曾担心他熬不过去,所以时刻留意着他,眼看他成长为真正的教主,心里是为他高兴的。

    但没想到,成为教主的图奇棠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是那个怕黑怕鬼怪的小男生。以往明月圣女惩罚不听话的小孩,除了鞭打之外,还有狠绝的一招,就是关在小黑屋里,甚至让人假扮鬼怪训练胆量。

    南圣女一向顺从听话,她不知道关小黑屋被鬼吓的滋味,但与她一起生活多年的同伴,有几个就是被关进去再也没出来,活生生被吓死的。也许明月圣女早就有意任命图奇棠为教主,对他的管教格外严格,十三岁那年,他趁人不备偷吃兔子肉,应该是饿极了,在山林里抓只野兔就地烤了吃,没想到被明月圣女抓个现行,于是被关进了小黑屋。

    关了一天一夜,图奇棠被放出来的时候,表情呆滞眼神恍惚,见人就躲不敢说话,每天拼命练功。直到几个月后,他才肯开口说话,只是从那以后,再没见他笑过。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我的指示!”

    图奇棠冲她咆哮,南圣女的回忆被打断,抬眼看他,寻不得一丝从前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难以言说

    图奇棠动怒,南圣女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保持原先恭敬的姿势,一言不发。她的沉默并非妥协,更像是无声的控诉。

    看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容,图奇棠满腔怒火更旺,若不是身处龟兹王宫,他恨不能直接把她送到刀山火海,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不同于南圣女将他视作值得同情的小弟弟,除了明月圣女,息陵教的人在图奇棠眼里不值一文,而对明月圣女,倒不是念及她多年的养育之恩,却是出于从小养成的畏惧。

    畏惧绝非尊敬、感激,如果可以选择,图奇棠并不想让自己的童年过得那么悲催,宁愿不要练成绝世武功,也不要登上息陵教主之位,更不要以安息王子的形象示人。但他实在不甘心,上天让他吃了这么多苦,才告诉他事实真相竟是那么荒唐可笑。他向来不是个认命的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却深刻感受到命运的可怕,可怕得让人无力反抗,惟有默不作声完全接受。

    图奇棠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息陵教主也好,安息王子也罢,至高无上的权力,受人尊崇的地位,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虽然自从出生就被困于山上,作为新任教主接受世上最为残酷的试炼,但图奇棠仍是向往世间温馨的生活。

    明月圣女带上山来的孩子们,他们虽是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却也感受过何为人间温暖,他们曾在父母怀里肆意撒娇,作为独一无二的宝贝,享受家人的关爱呵护。哪怕是住着茅草屋吃糠咽菜,也是有人珍惜的宝。

    孩子们经受过家破人亡食不果腹的痛苦,被明月圣女选中带回息陵教,见所未见的美食,闻所未闻的新鲜事,让他们渐渐遗忘痛苦,庆幸自己还有机会享受这一切。但是,紧随而来的各项试炼又将他们打回原形,禁不住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甚至开始怀念曾经自由自在的日子。

    原来,最值得庆幸的是有个家,有人关爱。短暂的物质享受弥补不了精神的创伤,陆续死于试炼的孩子带走最后一丝希望,留下来的孩子明白自己要想活下来,必须要承受住所有试炼。其中有些意志薄弱的没留下来或许是幸运的,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更为残酷的试炼还在后头,他们彻底摆脱了人世间的苦痛。

    图奇棠在试炼中成长,明月圣女给他灌输的观念就是适者生存,强者胜,弱者败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弱肉强食就是生存的准则。他毫不同情那些早早离去的小伙伴,接受不了现实自怨自艾的人早走早好,至于经过重重考验,靠着顽强的意志力留下来的人,他勉强可以多看他们几眼。

    渐渐地,他与小伙伴的交流日益多了起来,他喜欢听他们说百姓的生活,虽然这是明月圣女明令禁止的。在回忆中寻找安慰是弱者的表现,息陵教不同情弱者,对于将要成为教主的图奇棠来说,更不可以与弱者为伍,连示弱的念头都不许有。

