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第17部分阅读
瑞雪兆丰年 作者:rouwenwu
说是找先生有事商谈,我以为他是想送小三儿读书,也没在意。后来煜哥儿听得屋里有动静,就跑了进来,我们也跟着过来看,吴老三正往院外跑,先生也吐血了。我觉着,是不是吴老三打了先生,这可是大罪,我这就去里正那里报信儿,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非打折他一条腿不可。”
瑞雪仔细想着刚才赵丰年身上的血迹,倒不像是被打所致,更像是被气得喷出来的,但是她又想不明白,到底吴老三说了什么,能把一向性子清冷的赵丰年气得如此。脑子里转了无数圈儿,最后也没有答案,索性,也就不想了,左右这祸首都是吴老三,她定然要报这个仇就是了,但…却不是现在。
所谓,事不过三,先前因为她开铺子,赵丰年已经折了族老们的颜面,前几日赵老二一家那事,又是一场风波,今日如果再把这事闹到众人面前,就算他们夫妻占了理,村里人恐怕也会想着他们一家太过多事。况且,这件事过了明路,吴家一旦倒霉,人人都会怀疑她做了手脚,不如就先忍下,待收拾吴家之时,他们不嚷起来就罢了,一旦嚷起来,绝对是自寻死路。
张大河不知为何不让他去报信儿,但是瑞雪一向最有主意,普通男子也有所不及,这又事关赵先生,他也不好多话,就照旧去做豆腐了。
张嫂子听了大壮报信儿,一阵风似的跑来,看得赵丰年躺在炕上,瑞雪眼睛红肿,气得把吴家祖宗八代都骂了出来,瑞雪拉了她安抚几句,就小心翼翼的守在炕边儿,片刻不肯离身的照料着赵丰年。
吴煜进来送了几次水,见到两人一躺一坐,眼里复杂难辨,悄悄又退了出去,依在半片叶子也没有的桂树下仰望天空。
大壮见了凑过去,还以为他是担心先生身体,说道,“煜哥,别担心,先生身子一直不好,但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
吴煜轻轻“唔”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在遥远的天外没有收回,好半晌之后,才轻轻吐了一句,“原来,生死不相离,是这般样子…”
大壮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吴煜摇头,“没说什么,咱们去帮张叔的忙吧。”
大壮挠挠后脑勺,点头应了。
赵丰年躺在炕上足足歇了三个时辰,借助着身下滚烫的热炕,体内真气又运行了三十六周天,终于勉强压下了寒毒,脸色渐渐变得好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
瑞雪麻利的做了蛋羹端进来,一口口喂进他嘴里,看他吃得香甜,心里大石就又往下落了落。
当夜,瑞雪仔细听着赵丰年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她心里那种忐忑,那种不安,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悄悄伸手穿过棉被,轻轻握住那双细长的大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暗夜里,原本酣睡的男子,慢慢睁开眼睛,扭头注视着身畔的女子,眸子里满满都是不舍、犹疑、心疼,也许,他真该做些什么了,为了这个女子,为了这个倾心待他的女子…
第二日,瑞雪铺了半炕的棉花和布料,硬是借口做棉垫儿,赖在已经能坐着出试卷的赵丰年身边,足足耗了一上午,如若不是张嫂子喊她一起去里正家里小坐,她还不肯出门。
赵丰年听得两人踩在雪上的咯吱声远去,提笔蘸墨,犹疑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落笔写下两页书信,吹干墨迹折叠装好,然后慢慢扶着桌子走到门边,唤了张大河过来,轻轻笑道,“张大哥,我这里有封书信,想请你帮忙送进城里去。”
张大河正好做完八板豆腐,可以歇上两个时辰,听得他这话,就应了下来,憨厚笑道,“我去云二婶家借辆牛车,保证给先生送到。”
“记得送去城东吴家老店,找掌柜的,他如果问,孔雀何在,你就回一句‘孔雀东南飞’,但是如若掌柜的不在,你就把信再带回来吧。”
张大河重复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就把信封仔细揣在怀里出门了。
吴煜拎着大扫帚在扫院子,听得两人说话,抬头看向赵丰年,沉默半晌,微微撇了撇嘴,赵丰年依在门框上,问道,“昨日吓到你了?”
