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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第24部分阅读

      瑞雪兆丰年 作者:rouwenwu

    住,问询到底拿到铺子和方子没有,他们可还等着捞个管事当呢。

    结果族老说的话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直道不可能,那赵先生明明都要死了,怎么可能又活过来了,他们岂不是白欢喜一场了。

    族老们说起赵家上门来的客人,大包小包,送了不下百两的重礼,更是让他们嫉妒眼红,但事已至此,以后他们不受村里人褒贬就已经偷笑了,自然也不能再指望得些什么好处了。

    待他们散去后,村里立刻就都得了消息,人人见面没寒暄上两句,就会立刻谈及赵家,“他婶子你听说了吗,赵先生又活过来了。”

    “当然知道了,我还听说,本来赵先生就剩半口气儿,听得族老们上门去抢铺子,立刻就跳了起来,把族老们吓得魂儿都飞了。”

    如此种种,只一夜之间,对于昨日族老们上门的情形,就出了十几种说法,甚至还有人说赵丰年是天上的什么星君下凡,否则怎么会两次大难不死。

    待张嫂子和翠娘学舌给瑞雪听,把她笑得肚子抽筋,就想起了前世极有名的一句话,艺术在民间。只村里这些三姑六婆编造的瞎话儿,比前世那些作家和写手耗神码出的小说可要精彩太多了。

    当然,翠娘和张嫂子两人戴着精致的银簪子,也去村里晃了两圈儿,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一时间虚荣心暴涨,当然后果就是养成个小习惯,只要闲下来右手就会不自觉的去扶簪子,自然又给瑞雪添了一桩笑料。

    当然,村中也不都是势利之人,当初送来银钱等物的几家,听得赵丰年病愈,也都是真心替瑞雪欢喜,又上门来探望道贺,瑞雪不但双倍返还了银钱,还多送了些点心、尺头等物,最重要的是,许了他们以后开作坊时,可以来做工,这比什么都让众人欢喜,走时恨不得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儿了。

    瑞雪等了一日,还是没见钱家和云二婶家来人,就打点了礼物,嘱咐吴煜在家照料着赵丰年,然后出门去两家拜访。

    云二婶与雷子媳妇儿,婆媳两个正坐在屋里说闲话儿,面色都有些不好,一见瑞雪上门来,齐齐站了起来,就要抢上前迎接。

    慌得瑞雪连忙快走几步,扶了雷子媳妇,嗔怪道,“二婶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外人,还用这般客套。”

    云二婶有些讪讪的请了她坐下,倒了热茶给她,到底还是说道,“我正跟雷子媳妇儿说起你,没想到你就上门来了,二婶真是没脸见你啊,我家他三叔做得那事,太过缺德了…”

    瑞雪连忙挥手打断她的话,“二婶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那糊涂人,一码是一码,咱们两家交咱们的,与别人可没什么相干。再说,二婶也有难处不是,能给我们提个醒儿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云二婶听她这般说,心里顿时觉得好过不少,拉了她的手,左看右看都是喜爱的不行,直赞道,“我就知道赵娘子是个明事理的。”

    瑞雪笑着与她们闲话几句,就拎了一个篮子放在桌上,说道,“昨日家里有客人上门,送了些吃食,雷子媳妇儿怀着身子,恐怕常会喊饿,我就拎了一些来,给她平日垫垫肚子。”

    说着就揭了篮子上的白棉布巾,露出里面一只烧鸡和四样点心来,雷子媳妇立刻就忍耐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农家人生性节俭,就算心疼孙子,平日每顿饭也就给儿媳多添个煮鸡蛋罢了,啥时候吃过这么油汪汪、肥嘟嘟的烧鸡啊,还有那点心,看着花样精致、嗅着香甜,肯定是极好吃的,雷子媳妇儿怎么能不馋。

    云二婶悄悄瞪了儿媳妇一眼,见瑞雪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动手往外端碗盘,这才转了笑脸儿去拿碗碟,把吃食挪过来。

    瑞雪到底还是看不惯这种婆婆大似天的规矩,又怕她在这里,雷子媳妇儿更觉尴尬,就借口还要去别家走走,辞了云家婆媳,转去了村南的钱家。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钱家屋里却是昏暗一片,瑞雪以为没人在家,唤了两声不见回应,正要离开,屋门却打开了。

    钱嫂子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一见是瑞雪,立刻笑道,“赵娘子怎么来了,我刚才困乏,不小心就睡着了。”

    瑞雪不等她走过来,就自己动手开了院门进去,扶了她,笑道,“家里怎么不点油灯,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不在家。”