    然而,谁能没有回忆呢?没有回忆只能说明没有值得回忆的快乐,譬如图奇棠!图奇棠就是没有回忆的人,过去是他等不及要摆脱的经历,为此加快脚步往前奔,又怎么肯回头。

    每到夜晚,在明月圣女看不到的角落,在没有眼线监视的地方,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小伙伴喜欢聚在一起回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漏水的屋子,煮糊的饭菜都带着欢乐的气息,父亲精心打造的小木马,母亲熬夜缝制的新衣裳都是最美好的回忆。还有现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兄弟姐妹,曾经可恨可恶的小村霸都成了他们深深怀念的人。

    图奇棠喜欢听他们说这些,这些都是他从没听说过的事情,简单纯粹朴实温馨,经历过这些事的小伙伴,他们才是真正的人。而他,只是一个工具,没有资格拥有喜怒哀乐的工具,永远不能违背明月圣女的工具。

    最先发现图奇棠偷听的人正是南圣女,彼时她还是个前途未卜生死难测的小女孩,失去父母兄弟的可怜女孩。上山之前,她从没接触过武功心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通过考验,但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凭着活下去的信念,她要活着找到失散的弟弟,实现父母临终前的嘱托。凭着这个信念,她活下来了,初次见到图奇棠,她被那双冷漠的灰眸吸引,分明是年纪小小的孩子,他的冷漠着实令人心悸。

    但她仍是被那双眸子吸引,那双漂亮的眼眸像极了她的弟弟,记忆中弟弟的眸子天真无暇,不知道尝尽冷暖之后,是否也像他那般冷漠。看出图奇棠喜欢听他们聊家常,却又不想被人发现,南圣女便记下伙伴们说过的每一件好玩的事,等他来了故意重提说给他听。

    图奇棠拥有的回忆是从南圣女那儿听来的,对于这个拥有温暖双眸的女孩,他不是不感激的。他隐身的本领并不高强,但一次都没被人发现,南圣女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没把发现他的事告诉任何人。

    图奇棠没有通过试炼,被明月圣女惩罚,他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他不敢哭,因为明月圣女告诫他,哭是懦弱的表现。但在南圣女看来,哭是正常人的表现,每当图奇棠伤心的时候,不管他藏在哪里,她都会找到他,陪他说话陪他一起哭一起笑。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图奇棠不再抗拒试炼,他与南圣女约定,将来都要登上圣坛,成为息陵教众瞩目的人。南圣女不敢叫他小弟,因为她知道他是未来的教主,图奇棠也没叫过她姐姐,因为他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在息陵教,惟一让图奇棠感到亲切的人就是南圣女,他曾想过等自己成为教主,明月圣女不再管束他们的时候,一定要对南圣女好一些,毕竟是她让他明白人与人之间有温情。

    天意难违,他原本就没有资格拥有温暖这种东西,偷来的温暖势必要加倍偿还。成为教主不久,一次偶然的巧合,他发现了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对他的打击,远远超出以往所有的考验,他宁愿终日生活在刀山火海,也不肯相信秘密竟是事实。

    从那以后,图奇棠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不近人情,就连他珍惜的温情也弃之不顾,一声命令将南圣女排遣到龟兹。虽然这是明月圣女的指示,但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需要可笑的亲情,他相信的温暖根本不存在,而他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除了明月圣女,这个秘密没人知道,图奇棠没有办法再面对她,留在息陵教多一秒都无异于凌迟。

    于是,他选择离开,对外宣称息陵教主暴毙。如果说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笑,那么就让他彻底消失吧。曾经遭受的苦难他就可以不在乎,但他实在没有勇气继续下去。

    明月圣女没有阻拦,也许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图奇棠是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教主,她不惜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他。但秘密被识破之后,她连阻止他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接受再次失去教主的现实。明月圣女同意他离开息陵教,不代表她就此放弃,即使对他过分残忍,她也不能失去他。

    教主暴毙风波过后,精明睿智俊美无双的安息王子出现在世人面前,作为安息王子,图奇棠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国王信任他的能力,许诺将来要他继承王位。百姓崇拜他的地位,口口相传他将是英明的君王。