“你死不死与我无关,我是怕她哭死。”吴煜手下用力把院子里的落雪撅得多高,顺风飘远,好似一场小型暴风雪。
赵丰年看着他淡淡一笑,慢慢挺直虚弱的身子,“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
“真有那一日,我护着她。”
赵丰年转身,听得十几岁的少年逐渐变得沙哑沉厚的声音,肩膀僵了僵,扔下一句“凭你现在的小厮身份吗。”
气得吴煜暴跳如雷,极想揪着他的耳朵大喊,他不是小厮,他是皇子,武国最尊贵的皇子!可惜,虎落平阳…
待有一日他恢复了身份,定然要教他跪地磕头。
他心里气恨,手下越发用力,扬起的落雪正好浇了急着进门的瑞雪满头满脸,瑞雪来不及嗔怪他一声,就跑进屋去看赵丰年,惹得吴煜脸色更沉。
大壮进来见了,就拉了他去与学堂里的同窗一起打雪仗,玩耍了半晌,他的脸色才好了许多。
如此这般,直至小年儿那日,赵丰年气色都不错,好似真像他当日所说,只是一时气血不顺。瑞雪仔细嘱咐了大壮和吴煜两句,目送他们护着赵丰年出门去学堂。
远远望着三人走远,瑞雪突然发现,赵丰年的身形有些臃肿,穿得是最厚的那件大袄,最重要的是他戴上了围脖和手套,要知道他极宝贝那条围脖儿,轻易是不肯戴出来的,难道这次吐血,还是伤到了他的身体,他开始畏寒了吗?
张嫂子走出自家院门,就见瑞雪只穿了家常小袄站在大门口发呆,忍不住上前握了她冰冷的小手,埋怨道,“这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快回去,要是染了风寒,谁伺候赵先生啊?”
瑞雪笑嘻嘻拉了她往屋里跑,“我们夫妻都倒下了,不是还有嫂子照料吗,嫂子可是救过我们性命的。”
张嫂子拎起一条棉布巾子为她派去背上的细雪,笑道,“马上要过年了,我可没那功夫,你啊,还是半点儿毛病都不要闹了。”
瑞雪爬到炕尾去翻大袄,一边穿,一边问道,“嫂子,村里谁家有烧炭?”
“烧炭,村南钱黑炭就是专门烧炭的,以前大家伙儿还不会盘炕的时候,家里有老人的,冬日里就都去他那儿买炭取暖。”张嫂子帮她系着大衣的布带儿,又问道,“你问这干啥?”
“啊,我想去买些炭回来,我家掌柜的这一病之后好像怕冷了,进城去打铁炉,太耽搁功夫,不如燃两个炭盆试试。”
张嫂子听她心心念念都是赵丰年,忍不住叹气,“赵先生真是个有福的,有你这般事无巨细的照料着。”
“嫂子对张大哥不是也这般照料,张大哥更是个有福的。”
张嫂子笑着开门,“村子人去钱家买炭,很少有拿铜钱的,都是用东西换,我听说钱黑炭媳妇儿肚子大了,不如,你也舀些米拿去吧。”
瑞雪点头,进了灶间,找了个陶盆,舀了一瓢粳米,嘱咐张嫂子等着高家夫妻回来,把最后几板豆腐给他们装上,豆腐坊也就算歇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小年儿的关系,难得天气居然晴了起来,高挂在天空上的太阳,虽然没有半点儿暖意,但却照得大地很是明亮,随处可见的白皑皑积雪,折射了太阳的光芒,映得人不敢睁大眼。
第六十四章 烧炭钱家
瑞雪一路走到村南,半路与几个相识的小媳妇儿打个招呼,说笑几句,其中一个家里丢了鸡,气恨的拉着瑞雪很是抱怨了几句,瑞雪原本只觉好笑,但是心思转了两圈儿,倒想出一个收拾吴家的好主意来。
钱黑炭家住在村子东南角,清清静静的小院儿,三间土坯房,木板夹了围墙,院子一角放了大堆的麻袋,装得鼓鼓囊囊,上面盖了茅草帘子挡雪。
一个肚子微凸的妇人正拿了一只小葫芦瓢,站在西侧的鸡笼子前面撒着包谷粒,头发用蓝色的布帕子包着,褐色的粗布衣裙,料子看得出不好,但是却洗得很干净。
瑞雪站在院门外,轻轻喊了一句,“请问是钱家吗?”