    两人进了屋,钱嫂子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端到炕沿儿上放好,“孩子爹没在家,我一个人也不做针线,就不费灯油了。”

    一斤灯油三十文,足够用上一月之久,钱家连这样的用度都要省,恐怕真是拮据到了一定程度,上次瑞雪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这次就趁着与钱嫂子闲话的功夫,把屋里屋外都看了个遍,结果越看越觉心凉,她以为自己家里就够穷的了,没想到钱家更甚,虽然拾掇的很干净,但是,那桌椅实在太过破旧,炕上铺的席子也是带洞的,炕角儿摞着两床被褥,外面罩了块花布儿,还打着补丁…

    钱嫂子在她脸上看出了惊奇之色,有些尴尬的红了脸,低声说道,“让赵娘子见笑了,我怀了身子,孩子他爹怕我伤了眼睛,就死活不让再做针线,家里少了进项,就过得艰难了些。”

    “钱大哥这时候还没回来,可是出去做工了?”瑞雪无意惹她羞窘,连忙换了话头儿。

    钱嫂子垂眼扯着手上的帕子,轻轻应了一声,“嗯,城里有家大户招人手上山伐木,他跟着邻居一起去了。”

    瑞雪想起钱黑炭那瘦小的身材,就微微皱了眉头,仔细想想,家里的豆腐生意,只高家夫妻四处售卖,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不如就再添个人手吧。

    “嫂子,你也知道我家里往外卖豆腐,这几月生意渐好,就缺个人手帮忙去各村送豆腐,如若嫂子不嫌弃活计累,就让你家大哥试试,你看怎么样?”

    “真的?”钱嫂子惊喜的猛然抬起头,她虽然日日在家,很少出门,可这几日村里闹得厉害,她也听说了几句,知道高家、张家都发了财,两家的嫂子都戴上了银簪子,家里孩子也穿了锦缎,可见平日跟着赵家一定是没少赚银钱,如若自家男人也能给赵家做事,以后这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可是极算数的。这样吧,高家兄嫂卖的日子久了,都有固定常去的几个村子,钱大哥刚开始上手,自然没有他们熟识,不如就按月拿工钱吧,一月一千二百文,以后生意好了还会再涨,嫂子看如何?”

    “太多了,妹子,这工钱太丰厚了,每月有个六百文就行了。”钱嫂子连说太多,钱黑炭在外面伐树,因为身材瘦小,缠着管事说了许多好话,才勉强把他收下,一个月工钱也就五百文,比这少了一大半,而且干的可是重劳力活计,哪像这只要每日赶车送送豆腐就成…

    她突然想起一事,心里的欢喜瞬间又散了,脸上满是苦色,低声说道,“恐怕是要辜负赵娘子的美意了,我们家…没有牛车,如何送得豆腐?”

    瑞雪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得是因为没车这事,就笑了起来,“嫂子不必担心这事,我这这几日正与先生商量置办马车,因为生意忙,用牛车运送太耗功夫了,你家大哥只要会赶车、会照料牲口就行。”

    钱嫂子重新换上了喜色,感激的差点流了眼泪,瑞雪倒也不是特意为了帮钱家才多添人手,实在是家里也有些忙不过来,又想着还他们夫妻当初送炭的情谊才如此,见她这般,倒有些不安,闲话几句,拿了篮子里的吃食出来,就告辞回去了。

    钱嫂子坚持送她到大门外,瑞雪走出好远,回身去看,还见她站在那里,忍不住感慨,这世上的人,贪婪的,贪得可恨,淳朴的,又淳朴得可爱…

    第九十一章 藏心

    老话说得好,仓里有粮,心中不慌。这话放在瑞雪身上就里,家里有银子,心中不慌。足足一千两雪花银,让她抱着纸笔算计了大半晚上,这个想添置,那个也换新,足足列满一张大纸,最后自己也觉好笑,就把事情分了轻重缓急,简单排了顺序。

    第一件就是去宝和堂,把码头铺子赎回来,虽说一样是多给四十两的利息钱,但是那可是家里最大的产业,还是要握在手里才觉心安。

    第二件就是添置马车,高家的老牛日日穿行于各个村子,太过疲累不说,行路又慢,而且马上就春耕了,高家兄弟也三四个,万一有个借用之事,极是不便。

    第三件就是要备谢礼送去田府,人家不但出诊救了赵丰年,还赠了一枚三百多两的赤炎果,这份恩义可着实不轻。但田府又是富贵人家,不缺金银,说不得她就要借鉴前世的物件儿,琢磨两样儿新奇又不寒酸的礼物。

    当然遗憾的事也有一件,就是那本《十二国游记》是死当,肯定赎买不回来了,虽说赵丰年没有怨怪她,甚至揽了错处,说是他没有想得周全,让她跟着吃苦忧心了。但她每见他捧着那半本抄录册子,就觉得心中不舒服。

    赵丰年听得她叹气,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怎么,可是银子还不够用?”

