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第52部分阅读
瑞雪兆丰年 作者:rouwenwu
,开口就道,“说说,天下最重者为何?”
吴煜脊背挺直,半点儿未曾犹豫,答道,“民。”
“正是。”闫先生点头赞同,又问,“民者以何为重?”
吴煜微微拧眉,摇头,“不知。”
“民者,以食为天,肚腹饱而后知礼义、廉耻、进退,肚腹空而生恶念…”
赵丰年沉默站在窗外,听得屋里两人句句不离民生、社稷,那眼眸深处越发黝黑,心下猜疑更是浓到化也化不开,好半晌他才轻轻抬步,离了东园…
瑞雪同张嫂子几人商量好,明日进城买些香烛之物,后日就抱着可心上山去祭拜钱嫂子,如此众人才说笑着散了。
彩云从灶间里端来刚刚煮得软烂的枸杞鸡肉粥和两碟翠碧色的小菜,瑞雪慢慢喝了两碗,算作晚上的加餐,又洗了澡,就撵了两个小丫头回去睡觉。
她正有些费力的举手,用布巾擦着长发,就见赵丰年进得屋来,于是立刻进了被窝,把头发散在枕上,娇气道,“去哪里闲逛了,怎么才回来?帮我擦头发啊,我手酸。”
赵丰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接了布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起来,他心思不在这里,手下就没个准头儿,不时扯痛了瑞雪头皮,惹得她皱眉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赵丰年放下布巾,到底还是问道,“你当初捡回煜哥儿的时候,可问过他的身世?”
瑞雪翻身,想尽量躺得舒坦些,就没看到他脸色有异,还以为他是随口问问,就道,“当初,这小子在庙里趴着,眼看都要冻死了,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不过,他虽说平日脾气倔强些,却不是什么娇弱孩子,想来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
“他平日也没对你说过,父母或者老家一类的话?”
“没有,这小子这几日都玩疯了,哪里有空闲陪我说话。怎么,你听别人说什么了,还是煜哥儿闯什么祸了?这皮猴子,等我明日敲他戒尺,真当我怀孕,他就能翻天了?”瑞雪说风就是雨的,眼见就要爬起来去寻戒尺,却被赵丰年又按回了被窝,“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瑞雪有些不信的挑挑眉头,还以为他是帮弟弟遮掩,就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般精诚合作了,若是有事瞒我,休怪我不做饭给你们吃啊。”
赵丰年苦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真没有什么事,你就放心吧。”
瑞雪这才合了眼睛,嘟囔道,“好吧,相信你们一次,赶紧去洗澡,今晚要早些睡,明日还要进城呢。”
“嗯,你先睡,我马上就好。”赵丰年应了一句,沉默坐了半晌,起身出屋时,终究还是低声问了一句,“雪,若是煜哥儿有事瞒了你,你会怎么办?”
可惜,话音落下好久,回答他的只是妻子均匀的呼吸声,他无奈叹了口气,出屋洗漱去了。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暂时,只要他的妻儿平安就好,就算有一日,煜哥真是有了什么事,以他对姐姐的回护之心,也定然不会害到他们一家的…
第二日早起,日头升上东山头,天空半丝云彩都没有,难得的晴好天气。
赵家夫妻早早吃过饭,换好衣衫,趁着天气还算凉爽的时候,忙着坐车进城去,吴煜少有的没有闹着要跟随,反倒说要留下看家,惹得瑞雪更加怀疑他是不是真惹了什么小祸,扯了他到一旁逼问,这小子一脸委屈,就是不承认。
赵丰年猜得他必是要留下同闫先生学习,于是借口天色不早,劝了瑞雪上车,成功解救了吴煜,大壮见此,也没有跟去,只有想念父母弟妹的黑子跳上了车辕。
安伯喊了两句,要瑞雪给他捎些下酒菜回来,就关了大门,重新坐回柳树下闭幕眼神,马车一路出了村子,碾压着一地的树荫,呼吸着山林间最是清新的空气,慢慢向灵风城里赶去。
瑞雪斜靠在赵丰年肩膀上,一手拿了本游记,一手接了赵丰年剥好的花生,边吃边读,真是别样欢喜惬意,那嘴角翘着就没放下来过,这也让赵丰年越发笃定,没有把昨晚之事告诉她,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以她这般喜爱操心又护短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放在心里惦记,再难有这般嬉笑开颜的时候了。
夫妻俩偶尔低声交谈两句,说生意,说孩子,说村里乡亲,很快就消磨了大半个时辰,马车也进了城。
此时正是辰时初,“酒咬儿”刚刚开了铺门,后院里飘出的那浓郁的肉香,一拐进青石街,就直往人口鼻里钻,瑞雪笑道,“咱们铺子的老汤煮了这么些时日,比之先前更香浓了。”
赵丰年点头,赞道,“还是你的主意好,这用大陶缸炖老汤,如今可成了这城里的话题了,前几日我去各家酒楼,那几个掌柜还提起来,要效仿在后厨也烧上一缸呢。”
瑞雪立刻挑了眉头,嗔怒道,“这些人怎么能这般,这可是抄袭我的创意!”
