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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游第101部分阅读

      清心游 作者:rouwenwu

    龙的小伙儿本就爱闹,却见一个一个皆轻捷跳动,一时,那龙倒被舞得更见灵性。

    玉儿看着那些使坏的人咯儿咯儿乐,拉着身边人就嚷:“唉呀,唉呀,快看,那个,那个被烫得跳脚了,哈哈,肯定是烫的,那个放烟花的太坏了,咯咯,故意冲着人家身上放,呀,那龙身子都扭一起了,快打结了。”

    看得高兴,扯着袖子使劲儿摇,摇完了,觉着不对,抬头一看,对上四阿哥盈满笑意的双眸。

    玉儿吐舌,也不羞,扯着四阿哥衣袖指着那个拍衣裳的舞龙人:“烫坏没?”

    四阿哥看一眼,笑道:“穿着衣裳呢,烫不着。”

    玉儿咯咯笑,又指着一路的焰火:“那龙灯,在焰火里翻滚,好看。这下才有点儿看头了,热闹呀。”

    一条街的人都给龙灯队让路,在让路的同时,点燃身前地上摆好的焰火,各式烟花冲天而起,夜空中一片奇幻瑰丽美景。玉儿仰着头,看着星空下那转瞬即逝的烟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般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灿烂明媚笑容,倒看得四阿哥呆了呆,继而也仰头望天。

    龙灯很快舞到跟前,玉儿看着那个先前被烫得跳脚的,忍不住笑,“咱们没带焰火,不然,也放。”

    四阿哥抿着嘴:“要放让下人去买。”

    玉儿摇头:“算了,等他们买回来,龙都走远了。”

    四阿哥翘起嘴角:“怎么,刚说完人家使坏,你也要不消停了?”

    玉儿乐道:“唉呀,平日大家都顾着形象,说话行事一板一眼,唯恐显得轻浮跳脱不稳重,哪像现在,便是玩儿得过火点儿也无妨啦,反正过节呢,都高兴嘛,你看方才被烫那个,也没恼,脸上还乐呢。”

    想了想,从空间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冲着那舞龙的就砸,边砸边笑,那被钱砸了的舞龙人,见着撒钱,都不走了,原地舞起来,一起一伏间,地上的银钱便被众人拾了起来,技艺很是不凡,既没耽搁舞龙的功夫,银钱也进了口袋。

    那顶宝珠的眼观六路,找着撒钱人,顶着宝珠舞了过来,围着这一群人开始转动。宝珠到哪儿,龙头就到哪儿,龙身子龙尾自也是跟着的,玉儿见着龙灯队不走了,觉得好玩儿,一把把钱又撒了出去,叮叮咚咚落了一地。

    铜钱撒没了,又掏出几锭银子冲着龙头砸,砸得那龙头一个劲儿上下起伏,倒似行礼拜年一般。四阿哥见着她这般淘气,忍不住摇头,不过,见那被砸的脸上也乐开了花,便也就一笑了事,过年嘛,图的就是个与民同乐。

    龙灯队捡完地上的铜钱与银子,见人群护在中间的那个贵妇不再往外扔了,围着又绕了一圈,转头继续前行而去。

    看着越游越远的长龙,玉儿兴致不减:“咱们找找看有没有做得好的精致小巧的花灯,赢几盏提手上,也算应景了。”

    四阿哥看看玉儿另一边的雅尔哈齐:“接着再转?”

    雅尔哈齐笑着看看妻子:“难得有兴致,那就接着转。”

    玉儿回头拉了四阿哥身侧的乌喇那拉氏往前寻那好看的花灯,一边走,一边评说方才那舞龙队的技艺。

    乌喇那拉氏笑道:“就你不消停。”

    玉儿摇摇乌喇那拉氏的胳膊:“唉呦,嫂子,你沾光多看了许久的舞龙,怎么还不乐意了?”乌喇那拉氏抬手捏玉儿的脸:“你多大了?六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小孩子心性。这满大街,你见谁用钱砸人的。”

    玉儿躲了开去,咯儿咯儿乐:“嫂子,你看吧,说不准明年,就好多人拿钱砸呢。”

    四阿哥在后面听了,脸一下拉长了:“带坏民风。”

    玉儿回头冲四阿哥吡牙:“四堂兄真讨厌。”

    四阿哥被这话一下堵得哽住了,见她嫌弃完又拉着自己妻子走了,只能瞪一眼身畔的雅尔哈齐完事儿。

    边走边寻,寻了半天,终于寻着一盏制作精致的成|人手掌大小的八角宫灯,玉儿看看上面的谜语,却是好半晌也摸不着头脑。

    “嫂子,你看这是什么谜底?”

