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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救姻缘第10部分阅读

      三救姻缘 作者:rouwenwu

    瞎编吧,让他高兴就好)从现在起,你就在脑中想象,我,不,不不不,小沈,是小沈,在那里拿着刀,一下把你的腿截了。你的腿掉在了地上,没了。你忍无可忍,愤然起身,拿起一只大棒,把小沈记住,是小沈!一棒,狠狠打懵,出了你这口恶气!你也许就会好点儿。"

    他笑着说:"你,告诉小沈,你这个方法了吗?"

    我小声说:"等你把他打晕了,我再告诉他。"

    他又笑起来。

    我贼笑着说:"我为你解了这个疑惑,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开始习惯我的神出鬼没,犹豫地说:"请讲。"

    我小声道:"那天,你怎么……没听我的话?"

    他问:"什么话?"

    我连吹带喘地说:"就是你怎么样,我喜欢,那句话。"

    他立刻非常安静,听着像是停了呼吸。我嘿嘿笑成一团。

    过好久,他忽然说:"云起,我昏迷的时候,梦见……"

    我心头大跳,咬住牙不出声。

    他又停了会儿,说:"梦见你,用嘴,喂我药和水……"(你怎么知道是我,也没看见,诈我吧?)

    我仍快吓死了,马上说:"我怎么没做到这样的好梦呢?"(大实话呀!)

    他又停下好一会儿,说:"还梦见,有人读《诗经》,净是错字。"你要是听见了《诗经》,那我的那些话……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忙道:"你没梦见有人戳你的伤口?告诉你,那是小沈,跟我没关系。"

    他轻轻笑起来。……

    我们在黑暗中悄声细语,仿佛回到了我们以往的那些时光,仿佛生死关头从没发生过。

    说了一会儿话,佑生渐渐睡去,我坐在黑暗的床边听着他的呼吸,一直到天亮。

    就这样,我们几个交错陪伴佑生。小沈和程远图白天来看他,小沈给他换药。我大多白天睡觉,傍晚时到佑生的房间,坐在床边,陪他说话,喂他吃饭和喝药(当然再不能像他昏迷时那样了),看他睡觉。他总让我给他梳头发,这是我们最亲密的时间。我们离得那么近,我的脸有时和他只有几寸距离。他总是闭着眼,我能看清他的睫毛,他鬓角伤痕的细节。我一般不敢说话,怕我的口水溅到他脸上。我虽然在他昏迷时对他肆无忌惮,可还是不敢在他知道的时候碰他。怎么也不能想象我们曾经躺在一起……我现在只满足于在暗中听着他的呼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有时,佑生会提起过去,像是在说一个他喜爱的故事,而我,总沉默不语或者声东击西地胡乱岔开。我不愿想他今天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曾救了他。而且,对我来说,我们比以前疏远许多。可见以前的事,不过是虚假的东西,我不愿意回首。

    在黑夜里,他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抓住了你的脚的吗?"又来了,我不说话。

    他停了会儿,继续道:"我在土里,不能睁眼。可在脑中,看到了,那柱光……"

    我一下子回忆如潮,那柱光芒,如此温暖明亮,那么让我欢乐而松弛,让我感到真正回到了家,真正的家,接受,和平和爱……相比之下,这世间是多么凉薄,多么无情无义……

    佑生说:"我还在脑中看见,一个身影,从光里走了出来,停在我手边,以为是,来救我的仙人,我才……"

    我笑着打断他说:"结果发现不是个仙人,是个混世魔王!天天只想犯上作乱,无时无刻制造事端。我就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就是不知道能用在哪儿。但现在我终于有了一点点自信,一点点,不多,那就是在这个世间,没有人能比我更贫!"