那妇人闻声回过头来,淡淡的眉眼,挺直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很是温婉的模样。她似乎没想到有人来访,微微愣了愣,答道,“是,请问您是…”
瑞雪无论前世今生,都很是信奉一句话,相由心生,她只看了这年轻妇人的眉眼,就知道这定是个温柔善良,却不软弱的女子,心中喜欢,就笑道,“钱家嫂子,我是村后赵先生家的。”
“哎呀,是赵娘子。”那妇人立刻放下手里的葫芦瓢迎了上来,瑞雪看着她边走,边一手托着肚子,连忙自己动手开了木门,走了进去,生怕把她累到了。
两人牵手进了堂屋,妇人还要张罗去烧水,却被瑞雪拦了下来,笑道,“钱嫂子也听村里人说起过我吧,我不是那喜欢挑拣的人,嫂子身怀有孕,就不要多劳动了。”
钱嫂子想了想,也就扶着腰坐了下来,“我自从怀了身子,就很少出去走动,一直听乡邻们说起赵娘子如何厉害,都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前些日子可没少吃你做的豆腐,也没去跟你道过谢。”
“嫂子客气了,不过是几块豆腐,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大伙儿平日对我们夫妻多有照料,就分一些给乡亲们都尝尝了。”
钱嫂子却摇头,“什么吃食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也要出力气,赵娘子就不要过谦了。我前日还听隔壁李嫂子说起,赵娘子讲过的故事,真是又有道理又新奇,还想着等我把孩子生下了,明年秋收就也能坐在地头儿听你亲口讲了。不曾想,今日你就上门了。”
瑞雪听她说话轻声细语,却极爽快不做作,心里更是喜欢,有心想多说两句,又惦记家里一摊子琐事,于是也不多罗嗦,直接说道,“嫂子,我家里缺些炭,今日来就是为了换些炭,不知家里可还有存货啊?”
钱嫂子本来也猜到一些,听她问,就笑道,“我家孩子爹儿就是烧炭的,怎会没有炭?往年还罢了,今年村里搭了炕,这炭就剩的更多了。”
瑞雪脸色一红,她只想到盘了炕,大伙冬日少遭罪,倒是没想到无意中坏了人家的生意。
钱嫂子也觉失言,见她尴尬,连忙补救道,“无妨,赵娘子不要多心,我家也盘了炕,比往年冬天享福多了,再者说,我家还有三亩旱地,饿不到肚子,这烧炭的营生,原本也就能赚个日用,就算彻底不烧了,也没有大妨碍。”
瑞雪听她这般说,脸色好了一些,但是心里却也牢牢记住了,毕竟让人家少了进项,以后再需要雇人帮忙,或者有了好的赚钱门路,一定第一个补偿这钱家。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瑞雪送上粳米,钱嫂子推拒不下,就说等钱黑炭回来,就让他把炭送去。瑞雪道谢,然后告辞离去。
抬头看看日头,刚刚巳时,赵丰年恐怕还没有回家,难得出门一次,瑞雪就绕过钱家,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独立在村东小山下的祠堂而去。
祠堂是座带了左右厢房的院子,三间正房里放了村中各个姓氏村民的祖辈灵牌,西厢存的是桌椅香炉等祭祀所用物件儿,东厢就收拾出来做了学堂。
瑞雪悄悄走进院子,趴在东厢窗口,顺着半开透气的一个小窗缝儿往里看去,三排七只红木方桌前坐了十四个孩子,纷纷执笔在身前的纸上写着什么,有皱眉的,有奋笔疾书的,有面带喜色的,不一而足。
大壮和黑子坐在第二排,吴煜坐了最后一排,屋中没有生火盆,也没有盘炕,很是寒凉,孩子们呼出的哈气都清晰可见。
赵丰年依旧戴着围脖,裹着大袄,坐在最前面的大书案后,眼睛盯着屋角不知在想什么,偶尔捂嘴咳嗽一声,脸色白中带了青,比之在家里好似差了许多。瑞雪看得心中抽疼,有心想要出声问问,又恐扰了孩子们考试,最后只得扭头回了家。
赵丰年隐隐听得院子里有声响,起身走到窗前,没有见到人影儿,低头时却看见了墙根下的一双脚印,心里没来由的动了一下,转而又觉自己想多了。
中午饭时,瑞雪翻出上次进城置办回来的一只大砂锅,豆腐切块炖了足足半个时辰,又扔进去一斤薄薄的羊肉片和少少的盐,肉香就弥漫了屋子,最后才挑着已经干瘪的大葱里最绿的部分切碎,撒在上面,又是养眼,又是鲜香。
原本用来写字的方桌,也被征用做了饭桌儿,待赵丰年和三个孩子一回来,立刻被撵到了炕上,砂锅盖子揭起,里面的肉汤还在咕嘟嘟冒气,只看着就觉得暖和极了。
待几碗肉汤进肚,师徒几个被冻得泛白的脸色立刻就缓了过来,甚至隐隐热得开始发红。
瑞雪很是满意,这才坐下,自己也喝了两碗,吃了半个馒头。
下午赵丰年坐在炕上批改试卷,瑞雪泡了热茶给他,就跑去灶间,把剩下的一板豆腐分了分,自家和张家高家,每家十二块,足够过年这几日吃了。然后就同赶来的张嫂子一起,把所有做豆腐的木器都洗刷干净,好好放置起来,准备过了年继续使用。
两人正忙碌着,院子里有人喊着,“赵娘子在家吗?”