    瑞雪合上账册,凑到他身边,赵丰年扯了被子盖在她腿上,“如若还是不够用,就去吴家老店里支取,那酒庄当初我也投了些银子,如今拿些红利也是应得。”

    瑞雪摇头,“我是在后悔当日怎么就卖了那本《十二国游记》,那是你极心爱之物。”

    赵丰年失笑,“不过一本书罢了,以后可以再找,再说,你不是还抄了这半本给我。”

    “那怎么能一样,那可是我斗智斗勇的成果。”

    “我倒觉得,是你行骗的成果。”赵丰年难得打趣瑞雪,惹得她伸手去掐他,却被他猛然捉住了手掌。

    瑞雪脸色一红,就要往回抽,却听赵丰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瑞雪不解,低头一看,原来他是看到了左手的那片烫伤,当日,在客栈里一时心急他的病情,不小心把灯油洒在了手上,后来忙碌也顾不得上药,等疼得难以忍受时,已经有些发炎溃烂了,张嫂子去村里老猎人家要了半碗獾子油回来,抹上以后好了许多,但终是因为治得晚了,手腕和手背处就留下两个铜钱那般大的红痕。

    平日里看得不明显,只偶尔热了或者用力,那处充血就显得有些狰狞。刚才她去掐赵丰年,衣袖卷了上去,也就露了出来。

    瑞雪赶忙抽回手,笑嘻嘻道,“没事儿,做饭时不小心烫到了,抹了药油已经好了。”

    赵丰年垂下的眼眸微微眯了眯,知道她是不愿说,也就没再多问。

    瑞雪想起要给田府送谢礼,又有心转移赵丰年的心思,就把上门求医之事仔细讲给他听。本来还有些为那日的机智自得,但是眼见赵丰年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又开始心虚,一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句,一边猜测着到底是哪里惹得这大爷不高兴。

    赵丰年沉默着听她说完,半晌没有说话,瑞雪实在忍耐不住,就问道,“掌柜的,可是觉得我不该撒谎欺骗田老爷子?当日那般情形,你还等着他救命呢,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投其所好,想出了这个主意。我也觉得有些理亏,所以,刚才琢磨出两样好东西,这两日进城订做了,就给他老人家送去赔礼,你看如何?”

    赵丰年看着她比之以前消瘦许多的脸颊,微微叹气,回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以后你要多吃些,好好补补身体。”

    瑞雪听得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知道他这是在心疼她,就红了脸,笑道,“你活过来了,我省了担惊受怕,自然就会长胖了。不过,掌柜的,你刚才是生气我撒谎骗人吗?”

    赵丰年叹气,“我不是在生气,我是在后悔,后悔之前设想不周全,让你跟着受苦了。”

    “那日虽说慌乱,好在有贵人相助,最后还是把你救回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瑞雪想起那日的事,心中还是觉得惊惧,但又不想赵丰年自责,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如若以后,掌柜的碰到田老爷子,他问起诗词一事,你就说是以前四处游历之时,偶然听来的,否则他真要考校起来,可就露馅儿了。”

    赵丰年挑眉,徉怒道,“我虽说不能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到底也读过几百本书,还不至于让田老爷子把我当做草包。”

    瑞雪吐吐舌头,心中暗笑,怎么又无意触到这人的自尊心了。不过,她虽然承认赵丰年有些才学,但是上元节她抄袭的那两首诗词可都是前世的经典之作,很少有能出其右者,她还真不认为赵丰年的水平能到那般程度,当然这话她在心里想想就罢了,可是不敢说出口。

    “当日,田老爷子说过,你这病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如若不想别的办法,两年后,恐怕…”虽说这几日赵丰年看着好似恢复得与以前一般,但瑞雪可没有忘记田老爷子的话,一直想说给赵丰年听,却没有好机会,今晚正巧说起田府,就趁势说了出来。

    赵丰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伸手拿过桌上的账本,简单应了一句,“我已经托朋友找大夫了,你不必担心这事。”说完,他翻开瑞雪画的两页图,问道,“这是什么,模样怎么如此古怪?”

    瑞雪本以为他能与她说说,身体里的寒毒是如何染上的,托的朋友又是何人,甚至他的身世如何,可惜,他却如此明显的岔开了话头儿,这是不愿相信她吗,还是他根本…没有把她看做他的妻?