    图奇棠经受过极端的痛苦,他接受了安息王子这个身份,愿意用这个身份活下去。至此,明月圣女已是别无所求,她率领息陵教众全力配合他的举动,为他的将来铺上平坦大道。

    南圣女不晓得图奇棠为何变成这样,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改变图奇棠命运的秘密。她的右脸颊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她低着头不作任何解释,就算图奇棠当场杀了她,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手里的笛子略显斑驳,却也曾为孤苦无依的小伙伴们带来欢乐与安慰,包括图奇棠在内。

    图奇棠看到她脸上的伤痕,那把笛子,怒气悄然散去,沉声道:“无视指示贸然行事你可知错?”

    南圣女抬眼看他,翡翠双眸隐隐有丝波动:“如果保护教主是错,属下甘愿一错再错。”

    “保护?你以为你是谁,我用得着你来保护?哼,不自量力!”图奇棠不屑地冷斥道,“别以为我敬你三分,你就可以无视我的指示,谁准许你针对大汉公主,当着她的面让众人服下仙丹?是不是做巫女的感觉比圣女好得多,你也打算当叛徒了?”

    这话明显是威胁,南圣女不以为意淡然笑道:“教主,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情,大汉公主是好是歹与你何干?她是潜在的威胁,精明如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明月圣女早晚会下指示,我只不过提前行事罢了!而你竟不顾自己的身份,公然维护她,明月圣女要是知道了,你猜她会怎么做?”

    南圣女明知有错不知悔改,居然当面戳他的痛处,图奇棠眼中怒火烧得极旺,一把揪住南圣女的衣襟,将她拽到面前,咬牙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不然,休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你们之间果然有问题。”南圣女凄然地笑了笑,“教主,你和明月圣女有什么秘密?你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图奇棠咬紧牙关,扬起手却又打不下去,愤然丢下她:“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再敢问我跟她的事,我会亲手将你了断。”

    “你走,没有我的指示,不许再动大汉公主一根汗毛。”图奇棠警告过她,不自觉又加了句,“我有我的计划,你不需要知道,如果你在那个女人面前多嘴,我就杀光你的人。”

    “不用教主恐吓,属下也没打算告密,希望教主记得,心乱则方寸大乱,请守住自己的心!”南圣女从容起身,走出几步远,头也不回地说,“你,还记得快乐的感觉吗?”

    图奇棠紧抿着唇,望着她的背影,难以言语。

    第五十三章 王者归来

    龟兹迎来了远道而来的贵客,也迎来了百年难遇的暴雨,倾盆而泄的暴雨下了几天几夜,眼看雨水漫过周边小镇,就要淹到京都来了,城中百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国王以及整个王室束手无策,与往常一样,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神灵。每天念经念得更勤快,服侍巫女更殷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周边乡镇频频上报洪涝灾情,某某乡的田地房屋都泡在水里,某某镇的粮仓商铺岌岌可危,某某街道水满为患百姓出行困难……

    诸如此类的灾情比比皆是,国王大感头疼,比迟迟没有王位继承人更头疼。派去朝中大臣视察情况,回来以后也都说不出所以然,只说邻国也被水淹,大家彼此彼此,不用太过担心,天塌下来一起撑着。

    有些人自己遭遇不幸,常常会用别人的不幸来安慰自己,亦或是自欺欺人乐在其中,这种阿q精神是从国王那儿传下来的,朝中大臣只是将它发扬光大罢了。龟兹人坚信,只要有神灵的庇护,有巫女在祈福,龟兹就会永远兴盛。不过是下了一场暴雨,而且是周遭几个邻国都下了,不能说是上天对龟兹的惩戒,只能说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视察灾情的大臣想不出对策,也许是他根本没有去想,国王早就说过,万事求神灵。那么,这次也去求神灵吧,如果要想法子,那也是巫女该想的,求巫女想想如何讨好神灵,少下点雨就成了呗。

    在刘烨等人看来,这种消极的念头相当可笑,但龟兹国王并不这么认为,他认定这场雨是神灵的一种指示,兴许是神灵不满,才会惩戒世人。思来想去,龟兹这些年来风调雨顺,他们对神灵的敬仰与日俱增,按理说神灵应该不会动怒才对,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巫女神殿