    乌喇那拉氏摇头:“你长年看书的都弄不明白,我就更不知道了。”

    玉儿一下蔫儿了,“让我背诗词行,哪怕糊弄两句打油诗也成的,可猜灯谜我却真是不行。这考的就是弯弯绕绕的心思。”回头求助地看着两个男人。

    四阿哥还在计较方才的“真讨厌”呢,转开头去。雅尔哈齐看着堂兄的模样好笑,又见妻子好容易找着喜欢的,便走了过来。

    却见那谜写的是:初生月映之江畔(打一字)

    雅尔哈齐稍想了想,揭下了灯上的红纸,走到那摊主面前,摊主是个约莫六十几岁的老人,慈眉善目,正看着旁边一个青年呵呵笑。

    雅尔哈齐轻喊:“老丈。”

    老人转过头,雅尔哈齐递上红纸:“江岸的岸。”

    老人笑着点头,把小灯递了过来。又指着身后一个被装饰得五光十色的大门道:“园子里面还有更好的花灯,你们可要去看看?”

    玉儿一听这话,有些心动了,抬头看雅尔哈齐,雅尔哈齐看妻子的眼神,知道她想去,回头笑问:“四兄?”

    四阿哥看一眼期盼地看着他的玉儿,哼一声,转身当先往里面走,只是,没走几步,却停住了脚步,转头往右望去。众人都住了脚,却听不远处一群人中传出一声怒斥:“……你是宗室,就可以抢人女儿吗?”

    四阿哥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眼中慢慢染上一层怒火,又是哪个混帐玩意儿在这儿闹,皇家的脸都让这帮不争气的丢光了。

    只是,接下来听到的声音却让一群人都呆住了。

    “抢女儿?若没小爷,这小丫头早被人拐走了,你哪还有女儿可让小爷抢的?”

    “弘普?!”这分明是弘普的声音。

    素来规矩稳重的弘普会抢人女儿,这话,便是四阿哥也不信的。几人也不管别的了,跟着那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上去。

    人群中,弘普手里拉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丫头,两个侍卫形成包围之势护着弘普,其中一个侍卫脚下还倒着一个人。

    弘普对面,与弘普对恃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身畔,跟着几个女子,看服饰,其中之一应是官眷,那官眷手里也拉着一个小丫头,别的,却似是随侍的下人。

    中年男人听着弘普的话,却是忍了忍气:“小阿哥帮下官找着女儿,下官心里也是感激不尽,只是,下官现在要领女儿回去,阿哥却不让,这却无理可讲。”

    弘普看一眼身畔低垂着头的小丫头,冷冷看一眼中年男人:“放纵继室欺凌嫡妻之女,你这样的人,着实不配为人父。”

    中年男人的脸在灯下全变作了红色:“小阿哥什么也不知道,岂可胡言乱语。”

    弘普一挥手:“你身畔那个丫头,是你继室生的吧,她穿的什么?再看看这小丫头,这一身儿,便是连我家的丫头都不如,你这不是苛待嫡女是什么?一个不尊伦理纲常的官员,能指望你好好为皇上效力?一个内院不靖的官员,能指望你治理好百姓?一个为色所迷,听不进忠言之人,还能指望你有清明的头脑办好皇上交付的差事?你这般无能昏庸得连女儿也护不住的男人,有何面目在这里责问小爷?”

    中年官员被弘普一通毫不留情面的斥责气得直哆嗦:“你,你,一派胡言,这丫头是不是和你乱说什么话了?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能懂什么?你怎可听信一面之辞这般侮辱朝廷命官?”说着话目含凶光狠狠瞪着一直低垂着头站在弘普身边的小丫头。

    弘普冷冷道:“你看看你那眼神,你那是看女儿的目光?跟吃人的狼似的,是看仇人吧?”

    本来没注意到中年男人目光的众人,此时全都盯着中年男人看,看得那人僵在了当地。

    弘普挥退两个挡在前面护着的侍卫。

    “被一个女人糊弄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可见你的智商有多低,说说,你是六部哪个衙门的,叫什么,明儿小爷跟玛法说一声儿,让他把你革了吧,免得浪费我大清官员的俸禄。”

    那官员听弘普居然说出要革他官职的大话来,一时不由冷笑道:“本官是皇上任命的朝廷官员,便是宗室也无权革退,阿哥莫不成想代替皇上行使皇权。”

    弘普冷冷道:“好毒辣的心思,这是想给小爷安罪名呢。先前只道你只是为父不慈,原来,你还是个心性阴险j狡的,可惜,你这心思用错地方了。你信不信,今儿这谋害嫡女的事儿皇上听了不但不会责怪小爷多事儿,还会夸小爷做得对。不仅如此,皇上还会因小爷清除了大清官员队伍中的无能蠹虫而奖赏小爷,你信不信?!”