    这般想着,她就失了兴致,大略给他讲了讲那摇椅和药箱的功用,也就坐回了桌边儿,继续盘账。

    赵丰年无奈叹气,但是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难道要把自己所经历的那些肮脏事都说给她听吗?要告诉她自己是闻名武国的名妓所生?要告诉她,毒害他的是他的养母?要告诉她,待他如父般的师傅被弟弟害死?还是,要告诉她,他…还曾有个定亲的女子…

    所有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堵在了他的喉间,最终化作了一声长叹,说他懦夫也好,说他逃避也罢,他只是不想她知道这些,不想看到她脸上露出鄙夷和后悔的神色,虽然她未必会如此,但是他却还是不愿冒这个险,还是等等吧,等他解了毒,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瑞雪心不在焉的又在纸上勾勾抹抹好半晌,到底还是把帐算得更乱了,索性扔了笔,脱衣吹灯睡觉了。

    这些时日事情太多,也实在有些疲倦,本来还觉心里懊恼,恐怕要辗转反侧良久,结果沾了枕头不到片刻就已是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好似听得身旁的赵丰年问了句,“你在哪里听得那些诗词?”

    她随口就答了一句,“高中时背会的。”说完,她脑子清醒了一瞬,想要回问一句一直藏在她心底,极重要的话,可惜终究还是挡不住困意,彻底睡了过去,于是梦里就在一遍遍的重复着,“你吐血,是为了那改嫁的女子吗?”

    赵丰年伸手替身旁的女子掖好被角,心中也觉困惑,“高中?是何意,难道是科考高中?没听过哪位状元郎作过如此绝好的诗词啊?”

    这一夜就在夫妻俩的各自猜测中安然度过了。

    次日,瑞雪拾掇完了家里,吃过午饭,就汇合了特意留下的翠娘,一起去了码头,转了两圈儿,与众人打了招呼,交代栓子和石头看铺子,就连同张嫂子一起进了城。

    瑞雪送了她们两人去布庄挑选料子,就拐去了宝和堂,那小伙计一见她上门,极热情的笑道,“嫂子可是来赎铺子的?”

    瑞雪倒不奇怪他如何得知,既然程家人上门来过,以这当铺老掌柜的精明,怎么会问不出缘由,自然也就清楚她有了助力,铺子赎回就是早晚之事,于是笑着点头,随手把路上买的半斤花生糖塞给小伙计,“这两次上门,多亏小哥儿前后张罗,这几块花生糖,送给小哥儿当个谢礼。”

    小伙计总得她的打赏,如今又收吃食,就觉有愧,摆手不肯收,后来见瑞雪确实诚心相送,也就塞到怀里,跑去后边请掌柜,老掌柜问询几句赵丰年的病情,得知痊愈,也替瑞雪欢喜,痛快的收了银子,还了地契,瑞雪郑重道了谢,这才辞去。

    出门去对面儿的药店里买了二斤细理石粉,又在极熟识的那家书画铺子里买了纸笔,顺便与那“偷渡”二手书的小伙计做成了三本书的小买卖,最后才汇合了张嫂子和翠娘去了木器店,足足耗了半个时辰,让巧手的木匠明白了两样木器的关键之处,交了五两银的订钱。

    原本瑞雪还想去牛马市走走,张嫂子却死活拦着,说那里太脏,而且总有些地痞出入,末了生怕她不信一般,还列举了哪个村子的哪个女子吃了亏,甚至连被人摸了哪里都讲得极细,让瑞雪再次感慨古代信息传播的“发达”。转念想想,她也不懂相看牛马,不如就先回去,明日去码头问问,有没有懂行的人,请上一两个,也省得吃亏。

    第九十二章 买马

    于是三人就结伴回了村子,当然还是花了三十文雇的马车。当然,不是瑞雪不知节俭,吃不了苦,只是,徒步几十里,这对于前世动辄开车赶路的她来说,实在太过痛苦了。于是,哪里省钱都好,只这雇车一事上绝对不能省,自然,这也更坚定了她置办马车的决心。

    话说,第三日一早,瑞雪张罗好家里两个男人的午饭,交代吴煜照料赵丰年,就要赶去码头,吴煜有心跟去,想起自己这张惹祸的脸,也就泄了气,瑞雪好笑,哄他说,回来给他带个好玩意儿,那口气还是如同哄孩子一般,让吴煜更加憋闷,转身就跑去了张家。