    龟兹王宫分为三个部分,靠近宫门的是王室商议政事的正殿,其后是王室成员生活的寝宫,最后方就是供奉神灵的神殿了。与金碧辉煌的正殿相比,高大肃穆的神殿显得格外庄严。从外部看,神殿造型古朴装饰简单,像民间随处可见的祠堂,只不过体积大了数倍。

    神殿正前方有座神坛,走过汉白玉拱桥,偌大的神坛广场中央有座直径约一米的香炉,袅袅青烟缠绕着雨丝缓缓上升,消失于灰白的天边。

    国王和王后照例在香炉前拜了拜,然后越过香炉径直步入神殿。候在神殿四周的信徒们向他们欠身施礼,国王和王后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回礼,这才登上青石台阶。

    “请通报巫女大人一声,本王与王后求见。”国王心里急得上火,却也不敢破坏神殿的规矩。神殿的门虽是昼夜敞开,擅自闯入即是不敬,就算是国王也不可以。

    殿门两侧的信徒不慌不忙地应道:“巫女殿下有令在先,陛下可以直接进殿。”

    “哦?那好,本王这就去见巫女大人。”这可是破例了,敢情巫女知道他心里着急,干脆省了这道程序,国王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神的使者巫女大人,她可真是时时刻刻为龟兹着想。等这件事过去,他得重新修缮神殿,将巫女服侍地更好才行。

    殿内供奉着三尊神像,分别是天神,地神与谷神,两千多年前的西域,他们主要信奉的就是天神。三尊一人多高的神像由上好的檀香木雕刻而成,细腻精致惟妙惟肖,表情栩栩如生,就连头发纹理都很逼真。

    案台上摆放着新鲜的蔬果,正在燃烧的香烛照亮了阴暗的殿堂,现在是雨天,原本就不算亮堂的神殿更显黯然。国王不止一次提议为神殿多开几扇窗户,巫女都以不合规矩反对,长此以往,他也就不再提了。

    神秘的殿堂令人心生肃穆,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循着巫女念经的声音,国王和王后轻轻地走过去,走到巫女背后,双双施礼,恭敬道:“巫女大人……”

    南圣女置若罔闻继续念经,国王和王后相视一眼不明所以,国王以为自己鲁莽的举动冒犯到她,连忙又解释道:“本王方才请人通报,听说您准许我们不用通报,才敢贸然打扰巫女大人……嗯……巫女大人,如有冒犯请您见谅……”

    “陛下言重了。”南圣女放下手中竹筒,转身看向他们,“如今龟兹遭逢天灾,多余的礼节就不必要了。刚才我在念经祈福,不方便被打断,绝无怪罪之意,还请殿下不要误会。”

    闻言,国王长吁口气,顿觉放下心来:“原来如此,无妨无妨,巫女大人为我龟兹祈福,本王感激都来不及呢!”

    “是啊,巫女大人,您实在是太客气了。”王后跟着奉承道。

    南圣女淡淡一笑,直截了当地说:“二位前来,是否要占卜龟兹的运程?”

    国王和王后连连点头,巫女大人不仅神通广大,还能一眼识破别人的心思,不用开口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神的使者与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南圣女并没像之前那样为他们占卜,而是垂下眼眸,轻叹了声:“陛下,我已经占卜过龟兹的运程……”

    “哦,是么?那神灵的意思是?”国王瞪大双眼,惴惴不安地追问,“这雨还要下多久?不能再下了啊!国内的田地都被淹得差不多了,老百姓的房屋都快保不住了,本王都要头疼死了……”

    王后的手肘捣了下国王的腰,嗔怪的眼神扫向他:“陛下,不要开口闭口都是死的,你急什么,先听听巫女大人指示再说。”

    国王又是一阵点头,南圣女摇摇头,说道:“龟兹未来几年的运程,原本没有这场灾情。西域不似荒漠,这种天气并不常见,接连几天的暴雨与其说是反常,不如说是神的指示……”