赵丰年估摸着创意应该是点子和主意的意思,就笑道,“人家事先跟我说一声,也是客气,就算他们直接用了,咱们总不至于拉了他们去府衙打官司啊。”
瑞雪不服气的撅了嘴,但是这假货抄袭的问题,前世智者遍地,也没有真正解决过,她一个怀了孩子的妇人,自然也只能干瞪眼,如此想想,也就泄气了,不说别人,只她说这创意是自己的,也不硬气,她心里可是清楚,她同样也跑不了“抄袭”两字,还有啥立场去追究、批判别人?
“算了,就当他们买咱们的豆腐,咱们附送的福利了。”
赵丰年见她一脸肉痛,还勉强装作大方的模样,忍不住就朗声笑了起来,本就俊秀出众的眉眼,更是因此明亮起来,倒让瑞雪立时把被抄袭的闲气扔到了脑后,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马车到了铺子前,赵丰年开门跳了下去,接了云小六递过来的小木凳,小心扶着瑞雪下了车,夫妻两人这才双双进了铺子。
黑子早一路小跑去后院报信儿了,前些日子聘的小伙计铁林正拿了块白布巾,擦抹着熟铜盒子,一见正经主家到了,连忙上前见礼,瑞雪扫了一眼架子上的盒子,各个都能当镜子照人了,心下满意,笑着点点头,就去了后院。
翠娘系着围裙,正同栓子、王嫂一起迎出来,笑道,“我就估摸着,妹子在家闲不住,这几日必要来走走。”
瑞雪也笑,“我是怕嫂子把铺子里的好吃食都偷吃光了,想要来个突然检查,没想到嫂子提前预料到我这般小心眼儿了。”‘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这铺子是瑞雪一手经办的,赵丰年从不多插手,只愿她有个营生占着心思,不用日日喊着无趣就好。眼见她进厅里坐了,与众人又闲话几句,就带了云小六出门去,前几日他谈了一笔豆干的小生意,虽说没多少利钱,但是运到其它几城,也能试试销路如何,左右铺子里有翠娘等人在,他也不必担心妻儿,就去与那合伙人吃茶详谈。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铺里
栓子捧了账本出来,说起这半月铺子里的生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小脸儿兴奋的通红,“师傅,这几日的吃食卖得越发好了,城南和城西还有许多大户人家,特意打发小厮上门买回去,等以后咱们铺子的声名传得更开,怕是进项更多。”
瑞雪想起赵丰年刚说起的那抄袭之事,倒是没有那么乐观,“咱们铺子生意好,除了吃食味道好之外,也是占了个新奇,过些时日,若是有别人也开起这样的铺子,怕是生意要受些影响。”
栓子立刻苦了脸,搓着手急道,“那怎么办?师傅,要不要我先去打探一下。”
瑞雪摇头,笑道,“你这掌柜当得可是不合格,太急躁了,要知道,就算武都里最好的老字号也不可能把天下银钱都赚了,总有些取舍的。虽说咱们的法子别人能学去,但毕竟占了个先,别人再开多少家,只要咱们保证好味道不变,在食客心里就都是最好、最正宗的。咱们守住城东的地盘,再多少招来一些别处的食客,赚得银钱就够了,至于城西城南城北,就算分给别的同行了,做生意总不能太独。”
栓子听得连连点头,末了躬身行礼,“谢师傅教导,徒儿以后定然更加用心。”
瑞雪拍拍他的肩膀,赞道,“你才不过十三岁,自然赶不上那些老掌柜精明,但是也做得不错了,以后多历练历练,定然更好。”
翠娘听了这话,也开口帮腔道,“妹子说的对,小掌柜可是做得不错,账目做得好不说,但凡来咱们铺子的食客,只要他见了一面,下次就都认得。同左邻右舍处得也好,谁都夸赞他勤快能耐。”
栓子脸色更红,“高婶子也帮了大忙…”
“又不是年底发红包的时候,怎么都互相夸赞起来了,难道怕我吝啬,不舍得银子吗?”瑞雪看得她们相处融洽,自然也是欣喜,团结两字,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她这一开口忍打趣,惹得众人都是脸红,笑个不停。