    瑞雪好笑,知道他虽常无故闹别扭,但是到底还不会误了她交代的事,也就赶去了码头铺子。

    河边冰棱还未曾完全化完,城中各个铺子备办的年货也未曾卖到短缺,还不是添补的时候,所以,码头船只极少,很是清闲。力工们都聚在铺子北屋,喝茶闲话儿。

    张嫂子忙着给众人上完茶水后,就一边做针线,一边监督着栓子和石头练字,看那架势倒还真有三分先生模样。瑞雪开门进去,三人都迎上来,简单说了几句,她就进了北屋,刚一提起买马匹的事,就跳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高声说道,“我家原来住在北疆,我爹就是牧马人,我也学了三分皮毛,倒是能帮三当家这个忙。”

    瑞雪大喜,“那可太好了,不知道兄弟贵姓啊?”

    那后生挠挠脑袋,呲牙笑道,“三当家叫我马十一就行。”

    马老六也接话儿说道,“妹子尽管带他去,这是我本家兄弟,他若挑不好马匹,回头我替你收拾他。”

    瑞雪摆手嗔怪道,“二哥可不要这么说,把十一吓到了,真选不到好马怎么办?”

    马老六哈哈大笑,“妹子放心,这小子精着呢,他过半月要娶亲了,媳妇儿住得远,我看啊,他是打着借你这马车去迎媳妇儿的主意呢。”

    马十一被堂兄拆穿了心思,脸色更红,想要辩解,又被马老六一个眼色止住了。

    果然,瑞雪听了这话,就爽快的笑道,“娶亲?这可是好事啊,正好马车也能沾沾喜气,咱们今日就买个新的、整齐的,十一到时赶着去丈人家,看着也体面。”

    马十一大喜,连连道谢,众人也都赞道,“三当家真是爽快、仗义。”

    瑞雪又道,“都说那牛马市不太平,我今日又带了不少银子,哪个兄弟愿意走动走动,就随我去一趟吧。还有,耽搁少赚的工钱都算我头上。”

    徐宽正巧从外面进来,就笑道,“妹子是帮里三当家,兄弟们帮个忙儿,还要什么工钱,谁跟去,中午供他顿好饭就行了。”

    左右码头上也没多少活计,有几个热心肠,家又住在城外不远的汉子就跳下了地,瑞雪数了数,加上马十一,总共六个人,就是有事也能镇得住了,于是道了谢,就带着他们进城去。

    灵风城的牛马市在城池的西北角,不远处是一片低矮的棚户区,住的是这城里生活在最底层的贫困之人,隔了一条小道,就是官府设立的牛买买卖之处,几十个粗细不匀的木桩子上,栓了不下二百头牛马,有的排了屎尿出来,被人踩得到处都是,很是肮脏。

    马十一见瑞雪皱了眉头,就笑道,“三当家,你若是信得过,就留在外面歇歇,我与几个兄弟进去就行,这里面太脏了。”

    瑞雪摇头,“倒不是我信不过大伙儿,也是心里好奇,想进去见识一下。”

    众人于是继续往前走,马十一四处抻头张望,突然眼睛一亮,指了东南角低声说道,“三当家,那边的十几匹马是北疆那边来的,看着比其余这些都好。”

    “走,过去看看。”

    马群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身材很是魁梧,此时还未出正月,天气还很冷,他去只穿了一件夹棉袄,里面中衣也敞着领口,看上去极粗犷的模样。

    他一见有买主上门,就从一辆卸靠下来的平板马车上跳了下来,招呼道,“几位可是要买良马?我这些马可都是刚从北疆赶来的,你们挑挑看吧。”

    瑞雪点头,“老板的马看着就是极好了,等我兄弟转转再说。”

    说这话儿的功夫,马十一早已经混进马群里去了,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就走了出来,在瑞雪耳边低声说道,“三当家,你要买拉车的马,咱们就不要那样子好看的,只选耐力好的,脾气温顺些的,如何?”

    “这些我不懂,十一兄弟看着选吧,要两匹。”

    马十一点头,就指了近处的两匹个子稍矮,毛色暗红的的问道,“老板,这两匹是什么价?”

    那老板扭头一看,就笑了,“兄弟是要买回去拉车吧,这枣花红真是最合适了,耐力好,性子温顺,小孩妇人也都能驾驭。我在北疆买到手是十五两银子一匹,卖给兄弟加个辛苦钱,就二十两一匹,如何?”