    中年官员见着这个小小年纪的黄带子泰然自若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犹疑起来,这不像继室说的抢女儿的纨绔宗室呀。

    官员皱着眉:“下官是十爷的门人,小阿哥何必一定要找下官的麻烦。”

    弘普高抬着下巴睨一眼官员:“十爷?哪个十爷?”

    中年官员有些得意道:“除了皇上的十阿哥,谁敢称十爷。”

    弘普嗤一声冷笑道:“好个贱奴才,敢在这里败坏十爷的声誉。你信不信,十爷知道今儿的事儿,立马得骂得你狗血淋头。还当你自己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物,还敢拿十爷来吓唬小爷。滚一边儿去吧。”

    中年官员又羞又怒:“小阿哥把我家女儿放回,下官立马就走。”

    弘普哼道:“不行,小爷得等父母来了拿主意,这小丫头不能就这样让你带回去,若不然,说不准明儿看到的就是她的尸首,再不然,又被故意弄丢了也说不准,小爷既伸了手,就不能做白工,既救了她,就不能再让她被害。小爷是个做事儿有始有终之人,不像某些人。连亲生女儿也能弄丢了。也不知道那服侍主子的下贱奴才被谁收买了,连自家主子也敢丢在路上自己跑了。”

    中年官员被弘普几句话顶得直倒气,偏无话可回,一时怒火中烧,回头喝道:“乔嬷嬷呢,死哪儿去了,小姐丢了都不知道。”

    316、牡丹

    中年官员身后那群女眷中走出一个下人:“回老爷,乔嬷嬷今儿病了,不曾跟随一起出门。”

    弘普听着这话,看着中年官员冷声一笑,却并不说话,岂知这不说,比说了还让中年官员难堪。

    人群中亦传出阵阵私议之声,中年官员铁青了脸色:“今儿谁侍候的大小姐?”

    那下人低着头:“是李三家的,现在未回,必是已畏罪潜逃了。”

    弘普不等中年官员开声,问道:“你怎知她是逃了,而不是在寻你家大小姐?”

    那下人一时结舌不能回话。

    弘普冷笑看着中年官员道:“便是我这小孩子都看出来了,大小姐的奶嬷被下药病倒,你继室找了一个下人,许诺好处,让她把大小姐在灯会上扔了,哼,偏这般凑巧,那下人刚走没多久,立马一个拐子就来拐带,不用说,这拐子也是你继室找好的,枉你一个七尺汉子,被一个狠毒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若非小爷遇见,亲生嫡女也被人拐了卖人,你说,你这般连自家幼弱女儿也护不住的蠢才,如何能护住治下良善百姓不被恶人所欺?身畔之人是j是善亦分不清楚,如何指望你在衙门里能分清是非黑白,你白拿了朝廷的俸禄了。”

    人群听到弘普这般分析,一时哗然,又看着倒在地上那个男人,此时众人把弘普的话信了个十成十,一时对着中年官员与他身后的女眷指点谩骂。中年官员听着人群中的各种市井哩语污言谩骂不休,只恨不能把这个黄带子阿哥的嘴堵住,只是,他却也没那个胆子。转身想走,又无异于承认确有其事,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当地。

    那官眷此时见着自家老爷无法应对,却走了出来,冲着弘普蹲身一礼:“小阿哥,俗话说捉贼捉脏,您无凭无据,岂可胡乱冤枉好人,即使你是宗室,也不能指黑为白吧。

    我家女儿走失,我们这做父母的百般寻找,只有焦虑急切,方才寻到我家女儿,却被你看中留下,阻拦我等不让带回,我们这做父母的,岂会不着急?便是方才小妇人情急之下说错话得罪了你,你也不应该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吧。衙门里断案,不也要找一个人证物证?小阿哥别是自家府里不安宁,便以为别人家里也是百般算计,骨肉相残不成?”

    围观的人群听着那女眷莺声鹂语,几句话说出另一番场景,不由都静了下来。

    弘普上下打量女眷:“看你规矩不错,说话也有条理,是大家婢女出身还是家学渊源?”