前面的铺子渐渐开始上客了,众人闲话几句也都散去忙碌,瑞雪简单核了核账本,对于一日十两银子的进项很是满意,如此算下来,一月三百两,也是家里的大进项了。
赚了银子,心情自然好,她就想着中午时亲手做几个好菜,犒劳众人,结果刚开口问询哪里有卖菜的小街,就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都说那里又脏又乱,生恐她去了有个好歹。
瑞雪无奈,摸摸自己的肚子,埋怨还没出世的儿子或者女儿,束缚了她自由的脚步,最后到底还是妥协,由彩云出门去买回来,彩月是个活泼性子,闲不下来,有心也想要跟着去玩,却也知道夫人身边离不得人,所以,那大眼睛里恨不得就伸出个小巴掌,扯着姐姐的衣襟一起出门才好。
瑞雪看得好笑,就揽了腻在她跟前的妞妞和大路,笑道,“我带着两个孩子说说话儿,左右出不了这院子,彩月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你们姐妹俩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彩月立刻欢呼出声,被姐姐狠狠瞪了一眼,又俏皮的吐吐舌头,彩云对这妹妹着实无奈,只得行了礼,扔了篮子给她,姐妹俩开了后门,一路去了。
瑞雪嫌弃屋子里闷得慌,就领了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一边剥了松子和瓜子给她们吃,一边轻声讲了个小故事,听得两个孩子都是聚精会神,大眼睛眨也不眨,极是可爱。
黑子系了围裙,被亲娘抓去当了临时伙计,正巧铺子里来了两个书生,因为多日未见,很是欣喜,就上了二楼小酌叙话,一时兴起,又掏了随身的笔墨作起画来。黑子看着新奇,下来取酒菜时,就忍不住讲给瑞雪听,手舞足蹈,兴奋之极。
瑞雪这才想起,家里的私塾,平日只教识文断字,还是有些单调,若是将来孩子们考了童生秀才,除了会做几首诗词之外,别无所长,琴棋书画,半点儿不通,可就有些让人笑话了,说不得还要再请个书画先生才好。
若是三五日一轮,教上半日,也不必常住家里,从城中马车接送就好,趁得这空闲,就是闫先生也能歇息一下,实在是一举两得之事。
她心里这般琢磨着,就耽搁了给两个小娃讲故事,惹得他们瘪了小嘴儿,上前摇晃她的胳膊。
赵丰年正巧从外面回来,就拿了买回的蜜饯哄了两个孩子去一旁玩耍,然后笑道,“你不是一向讨孩子喜欢,怎么今日不灵光了?”
瑞雪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谁说不灵光了,只不过,我在想些事情,耽搁给他们讲故事了。”
“哦,赵家老板娘又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了,说给为夫听听。”赵丰年见院子里没人,很是清静,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瑞雪塞了一把松子给他,然后一边等着吃仁儿一边笑道,“刚才黑子见得人家作画,很是欢喜,我才突然想起,孩子们平日只读书习字,是不是太单调了,若是长此以往,教出的都是眼界极窄的书呆子,可是不好。你说,咱们要不要再聘个书画先生啊?”
赵丰年吹了吹手里的松子皮儿,送到妻子手里,笑道,“如今生意好,倒是不差那几两束脩,但是东园的私塾盖小了,怕是住不下两位先生呢,不如同闫先生说说,要他兼任吧?”
瑞雪摇头,“闫先生平日里教授十几个孩子的诗文,已经很累了,再多添一项书画怕是力有不逮。不如在城里聘个琴棋书画都好的秀才,隔五日到咱们府上教授一日,正好闫先生也能歇歇,你说可好?”