    他笑起来,可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把这个信号当成让我抒发畅想的绿灯,开始大侃起来。

    "佑生,你说,我们来到这个世间,真的有意义吗?是来这儿干吗的?我没来之前,从没想过这种破事,活一天,高兴一天,多好!结果这么一穿越,弄得我头脑混乱,思绪万千,真应了《红楼梦》,一大奇书,可惜我懒得讲,那书中的一句"若说有奇缘(不能说出来,含糊吧)……若说没奇缘……""

    佑生微叹:"你是,有些混乱。"

    我忙接着说:"就是啊,我现在自我纠缠不已啊。知道的说我富有深刻哲理,勇于思维,不知道的就会说我自讨没趣,无事生非。"

    他忽然轻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我抬手,黑暗里,还是打不下去,"你说,佑生,你这样损我,我又没法打你……"

    他低低一哼,"腿都截了,打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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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节:第十五章◎疗伤(5)

    我赶快赔笑道:"是小沈,他是罪魁祸首,我只是帮凶,而已。别怨我。"

    他笑了一下,又轻叹了口气。

    我接着说:"佑生,听过没有,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轻声说:"当是《诗经·王风》中的《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我说:"啊?!还有那么一大堆话哪?不管他了,你可算是知我者啊,我是何求哪还是心忧?"

    他慢慢地说:"有时,知道何求,也许能,少些心忧……"

    我沉思片刻说:"这不又回到生命的意义上了嘛!照你这样说,我们明白了为什么,有了目的,就不会那么烦恼,对不对?可目的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好像从远方传来,"自然是,让你心中,快乐明亮的东西。"

    我大叹道:"佑生,你该是个哲人啊!如此画龙点睛。是啊,每个人的心不同,目的就不同!不能一视同仁,不能品评高低。心中的快乐明亮,也非身体欲望可同语啊。那知道了自己的心,就明白了此生的目的呀。"

    佑生叹了一声说:"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知,自己的心。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我说:"那当然,要是都像你这么聪明,世上就没有糊涂蛋了。"

    他低笑道:"其实,有人糊涂……也许就,少些忧虑……"

    我气道:"咱们又转回去了!有了目的,还是逃不过忧愁啊!目的多种多样,事业成功,家庭幸福,谁能说都会手到擒来?所求不得,自然有所忧啊!那要知道心中所求又有什么用?平添失望和懊恼,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佑生的语气里毫无笑意地说:"忧,又何妨!总比,无求,要好。若无求,此心,何用?此生,空度……"

    我一下怔在那里,这其中的勇气和坚定,竟是我,无法能比。

    佑生渐渐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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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节:第十六章◎去意

    第十六章◎去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到心中恍惚不安。起先,只是一丝极弱的失落,后来,尤其是佑生的伤腿拆了线,康复在望时,那一丝失落渐渐强大成了叹息。我在佑生面前,依然谈笑风生,但我回到屋中独自一人时,就无法逃避那愈来愈清晰的恐惧。

    我开始在屋中踱步,可屋子变得太小。于是,黑夜里,佑生睡熟后,我穿了棉袍,在他房前的院落中,一圈圈踱步,有时几至天明。仆人们在暗影里看着我,但我觉得还是比白天要好得多。

    王府很大,但我从不乱走。我唯一走的一条路就是我那天进来的捷径。佑生所用的全是男仆,我来后还没有看到任何女子,连一个丫环也没有。但我知道这里住着她们,几墙之隔外,她们是否听得到佑生的声音,或者,我的声音?

    当宫中来人或其他要人求见时,我常借机走出府去。从没有人问过我一句话,但我出门的时候,总有一个身手矫健的家人跟在我身后,有一次甚至是晋伯。我第二次沐浴时,给我准备的衣服已改得完全符合了我的身材。衣服还是佑生穿过的,可其中韵致非平常可遇。我穿着佑生的旧衣,也能感到他的飘逸。有几次,当我背手在街上徜徉时,有好色之徒向我胡言乱语或企图接近,几乎就在瞬间,人群中就有人出现,把他们几拳打倒在地。我身后的家人根本不动声色。我才知道,跟随我的远非一人。

    我从不带银两,出来只想看看风光景致。有时我心不在焉地拿起件摊上的物件,这东西后来就会被放到我的屋里,所以我就不再碰街上任何物品。

    佑生的院落里有一间书房,我经常在那里翻书浏览。他藏书广博,有些书上还有他的笔记。他的字迹秀美异常,可现在他根本不再提笔写字。传言说他有众多诗文,我也曾私下问过程远图,他说佑生的确是名满世间的才子,所作甚多。佑生的诗赋十年前就遍传市井,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人们说佑生才华绝世,不仅有优美绚丽的词藻,还有能千古流芳的灵思。我一个中文系的,心中多少好奇,想拜读一番。(那天在茶肆,因存了偏见,没听仔细,后来根本想不起来是什么词句。)可我翻遍他的书房,从没找到过他任何文章诗句的原稿或印出的文集。