    马十一翻了个白眼,颇有些不满的说道,“老板你这是在欺负我们不懂行吧?要说那些高背马,这个价还凑合,但是这枣花红在北疆也就卖到十两银,怎么可能有十五两的高价?你若是诚心做买卖就给个实在价。”

    那老板听他一口道出枣花红的进价,就知道今日是逮不到冤大头了,于是就收了那些虚话,苦笑道,“兄弟,从北疆贩马过来实在不易,路上遭损也多,早晨还刚死了一匹母马呢,留下个马驹子叫了半上午,这才让我消停一会儿。你们怎么说也要给我添个辛苦钱吧,十五两银子一匹,不能再少了。”

    马十一听他说马驹子,好奇的往板车下面一瞅,瞬时眼睛就瞪圆了,却又立刻垂头掩了下来,只是他身侧的双手却开始微微发抖。

    瑞雪心细注意到了这细节,就开口问道,“十一,你说这价格怎么样?”

    马十一暗暗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头皱眉说道,“三当家,这价还是有些高了,不过,这贩马的活计也确实辛苦,不如…嗯,我记得三当家还有个弟弟,不如让老板把这小马驹子算做搭头,三当家的牵回去送给弟弟玩耍吧。”

    瑞雪立刻会意,猜到他刚才反常,多半是因为那马驹,于是捂着腰上鼓鼓的荷包,装出一副犹疑不决的模样。

    那老板本来就嫌弃小马驹子费草料还卖不上价钱,此时搭上它,就能到手三十两银,怎么会不同意,立刻劝道,“这马驹子也有三四个月了,牵回家哄孩子正好。”

    瑞雪这才勉强点头,“好吧,出来一次不容易,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说着她就解开荷包,付了三只十两的银锞子,那老板立刻解了两匹母马,又扯出车底无精打采的小马驹子。

    马十一上前就扯了缰绳,大步牵了马往外走,除了瑞雪之外,另外几人都有些奇怪,不知他为何如此匆忙?

    众人直到出了马市极远,马十一才停下了脚,喜得嘴角咧到了耳根,一迭声的说道,“三当家的,今日可占到便宜了。这是大碗蹄啊。”

    那几个兄弟听得这名字,都觉陌生,就去探看那两匹枣花红的蹄子,却被马十一拦了,指向那小马驹,“我说的是这马驹子。”

    “啊,马驹子?”众人看向那匹蔫头耷脑,毛色灰白脏污的小马,都有些不信。

    瑞雪却笑道,“十一兄弟既然如此喜爱,这马驹子又是你帮忙要来得搭头,就送给你养吧。”

    马十一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那怎么行,三当家的付了银子,这就是三当家的马。再说,我可不是说瞎话,三当家把这马驹子牵回去给小兄弟养着,不用多,过上一年就能看出这马的好来。”

    瑞雪见他不像说假话,也就不多客套,与众人又去了城中最大的车马店,花了十二两银,买了一架全新、一架八成新,总共两架马车,车棚都是可以拆卸下来的,平日拉货物就用平板,拉人就安上车棚,极是方便,马十一缠着那老板,硬是又要了两付马鞍,这才直接套了马车,欢喜的上路了。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瑞雪要找个酒楼,请众人吃酒,结果几人却都说太贵,死活不肯,非要回去码头喝豆腐汤,吃馒头。

    瑞雪没有勉强他们,路过一家老字号的烧鸡店时,下车挑了六只最大的,小伙计用油纸包好绑上麻绳,她付钱抱上马车,每人分了他们一只。

    烧鸡的香气隐隐从油纸里渗出来,馋得几人肚子都咕咕响个不停,可是他们却只把鼻子贴在纸包上嗅了又嗅,却没人一个动手拆开,想必都是惦记着回家同父母或者妻儿一起分享,瑞雪看得又是心酸又是羡慕。

    索性劝了他们,“码头上也没什么活计,不如你们就回家歇上半日吧。”

    众人犹豫了片刻,就都应了,马十一赶着马车,绕了几里路,送了他们到村口,这才把后车的马缰绳栓到前车尾上,一路去了云家村。

    村里路上常有人走动,见得一前一后两辆马车进村,心里好奇,就跟着看热闹,结果瑞雪从车上跳下来,张大河也笑着迎出来帮忙卸车,众人这才知道,赵家居然添了两架新马车!