“嗯,听着倒是不错。”赵丰年细思片刻,把前些时日因为诗会识得的那些书生都数了一遍,还真找出一位合适的来,笑道,“我记得有个魏秀才,好似极有才名,据说画出的百花图都能招得蜜蜂落下,不如我去问询几句,若能请得他更好,若是不成,咱们再慢慢寻访。”
“好啊,最好他也精通棋道,又出外游历过,给孩子们讲讲其它城池的风土人情…”
瑞雪数着手指,一样样说着要求,听的赵丰年真是哭笑不得,他的妻,就是精明,真要请一个万能先生回来才觉得合算啊…
夫妻俩说着话,商量着吃了午饭去拜访那魏秀才,突然听得后门咣当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瑞雪正吃着松子仁儿,冷不防就呛咳了起来。
赵丰年立刻起身,帮她拍着后背,好不容易待她缓过气来,就抬眼去看那罪魁祸首,原来是拎着菜篮子的彩云彩月。
小姐妹俩第一次见得自家先生眼睛圆瞪,一副恼怒狠戾模样,都是吓得怔愣,怯生生的站在一旁,甚至都忘了上前赔罪,模样很是可怜。
她们两个小丫头虽是家里买回的丫鬟,但是瑞雪怜惜她们年纪小,又懂事乖巧,从来都是拿她们当小妹妹疼爱的,也没大声呵斥过,此时自然舍不得她们惊恐,就笑道,“是我贪心,一口吃太多了,倒也不怪她们。”
赵丰年脸色缓了缓,这才说道,“下不为例。”
彩云彩月这会儿也醒过神来了,连忙上前行礼,然后拎着篮子小跑去了灶间,彩月一边跑还一边扭头去看那关紧插牢的后门,仿似那里有什么厉害物事,比之发怒的先生还要恐怖。
瑞雪心下有些疑惑,但是转而也就扔到了脑后,撵了赵丰年去房间喝茶小歇,她则洗了手,系了围裙下厨做菜。
说起怀孕也是件神奇的事,先前一月,瑞雪有时候闻到葱花味都要吐上半晌,这几日又突然开始胃口大开,尤其喜欢亲手做饭菜,然后就着热乎劲儿就吃几口,简直香得她直流口水,所以,如今赵家一日三餐,倒多是出自她手了。
先前赵丰年和吴煜怕她累到,还要拦着,后来见她忙得欢喜,也就算了,毕竟没有人手艺比得上她,倒不是滋味相差多少,而是她做出的饭菜,多了一股家的味道,吃了不只香甜,还暖心暖胃…
翠娘和王嫂子这时也忙得差不多了,就撵了有些神不守舍的彩云彩月去一旁,然后给瑞雪打起了下手。
小姐俩悄悄避到门扇后,不时偷偷去望那后门,彩月捉了姐姐的袖子,小声问道,“姐,那人…能不能追过来啊?”
彩云也是担心,但是她是姐姐,要护着妹妹,就努力装出硬气模样,“不能,咱们跑得快,再说咱俩比在家时胖了高了,他认不出来。”
彩月长长舒了口气,拍着小胸脯,“若是他找来,咱们也不认他,咱们现在是夫人的丫鬟,夫人会护着咱俩的。”
彩云重重点头,姐妹俩小心翼翼又去后门处听了听动静,后巷里除了几声狗叫,就没有半点儿声息了,她们这才终于放了心。
翠娘偶尔探头向外张望,见得她们姐妹神情有异,就笑道,“彩云彩月是怎么了,买菜回来被狗撵了,吓得小脸儿都白了呢。”
瑞雪把锅里的红烧肉盛出来,应道,“刚才这俩丫头关门重了,被掌柜的训了两句,许是有些吓到了。”
翠娘和王嫂子都笑,“掌柜的必是心疼吓到你了,说起来,妹子真是有福,这样的夫主可是武国里都找不出几个。”
瑞雪脸色有些羞红,也不搭话,招呼她们赶紧往外端饭菜。
第二百章 魏秀才
下午才是铺子里最忙碌的时候,所以,众人都没敢喝酒,就着美味可口的好菜,各个吃得肚腹饱足,端了杯茶水小歇说话儿。
铁林家境不好,父母身体不好,弟弟妹妹又多,平日做活最多,吃得最不好,所以,身体很是瘦削。不过进了铺子,日日吃食管饱,又多是肉食,眼见就胖了起来,他也是个极灵嘴甜的,说话常赞饭菜美味,翠娘和王嫂子就笑言,家里老板娘的手艺最好,铁林原本以为是恭维之言,今日真正吃到嘴里,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好吃的东西。
那红烧肉肥而不腻,豆腐盒金黄喷香,鱼头汤奶白香浓,真是个顶个的好吃,任他撑得已是胃疼,但看着撤下去些微剩菜,还是可惜的直咽口水。
翠娘看得好笑,就唤了他到跟前,把剩菜连同几个馒头装了盒子,递到他手上道,“天气太热,这些剩菜放到下午就酸了,左右离上客还有些时候,你就先回家看看吧,早去早回。”
铁林感激的挠挠头,回头去看小掌柜,见他点头,这才道了谢,拎上食盒,一溜烟小跑走了。
瑞雪把这些看在眼里,就笑道,“铁林是个不错的。”
王嫂子就道,“穷人孩子早当家,他下边还三个弟妹呢,自然更懂事些。”
又坐了一会儿,瑞雪困倦起来,就去里屋小睡,众人也纷纷起身忙碌,赵丰年等着瑞雪睡了,这才要栓子捡了只八格的盒子,拿上坐车去拜访魏秀才。
魏秀才的家住在灵风城西的五柳巷,一栋大半亩左右的独门小院,青石院墙,红砖瓦房,小小的门楼上还雕了繁复的花纹,看着很是雅致,就是不认得主家之人,只看这门面也能猜得出,这必是个诗书之家。
赵丰年从马车上下来,赏过了那门楼和花墙,也很是喜爱,心里琢磨着,以后得闲,也要把自家的院墙改改。
云小六拎着盒子,笑道,“掌柜的,可要通报?”