    听人说佑生的箫声能让人流泪,让人微笑,让人忘记是在人间,让人觉得到了天上。我也没有看见过他的箫,但有一次瞥见书橱后墙上一处痕迹,如箫短长。

    那些人所传他师从大内第一高手也是实情。据程远图说,佑生从十二岁起向之学武的师傅晋伯,是位武功莫测的高手,曾贴身守护皇上二十多年。他说佑生没学十八般武艺,但学了拳脚和剑术,因为晋伯大概是世间第一剑。我从没见过佑生的长剑。清晨,佑生有时会坐在轮椅上和晋伯比示下武功的动作。晋伯的表情极为专注认真,佑生淡漠随意。

    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沉默寡语。他完全可以长篇大论,就像那天在河边他对我的表白。那些人们所传他能出口锦绣,实在不应是虚言。可现在他常常一句话都不愿说完,大多只吐几个字。与我在一起时是他话最多的时候,但一句之间也是断断续续。平素他不理任何世事,我从没见人们向他禀报过什么。他的表情总是平淡安静,只有和我在一起时,他会笑。

    现在知道我过去信口开河的言语,许多刺痛在他心里。在破庙里,我曾感到腿上湿润,想来那都该是他的泪水。可我无法向他直言道歉,因为那样只会再伤他一次。他已不愿再想起过去的自己,也不愿再做任何和过去相似的事情。

    每每想到这些,我总想抱他在怀里喂他些东西,就像那夜他昏迷时那样。可他已经醒了,我再也不敢那么做。

    可当我没想他时,我要努力压下头脑中的画面乡间青翠欲滴的树林,镇外弯弯的小河,破庙中与我和泥的淘气和小乞们。我让人给淘气带了消息,他两三日就会传一次信,告诉我煤和炉子卖得多好多好,谁谁谁天天来要见我(找骂来了)。

    我愤怒地咒骂b大中文系,为什么灌输给我这堆乱七八糟的思想?还要我寻求所谓生命的意义?我怎么上了这条黑道,干吗天天和自己过不去?谁写了那该死的"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谁多嘴说人不能迷失自我?我恨死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恨死了"匹夫不可夺其志,自古英雄有红妆"!毛主席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中西医结合最好",一句是"知识越多越反动"!谁见过灰姑娘婚后想回家接着扫灰?谁听过王子和公主结合之后,公主想离去?我为什么不能小鸟依人?我为什么不能死心塌地?为什么啊,我没有和佑生一同死去?!

    佑生开始坐到椅子上,我时常会推着他在院中走,我给他说笑话和他谈天说地。

    我说:"佑生,你可知"难过"一词?"

    他微微苦笑着说:"我当,知之甚详。"

    我笑着说:"你说说看。"

    他轻笑道:"看你做煤饼,我很难过。"

    我说:"那算什么难过?你府前有个水沟,甚是难过!"

    他出声地笑了。

    我说:"我保证你从此一难过,就会想起水沟。"

    他轻摇了下头说:"恐怕,如此。"

    我又说:"这就是人言可畏啊,你开口说一句,不知道别人会想到哪里去。"

    他低声说:"那又如何?"

    我说:"因此才会讲不清楚啊!"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就,不用讲……"

    他看着我的神色有些感伤,他难道知晓我夜中的的散步?他难道听见了我在书房的叹息?

    一日白天,宫中又来了浩荡的一批人。我出门逛街,傍晚才回来。我先去洗了澡,披散着湿头发回到房间。想去看佑生,就听门口佑生的声音在说"云起"。我忙转身到门边,打开门。他坐在轮椅上,大腿上有一个包裹,晋伯站在他身后。他示意晋伯走开,让我把他推进屋来。

    我推他到床前,自己在床上坐下。他深深地看着我,那神情像千年古井。他的眉毛黑漆一样明润,他的眼睛如秋水般澈透,唇那样抿着,引我无数遐想。我也微笑起来,感到他如此美好而纯洁,不由得说:"佑生,你真的像诗一样美啊!可听过古人言诗曰,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踪。如月之曙,如气之秋,真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那就是在说你啊。你这样无敌魅力,我哪天非被你害死不可!你还敢笑!快别笑了,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了。"

    他终于垂下了眼睛,稍低头,看着他面前的包裹说:"云起从没有穿过女装,能不能,穿上,让我看看?"