    这可是村里的大事啊,要知道在村里有头牛,就顶半个家当了,有辆牛车,赶着去丈人家,都被高看一眼。

    赵家可倒好,直接越过牛车,买了马车,而且一买就是两架之多,这得有多厚的家底儿,才能置办得起啊。再等高福全回来拉豆腐,村南的钱黑炭也赶来帮忙,众人才彻底弄清,这马车是为了往外送豆腐而添置的,于是就更加轰动了。

    第九十三章 二月二

    院子里人头攒动,人人都围着马车,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啧啧称赞,送走一批,又来一批,惹得瑞雪好笑,这场景倒是与前世时,她买了村里第一辆轿车时相仿,那时候也是这般轰动,也是让村里传扬好久。

    待她看到里正也赶来凑热闹,就连忙请了他进屋喝茶,前日她早准备了二两银、两块布料和两条肉送去了他家里,她与里正娘子也不过是客套两句就回来了,谁也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也都彼此心照不宣了。

    里正到底还是开口劝说赵丰年重新到学堂教书,却被赵丰年拒绝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家里的豆腐生意做大了,瑞雪一个人忙不过来,他要接手生意。

    里正也是无奈,只得喝了茶,又围着新马车转了几圈就回去了。

    吴煜和大壮原本去了高家,听得村里传言就跑了回来,人群都已经散去了。

    高家几个孩子和大壮都跳上马车看新奇,瑞雪就拉了吴煜,指了那小马驹说道,“姐姐不是说给你带好玩意儿回来,那小马儿就是特意买来给你养的。”

    吴煜打量了那小马几眼,就皱了眉头,嫌恶的说道,“这马驹也太丑了。”

    瑞雪抬手就敲了他一记爆栗,佯怒道,“你这小子,给你买礼物,你还挑剔。那帮忙买马的人说了,这小马叫什么大碗蹄,品种极好,暂时看着差一些,过上一年,就长得极神骏了。”

    “大碗蹄?”吴煜听得这名字,立刻惊叫一声,奔着小马驹就冲了过去,他在宫里可是听过这马的名字,据说这马是两种马的杂交后代,十对儿里才可能生出一匹,出生时蹄子就有小海碗那么大,以后只长身子,不长蹄子,极有耐力,擅长奔袭,日行八百,夜行六百,可是极难得的好马。

    以前御马厩里曾有过一匹,是北疆那边的蛮国进贡来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那马不过两月就死了,他当时出门在外,也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如今他居然得了一匹,还是姐姐亲自买回来的礼物,这如何让他不欢喜?

    大壮和黑子在车里听得他喊声,跳出来凑上前看新奇,却被他推出好远,两人都嚷着他小气,惹得瑞雪好笑不已,领了四个小的,进屋洗手,拿了几样点心给他们吃。

    二月初的天气,好似一夜之间就暖了不少,正月里吹在脸上还刀割一般的冷风,突然变得温柔了,房顶上积雪也在以缓慢的速度变薄,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春意渐渐复苏。

    初二这日一早,瑞雪换了套干净袄裙,打算进城去薛家铺子把定做的两样物件儿拉回来,顺便还要置办些过节的吃食。

    二月二,龙抬头,吃猪头,搂钱手。她前世做生意时,虽说不像别的生意人那么多讲究,但这样的民俗节日还是乐意张罗张罗的。每年到这日都要去最好的熟食店,买上两个猪前蹄,一块猪头肉,然后再炒一桌儿好菜,带着弟妹母亲热热闹闹吃喝一顿,寓意新一年,搂财搂个心满意足。

    这一世,开了铺子,做了豆腐,还是买卖人,自然也要如此。

    她昨晚嘱咐张嫂子,要她在马头铺子做些煮猪头的准备时,张嫂子却直道奇怪,不明白为何二月初二一定要吃猪头、猪蹄,而且猪头多是祭祀时供奉祖先所用,平常日子也没见谁吃过啊。

    瑞雪也不多解释,只诸般交代了几句,要她等着吃好吃食就是了。

    自家有马车的好处就是随走随套,想去哪里去哪里,收拾好老东西,跟赵丰年等人打个招呼就出村了。

    吴煜望着挑开车窗,冲着他做鬼脸的大壮,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再次恼怒自己怎就长了一张惹麻烦的脸。

    如今的赵家在村里,一直是坐在风口浪尖儿,村里人从未有让他们一家消停下来的准备,聚在一处,赵家就是永恒的话题,铺子、豆腐生意、起死回生、星君下凡、新马车等等,哪一样都能说上半日不住口。

    张嫂子和翠娘每次同她说起,在旁处听来的闲话,她都笑个半死,但心里却也越加小心谨慎。

    今日进城,就扯了大壮随她做个小跟班儿,否则只与钱黑炭两人进城,万一有闲话传出来,可就有口难辨。

    钱黑炭心情极好,一路甩着鞭哨儿,哼着小曲,欢喜的就差跳下车扭几下了。

    前些日子,本来在山上累死累活,晚上睡觉恨不得腰都要折掉了,有时都怕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管事嫌弃他不如那些身子壮实的后生有力气,总是呵斥他,他每次都死死忍着,因为他需要这份儿工钱,需要养媳妇儿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午饭时,突然村里来人给他捎信,说媳妇儿让他回去,她以为媳妇儿要生了,飞也似的跑了回去,才知道,原来是赵家要雇他赶车送豆腐,工钱是伐树的两倍,这简直是做梦一般。

    村里谁不知道,高家与张家都是跟着赵家发了财,人人都羡慕的眼珠子发红,只要赵家传句话儿出来,恐怕年轻后生们都会挤破头,怎么这好事就落到他身上了?