赵丰年收起心思,点头,云小六这才上前拍了院门上的铜环,可惜,主仆两人等了好半晌也没有人应声。
正午的太阳很是炽烈,晒得人头皮发麻,只这么片刻功夫,赵丰年就觉背上好似要被汗浸湿一般,于是皱了眉头,道,“再敲!”
这次云小六手下也用了力气,几乎是砸门一般了,很快,就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院里一路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在低声抱怨着,“大中午的,好不容易看会儿好戏,居然也不让人消停…”
“吱呀”,那两扇大门终于打了开来,里面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孔来,微黑的脸膛,花白的头发,眼角眉梢都带着不满之色。
许是见了赵丰年长相不俗,衣着配饰都算华贵,那老者的脸孔稍稍柔和了些,拱手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赵丰年挑眉,问道,“这里是魏卓魏秀才的府上吗?在下赵润之,冒昧前来拜访,还望通禀一二。”
那老头儿听得是找自家主子的,脸色就又好了三分,躬身笑道,“赵先生来的不巧,我们老爷一个时辰前,出门访友去了。”
“他可说过何时回来?”赵丰年没想到扑了个空,想着再进城要三日后了,于是随口就问了一句。
那老头儿想了想,刚要说话,就听院子里不知哪个房间,突然传出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喊,仿似被人掐了脖子的公鸡一般,“救命啊!杀人了!”
赵丰年和云小六听得都是一惊,还没容他们发问,紧接着又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咒骂,“好你个小贱人,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你不是会装可怜吗,不是会装贤淑吗,现在知道老爷不在家,就开始露出真面目了,你给我喊啊,喊啊…”
这咒骂又快又急,比之夏日急雨还猛烈三分,随后又传来的求救声,就真如那雨下的芭蕉一般被摧残的破败不堪,很快,就只有闷闷的“嘭嘭”声了,虽然要小了许多,但却更让人从心底生寒,忍不住猜测着,这是什么物件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那老头儿许是望了赵家主仆的存在,扯着脖子费力的扭头往回张望,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嘴里嘟囔着,“大夫人终于恼了,这刘姨娘霸占老爷半月了,这老醋发起威来,今日可够她受的了…”
赵丰年眉头皱得死紧,不必猜,这魏秀才不在家,哪里是出门访友,怕是躲这妻妾相争吧,家事尚且都打理不好的人,哪里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他也不愿再打招呼,转身就上了马车,云小六听得正有趣,但见自家掌柜面色不好,立刻赶车离了门前。
赵丰年挑起窗帘,看着那雕着花纹的青石砖墙越来越远,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怎么犯了浑,自家的砖墙又结实又厚重,自有一股朴实之意,比之这华而不实的花墙可是好多了…
云小六驾车出了五柳巷,低声问道,“掌柜的,咱们回铺子吗?”
赵丰年想了想,说道,“不,去田府。”
云小六应了一声,田府他去过几次,倒是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田府门前。
田老爷正在书房里,赏鉴一本好友送来的书贴,一时兴起,照着临摹了几篇,感叹没有知音倾谈,突然听得书童禀报说,赵丰年上门拜访,简直是大喜过望。
毕竟上次那事,虽说田夫人急事补救,但多少还是有些隔阂,私下里他也叹气,想着以后许是就要断了这忘年交了,没想到,时隔半月,赵丰年居然又上门了,这怎么能不让他欢喜。
所以,赵丰年随着小厮进得书房,见到的就是连胡子都翘了起来的田老爷子,两人互相见礼,坐下喝茶润了喉咙,田老爷子就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先生今日怎么得闲,老夫还以为先生家里事多,怕是短时日内是见不到先生了。”
赵丰年对于这位喜好诗词,没有多少功力心的老爷子还是很尊敬的,亲手替他续了茶水,这才笑道,“老爷子说笑了,家里在忙,也总有同老爷子喝杯茶的空闲啊。”
田老爷子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哈哈大笑。
赵丰年喝了口茶,陪着老爷子闲话了几句近况,就道,“不知老爷子可识得精通书画之人?”
田老爷子放下茶杯,问道,“怎么,先生进来对书画有兴趣?”