瑞雪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出去一看,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小汉子站在院门口,脚边一只麻袋装得鼓鼓的,从破败的窟窿里,隐隐可以看出里面的黑色之物。瑞雪立刻猜到这人就是钱黑炭,于是笑着迎上去,道谢,“劳烦钱大哥了,这么冷的天儿,还累得你亲自把炭送来。”
钱黑炭憨憨一笑,摆摆手,“不累,不累,我家你嫂子惦记着怕你有急用,刚吃过饭,就催我送来了。”
瑞雪心里感激,要让他进屋喝茶,钱黑炭却不肯,农人对于读书人,天生有种敬畏,哪怕这赵家院子比自家还破败,他也不敢进屋安坐,毕竟那里住着的可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啊,全村人都敬着的,怎是他一个炭黑字能打扰的?
瑞雪无奈,只得让他稍等,跑回厨房,捡了二十几块骨汤煮的豆干儿,用块细纱布包了,拿出去递给他,笑道,“云二婶家的雷子媳妇也怀了身子,很是爱吃我做得这豆干儿,正巧你家嫂子也有孕在身,就一起尝尝我的手艺吧,平日里就着粥吃,很下饭。”
钱黑炭听得能让媳妇多吃饭,心里极想要,但是又觉脸红,只不过送了一趟炭,倒拐了人家一碗好吃食。
瑞雪看出他犹豫,就硬是塞到了他手里,“钱大哥拿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家常吃食,嫂子如若爱吃,你就尽管再来取。”
钱黑炭这才接了,一连道了十几句谢,然后乐颠颠回家了。
瑞雪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突然想起,有一日她怀了身孕时,赵丰年会不会也因为替她寻了好吃食而如此欢喜?
这般想着,她的脸就红了起来,低声啐了自己一口,“想什么呢,真是日子过得清闲了,都有空闲胡思乱想了。”
第二日,大壮和吴煜各端了一个火盆去了学堂,赵丰年脚边放了一个,一众学童中间放了一个,赵丰年批改考卷,孩子们摇头晃脑背诵论语。
赵丰年深悉世人对于名利的热衷,以及父母望子成龙的渴盼,昨晚就与瑞雪商量,批好卷子后,要亲笔给每个学童写了赞言,瑞雪锦上添花,替他又多出了几块墨、一刀纸和两只毛笔,作为奖品送给考进前三的孩子。
结果,得了奖励的孩子差点儿没跳了起来,没得到奖励的孩子羡慕得眼泪汪汪,听得明年也是这般,暗暗憋足了劲,放假回家要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也要得笔墨。
黑子数算好,习字背书稍差,得了第四,却也笑嘻嘻,满不在乎,吴煜因为读书多年,没有算在考试排名内,大壮则是名副其实的头名。
待孩子们回了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起来,家里有孩子的,走路胸脯拔的老高,但凡碰到熟人,都要说说自家孩子得了先生什么称赞,甚至得了多少纸笔。家里没有孩子的或者孩子大了的,都可惜先生为何没早来几年。各家接到孙子喜讯的老人,也是眉开眼笑,都觉孙子考上秀才、举人的日子,就在眼前一般。
村里几位族老和里正,听得是瑞雪贴补银钱买的笔墨等奖励之物,都是深有感慨。
待聚到一起商议祭祀之事时,里正就说,“赵先生夫妻品行高洁,咱们云家村能碰巧救得他们二人,实乃三生幸事。以后但凡有事涉及他们,还是要仔细一些,莫寒了人心。”
云三爷老脸微红,喝着茶水,装作没有听见,其余族老皆点头不语。
第六十五章 夜客
农人们是淳朴爽快的,但凡受了他人恩惠,都是以最直观的方式回报。
所以当瑞雪包着头发,戴了围裙,四处打扫家里之时,各家学童的娘亲已经拿了丰厚的年礼上门了,各个喜笑颜开,夸赞赵丰年教导有方,瑞雪听了倒是比夸赞自己还高兴,很是与她们说笑了一会儿,才送她们出门。
转身回屋,见赵丰年正站在内室门口,嘴角微翘,挑眉看着一地野鸡兔子,瑞雪忍不住就红了脸,嗔怪道,“我拿笔墨作奖励,可没有骗她们回厚礼的想法啊?”