    前日开始送豆腐,一日进出村里两三趟,看着人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羡又妒,他才觉这事确实是真的。日里给枣红马刷背,夜里添草料,很不的把马和车供起来,这可是他们一家的希望啊。

    大壮听得钱黑炭哼着小曲,就想开门与他坐在一处,又怕瑞雪一个人在车厢里无趣,于是有些犹豫,瑞雪伸手替他拢了拢领口,笑道,“想坐车辕就去吧,我也小睡一会儿。”

    大壮挠挠脑袋,笑嘻嘻开了车门出去,与钱黑炭说说笑笑,看看风景,虽说冷了些,但是视野却极好。

    很快马车就进了城,直接去了木器铺子,那掌柜一见瑞雪从马车上下来,立刻笑着从铺子里跑了出来,热情的让瑞雪生疑,与他寒暄几句,就被引到后院花厅小坐,这才知道了原因。

    原来,那日木匠做好衣箱和摇椅时,医箱还罢了,只那摇椅太过新奇有趣,怎么后仰也不会倒,晃晃悠悠极自在,铺子人人都抢着坐上试试。于是,就被客人看到了,一眼就相中了,好说歹说也要定做一个,送给家里的老父亲。

    掌柜立刻就嗅到了这里的商机,却碍于图纸是瑞雪的,不能随便透露,只得说了实情,那客人无法,离去时很是失望。

    这几日掌柜的日日翘首盼着瑞雪来,就是想与她商谈买下图纸的事。

    瑞雪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个时空生意人真是把诚信两字贯彻到底,若是前世,别说打招呼,恐怕货还没拿到手,版权就已经不是她的了。

    左右这摇椅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儿,她也不放在心上,笑言间,就把图纸送与掌柜了,只不过要晚上一月再坐出来售卖,因为这摇椅她是要送人的,如若占不了新奇之利,就失了份量。

    掌柜的原本以为瑞雪会趁机多要些银两,没想到她却豪爽的半文不取,这份气量心胸,着实少见。

    所以,当瑞雪掏银子付那剩下的五两工钱时,他死活不肯要,甚至还招呼小伙计,把铺子里新做好的一对儿小炕柜儿,连同摇椅、医箱一起搬上了车。瑞雪推辞不过,只得道,以后房子修葺好了,所有的家用摆设儿都到这铺子来添置,掌柜的连连道谢。

    马车上装得满了大半,又去了肉铺,买了两条肉,三只大猪头,八只猪蹄,那老板娘听得瑞雪指明单要猪前蹄,还奇怪的扫了她好几眼。

    待得马车出城到了铺子门前,大壮一溜烟就跑进了,石头和栓子得信儿,就出来帮忙搬东西。

    张嫂子已经烧了大锅的热水,猪头被泡在里面浸过,石头和栓子就各拿了一块铁片刮毛。山子跑出来要茶水,见得如此热闹也不进屋了,举了猪蹄去灶下烤,烤得焦黑之后,拿出来刮一刮,去了蹄壳,居然就白白净净的了。

    原来以前年景好的时候,村里每到过年,总有几家会杀头猪,分卖给乡邻一部分,剩下的就自家吃了,而云二叔就是村里的屠夫,虽然不如正经屠夫手艺好,可也差不了太多,山子跟着学过几手,倒也帮了大忙。

    很快猪头也被拾掇好了,山子拿着巴掌大的利斧劈开了猪头,细细洗去里面的血块。

    瑞雪就让他帮忙扔了两只四半到最大的锅里,添了大半清水,大火烧到沸腾,撇去上面的血沫子之后,这才把准备好的葱姜酒辣椒盐等等许多调料放进去,木头锅盖上又压了石头,正式开始煮了起来。

    瑞雪洗了手,说着说道,“山子,你就留在码头这里和大伙一起吃吧,家里也要煮一只,你爹娘那里我让人再送去。”

    山子有些脸红,自己在这儿吃一份儿,家里还要再拿一份儿,于是说道,“不用了,师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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