赵丰年摇头,“我忙于生意,现在满身的铜臭之气,哪里有这雅兴?是我家内子今日见得铺子里有人作画,就想着家里私塾的孩子们,整日读书,未免有些眼界狭窄,若是能习得两笔画,将来走出去也免了人家笑话。我想起老爷子交游广阔,又极有眼光,定然有好人选,就上门求教来了。”
田老爷子听得是要教授孩子们作画,顿时来了兴趣,赞道,“你那夫人是个有见地的,书画是陶冶性情之雅事,孩子们若是能够习学一二,必有益处。说说你要找什么样的先生,老夫替你寻寻。”
赵丰年随即把瑞雪提的那些要求都说了一遍,末了想起刚才魏家那热闹,又道,“若是有德行好的先生,技艺差一些也没关系。”
田老爷捋着胡子想了想,还真让他记起一个人来,笑道,“我有一老友,一月前曾带了他的学生上门来拜访,据说那学生书画功底不错,而且当日家里境况好时,也出去游学过两年,后来家里遇事落魄,也没弱了志气,照旧苦读不辍,偶尔也在街上摆摊子,替人代笔书信,帮衬家用。如今想来,倒是极合先生所求。”
赵丰年没想到还真有附和瑞雪条件之人,自然点头应下,田老爷子立刻命人去请那秀才。
秀才姓魏,长相很是斯文白净,虽穿戴稍显寒酸,脊背却挺得极直,行事说话,进退有度,赵丰年一见之下,就极是满意。
待得田老爷子要人摆了笔墨,魏秀才虽不知两人何意,但是想着自家恩师与田老爷子的交情,也就听命执笔作画,随手就是一副竹石图,让赵丰年更是暗叹捡到宝儿了。
双方落座喝茶,赵丰年也不啰嗦,就道,“我们府上私塾缺一书画先生,每五日相隔一课,来往有马车接送,中午有饭食,束脩是每月五两,不知魏先生可有意接下?”
魏秀才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赵丰年还以为他是嫌弃束脩少,微微有些皱眉,琢磨着这个价格已经不算低了,若不是看好他的技艺,他都打算给三两的。
他哪里知道,魏秀才是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要知道,自从他家破败以后,他和母亲每月只靠母亲接绣活赚几百钱度日,他虽出摊代笔写信,也赚不回多少钱,若不是有恩师不时接济,怕是都要断粮了。
今日他刚接了个活计,还没动笔就被唤来,着实有些恼怒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个好差事再等着他,若是每月有五两束脩,老娘就不必每晚坐在灯下忙碌,他也可以买刀好纸,买套新笔…
这般想着,他激动的手指都哆嗦起来。田老爷子看出两人误会,就笑道,“怎么,魏秀才不愿接这先生的活计?”
“愿意,愿意!”魏秀才一迭声的喊出来,兴奋的满脸通红,躬身给田老爷子和赵丰年都行了礼道谢,连连保证,定然好好教授学童。
赵丰年这才知道先前误会了他,客套了两句,就拿上了铺子里装好的盒子,笑言这是给田老爷子的谢礼,然后就要告辞回去,田老爷子好不容易抓到个人陪他闲话,哪里肯轻易放他,高声吩咐厨下置办了酒席,加上那些下酒熟食,老少三人坐下,喝了足足三壶桂花酒,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百零一章画
瑞雪小睡醒来,等了好半晌,才见赵丰年满身酒气的回来,忍不住埋怨道,“不是去找先生,怎么喝得如此模样?”
赵丰年见得屋里没人,就笑着欺上前,揽了因为怀孕,身子越发圆润绵软的妻子,亲了两下。
瑞雪被酒气熏得欲呕,伸手在他腰上掐了几下出气,赵丰年连忙倒了茶水,伺候着太座大人漱口润喉,这才笑道,“我出门找到了个合适的先生,一时欣喜,才多喝了两杯,哪知就惹你不舒坦了,下次必定不喝了。”
瑞雪掏了帕子擦嘴,好奇他找到了多好的先生,居然如此欢喜,待听得赵丰年说起魏秀才的人品德行,也是连连点头。
这时,翠娘端了一碗微酸的醒酒汤进来给赵丰年解酒,有了刚才那事,赵丰年连眉头都没皱,咕嘟嘟就喝了下去,没想到瑞雪却在一旁馋得流口水,直埋怨他,“这汤嗅得真是好闻,你怎么喝得这般快,也不给我留一口。”