    “神的指示?”国王忍不住插话道,“巫女大人,不瞒你说,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啊!龟兹这么多年风调雨顺,怎会遇到这场灾祸?这定然是神的指示,神对我们的惩戒……”

    王后杏眼微扬,不悦道:“陛下,你又来了,巫女大人话还没说完,你三番两次打断实属不敬……”

    “王后,我不是对巫女不敬,我真的这么想,这是神的惩戒,神在怪罪我们。”国王急于解释,一想到神在怪罪自己,他就不由心惊担颤,“巫女大人,巫女大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南圣女作沉思状,王后看这架势,心想国王说的没错,吓得六神无主,匆忙下跪道:“巫女大人,神为何要怪罪我们?请明示啊明示……”

    国王随她一起下跪,只差没有磕头认罪了:“巫女大人,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本王不为自己祈福,只为百姓免于灾祸,求神灵看在我们夫妻一片诚心的份儿上,饶恕无辜的百姓吧!”

    南圣女搀扶起国王和王后,神情凝重地说:“好吧,陛下如此虔诚,我也就不隐瞒了。只是,此事关乎龟兹与大汉两国的相处,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

    “大汉?”国王不解道,“神的惩戒与大汉有关?这是为何?难道大汉杀孽太重,神要惩罚我们?不对啊,我们可没参与战争,就算惩罚也该惩罚大汉吧!”

    王后眼前一亮,急道:“莫非是因为那个大汉公主?她不就是汉人么!她来到龟兹,我们盛情款待,巫女大人想要收她为信徒,她却再三推辞,推辞不说,还胡搅蛮缠,弄得我们好不尴尬。当时我就觉得她有问题,正常人谁会拒绝巫女的好意,更不必说拒绝皈依神了。哎呀,原来这就是神的惩戒,是她冒犯了神,却要由我们来承担后果,不公平,太不公平……”

    说着,王后开始抹泪:“大汉两次西征,杀孽无数,如今大汉公主又带来了这场灾祸,分明是他们大汉的罪过,凭什么要我们龟兹承担一切,凭什么……”

    国王拍了拍王后的手,安慰道:“别哭了,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刚才还说不让我打断巫女大人的话,怎么你又成这样子。”

    王后委屈地抽噎:“嗯,嗯……”

    国王可怜巴巴地看向南圣女:“巫女大人,难道真就没法子避过这场灾祸?”

    “那倒未必!”南圣女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们,“这要看你们有没有决心。”

    “有、有、有……”国王和王后不停点头,往前倾着身子,急道,“我们有决心,请巫女大人明示。”

    图奇棠寝宫

    安息民众普遍信仰息陵教,被常惠噎得说不出话的侍从仍然记得那晚的耻辱,想方设法要为息陵教洗刷冤屈。谁说吃人的怪物一定就是息陵教的人?说不定是怪物打着息陵教的旗号吓唬人呢!

    侍从想找机会向图奇棠告状,指望王子殿下能为他出口恶气,好好教训那个姓常的汉人。无奈他的王子殿下对这码事不感兴趣,听不了两句就让他闭嘴,压根没把息陵教受辱的事放在心上。

    他为此郁闷至极,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天又给他一次机会。龟兹的巫女派来巫男求见王子殿下,只要巫男愿意跟图奇棠说起这件事,图奇棠不乐意听也要听吧。

    巫男相当近人情,他答应侍从会跟图奇棠说这事,侍从开心得不得了,屁颠颠地前去通报。

    “巫男?”图奇棠冷笑了声,哪里来的什么龟兹巫男?巫女派来的人不过就是息陵教的人罢了!也许是南圣女有事要向他禀报,所以才派了这么个人来。

    “带他进来。”图奇棠倒要看看南圣女跟他耍什么花招。

    侍从将巫男带来,图奇棠打量眼前这位清秀白皙的西域男子,只见他那双眸子温柔似水,清澈见底。

    第五十四章 再度重相逢

    眼前这位男子,图奇棠从未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巫男给他的感觉相当不同。图奇棠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王者风范,也许是他过于从容的态度,总之,他绝非一般人,或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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