    "倒也是,穿穿看看。"我站起来,当场脱去外衣,扔到床上。

    他更低了头。我接着脱,笑起来:"佑生啊,谁在脱衣服哪?我怎么觉得是你在脱呢?"他连气都不喘了。我脱到只剩胸罩内裤,从他面前拿过包裹,他没抬头,只松了手放了包裹,我更笑起来。我转身把包裹放在床上打开,一下愣住。

    包裹里是一件金丝红线为主,多彩丝绣为辅的绣衣。我展开衣服,只见明亮的彩凤翩飞于朵朵祥云百鸟之间,华美绚丽,灿烂异常。包裹中的另一件是一衫纯白色的丝绸内衬,衣边用白色丝线绣满了优美的云纹。我一时无法言语,心知这就是所谓的霞帔了。只听佑生轻声说:"这是皇兄,让宫人,近十几日,专为你,绣成的。"我回头看他,他低垂着头坐着。我的心异常沉重,但事到如今,无路可退,先穿上吧。我穿上了内衬,系好带子,又把外衣披上肩头,听他低声说:"我来给你系上吧。"

    我知他一片心意,就走到他身边。他的左手食指无力,只用拇指和中指,他系得很慢。我把上面的都系好,等了他半天。他系好后,好像还等了等,最后终于抬起头。我退后两步,稍偏了头看他。他眼中神情复杂难言,似欢乐似忧伤,似狂喜似凄凉,最后都成一层泪光。

    我转头看案上镜中我的上身,那女子如在云蒸霞蔚之间,她面颊清瘦,双眉浓黑,眉间英气凛然,眼睛明亮,唇形清晰,口角上翘,似总噙笑意,却莫名有种刚毅之气……那就是我吗?还很年轻!

    我又面对佑生,他微开唇说:"云起,你好……"美么?竟说不出口。我忽然想起人们所说的他作的那些赞美顾家小姐的诗句,一下子体会到了他心中的万般苦楚。我忙解开一个个系带,想把这绣服赶快脱下来,听他哽咽着说:"等等,让我再看……一看。"

    我看向他,见他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他襟前。我飞快扯开余下的系带,走到床边,脱了绣衣放在床上,忙穿上给我改的他的长衫。

    他依然看着我刚才站的地方,一字一字轻声地说:"云起,我,多愿意,你是我第一个、唯一一个女子;多愿意,你是我大婚时,手挽的女子;多愿意,在我还能走路吹箫时,就遇见了你……"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我心痛不已,不是为了他所说的话,而是为了他的痛苦。他那个皇兄净干这种蠢事!

    我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握了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非常郑重地说:"佑生,看着我,听我说,我不愿意我们那时就相遇,因为我们那时还没有准备好。若是遇上了,也许就错过了。你想那样吗?水到渠成,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有道理,也要凭机遇。这是你说的,你的苦难才把我们联在了一起。你的心完美无瑕,你的秉性至纯至善。叹这世间除你之外,已无法再寻得如此美玉般的品性!加上你这绝代风华的气质,我已经自卑得筋疲力尽了,你还要把我逼到更悲惨的境地里去么?"看着他的泪停了,眼睛又半合上,我就加了一句,"你要是敢现在笑,我就和你急!"

    他一下子笑了,脸上还有泪。我叫起来:"这真是没有天理了!你这不是不让人活命吗!"

    他笑着把我拉起来,微低着头说:"云起。"半天又不说话了。

    我坐在床沿,忽感到一丝绝望。我的位置在哪里?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在这个王府里。那他怎么办?正想着,听他低声地说:"你答应了程将军,为他做士兵护衣,你去办吧。程将军三日后动身,你可以和他走,他也能护你一程。"

    我心中酸痛,知道他明白我的心境。我本该开口拒绝,可竟只说了声"好"。

    他没再说话,我也不能开口,两人就这么坐着。天黑了,他示意我把他推了回去。

    我回来,脱了那内衬,和绣衣一同叠好,放回包裹里,把包裹留在了桌上。

    后面的两天,我们尽量在一起,两个人同吃同坐。我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佑生却安详沉静如常。有时我在与他说话的瞬间,会有就要放声大哭的感觉,他总会及时问一两个小问题,让我在回答时转移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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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节:第十七章◎离去(1)