赵丰年轻轻咳嗽两声,也笑道,“这样的买卖倒是做得。”
瑞雪听他还是有揶揄她的意思,就撅了嘴不理他,把兔子野鸡统统拎去灶间,兔子托了张大河处理,野鸡就用热水烫过一下,扔给吴煜拔毛,吴煜身子后仰,满脸嫌恶的不肯动手,被她追得到处跑,一时间院子里倒是热闹了许多。
最后还是大壮帮了这睡在一个炕上的难兄难弟,终于给四只野鸡脱光了“衣服”,塞到院角雪堆里三只,剩下一只则留了起来。
大壮要去倒鸡毛,却被瑞雪拦住了,伏在他耳上低语几句,大壮眼睛越听越亮,拉着满头雾水的吴煜就跑了出去。
待得进城去的高家夫妻回来,瑞雪得了重要“调料”就开始精心烹制起那只肥大的野鸡,大腿、胸脯等处都用刀割了极深的口子,以便入味,足足蒸了一个时辰,差点误了晚饭,才终于大功告成。
大壮和吴煜也跑了回来,笑嘻嘻嚷着完成了任务,瑞雪奖励了他们一人一碗蛋羹,然后把那只肥鸡放进院子里的陶缸,就再不理会了。
大壮和吴煜吃过晚饭,跑回隔壁张家,没有读书习字或者给弟妹们讲故事,齐齐把脑袋挤在窗前,倾听院外的动静,惹得张嫂子好奇,问了几次,两个小子都笑得又神秘又古怪,却不肯开口。
瑞雪照料着赵丰年洗过脚,也没有像往日一样,趴在桌子上记账数铜钱,反倒催促着赵丰年早早熄了油灯,却又不睡觉,披了被子趴在窗上,如同一只准备去偷油的小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的倾听着动静。
赵丰年看得好笑,挤到了她的被子里,低声笑道,“你和两个小子在鼓捣何事?怎么都是这般贼兮兮?”
瑞雪瞪了他一眼,伸手替他裹严被子,趴在他耳边说道,“我在替你报仇。”
她口中喷出的温热呼吸打在赵丰年耳廓里,好似一道热流,瞬间通遍他的全身,惹得他脸色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全身感官异常清晰。
那挤在他身前的女子背脊纤细而温暖,抵在他颚下的长发细滑而柔顺,仔细嗅嗅,有淡淡的桂花香气,这是她秋季时晒的干花,洗澡时常放在里面…
不,不能在往下想了,赵丰年只觉全身燥热,心跳如鼓,一把掀了被子,重新回了自己被窝躺下。
瑞雪一直在注意院外的动静,未曾多留意他的神情,被他突然如此动作,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没有,突然困倦了。”赵丰年闷闷的答道。
“那你早些睡吧,我等‘客人’走了就睡。”瑞雪不疑有它,继续坚守在窗前。
赵丰年躲在被子里,一时想起那封书信何时能到好友手里,一时又想起瑞雪如若知道他的身份,是喜是悲?不知不觉就过了许久,拨下被子细听,窗前的瑞雪居然没有半点儿动静。他急忙坐起,却见她依在被子上早已睡得香甜,白日里收拾物件儿,准备过年的吃食,到底比平日要疲累许多。
他心疼的抬手拨开掩在她睫毛上的长发,借着映入屋中的雪色,细细打量这个女子,稍显浓重的眉,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樱桃般嫣红的薄唇,没有了白日里或嗔怪、或欢喜、或懊恼的灵动表情,此刻安安静静的,有种异样的美。
他心里忍不住又是骄傲,又是忐忑,这是他的妻子啊,不论将来如何,也是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终老的妻子啊。
伸手揽过她,刚要扶她躺平,却听得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他的手臂猛然顿住,难道,是瑞雪等的‘客人’来了…
话说吴老三那日从赵家跑出去,吓得简直魂飞魄散,别看他敢偷换饺馅儿,也敢挑拨赵二嫂上门大闹,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小事儿,就算村里人知道,也不过就是扔他几个白眼,或者背后讲究几句罢了。
但是,他今日这般气得赵丰年吐血,万一有个好歹,这云家村,他是住不下去了,非得被逐出村去不可。他可没有族老那般豁出脸皮护着,平日里名声也不好,爹娘兄弟都不亲,真惹得村里孩子没了先生,那些盼着孩子出人头地的乡亲,不得打他个半死啊。
他这般想着,跟头把式的跑回家去,身上摔的都是泥雪,倒把吴三嫂吓了一跳,上前一边帮他拍打,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和谁动手了?”
吴老三却不顾这些,上前拉了同样惊疑的张安,哭丧着脸喊道,“张管事,我为了给你办事,把赵先生气得吐血了,万一他死了,你可要帮我说句话啊。我可是为了你办事,我和他没仇啊…”
张安一听,立刻瞪了眼睛,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撇清道,“我是让你上门去问问他家卖不卖铺子,我可没要你把人气死,这事和我无关,既然他不卖,我就告辞了。”
说着,就大步往门外走,吴老三怎么能容许他这样走掉,死活拉着他不放,张安又急又怒,生怕耽搁久了,惹出麻烦,一迭声的喊着,“陈老实,快来帮忙!”