    女眷微垂头:“小妇人原是九爷府里的人。”

    弘普哼道:“既从九爷府里出来的,却这般行事,着实替主子丢脸摸黑。”

    女眷却道:“小阿哥年幼不知律法,但必是懂得长幼亲疏之道的,如今我们要领回自己的女儿,请小阿哥念着为人父母惦念女儿的一片忧急之情,放我们回家吧。”

    好嘛,这一下,坐实了弘普抢人的名声了。

    弘普不由叹道:“好一张利口,好一个狡猾妇人,怪道一个朝廷官员也被你左右了,确有几分急才。不过,你虽有才,却无运,天让你遇见了小爷,想要蒙混过关,却是万难。”

    女眷听着这话,顿了顿:“小阿哥既喜欢我家女儿,领回家玩耍几日也成的,只请小阿哥告诉我们过几日去哪个府第领人就成,今儿是上元佳节,不好耽搁小阿哥过节。”

    弘普点头:“是个机敏的,知道先打探了小爷的底细再做计较,可惜,怎么却是副狠毒心肠。枉费老天给你一幅伶俐心肝了。”

    不屑再与这个女人纠缠,弘普扬声道:“高嬷嬷,你去告诉这个狠心的歹毒妇人爷是哪个府第的,让她知道知道,爷的玛法有没有权力革她男人的官。”

    高嬷嬷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到女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女眷一时呆立当场,再不见半点方才的伶俐机敏与从容,九爷十爷是他的堂叔,他当然不害怕,他称当今万岁是汗玛法,皇帝,自是能行使皇权……

    女眷全身哆嗦,软倒在地,那中年官员见了几步奔过来:“你这是怎么啦?”

    女眷回过神来,不及回话,拉着丈夫一起跪倒在地,砰砰几个头磕在地上,惶急哀求:“大阿哥,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求大阿哥宽恕。”

    围着的人群眼见情形急转直下,一时大哗,不免都睁大眼打量这个十岁左右的小阿哥,这是哪家的宗室,能让十阿哥九阿哥府里出来的人这般惊怕?

    弘普此时已看到人群中的父母与堂伯,见他们并不上前,无奈,只能自己接着处理。

    弘普在这对夫妻跪下时,已让了开去,此时轻笑道:“你们既不是我们镶红旗下的包衣下人,也不是我镶红旗下的佐领、子弟,你们是朝廷的官员与官眷,我一个无职无爵的宗室阿哥可不敢受你们的大礼,赶紧起来吧,一会又该说小爷目无法纪,仗势欺凌朝廷在职官员了。”

    那女眷哀哀泣道:“求大阿哥看在九爷十爷的面儿了,饶了奴才们的不敬之罪吧。”

    弘普叹道:“你又不是小爷家的,你敬不敬小爷,有何关系,可恨你到现在,还在嘴硬只认不敬之罪,却不认害人之罪,也罢,你既不承认,小爷只能将这事儿交到衙门,让衙门官员禀公办理了,想来,有司自能找着证据的,你与其在这儿浑闹搅扰,莫若回去找你主子求情呢,只不知道你主子知道你干的事儿,会不会护着你。呵呵,小爷说你没运,你还真是没运。为什么干坏事儿偏遇着小爷呢。”

    中年官员被继室拉得跪在地上,又听着弘普这话,一下站起来:“方某自认不曾作j犯科,却是不惧你家权势。”

    弘普看一眼中年官员,鄙夷道:“伪君子!不惧权势,为何拜在十爷门下?不羡权势,为何娶一个九爷府里的婢女为妻?不喜权势,方才为何一口一个本官,一口一个十爷门人?在你小爷面前充什么傲骨铮铮,正直官员,小爷早看尽了你的嘴脸,此时再来补救,为时晚了。姓方的某人,你方才的j狡,此时都跑哪儿去了?”

    人群中的玉儿一行人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走了过去,雅尔哈齐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示意侍卫去驱散了,小孩子被围观也就罢了,大人却是不能如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的。

    弘普见着长辈们都走了过来,赶紧行礼,之后肃手站在一边。

    那姓方的官员见着四阿哥与雅尔哈齐,一下矮下去半截儿:“卑职请王爷、贝勒爷安。”

    四阿哥嗯一声,站在一边准备作壁上观。

    雅尔哈齐看一眼姓方的官员:“起来吧,怎么,爷的儿子找你不自在了?”

    姓方的官员此时方才知道,这位小阿哥是出自何人之家,也才知道为何自家继室那般作态。一时头上滚下汗来。

    “卑职,卑职……”

    雅尔哈齐一挥手:“行了,爷不想听你说话。”回头问弘普:“老大,怎么回事儿,这大过节的,理这些糟心事儿做什么。别人宅里便是烂得臭大街了,和咱们这些个无权无势的宗室什么关系?有事儿报到五城都察院也罢,步兵统领衙门也成,何苦自己费那个劲儿?”