    第十七章◎离去

    我临行的前夜,他请小沈和程远图同来,在他的卧室摆了个告别晚宴。

    我们把桌子摆到了佑生的床前。他半躺在床上,闭着眼,截肢了的大腿下垫着枕头,拦着腹部盖着被子。我紧贴着他,坐在床沿。我的左手放在身侧他的被子下,和他的手握着。桌子对面是程远图,我的右边是小沈。

    四周烛火摇曳生辉,大家的脸上似都笼上一层华光。

    菜是些很清淡的精致小菜,我发现我还吃了几口。佑生只在宴前喝了碗粥,告诉我如果有好吃的给他一口就是了。

    宴上有酒,醇香宽厚,我觉得十分顺口,从一开始就大喝,根本不用别人请。我的酒量不大,酒后无德。我弄不懂为什么佑生要放酒在此,这不是诱惑是什么?

    我才一杯酒下肚,小沈就看出来了,他突然说:"云起,其实你真的别有一番风韵,还实在是神采动人哪。"程远图呛了一口,佑生的手不经意地动了一下。

    我一晃头,"这是靠了这件衣服,穿过这衣服的主儿是个绝品之人。我捡了他的东西,自然沾了点儿仙气。要么就是酒助人气,要么就是你已经喝高了。"

    小沈沉吟,"不对,这是在你的眼睛里,不,在你嘴角,不……"程远图哼了一声。

    小沈接着说:"我不管他哼不哼了,云起,真的,你好有神采啊。我跟你说,我有一位小师妹,为人善良温存,相貌甜雅美丽,我觉得你俩挺合适,我做媒,让她嫁给你吧。"程远图咳了一下,佑生手又动了动。

    我斜视着小沈,狞笑着说:"小沈,醒醒!你说这种话,骗骗程大哥这种人还行,别看不起我。"

    他惊讶,"怎讲?"

    我哼道:"你我臭味相投,一丘之貉,乃世之所罕见的狐朋狗友。你觉得我喜欢的,一定是你自己喜欢的。所以,你惦记着你那小师妹,拿我给你过过瘾。真不够朋友,白让我封你为天下第一狠人了,我得改封你个天下第一软人!"程远图一下子笑出声来,佑生发抖。

    小沈一哆嗦,"那你可毁了我了,千万不可啊!"

    我点了一下头,"快快从实招来,你怎么觊觎你那小师妹,却藏藏躲躲的隐情。"

    小沈大叹道:"云起,我世之知己啊!"

    我摆手:"你说了多少次了,讲真格的。"

    小沈又叹:"实不相瞒,我的确十分中意,我这位,多才多艺、举世无双……(我打断:快快!)的小师妹。她是我师尊的独生女,深得我师尊喜爱。我师尊言道,日后娶得我这位小师妹的人将继承师尊所藏的一部医学宝典,名为《医典》。此典集百年经典药方和种种医治手段,为世上无价之宝,天下从医者无一不念,无一不想啊。"程远图面显疑惑,佑生也静静的。

    我哈哈笑起来:"小沈,一身傲骨啊!不愧是我的朋友!干了!"小沈尴尬地喝了一杯。

    程远图还显茫然,佑生却似乎一笑。

    我接着说:"你那师尊也太笨,这不是给自己招白眼狼女婿嘛!可怜天下如小沈这般痴情真心、才高盖世的人反而娶不了这位小师妹了。"程远图恍然大悟,正正经经地看了小沈一眼。小沈深叹了一声,和他平时散漫不经的风格完全不同。

    我严肃起来,"小沈,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今天和我说实话,我指你一条明路。"

    小沈对着我瞪大了眼睛,"有路?云起快问,我一定实话实说!"

    我郑重地问道:"第一,你可真心爱你的那个师妹,此生不渝么?"

    小沈一拍桌子,"我非她不娶,若她嫁与他人,我宁愿孤独一生。"

    我道:"好!你那小师妹可中意于你?"

    小沈忸怩地说:"我临行时,她洒泪而别,说终生等我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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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节:第十七章◎离去(2)

    我再问:"你可要依赖那《医典》胜出众人么?"