翠娘和赵丰年都是哭笑不得,哄她道,“醒酒汤里有草药,你若是想吃酸,有腌梅子啊。”
瑞雪也知自己有些不讲理,但是泛滥的口水,也同样不和她讲道理啊,没办法,只得吃了一小碗梅子稍解馋意。
这一折腾,日头就已经偏了西,周围的住户陆续从外面回来,铺子里也热闹起来,赵丰年吩咐云小六套了马车,夫妻俩辞了铺子里的众人,带了彩云姐妹和黑子,一路出了城门,踏着越显橘红的夕阳光,慢慢悠悠晃回家去。
马车停在了大门口,安伯笑呵呵迎上来,接了瑞雪特意在铺子里捡的一盒子鸡手、猪蹄、炸鱼之类吃食,乐得眉开眼笑,直接回房倒了一壶好酒,坐在树下小桌旁美滋滋的开吃了。
吴煜跳过去抢了一个猪蹄,分了大壮一半,两人笑嘻嘻啃了,然后汇同了黑子,牵了奔雷去河边溜达。
晚饭时,安伯因为吃得太饱没有出现,只有赵丰年和吴煜两个,瑞雪也懒得再煎炒烹炸,直接擀了一些面条,煮熟之后过了凉水,然后拌上黄瓜丝,肉酱和香菜,就是一碗又凉爽又开胃的凉拌面了。
三口人吃了,各自散去,读书的读书,算账的算账,然后洗漱干净,香甜睡去。
第二日辰时末,重回作坊,一心要表现勤奋的钱黑炭,就进城去接回了魏秀才,他家老母听得儿子做了西席先生,特意熬了一夜,为他缝制了一件宝蓝色的细棉长衫,衬着他本就清秀的面孔,更是文雅三分。
昨日孩子们就得了消息,早早就聚了来等着拜见新先生,村里人难免热心,田里又没啥活计,也都跟着过来看个新奇,结果一见魏秀才这般文采风流,齐齐赞叹出声,极是热情的上前招呼,倒让魏秀才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赵丰年适时上前帮他解了围,笑着拱手对众人说,“魏先生精通书画,以后就要常来村里教授孩子们,大伙儿多多照料。”
众人自然纷纷应下,魏秀才这才随着赵丰年进了院门,到得东园,又与闫先生见了面,魏秀才年纪小,又记着出门前母亲的嘱咐,生恐闫先生因为他抢了差事而恼怒,所以,执了弟子之礼,态度很是谦恭。
闫先生本就欢喜以后每月有闲暇去友人处走走,哪里会恼怒,亲自带了魏秀才到了学堂,嘱咐学童不可调皮,这才抱了两罐子棋子,找安伯厮杀去了。
赵丰年为了以示信赖,也扯了个借口回了前院。
魏秀才见闫先生的欢喜之意不似作假,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打算使出浑身解数,要收了这帮学童的心。
铺了画纸,笔墨齐备,就道,“承蒙赵先生抬举,以后你们的书画就由我来教授。所谓书画着,虽无用与科考,但却好似陶冶性情之雅事,闲暇之事,挥毫泼墨,也能娱人娱己。今日第一课,不讲什么规则笔法,只是玩乐,大家出题,我来执笔,先画上几幅看看。”
学童们一听,这先生的授课方法新鲜啊,不像赵先生那般严厉,也不像闫先生要求他们背诵诗文,反倒有带着他们玩耍的意思。
黑子胆子大,性子活泛,就当先起身指了窗外的桂树,笑道,“学生想请先生,先画这桂树。”
魏秀微微一笑,点头应下,左手捏了袖口,右手执笔沾墨,只扫了一眼那桂树,就刷刷在纸上画了起来,孩子们好奇,忍不住聚到跟前,很快就惊得睁大了眼睛,纷纷赞叹出声。
那雪白的宣纸上,只寥寥数笔,就出现了一株茂盛的桂树,树枝上的桂花,好似正经受着夏风的轻抚,偶尔几朵落了下来,洋洋洒洒,飘逸而自在…
瑞雪惦记着,今日是魏秀才第一次上门,午饭必定要丰盛些,带着彩云彩月两个早早进了灶间忙碌,待得把鱼、肉都拾掇好,青菜也洗剥干净,东园里的书画可还没有结束,她听得那些孩子一阵阵或欢喜,或赞叹的惊叫,心下实在好奇难耐,就使了彩云去前院请了赵丰年回来。
尚未开口,赵丰年就好似早已猜到一般,笑道,“走吧,要去偷看就趁早,再过一会儿该下课了。”
瑞雪羞窘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怕咱们的束脩打了水漂吗,哪里就是好奇贪玩?”