    无权无势?站在一边的四阿哥嘴角抽了抽,斜睨了某人一眼。这个堂弟睁眼说瞎话的境界,又提升了啊。

    弘普把一直低头站着的小丫头牵了过来:“阿玛,儿子看这丫头可怜,就管了闲事了。方才,儿子打这儿过,正听到那扔下这小丫头的下人自言自语说什么主母吩咐叫扔了,她一个奴才下人不敢违命的话。晖堂兄已领人追那个下人去了,儿子就找着了这丫头,这丫头吧,还有几分机灵劲儿,那躺地上的拐子要拐她,她一下扑过来抱着儿子就不撒手,那拐子还充这丫头的父亲呢,被儿子叫侍卫打晕了。”

    众人听了弘普这话,这才知道他为何这般笃定。看一眼地上已瘫软了的官员女眷,又看看呆愣的方姓官员,众人也不再搭理那群人。

    玉儿看那小丫头一直垂着头,不由问道:“怎么一直低着头?”

    弘普低下头:“囡囡,抬起头来给我额娘看看。”

    囡囡一手紧抓着弘普的衣襟,慢慢抬起头来。

    呵!

    玉儿见着小丫头的全貌,忍不住惊叹出声:“嫂子,我现在明白何为牡丹,何为国色了,这小丫头,这脸儿让人见着就明白了。”

    乌喇那拉氏听着这话,走了过来,一打量,也忍不住道:“果然,娇容赛玉,桃花遇霜,除了牡丹二字,无它辞矣。”

    玉儿素来是个爱美人的,这般小的美人,只让她心里升起无限怜爱,伸手把囡囡搂在怀里,摸摸粉白的小脸儿,看着清雅的小脸上一双黑亮的眼中泛出的怯意,一时疼怜坏了:“哦呦,这般美丽的小人儿,怎么有人狠心抛在路边,得亏我们普儿捡着了,若是被那些下作人拐了,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呢。乖,不怕了,以后就跟着普哥哥吧。”

    乌喇那拉氏失笑:“这还没成你家的呢,怎么就要跟着普儿了?”

    玉儿不以为然:“我家普儿救了她,自是跟我们回家的。”这样的美人儿,不赶紧拐回家,还送她回那虎狼窝不成。

    四阿哥看一眼小丫头,打鼻里喷出好大一声哼,“人家有父有母,你消停点儿吧。”

    玉儿头也不回:“王爷,你方才也听到事情经过了,这样的人家,还能回吗?这小丫头这么招人爱,我要带进宫给太后看看。”

    四阿哥被一声王爷喊得打了个哆嗦,完了,这事儿,又得自己给收拾首尾了。瞪一眼雅尔哈齐:“你媳妇又给爷出难题。”

    雅尔哈齐瞄一眼小丫头,虽有几分样子,却并不稀罕呀,媳妇儿怎么喜欢成这样?“既是带给太后看的,也是小丫头造化。”

    四阿哥咬牙,可她不只是想带给太后看,她是要把小丫头养在府里。自己还得帮她夺人女儿不成?

    雅尔哈齐看一眼四阿哥,自是知道这个素来重视规矩的堂兄在顾虑什么,不屑道:“一个放纵继室欺凌嫡女,一个差人丢弃嫡女,哪一条,都够他们喝一壶的,看到没,晖儿领着人把人证也捉回来了,十拿九稳的事儿,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317、平息

    四阿哥转头一看,果然,弘晖口鼻间喷着白气快步走了过来,身后侍卫手里拎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女人。

    弘晖对着一圈儿长辈行完礼,“这奴才,还敢招了衙役来说我们是歹人,耽搁了我好一阵儿时间。”

    姓方的官员本一直呆怔着呢,此时见着被扔在地上的人,扑过去一把提起那女人:“李三家的,该死的奴才,是你把大小姐扔了的?”

    那李三家的女人先前已知道了弘晖皇孙的身份,此时见弘晖行礼,又听这个皇孙称呼阿玛额娘堂叔什么的,知道这一群人全是皇子宗室,一时吓得簌簌直抖,再不敢有一丝隐瞒:“老爷,是主母让我把大小姐扔了的,奴才是下人,哪敢不听命呀。”

    方姓官员怒吼道:“大小姐也是你主子,你怎么敢?”