    小沈哼了一声,"我沈仲林,小沈,乃不世出的医界奇才!现在已无几人能言可胜我所为。有没有那《医典》,根本无关我日后将独占医学泰斗之称的必然!"

    我一声长笑,"小沈,你就回去娶了你的小师妹。你师尊赠你《医典》之时,你就向天下人告之,你愿与众医者共享此宝典,以济天下苍生!这就叫"无欲则刚",我只要我的小师妹,别的我还什么都不要了!我小沈不在乎这《医典》,有我小师妹一人,足矣!"程远图瞪大了双眼,佑生紧握了我手一下。

    小沈一怔,起身就走,我忙问:"去哪里?"

    他颤抖着说:"我立即回山,去求娶我的小师妹!"

    我们都笑起来,程远图少见尊重地对小沈说:"城门已闭,你明日可随我同行。"

    小沈失魂落魄地说:"我离开已一年有余,我知道,我其他几位师弟也甚中意这位师妹……"

    我一挥手,"小沈别怕,她既然说了等你,你那几位师弟没戏。"

    小沈正色道:"若我得娶我小师妹,云起之大恩大德,终生不忘。"

    我晃头,"你不欠我的,你与天下共享《医典》之时,给我一本,我用它作我百医堂的教材。你我两偿,谁也不欠谁的!"佑生又握了我手一下。

    小沈道:"一言为定。"

    我点头,"不可更改,干了!"我们一碰杯。

    饮罢了杯中酒,小沈佩服地说:"云起,你怎么想出来的?"

    我一哼,"我上不知天文,下不懂地理,就这些小屁孩儿的事,一眼就看清楚了。"(几百本爱情小说是白读的?)

    小沈恶作剧地说:"那你看看程将军的问题。"

    我已半醉,一摇头,"程大哥问题严重了,喜欢他的人他不要,他喜欢的人他要不了。其实没关系,他多喜欢几个就好了。"程远图脸色大变,佑生忽睁眼看了他一眼。

    小沈琢磨了半天,笑了,又问:"那,王爷呢?"

    我叹了一声,"王爷的问题很简单,他喜欢上了一个混蛋。王爷心一软,让混蛋跑了。"我扭过脸对佑生说,"你别难过,我替你收拾她。"佑生手上一紧。

    小沈看着我,"那云起的问题呢?"

    我哀叹了一声,"别提了!小沈,这真是我伤心之事。我的问题是个不自量力的女的!她也就是个研墨的主儿,还老想有所作为。一会儿想拯救森林草地,一会儿想给贫民乞儿提供救济。她总要坚持什么理想和志向,还怕自己如果放弃了追求自由的勇气,就失去了自己,也因此最终会失去她所爱和珍惜的一切!她怀着这一大堆奇思怪想,天天不安于室!总想到处乱蹿,可关键是,她并不知道她想去哪里!你给她一个家园,她觉得不属于此地,郁郁寡欢,惶惶不已。你让她离去,她又舍不得你,辗转反侧,忧心欲焚。她天天在那儿和自己叫劲儿,弄得大家都没脾气。这真是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哪,这样的女子活一个嫌太多,死一个不觉少,根本不要向我再提起!小沈,你日后有了女儿,千万别让她上b大中文系!"佑生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大概表示安慰。

    小沈同情地说:"那咱们再另找一女子吧。"

    我已酒气十足,"实不相瞒,我不能行男人之房事啊。"(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小沈一下子呛得咳倒在桌子上。程远图的酒杯掉在了桌上,他马上重拾起来,低了头谁也不看。佑生先狠狠地握了我一下,接着浑身发抖。

    小沈喘过气来,就要给我把脉,我一甩手,"此乃药石罔治之心疾!我从此是不会喜欢女人的了。"

    小沈灵机一动,"那云起可喜欢男人?"

    我想也不想,"我当然喜欢男的!"小沈倒抽一口冷气,离开了一点儿,程远图的酒杯又掉在了桌上,佑生轻叹了一口气。

    小沈若有所思地说:"也说得过去,被那女子伤了心,对女的都不感兴趣了,只好去喜欢男的。"

    我长叹,"合情合理啊。"但马上转头对着佑生,"那你也别这么干!"他紧了一下手。我夹了一小块菜放到他唇上,他也不睁眼,张嘴衔着,半天才吃了下去。我几乎发狂!