本来坐在车里躲风寒的陈老实,一听他的声音,立刻跳了下来,跑进院子,帮忙扯下了吴老三,护着张安上了车,马鞭甩起来,飞快出了村子。
吴老三跺脚大骂,吴三嫂终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事情经过,气得拿了一边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拍去,“我让你好吃懒做,我让你啥事都往身上揽,看你怎么收场…”
吴老三四处跳着躲避,再挨了几下之后,也火了,夺过扫帚回击几下,打得吴三嫂也哭了起来。
两人到底是夫妻,怎么也不能看着家散了,抹了两把眼泪,商量了两句,就收了东西锁了院门,跑去了吴家老爷子那里,也不说惹了什么祸,只说怕人追债,先躲上两日。
吴家老爷子虽然不待见三儿子一家,但是怎么也是自己儿子,也就装作看不见二儿媳铁青的脸色,默许了。
晚上大柱兄弟三个回家一见锁了门,也都熟门熟路的找了过来,一家子住在吴家老宅,吃吃喝喝,惹得吴二嫂日日指桑骂槐,摔盆摔碗的。
吴老三夫妻提心吊胆等了两日,也不见有人找上门,这才派了大柱出去探消息,结果大柱问了一圈儿,乡亲们都说,赵先生身体无恙,还给孩子们考了功课,发了奖励。有那感激赵先生的,末了还赏他两个白眼,暗骂他们一家恶人,怎么还盼着先生生病不成?
大柱跑回去报信儿,吴老三一听,顿时直起了腰,就觉赵家真是好欺负,都被气吐血了,也没有告到族老那里。
吴三嫂虽然有些疑惑,到底还是为自家不会被逐出村去欢喜不已。
这一日,大柱又在村里游荡,远远见到一个小孩子出门,见了他却扭头跑了,他心里奇怪,装作走过去之后,又反身躲在草垛后等待,果然,不到盏茶功夫,那孩子又拎着东西走了出来,看看那院门,居然就是赵先生家。
那孩子找了个雪坑,把一堆鸡毛埋了进去,末了还踩了几脚,这才乐颠颠跑回去。
大柱眼睛就是一亮,有鸡毛就证明杀鸡了啊,这几日,他住在吴家老宅,吴二嫂不喜他们一家,自然也不舍得把好吃食喂了他们一家,顿顿都是包谷粥,包谷饼子,他早觉肚子里馋虫造反了,如果能偷只肥鸡垫垫肚子,倒也是件美事。
他缩着脖子,耐着寒风,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果然就见赵娘子端了一只大肥鸡放进了陶缸里,喜得他差点跳起来,左右看看无人,就小跑着回家告诉了父亲和弟弟。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吴老三平日也不是个手脚干净的,听得大儿报了这个喜讯儿,哪里坐得住,就商量着晚上,一人把风儿,一人进去偷鸡。
吴三嫂不赞同,拦道,“先前已经有了那般过节,你们还要去偷人家的吃食,万一被抓住怎么办?”
吴老三一撇嘴,“别看那穷先生平日装得清高,也不过就是个老鼠胆儿,前日气得他吐血,不是也没敢告状?今日就是借只鸡吃,就算被抓到族老跟前,顶多被叱骂几句罢了。”
说完父子四人就聚在炕上,焦急等着夜色降临,好不容易熬到戌时中,吴老三和大柱就出了门,两人摸到赵家院子前,找了块石头垫着,大柱就爬过了院墙,极容易就在陶缸里摸出了那只肥鸡,他贪心的又四处踅摸许久,没有寻到其它吃食,暗骂一声“穷鬼”,就原路翻了出去。
父子两人小跑回家,聚在灯下,嗅着冻得梆硬的肥鸡,隐隐好似有些香气,大柱就道,“这鸡恐怕还是做熟的呢。”
吴老三想起那些出自赵娘子之手的鲜美饺子馅儿,这肥鸡定然也是美味异常,于是一迭声的催着吴三嫂生火把鸡再蒸蒸。
第六十六章 警告
不到一刻,吴三嫂黑着脸把热气腾腾的肥鸡端了上来,早就嗅着香味咽口水的父子四人,齐齐扑了上去,抢翅膀,抢大腿儿,不时烫得嘶嘶有声,还是小三儿有些孝心,把手里的翅膀塞给了娘亲,“娘,你也吃几口吧。”
吴三嫂忙了半晌也觉肚中饥饿,又觉反正已经偷回来了,不吃也去不掉做贼的名头,索性破罐子破摔,跟着吃了起来。
很快,一家人风卷残云般,把肥鸡变成了鸡骨头,吴老三领着儿子满足的拍着肚子躺在炕上不肯动弹一下。
吴三嫂把鸡骨头藏在陶罐里,放到灶间,想着第二日找个地方埋了。
她刚要催着几个儿子回屋睡觉,大柱第一个就翻身坐了起来,捂着肚子哎呦不停,扶了墙壁下地,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吴三嫂急问,“大柱怎么了,可是吃得急了?”