    李三家的哭道:“老爷素来不待见大小姐,平素见也不大见,府里的事儿都是主母做主,我们这些奴才,不过听令行事,若不然,我家的孩儿就要被主母发卖,奴才也无法呀。”

    弘普冷笑道:“什么无法,必是那狠毒女人许了你好处,若不然,你只把事儿告诉这个无能官员不就成了?”

    李三家的嚎哭道:“老爷素来是主母说什么便听什么的,又一直不喜大小姐,奴才就是告诉老爷,老爷也不会信的,到时奴才还会被主母责打发卖,有什么法子。”

    弘普冷笑着看着方姓官员:“昏庸,无能。看吧,连一个奴才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料。”

    方姓官员颓然放开李三家的,搭拉着脑袋站在一边。

    弘普眼睛闪了闪,走到四阿哥身边:“四堂伯,弘普跟你说句悄悄话。”

    四阿哥挑了挑眉,弯下腰附耳过去。

    “四堂伯,这个姓方的,叫方观永,虽说是十堂叔的门人,其实是八堂叔九堂叔的人,我在下面人送来的密报里看到过他的资料,别看他是个汉人,其实很得八堂叔他们看重,好些事儿,他都知道的。侄儿仿佛记得前几个月他还帮着联络过举荐的事儿呢。不知道汗玛法用得上用不上?”

    四阿哥的眼睛闪了闪,翘起了唇角,摸了摸弘普的脑门儿,“小猴子,比你阿玛还精。”

    弘普抬头很认真道:“四堂伯,普儿什么也不知道,普儿就是救了个小丫头,凑巧遇上了。”

    四阿哥看着弘普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摸了摸他脑门儿,语带笑意:“行了,这事儿,衙门会接手的,咱们接着逛灯会。”

    留了两个侍卫守在当地,一个侍卫去找衙门的人,一群人汇合在一起接着逛灯会,只是,弘普手里多了一个如牡丹花一样的囡囡。

    四十八年的上元佳节就在各式花灯的映照下过去了,皇帝忙完对外藩的赏赐没两天,开始发难了。

    皇帝在朝堂上责问百官:“当日是谁领头举荐八阿哥为皇太子的?”

    朝上众臣对于上年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私议保举八阿哥的情形虽都清楚,却不便举出,只能个个沉默。

    皇帝想着前几日得着的那个姓方的供词,怒火满腔。自己的儿子,联络着臣子,连自己也敢算计,孽子!

    皇帝在御座前走了几个来回,压下怒火,扶着御案,看着朝堂上的众臣道:“胤禩获罪于朕,身撄缧绁,且其母家微贱,岂可使之成为皇太子?况且胤禩乃胤禔之同党,胤禔曾奏言,请朕立胤禩为皇太子,说他会好好辅佐胤禩。既说出这话来,可见他二人平日必然早已潜谋结党。百官皆举胤禩为皇太子,领头倡议之人必出于私心,以期结恩于胤禩,为日后恣肆专行之定计。伊等平日总欲为朕效死,今日便是时候,说说,到底谁是首倡之人?”

    朝堂众人跪了下去,却无人出声。私议之人皆位高而权重,下面儿人害怕被记恨,却谁也不敢指出来。

    皇帝气闷之下,多方严厉追问,众臣无法,群指都统巴珲岱。

    皇帝看了看巴珲岱,想了想,“巴珲岱素来听信佟国维、马齐之言,举荐之事,必是佟国维、马齐的意思。”

    马齐奏辩称不是他的主意。

    巴珲岱出列替马齐辩解道:“是汉大臣先举荐的八阿哥。”

    皇帝问汉大臣之首大学士张玉书,张玉书不愿意背黑锅,遂直举马齐语以对:“集议日,马齐先至,臣后入,问:众意谁属?马齐言,众有欲举八阿哥者。”

    皇帝听罢张玉书的揭告,一拍御桌,冷哼道:“马齐素来谬乱。如此大事,尚怀私意,谋立胤禩,岂非为异日恣肆专行计耶?”

    马齐复力辩不曾授意众人举荐八阿哥。

    皇帝冷笑道:“你当朕无证据不成?莫不成要找人当面与你对质?前两日朕得着一份证词,里面可清清楚楚罗列了相关事宜,李德全,把这份供词给马齐看清楚。莫让他以为朕冤屈了他。”

    李德全自皇帝手里捧过供词,下了高台,递到马齐手里,马齐抖着手接了过去,快速看完,僵在当地。

    皇帝冷冷看着马齐:“可看清了?”