    小沈抱歉地说:"我的身心均属于我的小师妹,实在帮不了你。"他环顾了一下,忽不怀好意地说,"不知程将军……"

    程远图谁也不看,闷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我程远图从不……但我深深佩服云起,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牺牲自己……"我们大家都喝得高高的了!

    我拼命摇手,"程大哥不可如此菲薄自己,还是要两情相悦,才是好的!"佑生把我的手又狠握了一下。

    小沈不知死活地问:"云起,那……王爷,行不行?"

    我哭出声来,"王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我这辈子是配不上了!"佑生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摇,我强压下悲鸣,喝了杯酒。

    我开始天马行空地乱侃,从二战珍珠港的遭袭和美国中途岛的反击,到诺曼底登陆的种种间谍准备。从大学的军训到给军队培养军官的军校,把程远图听得目瞪口呆,使劲儿喝酒。我又对小沈描述现代医学的发达和一些疾病的治法,讲起有医学院这种地方一大堆自以为是,老子懂你不懂的人在一起学习怎么治人玩,他几乎欣喜得落泪,说心中如何向往。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妹不能长时间离开她的父母,他二人一定与我漫游四海,去寻找我所说的遥远故乡。

    自从今晚开了他小师妹的头,小沈就一直唠唠叨叨,凡事都扯上他的那个小师妹,还好几次说天已经亮了,我们可以出发了。我突然有了个主意,说道:"小沈,其实你和你的小师妹可以想想怎么给难产的妇女做剖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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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节:第十七章◎离去(3)

    他吓了一跳,"如何?"

    我感慨,"世间悲哀不过如此,一尸两命啊!有时母亲已无活命之望,但若抢救及时,腹中婴儿却可活下来的。"

    他沉思道:"难道说,是可以……"

    我说:"正是啊,只要在下腹底部切开一刀,入芓宫,取出婴儿,再缝合。(谁让在电视上播剖腹产实况来着!)但是你要注意消毒,还要寻求针灸麻醉或其他方式,否则太痛苦,让人难过欲死。"想起佑生所受之苦,一时泪下,佑生又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表面依然闭着眼,不说话。

    小沈喜滋滋地说:"那这世间,还真只有我小师妹一人能行此计,天下无女子能比她医术更高强。我这就开始寻找麻醉的手段。日后我们相携相伴,造福人间!"

    我泪下不止,几乎哭出声,"小沈如此福气,多少人羡慕不已啊!想多少情人爱侣,终是不能在一起。"佑生又轻摇我的手,大概怕我失态,我只好又喝了一杯。

    这一晚,我们三个说说笑笑,我又哭又闹。我们喝了无数的酒,互拍了很多次肩膀。佑生一直闭着眼,只握着我的手,没说一句话。

    最后我们约定,五月十五,我送兵士护衣,小沈去为军队义诊,同到边关,与程远图相聚,接着喝酒聊天。但若有战事则不行,省得给他添乱。

    时至子夜,大家都说佑生应该歇息了,程远图和小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屋中余下我和佑生。桌上一片狼藉,残烛败火。

    我一只手握着佑生的手,一只手支着额头,只觉头大屋旋,胸中满溢。

    不知过了多久,佑生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说:"我让他们给你备了马匹,收拾了那些衣服,准备了包裹在你房里了。你,要好好休息。"

    我放下手,看向他。他睁了眼睛正看着我。

    烛光下,他的脸美好得像一个梦。他的神情平静安详,目光柔和,带着一丝爱怜。他的嘴唇轻抿着,似有笑意。我大骂自己:我真是个混蛋哪,死有余辜!

    他忽然一笑,说道:"云起,你放心,不管你休我多少次,我是不会休了你的。"我终于哇地哭了出来,从他手中抽出了手,双手扯住我的头发,使劲儿摇头。他坐起身来,轻放了他的手在我臂上,缓慢地说:"没事,我受得了。"

    我痛得弯下腰来,胸中怒火升腾,我想杀了谁那人就是我自己。

    我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双手一下按在他的双肩处,把他扑倒在身后的被子上。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下死命噬咬他温柔香甜的嘴唇,血腥味儿立刻充斥我的口中。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在口唇之间与我拼死纠缠!他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无论我如何狠毒,他毫不退缩,争城夺地,你死我活。我们像两个高手对决,枪来剑往,斧砍刀劈,恨不能将对方活活咬死,吸干对方一切的力量和勇气!