她这儿尚未听到大柱的回话,吴老三也坐了起来,紧跟着往外跑,然后是小二、小三儿,最后吴三嫂已经没有心思追问了,因为她也开始不舒坦了,好似有只大手攥着她的肠子在绞劲儿的抻着,疼的她是直冒冷汗,跑出门口一看,大儿已经占了茅厕,吴老三领着两个儿子蹲在院角直哎呦,她也只得找个角落解了棉裤…
瑞雪一夜好睡,早晨醒来,突然想起昨晚等待之事,立刻翻身坐起,却听赵丰年在旁边说道,“你等的‘客人’已经带着礼物走了。”
瑞雪扭身,见赵丰年正枕着手臂看她,一双眼眸黑漆漆的,好似含着诸多笑意,她忍不住伸手顺了两下头发,胡乱答道,“走了好,走了好。”
赵丰年心情很是愉悦,嘴角翘起,一边起身穿衣,一边说道,“天气好似很冷,不如早晨吃面片汤吧?”
瑞雪立刻应下,“好啊,昨日熬了猪骨汤,下些面片儿正好。”
两人穿衣下地,一个叠被,一个忙着烧水洗漱做饭,不一时,吴煜跑了回来,进灶间帮忙烧火,说道,“昨晚那贼来了。”
“嗯,你听见动静了?”
“我和大壮一直等着了,他翻墙进院子时,我们还想出去捉他。”
“翻墙?我特意没锁院门,他也是个笨贼。”瑞雪一边把手里的宽面抻长抻薄,下到锅里,一边说道。
吴煜抬头看她,撇嘴,“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瑞雪嗔怪的伸手敲他的脑门,“这么没规矩,不是要你叫我师娘吗?”
吴煜懊恼的抹去脑门上的白面,低头嘀咕,“不过就比我大五岁罢了。”
瑞雪耳朵尖,听到这话又敲一记,“大一岁也是师娘,何况还是五岁,不愿意叫师娘也行,明日改叫…嗯,老板娘,或者夫人。”
吴煜微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异光,试探说道,“叫姐姐不就行了。”
瑞雪手下一顿,想起前世的弟弟瑞祥,小时候也日日喊着姐姐,跟在她身后,乖巧懂事,怎么长大了,就变得那般自私,最后甚至害得自己翻车丧命,也不知道他听得自己的死讯,会不会后悔?原本以为自己会恨他和瑞丽,可是,相隔两个时空,姐弟三人恐怕永远不会再见,她心里终究还是恨不起来,只希望他们没有了她,能少惹些祸…
吴煜半晌没有听见瑞雪出声,抬头看去,却见她脸上少有的覆着一层悲伤之色,比起平日那般鲜活的嗔怪笑怒,这悲伤让他突然心慌之极,想要开口询问,最后说的却是,“汤沸了。”
瑞雪从回忆里惊醒过来,手忙脚乱的赶紧把剩下的几条面片下了锅,用长把木勺贴着锅底搅了搅。
吴煜低头撤出了一半柴禾,跺脚踩灭,转身要出去,却被瑞雪拉住了手臂,轻轻的叹气声,在他耳边响起,“好,以后你就叫我姐吧。”
吴煜大喜,扭头看见她眼里满满的真诚与关爱,又突然觉得自己心底实在肮脏黑暗,匆匆应了一声,“好。”转身就跑了出去。
瑞雪失笑,暗道这小子平日又骄傲又固执,脾气硬得像块石头一样,没想到居然如此容易害羞。收了碎葱花扔进锅里,然后盛出面片儿,又切了一盘咸萝卜,一盘酸甜小黄瓜,一起端进了屋子。
赵丰年和吴煜在桌边坐了,瑞雪先给赵丰年盛好,然后才是吴煜,吴煜低低说道,“谢谢…姐!”