    僵了半晌的马齐回过神来,叩下头去:“奴才有罪。”

    皇帝看马齐辞穷,已辩无可辩,方道:“朕欲辨明此事,是以究问,今既问明,另候谕。”

    皇帝坐回御坐,又宣了退仕在家的佟国维上朝,骂了他一顿,佟国维初始也不认串联之事,无奈他素来冷落瞧不起的堂侄儿隆科多投效了皇帝,把他一番计较全抖了出来,最后,也只能低头认罪。

    皇帝遣退马齐佟国维,看着满朝战悚低头不敢言的大臣,心里畅快,真当朕上了年纪,没精神了?现在,朕让你们知道知道,朕平日是宽仁,但宽仁并不是没手段。

    几日后,皇帝谕令:马齐、马武、李荣保、及马齐之兄马思喀等之子孙,有职者革职,概行枷责。其妻子并发黑龙江。马齐之族护军参领庄图等,有职者革职。其护军、披甲及闲散人俱鞭一百。

    马齐一族,全部落马。

    过了几日,皇帝又道:“王鸿绪、李振裕在部院声名俱劣。朕早欲罢之。因念若等效力年久,是迟至今日,今不可再容矣。蔡升元轻浮无实,杨瑄知交杂滥,其人品亦皆不端,俱著原品休致。”

    许是念及温僖贵妃、明珠及佟国纲,同样私议推举八阿哥的温僖贵妃之兄阿灵阿、明珠之子揆叙、佟国纲之子鄂伦岱皇帝只狠狠骂了一顿完事儿。

    至此,百官推举太子一事,彻底平息下来,不过,京里后续的影响自是不小。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弘普听完阿玛的讲述,撇了撇嘴。

    雅尔哈齐听儿子这般高论,不由大乐。

    “大哥,谁造反?”弘英到底年幼,虽也从头听到尾,却只听懂事件,没看清本质,觉得很是疑惑:“你说的是八堂叔吗?”

    弘普点头:“是呀,你没听阿玛方才说的就是当日推举太子的事吗?我说的自然是八堂叔。”

    弘英摇头:“可是八堂叔没造反呀。”

    弘普叹口气:“汗玛法之前找了很多大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复立废太子二堂伯,可是,八堂叔偏要装做不知道,逆着汗玛法的心意,想要利用百官的力量迫使汗玛法改主意立他为皇太子,做一国之储君,这不就是想造反?可是,他没兵权,这种程度的造反注定他成不了事。不过是看着红火热闹,其实没一点儿威胁性。

    阿玛以前不是和我们说过,一个国家,最终极的力量还是武力?治国靠文官,可稳定保护江山却得是武力,同时,动摇江山的,最直接的自然也是武力。如果八堂叔手里掌握了九门的防务以及京郊几个大营的兵力,还有汗玛法的亲军,那么,他就能逼得汗玛法退位,就像当年的唐太宗李世民一样。不过,很可惜,八堂叔虽交好百官,却没有掌握军队的力量。所以,他成不了事。他不过就是一个造反的书生罢了。”

    弘英点头:“明白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额娘说过。八堂叔手里没枪杆子,所以,造反也就是嘴上喊喊。”

    弘普点头。

    “阿玛,为什么汗玛法不杀马齐一家子?”

    雅尔哈齐看看疑惑的儿子,“荐皇太子之事,你们汗玛法事先告诉百官们不许私相计议,可他们偏一起串联起来举荐八阿哥,这是大臣们不对;可推举之事最初出自你们汗玛法之意,因此百官虽有错,却罪不致死,所以,你们汗玛法就把领头的找出来处置了事。二来,马齐确想得拥立之功,不过,主谋却不是他一人,他不过是作了别人的嘴,替别人把话说出来,被人利用了而已。三呢,皇上说他是老臣,辛苦这么些年办差,所以就保着他,他几个弟弟族人也都只是丢了官,命却是没丢。”

    弘普想了想:“他家世袭的爵也丢了,汗玛法说以后也不让他们继续袭下去了?”

    雅尔哈齐懒洋洋道:“是呀,爵也丢了,就保住命了。不过,马齐几兄弟还是有些能力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复起呢,再则,此次的事儿,根儿在何人,你们汗玛法心里有数。”

    “汗玛法为什么只罚了大臣?”

    “你们汗玛法狠狠处罚几个大臣给朝中众臣看,要的,便是起到震摄的作用。总不能让朝里百官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谁是君王谁是臣吧?”

    八阿哥府内,九阿哥一脸气急败坏坐在那儿,他还不能接受彻底失败的现实。

    “八哥,为什么会这样?”