    我将将地守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奋力推开他,从他唇边抬起头来。他面色平静如常,只唇上有处处破痕,流着鲜血,更显得无比诱人。他眼中映着烛光,他看着我,飘忽微笑,轻声说:"我梦中,就是你。"

    我双手揪住头发,把自己扯得站了起来,一时觉得血肉飞溅,痛苦难当,像我的一层皮被活生生剥下,留在了他身上。

    我跌跌撞撞走到门边,不敢回首看他,一头冲了出去。出门的一瞬间,好像有一把透明的无形利刃,当场把我的心劈成了两半,我长长地哀号了一声。月色黯淡,狼群四散,冬夜寒风,寂静荒野……

    天没亮,我独自牵马离开了王府,把佑生一个人留在了那片黑暗的屋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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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节:第十八章◎奔忙(1)

    第十八章◎奔忙

    我会合了程远图和小沈,一同出了皇城。小沈简直像要疯了一样,嘴里不停地讲他的小师妹这小师妹那,两只眼睛不是窃笑,而是明目张胆地大笑了。这同我恶劣的心境成绝对的反比。如果不是念在他医了佑生,我很可能掐死他,给他小师妹省了这个话痨丈夫。

    我推说酒醉头痛,只默默不语。程远图也冷着个脸,不发一言。我们都被那个疯子残害到了岔路口,大家抱拳相别,各自上路。我原来还烦小沈唠叨,他们走了,我倒还希望听谁说点儿什么,不然我脑海里全是昨夜佑生的容颜和他的话语,我快成疯子了。

    任马走在乡间路上,我呼吸着这久违了的自由自在的气息,它依然甜美,可也有了一丝苦涩。这丝苦涩牵动着我的泪腺,我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我无休止地想起我和佑生的一点一滴,直到我的心被水滴石穿,变得千疮百孔,玲珑剔透。

    我现在理解了书上所说的那些共产党人,为了新中国抛家舍子,投身革命的大无畏的革命勇气。原来我以为他们都是为了逃避父母管教、学校考试、指腹为婚、务农经商,或是对现实的婚姻不满,又离不了,找个堂皇的借口离开,不用再养家糊口,弄不好还能遇上个年轻的革命知己,取不满意的配偶而代之。现在看来,几百万人里,只要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为了理想如此痛苦过,革命胜利就是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我用了两天才回到小镇上,熟悉的环境让我既松弛又悲伤。与佑生在这里相处的回忆像冷箭一样,在所有我们待过的地方向我射来百发百中,我根本无处躲藏。

    淘气看我回来,简直像……真没法再夸张他的那种震撼的喜悦之情,差点儿就给我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礼。只一个时辰之间,一大堆人就跑来见我,说要买煤买炉子。淘气告诉我,其中有些人昨天刚买过。我澎湃的怒潮无处发泄,只好见谁骂谁,骂得他们个个嬉皮笑脸,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回去了。贱人哪,没说的了。

    夜晚最是难挨,纷纭琐事,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我挡不开去。我是换了一个地方,竟还如此,那佑生在相同的地方,该是多么伤感。想起现在他躺在黑暗的帐中,我不能再去转移他的注意力,疼痛袭来,他只能独自强忍,我泪如雨下。

    我真活不下去啊。可我要是继续待下去,每天只走那一条路,只在书房中枯坐,只背着手在街上逛,连东西都不敢碰,我也是在慢慢地死去,让佑生跟着痛苦。这真是向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是悬崖,没活路啦!

    一夜之中,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胸中万马奔腾,波涛汹涌,手足颤抖,生不如死啊!

    我现在完全理解了那些吸毒品的人,痛苦啊!有谁让我真真切切地忘记这痛苦,哪怕只一瞬间的逃避,给我什么我也认了。

    这时更明白佑生是多么坚强的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受过最深的背叛,依然没有失去他那温和纯良的天性。依然有真性情,有眼泪,有微笑。依然有羞涩,有关怀,依然有那世间最深切的爱意。他从来没有回避过痛苦,单薄的双肩有如此的担当,其中就包括他这次有勇气允?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