赵丰年手下一顿,抬眼见瑞雪笑眯眯的又给吴煜夹了小黄瓜,忍不住眉头就拧了起来。
瑞雪以为赵丰年犯了小孩子脾气,连忙也夹了一块给他,笑道,“我在这里也没有亲人,刚才就收了煜哥儿做弟弟,以后也算有个依靠,万一你将来欺负我,也有人帮我出气撑腰。”
赵丰年听她如此说,心里那股莫名的闷气反倒散了,眉头松了开来,喝了两口骨汤,终于还是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
瑞雪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心里又惦记昨晚之事的成果,也没多留意,一边吃着面片儿,一边嘱咐吴煜,“今日,你带着大壮,任务就是盯着吴家,看看可有人上门,如若有动静,就回来告诉我。”
吴煜点头,默默吃了饭,就跑出去了。
果然如瑞雪所料一般,整整一日,大壮和吴煜的回报,都是无人上门,听得她冷笑不止。恶人自有天惩罚,吴家就算人缘再差,平日也有一两户常走动的人家,可惜,偏偏今日需要有人帮忙之时,却巧合的无人上门。
晚饭后,瑞雪与赵丰年打了个招呼,就带了吴煜出了门,一路小心掩了行迹走至村西吴家,四下瞧着无人经过,就开了院门进去。
没想到院里居然处处都是肮脏之物,落在白色的积雪上,极是显眼,哪怕在暗夜里也看得清楚。
吴煜嫌恶的捏了鼻子,走在前面,不时低声提醒瑞雪,“姐,踩着我的脚印。”
瑞雪点头,也用袖子掩了口鼻,两人小心翼翼穿过院子,待推开屋门之时,迎面扑来的臭气,熏得两人都想直接掉头回家了。
吴家五口,横竖不一的躺在屋里,炕上两个,地上三个,都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吴老三甚至裤子只提了一半,吴煜生怕瑞雪看见,又怕他身上沾了屎尿弄脏他的手,于是扯了炕上的被子扔到他身上盖了。这才摸到桌前,点了油灯。
吴家五口听得动静,又见了光亮,拼着仅存的一丝力气,说道,“救…救命啊。”
瑞雪冷笑,上前踢了吴老三两脚,“你气得我家先生吐血,居然还要我救命,当我是观世音啊?”
吴老三本分辨不出瑞雪的声音,但是那“吐血”一事,他还是记得的,立刻猜到昨晚之事定然是中了计,于是怒道,“是你…是你下药了。”
“对啊,我下药了,足足一斤巴豆粉呢,我研究了好半晌才把苦味去掉,又没有伤到药性。”
大柱在旁边听了,恨得想要伸手去打瑞雪,却无奈手脚之上半点力气都没有,被吴煜狠狠踹了两脚,也老实了。
吴三嫂哭泣出声,“赵娘子…都是我们不对…你饶了我们吧。”
瑞雪盯着她苍白的脸色,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般干净利落的模样,忍不住叹气,“原本以为你们一家,只有你还是个明是非的,没想到也是个糊涂的。”
吴三嫂脸上羞愧的红了一红,还是哀求道,“千不对,万不对…都是我们一家不对,赵娘子,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小儿吧。”
吴老三也嘶声说道,“是张大户要买你家铺子,我才去说的,我没想把先生气吐血…”
瑞雪眼里锐色一闪,“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攀咬别人呢,看样子你还是没长记性啊。你们记住了,今日受的苦,就是个警告,以后若是再敢惹到我们一家,那鸡里的巴豆就该换成砒霜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让吴家五口齐齐打了个冷战。
瑞雪嗤笑一声,起身抚平微微压皱的衣角,“放心,我会想办法唤人,但是人家什么时候来,就看你们一家的运气了。”
说完,她带着吴煜走了出去,一路顺利回到自家院门前,瑞雪仰头凝望黑漆漆的夜空,好半晌,扭头笑道,“这是你到赵家的第二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轻来轻去的争执吵闹,可以忍,但是一旦触犯了底线,就要反击,而且要一击必中。懂吗?”
“懂。”吴煜点头,一双细长的眸子,在暗夜里冉冉生辉,灼热惊人。
瑞雪拍拍他的头,“去给张嫂子报信儿吧。”
吴煜应声拐去了张家西院,张嫂子正与翠兰一边儿做针线,一边儿闲话,见到吴煜来,知道瑞雪事情办完了,于是按照她白日里的嘱咐,问道,“煜哥儿怎么来了?”
“大壮好像有些肚子疼,要我来找婶子。”
张嫂子麻利的收起针线,装作恼怒道,“这小子,定是白日里玩耍灌肚子里冷风了。”说着起身对翠兰道,“翠兰,我回去了,年前就没空找你说话了,明日我还要去娘家哥哥那里送些年礼,平日再是吵闹,也是亲兄妹,礼节还是要到的。”
“可不是嘛,嫂子办事就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等过了年儿咱们再聚啊。”
翠兰笑着送了张嫂子和吴煜出门,回屋见自家孩子爹儿坐在炕上,想了想说道,“年礼就差三哥家没送了,你先看着孩子,我去一趟吧。”
周喜听听外面风声呼啸,就劝道,“明日再去吧,天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