    八阿哥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叹息道:“我招了皇阿玛的忌讳了,就像当初二哥招他忌讳一样!咱当初能把二哥拉下来,不就是因为皇阿玛感觉二哥对皇权有威胁吗?此次也一样,皇阿玛想复立二哥,可百官却都推举的是我,你说,我这做儿子的比皇阿玛还得臣子之心,皇阿玛能高兴吗?”

    八阿哥这么久,一直没睡好,此时疲惫已极:“若是有兵权,若有兵权……”

    九阿哥呆了呆:“八哥?”

    八阿哥怔了一下,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嗯,什么?”

    九阿哥看看自己八哥的脸色,决定不追问他方才关于兵权的那句未竟之言是什么,只问道:“咱以后,怎么办呀?”

    八阿哥苦笑:“走一步,看一

    步吧。实在不行,咱再找一个兄弟辅佐吧,此时,我已召了皇阿玛大忌,得罪了他老人家了,再想要进一步,千难万难。皇阿玛打定了主意,要复立二哥。”

    九阿哥咬紧了牙:“八哥,咱能把他拉下来一次,就算皇阿玛又把他复立了,咱也还能再把他拉下来一次,总之,就不能让他做皇帝。上次的事儿,已经把他得罪死了,以前还留着点儿面子情,此回,却是什么也没剩下了,他若为帝,以他的性子,咱们,谁也别想有活路。”

    八阿哥一下一下抚着额头:“这个,估计不难,毕竟,废过一次的太子,就没以前值钱了,要再废,不过就是抓着机会罢了。二哥那人,那么多毛病,又怎会找不着漏子?不过还是皇阿玛一念之间的事儿罢了。”

    九阿哥看着自己八哥瘦得厉害,安慰道:“八哥,你别理皇阿玛那个什么‘身撄缧绁’、触犯刑律,他不过是看你得众臣拥戴,忌讳你,才拿这话来说。”

    八阿哥苦笑:“他是阿玛,怎么骂我,都是该的。”

    318约宴

    四十八年二月己酉,上巡幸畿甸,命废太子胤礽、皇四子多罗雍郡王胤禛、皇七子多罗贝勒胤祐、皇八子多罗贝勒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

    除了皇子,皇帝把雅尔哈齐也带了去,对于皇帝时不时喜欢带自己丈夫出门一事,玉儿已经无感了,别的皇子宗室出门儿,兴许还会抽空寻个花问个柳,不过,对于雅尔哈齐,玉儿还是给予充分信任的。

    靠在炕头,看着两个小儿子在炕上爬来爬去,玉儿想着丈夫越来越灵敏的五感,忍不不住偷笑,有的时候,五感过于敏锐,未必是好事,如她当年一般,便是吵不得,臭不得。幼年时,她不喜欢出门儿,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过于灵敏而又不能自如控制的五感,试想,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污秽,周围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往耳朵里钻,各种各样的异味儿都扑鼻而来,整个人每时每刻都如同浸在泥水中,那种感觉,可着实受罪。

    玉儿换了个姿式,改左手持书,右手撑在迎枕上。

    小时候在家里,便是连异母的二格格,玉儿也是很少见的,唯每日守在几个近亲之人身畔,一来家人自灵魂里散出的疼爱让她觉得舒适,二则,血脉亲人之间气息相近,后来,她又用丹药让家人体内的各种毒素排了出来,体察入微的五感便不觉违和,舒服许多,不必时时收敛五感,如此,清清净净在内院自在长大直到嫁为人妇。

    雅尔哈齐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在于他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幸是这东西让他很是遭了一阵儿罪。

    雅尔哈齐是与玉儿成亲后,五感才开始慢慢重新恢复到婴幼儿一般敏感的状态的,也因为这个状态最初不能控制,他偏又是个要办差挣钱养家、要出门接触应酬各式人物的成年人,自不能如玉儿一样躲在家里不接触污浊的外界,可想而知,避无可避之下,看到某些人手脸上不自知的一块一块或深或浅的污迹,离得人近一些便能闻到这样那样或浓或淡让人难受的异味儿,想听的不想听的近的远的各样声音都在耳边萦绕……那种感觉,着实是难过之极。若不是当年战场上在泥浆里滚过,雅尔哈齐兴许会被周围大变样的世界逼得失态,好在,他也算韧性过人,最后挺了过来,直到学会了控制五感,才摆脱了那梦魇一般的日子。

    最初,雅尔哈齐不明所以,对于自己的五感慢慢变异不知起因为何,也不敢声张,只是凭着过人的忍耐力忍着,最后还是玉儿通过珠丝马迹发现了端倪,跟他说明了原因,他才知道不是世界妖魔了,而是自己妖魔了……

    “额娘,你在笑什么?”

    玉儿抬起头?br /