“是,是,夫人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亲眼看看很是应该。”赵丰年又打趣了一句,就亲手扶了妻子,穿过角门,悄悄站到了学堂的窗外。
学堂里面,魏秀才刚刚画好一只长嘴的红尾鸟儿,这鸟是山间常见的,孩子们都逮过玩耍,最是熟悉,此时一见先生画在纸上的,好似活了一般,都极是福气,就是吴煜,以前也见过那些书画大家的作品,也忍不住觉得那些真没有这先生画的有灵气。
瑞雪翘着脚,向里看了半晌,偷偷扯了赵丰年出得东园,就笑道,“这银子真是没有白花,魏先生的画真是好,记得提醒我,哪日请他为我画副相,将来我老了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还有份好回忆。”
现代里,女孩子们多是热衷着相,什么写真集,什么艺术照,因为能够留住青春的缩影,极是盛行,瑞雪那时虽是忙碌,但也忍不住心动,抽空去照过两套,此时想着这个时空没有照相机,就动了画像的主意,她哪里知道,这个时空的规矩,女子的画像除了亲近之人,只能由专门的画师接手,否则极易招来是非。
几年前,南方一城,曾有一富家小姐美貌过人,偶尔被一风流才子看在眼里,就入了画纸,结果传的满城皆知,被人从头指点到脚,后来终是耐不得流言蜚语,悬梁自尽了。
赵丰年此时听了她这般说,自然恼怒,开口刚要训斥,突然想起她怕是对这些规矩不熟悉,于是勉强放软了语气,责怪道,“你是后宅妇人,怎么能要外面男子为你画像,下次莫要再说这话,容易惹人褒贬。”
瑞雪正盘算着要以那片桂树林做背景,如此被责,就是一愣,继而想起这个时空的保守,也是有些后悔,于是少有的没有反驳,痛快认错,“是我考虑不周,有些孟浪了,以后一定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这反倒让赵丰年有些措手不及,见她脸色淡淡,还以为她心里暗自恼怒,连忙道,“我不是责怪你,就是提醒一声,若你真想画副相,我可以亲自动笔,保证比魏先生画的好。”
瑞雪见他小心翼翼盯着自己的脸色,心里一暖,就算真有些恼怒,也都烟消云散了,上前牵了他的手,笑道,“此话当真?那我可等着我们赵大家大显身手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终是没有因为这样的小事儿生了隔阂。
午时中刻,魏秀才给学童们下了课,由吴煜和大壮黑子引着到了前院书房,瑞雪早就张罗了六菜一汤出来,赵丰年和闫先生相陪,三人安坐,一边闲话,一边吃喝起来。
后院厅堂里,也同样摆了一桌儿,瑞雪给安伯盛了碗大骨汤,问及三个小子,听得他们都说魏先生的书画课很是有趣,她就应了过几日给他们每人都买套颜料和画笔回来,坚决支持他们学画,就算将来只会画个花鸟,也比做个书呆子强许多。
安伯不客气的嘲笑几个小子,别把花鸟画成了野兽,惹得几个小子都是愤愤,瑞雪却笑得肚子疼。
不到半个时辰,前院的酒席就散了,赵丰年见得魏秀才离席时,那眼睛扫过大半桌剩菜,隐隐有抹痛惜之意,突然就想起田老爷子说过,他家里还有寡母要奉养,顿时就觉心中五味陈杂,转而留了魏秀才喝上一杯清茶再走,然后暗地里吩咐小六子去后院安排。
瑞雪听得小六子报信儿,夫妻连心,轻易猜到赵丰年所想,于是下厨把砂锅里剩下的红烧肉装了,又切了块酱牛肉,迅速炒了个肉片溜豆泡儿和鱼香肉丝,凑了四个菜,想了想,又把家里那些绵软的点心装了一些,足足塞了一大食盒,这才交给小六拿到前面去。
魏秀才猜不到主家为何硬是多留他小坐,心里把课上所说的话,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于是也越发疑惑忐忑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画(二)
赵丰年扯了半晌闲话,也是觉得疲倦,终于见得小六回来,就指了食盒笑道,“刚才席间,我见先生动筷极少,想必是作画劳神,疲累没有胃口,就让后厨又准备了几个小菜,先生若是不嫌弃,就捎回家里去,安心再吃上几口吧。”
魏秀才刚才在酒宴上,之所以吃的不多,确实是因为想到家里的老母,此时必定又是包谷粥就咸菜,心下就难免郁郁、胃口不开。
此时见得主家特意给他准备吃食,哪里还不知道人家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顿时脸色有些羞红,心里却是感激莫名,起身行礼,想要说几句客套话,却都哽在喉里,说不出来。
赵丰年比魏秀才大了几岁,就当他是个小兄弟看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着送了他出门上车。
魏家老母早晨送走儿子,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怕主家挑剔儿子衣着不整,怕儿子行事说话不当,惹主家不喜,总之,是千般思虑,万般担忧。人是坐在屋子里绣花,耳朵却无时无刻不在听着院外的动静。
好不容易听得车马,猜到是儿子回来了,连忙就扔了手里的针线,疾走出去,正迎了拎着食盒,满脸笑意的儿子进来。
魏秀才见得老母亲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个遍,眼里都是探询之意,却又不问出来,只一个劲儿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是在忍不住鼻酸,眼眶就红了,深深行礼,说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魏老太太盘得一丝不乱,衣裙虽旧却很整洁,只要开口说话就脸上带笑,极是慈祥和蔼,此时就拉儿子的手,劝慰道,“我儿最是孝顺,娘有什么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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